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道:“没有谈过。她从来没有谈过自己的男朋友。”
侯大利道:“黄玲玲和赵代军是否认识?”
杨梅道:“他们应该不认识。每次我请黄玲玲到家里来的时候,赵代军都不在家。那一次在急诊室,黄玲玲一直戴着口罩。”
侯大利道:“黄玲玲到你家里来过几次?”
杨梅道:“在我受伤的那段时间,她经常过来看我,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外面。”
侯大利道:“你和黄玲玲聊起过赵代军吗?”
杨梅道:“这是我们聊得比较多的话题。我那些年过得不好,无人倾诉,黄玲玲是知情人,又是同学,所以我有了什么委屈,赵代军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都会向黄玲玲倾诉。”
侯大利道:“通过与你交往,黄玲玲应该很了解赵代军。包括赵代军喜欢嫖娼这些事,黄玲玲都知道?”
杨梅道:“是的。”
侯大利道:“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
杨梅道:“没有疏远。她平时要在医院值班,我管幼儿园这一大块,大家各忙各的工作。有时通通电话,周末在一起吃饭。后来,黄玲玲调到了江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就很少联系了。”
询问过程中,杨梅谈及唐辉时,明显紧张,态度抵触,不肯多谈。当侦查员提起黄玲玲时,杨梅情绪正常,没有明显抵触情绪。
询问结束,杨梅眼睛红红地走出公安局大门。
参加询问的还有一位湖州刑警支队的女警。女警没有评论杨梅,礼貌地与侯大利打过招呼,回到自己办公室。
江克扬和戴志在监控室旁观了整个询问的过程。侯大利在走道里与两人会合后,来到支队专门为专案二组提供的办公室。
江克扬道:“杨梅是在有意掩护唐辉,说不定在其心目中,唐辉就是杀死赵代军的凶手。杨梅是当事人,应该不知道程森案和高小鹏案的详情,一心只想保护唐辉。她这人不错,心眼好,重感情,就是性格有缺陷,太软弱,承担了不应该由她来承担的错误,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戴志道:“通过询问,明确了一点,黄玲玲通过接触杨梅,熟悉了赵代军的家,了解赵代军的基本情况,这给黄玲玲作案提供了很多方便。”
侯大利拿出一包烟,散给两人,然后点燃香烟,用力抽了一口道:“杨梅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黄玲玲确实熟悉赵代军的情况,这符合逻辑。但是,我们仍然没有证明黄玲玲犯罪的直接证据。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黄玲玲处心积虑地靠近杨梅。她本人是家暴受害者,却一直没有向初中同学杨梅谈起这一点,目的非常明确。”
江克扬试探地道:“杨梅是唐辉的妻子,既然她都在为唐辉掩饰,我们可否设想另外一种情况,事情真与唐辉有关。唐辉在7月7日至15日入住湖州大酒店,7月8日,赵代军就遇害。”
“唐辉与其他三个案子没有任何联系,这三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呈女性化特点,另外还涉及迷药‘任我行’,唐辉作案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戴志看着侯大利朝自己竖起的大拇指,继续道,“湖州系列杀人案和碎尸案就是因为家暴引起的,特征明显,凡是没有这个特征的,都不在考虑范围内。这一点,我完全赞同大利的意见。”
侯大利望着窗外,道:“杨梅性格有缺陷,不知道她回去以后如何面对唐辉。”
他的目光穿过云层,慢慢落到腾飞公司上。
第九章 发现疑似杀人和抛尸地点
腾飞公司,唐辉套房内。唐辉安慰着一直在掉泪的杨梅,道:“你别光哭,警察找你谈过什么?”
杨梅紧紧抱住唐辉,担心稍稍用力不够,心爱的人便会随风飘走。
“有什么事,你说啊,再大的事情,都是我们一起撑着。”唐辉抱着妻子,感受到妻子身体僵硬,便轻声安慰。
杨梅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了唐辉的衣襟。
“你别乱来啊,有什么事情必须跟我说,不要瞒着我做决定。”唐辉想起大学毕业前夕的烂事,警惕起来。
杨梅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赵代军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唐辉道:“赵代军的什么事?”
