“2”沈从言压下,又打出一张3。
“你一对3拆开打啊。”
男孩刚说完被女朋友打了一下,“你看看人家知道让女朋友,刚刚我是地主你就死命压我。”
经这一点拨,小情侣心领神会,默契说不要,沈夕放下手里牌的那瞬,听到沈从言说,
“什么时候忘了,总之她一直很可爱。”
沈夕什么都没说,在起哄声中红了眼。
那晚他们玩到九十点才散场,一出帐篷,外面寒气十足,两人三步并两步走回自己的帐篷,连洗漱都没做,各自睡进恒温睡袋里,帐篷空间小,一抬腿就能碰到对方。
他们很久没有睡在一起了。
沈从言没睡着,他知道沈夕也没有,他脑子有些混乱,对某个问题的回答从刚才介意到现在。
“沈夕,你刚刚...”
黑暗中沈夕打断沈从言的话,“沈从言,你别跳舞了,去演戏更有前途。”
“什么意思?”
“就刚刚打牌时候你说的话啊,演戏天赋很高,差点被你骗了。”
“不过我也不差吧,把他们都骗过去了。”
沈从言吸进一口山里的凉气,笑了:“是啊,演技不错,电视剧没少看吧。”
“那可不。”
两人干巴巴笑完沉默片刻,沈从言说:“睡吧,明天得早起。”
“好,晚安。”
“晚安。”
*
也许是两人都对山顶日出期待,在闹钟响之前就不约而同醒了,出帐篷前,沈从言找了件外套给沈夕,一出帐篷,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沈夕不自觉拢紧衣服。
天蒙蒙亮,两人漱了漱口,在风里吹了几分钟,沈从言问沈夕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饿,我们先去吧,别等着人多就没有好位置了。”
“好。”
到观景台的时候人就不少了,还有带着专业设备来的摄影师,他们找到一个人不太多的地方,刚睡醒的两人在风里沉默,沈从言没话找话,问她冷不冷。
“不冷。”沈夕昨晚没睡好,眼睛红肿,嗓子还有些嘶哑,“看完日出我们就回临西吗?”
“嗯..你还想去哪里玩吗?”
沈夕摇头,“回去吧。”
“嗯。”
天渐渐亮了,能隐约看出山的轮廓,沈从言不想让昨晚逼仄的气氛延续到现在,又主动挑起话题,“马上要上大学了,开心吗?”
“开心啊,能谈恋爱了。”
沈从言转头看她,没有接话。
“高中时候老师总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那时候我就在想,等上了大学我就要搬到寝室住,还要吃很多好吃的,最好还能谈个恋爱,去做很多我没有做过的事...”
沈夕兀自说着,她眼里有山,有云,有从树里飞出来的鸟,唯独没有沈从言。
“沈从言,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妈妈了。”
“我从没梦到过她,但是昨天竟然梦到了,难怪他们说越高的地方越接近神明,我现在有点相信了。”
天比刚才更亮了,山里的一切恢复原本颜色,远处群山巍峨,云海翻腾,烈烈山风擦过耳畔。
“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听爸爸的话,还问我生日想要什么,好奇怪啊,说得我想要她就能给我一样。
我在梦里知道这是个梦,但还是照实说了想要什么,我妈一听,在梦里笑了,她一直在笑,我很生气,要她不要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后来我就醒了。”
“你知道我跟她说想要什么吗?”
天亮了,云海尽头的朝阳缓缓升起,光线落在沈夕苍白脸上,她的眼泪如檐下的雨不断涌出,周围人都在惊叹大自然的美景,他们在笑,在拍照,在大喊,只有沈夕,她在哭。
“说了什么..”
沈夕眼一眨,视线清晰,她冲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大喊起来,
“沈夕长命百岁!”
“沈夕长命百岁!”
“沈夕长命百岁!”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看看我吧,请听到我的声音吧,请让我活得久一点吧。不要让我只敢说谎话,不要让我连真心都不敢坦白,不要让我哭一晚上,更不要让我带着那么多遗憾死掉。
让沈夕活下去,请让沈夕活下去。
沈从言的眼被风吹红,他把沈夕用力抱进怀里,喉咙哽咽了好久才能出声,“夕夕不怕,病已经好了,夕夕一定长命百岁。”
那时的沈从言并不知道,沈夕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那天的日出很美,可他们都没看到。
下山之后,他们在酒店补了个眠,许是睡了一觉,沈夕不再郁郁寡欢,在飞机上的时候,她神秘兮兮凑过来说:“沈从言,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
“一个秘密。”
沈从言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笑了,伸手捏她的脸,捏痛了的沈夕反手扯下,对着他的手腕就是一口。
“嘶,属狗啊。”
“汪汪汪。”
沈从言笑了半天。
“沈从言,以后有空,我们能再出来玩吗?”