杨梅道:“7月8日的事情。”
唐辉道:“你这个傻瓜,果然又乱想,举报赵代军嫖娼是我让人做的,仅此而已。我对天发誓,真没有其他事情。如果有其他事情,公安早就来抓我了。”
杨梅道:“从领结婚证那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是你的妻子。”
唐辉笑了起来,道:“你别说得惨兮兮的,我最大的事情就是检举揭发,这是每一个公民应该做的事情。”
唐辉再三发誓,杨梅这才勉强相信他的话。她心情好转起来,这才想起另一个事,道:“那个年轻警察很奇怪,除了问你的事情以外,还问了黄玲玲的事情,问得非常详细。他们是神经病,居然怀疑黄玲玲。”
唐辉眼皮一阵乱跳,道:“那个年轻警察来自省公安厅,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神经,莫非黄玲玲真有问题,与赵代军的事有关?”
杨梅态度非常坚决地道:“绝对不可能。在我最难过的那一段时间,黄玲玲过来帮我换药,陪我说话。她温柔贤淑,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会踩死。警察怀疑她,找她的麻烦,完全是吃错药了。”
谈话间,第一次在急诊室见到黄玲玲的场景慢慢出现在唐辉的脑海之中。
2004年4月1日,胸中极为愤懑的唐辉一直坐在杨梅居住的楼幢附近,迟迟不肯离开。初恋女友是他心中的女神,如今女神嫁给了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受尽折磨。想到此,唐辉的每一个细胞都要爆炸了。
赵代军和一个小女孩下楼,开出租车离开院子,过了二十来分钟,出租车又开了回来,停在门口。不一会儿,赵代军拖着杨梅出现在楼幢门口。杨梅明显受伤,走不动路,被拖行于地。赵代军毫不怜香惜玉,几乎是将杨梅扔进后排,关门时非常用力,发出“砰”的一声响。
心中女神如此遭遇,唐辉浑身发抖。坐上车时,他给结拜兄弟老肥打了电话。
出租车来到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赵代军这一次是搀扶着杨梅走进急诊科。杨梅披头散发,吊在赵代军身上。
唐辉脸色铁青,戴上墨镜,在老肥的陪同下,进入了急诊室。急诊室护士见到杨梅的状况之后,立刻将其扶上可移动式担架,推进治疗室。赵代军神情冷漠地办手续,其间没有一句问候。这根本不是丈夫对待妻子的态度,简直比路人还要冷漠。
唐辉趁着赵代军办手续时,来到可移动担架旁,双拳捏紧,青筋跳动,泪水夺眶而出。治疗室关门以后,唐辉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老肥是唯一知道唐辉心思的人,胖手拍在唐辉的大腿上,想要安慰,又无话可说。
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向来有“夜市”之称。全市数百万人口,晚上发病后都得将病人送到这里,急诊科人来人往,有着特殊的热闹劲。唐辉、老肥与其他几个病人家属坐在一起,毫不起眼。
腾飞公司设在湖州,是湖州大力招商引资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唐辉想要接近杨梅。唐辉在南方打拼时接触过不少女人,比杨梅漂亮的大有人在,可是他始终放不下柔柔弱弱的初恋女友。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安静的地方,留给他的初恋女友。初恋女友遭受大罪,唐辉抹掉眼泪,暗自下定决心: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得让杨梅脱离苦海。
唐辉明白,解决不了赵代军,杨梅就始终难以脱离苦海。而赵代军就是烂滚龙一条,变相绑架了杨梅,要解决他,除了使用下三烂手段以外,别无他法。
从急诊科回到公司,唐辉安排老肥跟踪赵代军,寻找其破绽。
赵代军嫖娼被举报,被罚款又被拘留。
杨梅知道丈夫嫖娼被拘,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耍出寻常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就如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唐辉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继续让老肥盯紧赵代军。
赵代军的出租车被撞毁后,经营起货车。其货车超高超载屡被举报,最后被罚得只能停运。唐辉做这些事情只能说是对赵代军略有惩罚,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赵代军这个懦夫,每次在外面受了挫折,吃了亏,受了气,回家必然要向杨梅发泄。
7月8日晚,唐辉接到老肥的电话,说是赵代军从酒吧带回家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肯定是出台的,问他是否需要再次举报。
唐辉为了彻底解决杨梅性格方面的弱点,主动打去电话。两人虽然在近期有过短暂接触,却由于发生了4月1日的家暴事件,又断了联系。杨梅在父母家中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电话,接通后听到唐辉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躲进房间。
唐辉至今对当时的对话记忆犹新。
“梅子,你不能这样忍受下去了。狗改不了吃屎,赵代军就是人渣,是畜生。”
“赵代军是社会上的烂人,我如果提出和他离婚,他肯定要对我以及我爸妈下手,他说过要杀我全家这种狠话。我相信他做得出来。而且,我的女儿还小。”
“赵代军就是吓你的,他没有这个胆量,他是个包,在外面根本雄不起。我有一个建议,赵代军时不时地带野女人回家。我派几个身强力壮的手下,到家里去堵他,逮他一个现形,狠揍他一顿。你捏住他的把柄,坚决离婚。”
“我丢不起那脸。如果真是这样,赵代军会提刀砍死我。我有爸妈,不能冒险。”
他在腾飞公司有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收拾赵代军轻而易举。无奈杨梅胆子太小,面子观念又强,死活不肯答应捉奸,让唐辉无可奈何。当夜,他约了几个兄弟喝酒,大醉了一场。
神奇的是第二天传来了赵代军的死讯,杨梅这才真正脱离苦海。
唐辉担心警察会查到自己头上,暂时中断了与杨梅的接触,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湖州露面。赵代军之死渐渐被人遗忘,没有了声息。唐辉这才回到湖州,再与杨梅接触。
杨梅态度变得很奇怪,若即若离,不愿意结婚。直到省公安厅警察重新查赵代军案,杨梅这才隐晦地谈了其真实想法,她认为是唐辉杀了赵代军。在她和赵代军的女儿未成年时,她不能和唐辉组成家庭。
省公安厅的警察步步紧逼,反而促使杨梅下定了决心,不管赵代军是谁杀的,她要立即和唐辉结婚。唐辉就算进监狱,也在所不惜。
唐辉一直怀疑那天跟着赵代军回家的女子有可能是凶手,今天得知警察追问黄玲玲的事,顿时将黄玲玲和那天晚上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他随即回到腾飞公司,将老肥叫到办公室,问道:“老肥,记不记得赵代军死之前的那个晚上,你看到赵代军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老肥闻言猛抓头皮,道:“记得这事,赵代军从酒吧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你当时挺郁闷,喝醉了,还到处吐。”
唐辉取出黄玲玲和杨梅旅行时的合照,道:“是不是这个女人?”
老肥看了半天,道:“那个女人化妆挺浓,穿着挺性感。街上光线不太好,看不太清。如果是这个女人搞掉赵代军,那可真是女侠啊!”
唐辉收起照片,不再多说此事,也不想再跟此事扯上关系。
唐辉让老肥认照片之时,湖州刑警支队进行着同样的工作。姜青贤副支队长最初判断湖州系列杀人案是从事不良职业的女人所为,对全市的娱乐场所进行过数次大清理。尽管案子未破,经过多次清理后,刑警支队对2004年4月那时娱乐场所的情况了如指掌,几乎掌握了所有从事不良职业者的资料。
黄玲玲是护士,没有从事不良职业的经历,她要在夜店先后“勾引”赵代军、程森和高小鹏,必然不容易,会留下痕迹。这时侯大利的判断得到了姜青贤的积极响应。
“2004年4月1日前后,在市内的KTV、酒吧、夜总会,谁看见过这个女人?”姜青贤拿了一沓照片,陆续放在以前掌握的老妈子、不良职业者、少爷、保安以及被抓获的嫖客面前。
“老大,2004年是六年前吧,我们在酒吧看见的女人多了去了。”
“姜支,我真不认识这个女的。2004年我是在夜总会,手底下有几十个妹子,没有这个人,真没有,绝对没有。”
“姜支,六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我现在不当保安了,我在工地开挖掘机,自食其力。”按照六年前罗列出来的名单,姜青贤亲自询问到第二十九个人。第二十九个人是一个因为吸毒被强制戒毒才从戒毒所出来的女人,看见照片,破口大骂道:“这个臭婊子,我认得。”
姜青贤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光,道:“你认得她?在什么地方见过?”