“行啊。”
*
暑假结束,沈夕在本市上大学,沈从言因为暑假参加的那个街舞比赛被曝有黑幕,节目组取消前三的成绩,他作为第四名因祸得福,获得了更高的关注,他开始忙起来,粉丝也在不断积累,但只要沈夕周末回家,他就会回家带她出去玩。
他们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有时候沈夕赖在他房里睡觉,他也不再阻止,他们一个睡床,一个睡地板,能聊大半晚。
沈肇忙经常不在家,察觉不到他们的变化,可郑婵注意到了,她偷偷观察了一阵后,找到了沈从言。
她不敢往那上面想,即使这俩孩子的关系已经处于很危险的边缘,她必须得趁早掐断。
她向沈从言提出,让他搬出去住。
“什么意思?”沈从言不解看她。
“你叔叔身份特殊,沈夕也大了,你搬出去住吧,别待在家了,我怕人说闲话。”
沈从言没说话,心虚把视线移开。
知子莫若母,沈从言这样的表情郑婵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有私心,即使这些年,她俨然把沈夕当做女儿对待,可沈夕的病,永远悬在每个人心里。沈肇为了沈夕,不肯和她有孩子,她就沈从言一个儿子,沈夕注定活不久,她怎么忍心他沉溺下去。
到时候痛苦的还是他。
“我不搬。”
沈从言留下一句话,但之后好几个星期,他都没再回来。
让沈从言搬出去的是沈肇。
那是沈夕大一寒假。
沈从言带沈夕出去玩,导致她发烧,这一病病了一个月,连年都是在医院过的。沈夕出院时,她一下瘦了十斤,保姆阿姨嘴里一边嘟囔着这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一边马不停蹄给沈夕准备晚饭。
沈夕回到家就睡了,沈肇敲开沈从言的门,第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搬走?”
沈夕住院当天,沈肇当着全家面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郑婵哭着抱住自己的儿子,嘴里不住道歉“从言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大冬天你带她去冰雪世界,沈从言,你有没有脑子!”
这是第一次,沈从言面对沈肇心甘情愿地低头挨骂。
是啊,我真是没脑子,怎么会忘了沈夕本就免疫力不比常人,零下十几度的冰雪世界,正常人都难免会感冒。
沈从言望着遗留在床上的毛毛虫抱枕,艰涩地说:“我不会再带她出去玩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沈肇听明白了,他紧盯着沈从言,每个字都带着刀子,“沈从言,你看看你现在,没工作没能力,你配吗?”
沈肇多敏锐的一个人,没点本事怎么坐的上市长这个位置。
“等你有资本谈条件的时候再来找我。”
“滚出去,不要再接近我女儿。”
沈从言搬走的那天,沈夕没哭也没闹,毕竟他用谎话说服了她,她休养了几天看上去精神好点了,笑着要他记得回来看她。
沈从言想像平时一样摸她的头,在看到沈肇后,又放下了手。
他像只丧家犬离开了沈家。
当晚,他在新住所收拾到凌晨,坐在阳台上抽烟时,发现两小时前沈夕给他发来的信息。
“沈从言,不怪你。”
他在黑夜中红了眼眶。
*
沈夕其实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这一病,肯定和普通的感冒发烧不一样,不然家里人不会紧张成这样。
这一病,让她意识到,她没有痊愈,她也不会痊愈。
沈从言搬走后,他再也没带她出去玩过,他也没再回来,家里人又开始小心翼翼对她,连喝水不小心呛到咳嗽,郑婵都会紧张半天。
沈夕再在家见到沈从言,是大二的中秋节。
两人虽然很久没见,但沈夕每天都在沈从言粉丝群里活跃,换另一种方式和他产生交集。沈从言是傍晚来的,当时沈夕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开门声,脊背一下挺直了,但她没回头,电视看到一半,开始转台。
沈从言换好鞋坐在她旁边,隔得不远,但他没跟她说话,这大半年,他在微信上主动跟她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她发过去他也不回,沈夕莫名委屈起来,一个劲按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