瘦成一张皮的女人涌现出毫不遮掩的强烈鄙视,道:“这个女的是湖州市人民医院的护士,急诊科的,我有一次去看急诊,见过她。她见到我胳膊上的针眼,态度恶劣,不停地骂我。我吸毒是我自己的事,关她屁事。她的名字我记不住,肯定是急诊科的。后来我在流浪酒吧里见过她好多次,她一个护士,居然没脸没皮,露胸脯,亮肚子,和姐妹们抢生意。我和她吵过架,差点打起来。我们三姐妹还在外面堵过她,想要教训她。她是疯子,拿出手术刀,明晃晃的,凶得很。好人不跟疯子斗,我们没有再理她。后来一段时间我到阳州去了,没有再见过她。”
这个女人提供了非常明确的线索,黄玲玲确实有混迹于风月场所的经历。湖州刑警支队最初的判断并非完全错误,有很强的合理性。
姜青贤赶紧找到侯大利,汇报了调查走访的情况,又道:“凶手就是黄玲玲,绝对错不了。给她施加压力,说不定就招了。”
警方破案不一定只是通过证据来锁定犯罪嫌疑人,也可以通过审讯突破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线,使其认罪,这是突破案件的一种方法。姜青贤是老刑侦,经历过类似的案件。
侯大利道:“一般的案件可以采取这种办法。此案是系列杀人案,凶手心理异于常人,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审讯很难奏效。搞不好,就会弄成夹生饭。还得继续深挖,把基础工作夯实。”
专案二组随即分组询问了景红和曾昭敏。
景红和曾昭敏本来不认识黄玲玲,因为家暴受伤以后进入湖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这才和黄玲玲有了交集。从急诊科出来以后,两人皆有一段时间与黄玲玲频繁交往。
杨梅、景红和曾昭敏对黄玲玲的评价惊人地一致: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善解人意。
湖州警方技术部门拿到了景军、景红、杨梅、黄玲玲等人之间的QQ聊天记录。黄玲玲不喜欢用QQ聊天,只与景军互为QQ好友,与杨梅、景红、曾昭敏均非QQ好友。
黄玲玲和景军聊天很简单,通常是景军发:“在吗?”隔了很久,黄玲玲才回应:“在,打电话。”这种对话场景出现过很多次。
专案二组和湖州刑警支队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会上,侦查员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景军身上。
景红、景军以前不认识黄玲玲,是在2005年1月以后才相互认识的。从2005年到现在,景军和黄玲玲仍然有电话联系,而且比较频繁。他们在QQ上的对话虽然简单,没有陌生人那种客气劲,是一种熟人才有的对话。
湖州系列杀人案发案时间都有几年了,很多证据没有办法提取。最有可能突破的就是7月份发生在江州的碎尸案。一个女人要完成分尸和抛尸,并不容易,警方高度怀疑黄玲玲有一个帮手。
景红承认弟弟和黄玲玲认识,但是否认了弟弟和黄玲玲关系好。按景红的话来说,景军和黄玲玲就是认识而已。但是,技术大队分析了黄玲玲这半年的通话记录,除了同事和其父亲以外,景军是与黄玲玲通话次数最多的男性。既通话,又有QQ联系的,除去同事之外,也就只有景军这一个人了。
在2010年,景军有七次开车到江州。
一直以来,景军都不在重点调查范围之内,如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景军成为碎尸案和湖州系列杀人案新的犯罪嫌疑人。两地警方开始调集力量调查景军,希望能够有所突破。
8月1日下午,高速路下道口,景军接连打了两个电话,黄玲玲都没有接,这让他有些心烦。他开车来到江州市人民医院,停车后,步行来到急诊科。
在急诊科转了一圈,又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见黄玲玲还在上班,景军烦躁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扰黄玲玲,而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黄玲玲忙忙碌碌的身影。
景军有些走神,又想起了姐姐的话。
景红在上午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见面就问他道:“你最近还和黄玲玲接触吗?”
景军被问得糊涂了,道:“什么事,你说话的嗓音都变了。我和黄玲玲的事,你别掺和了。”
景红神情不定,道:“我感觉不对劲,警察又找我问事,专门问黄玲玲的事。你说,黄玲玲会不会做了什么事情?”
“黄玲玲能做什么事情?”景军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
景红道:“警察严肃得很,肯定有大案,我估计他们怀疑黄玲玲与程森的事情有关。”
“程森本来就该死,罪有应得。”景军取下眼镜,愤愤地道。由于长时间戴着眼镜,让他的眼睛稍稍有些浮肿。他又骂道:“警察是猪脑子,居然怀疑黄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