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累坏了,倒头便睡。
第三天,镇长给老父亲举行葬礼,给我家送来两尺孝布,爷爷让我披麻戴孝,以孙女婿的身份去李家拜祭。
镇长家丧礼一举办,镇长家老爷子尸体从黄河里被打捞上来的事情,一下子就传开了。
事情在十里八乡被传的沸沸扬扬,孙仲谋这个名字更是响彻邻里,人尽皆知。
十里八村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孙仲谋进牛眠山捞尸的壮举。
牛眠山凶名在外,无人敢踏足,进牛眠山捞尸,在村民们眼里,无疑是惊天动地般的壮举!
我也成了人们眼中的能人,可谓一战成名。
镇长家丧礼刚一办完,爷爷便强行登门,将妮儿带走。
爷爷带着我们回家后,外面围满了人,闻讯赶来的人数之多,差点把大门挤破,全是来找我捞尸的。
爷爷拉下脸,不近人情的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然后在门口竖旗:捞尸人。
并立下规矩,一年只捞三次,一次一千块,一分不多要,也一分不能少!
在那个年月,一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谁家若能拿出一千块,绝对比现在的千万富翁还牛逼!
有了这个规矩之后,来找我捞尸的人一下全没了,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过妮儿在我家里过的并不好,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房间之外,其他时间都躲在房间里。
左领右舍都说爷爷给我抢了个媳妇,我真是命好之类的话。
爷爷有时候听到他们谈论,就开腔大骂,和他们红半天的脸。
回头到屋里,又骂我没本事,不知道哄女孩子开心。
我心里苦的很,之前我和妮儿都没什么交集,她是镇长的女儿,在镇上见识比我多多了,我一个村里的野小子,在她面前,实在没什么底气。
在妮儿到我家满一个月的时候,镇长李叔来了一趟,妮儿见他来了,从房间里出来就抱着他的腰,哭着喊着要回去。
他根本不理会,反而还凶了妮儿一顿,让妮儿到房间里去待着。
妮儿哭得梨花带雨,抽泣着走进了房间里。
他看向我,也挥手让我去外头,说有事和爷爷商量。
“不,就让他在这里,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爷爷拍了一下桌子,瞪了他一眼。
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二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我来,就是给您老介绍生意的。”他停顿片刻,抬起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活儿,三千块。”
我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激动,三千块是什么概念,全村都没有的电视机,可以一口气买五六台!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看皮影戏都是逢年过节赶场才能看到,电视机就是传说中的宝贝,寻常人难得一见。
爷爷瞪了我一眼,他虽然没说话,但我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骂咧声:瞧你的出息!
下一秒,爷爷摆了摆手:“仲谋,送客。”
我一愣,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镇长身边。
镇长气恼地揉了揉脑袋,用手推开我,看着爷爷说:“二爷,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啊,妮儿是我女儿,她还要上学,在这里住一个月,我也算是给够诚意了。等以后孩子们年纪都合适了,咱们再谈婚嫁,又不是不行。”
然而爷爷的回答很坚决,只有两个字:“不行!”
镇长气呼呼地走了,可没过一会儿,镇长的老婆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爷爷面前,哭求着爷爷让妮儿回家。
我看她这般动情,心中也有些不忍。
不过看她的年纪,应该只有二十七八,太年轻了一点。
爷爷不愧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猛人,一句话怼死了她:“你一个妮儿的后妈,能装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回去吧,小李不会为难你的。”
她的哭喊声戛然而止,擦了擦眼泪,灰溜溜地走了。
从此以后,娟儿就在我家落户了,头一年她大门不出,唯一和我说过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傻不傻?”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啊了一声。
她便说出了第二句:“果然是个二愣子!”
我真正和妮儿的关系有所缓和,是在第二年的夏天。
傍晚时候,刚吃完饭,爷爷说去一趟隔壁村的老吴家,让我在家里守着门。
我贪玩在屋前的树林里掏鸟窝,想要给妮儿搞个小宠物养来解闷。
结果等天快黑的时候,我抓着鸟了,可回到家中,妮儿跑了。
正在我心里慌张,跑出去问左领右舍妮儿去哪里时,住在村头的王二大喊:“仲谋的媳妇儿掉水里去了,快来救人啊!”
我连忙寻着声音跑过去,王二带着我到了村外头的河边,指着斜前方的水湾,说他刚才就看到妮儿从那里沉下去的。
来不及多想,我直接蹿进了河里。
这河名叫留仙河,河面大概有五六十米宽,过了河只需要走十几里路就能到镇上,平日里乡亲们都是牛大哥撑船载他们过河。
之所以叫留仙河,主要是这水里的暗流太多,没有靠谱的船夫,小船都可能被暗流带翻,哪怕神仙赤身游水过河,都有可能栽在里头。
我来回在水里扎了二十几个猛子,终于是在河湾的拐角找到了妮儿。
把她扯着上来时,我发现还有一个人影在那里的淤泥里埋着,心里暗自一惊,以为是水鬼,脚下的动作快了三分。
到了岸边,我连忙掐妮儿的人中,又给她的胸脯按压,背后拍打,很快她就吐出了不少水,其中还夹杂着泥沙。
惊魂未定的她,一把抱住我,哭的稀里哗啦,嘴里说着那个船夫不是好人……
我一愣,难道牛大哥刚才在岸边,还撑船载她了?
很快听闻到出事了的爷爷赶了过来,和我一起送妮儿回家,找村里的老中医开了安神的药,喝下之后就睡了。
牛大哥的事,我跟爷爷说了,他脸色一变,让我别管。
自从那次我救了妮儿之后,她和我之间的关系就好了许多,平日里也会有一些交流。
不过她像是认准了我的名字叫二愣子似的,多数时候都称呼我为二愣子。
第三年的傍晚,妮儿突然打开了房门,她身体在微微颤抖,抓着我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停止了颤抖。
“怎么了?”我低声问,脸上带着一些疑惑。
她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说:“我梦到牛大哥了,他说在河里好冷,让我过去给他暖身子……”
第6章 踹了我一脚
爷爷正准备饭菜,听到这话,皱眉坐在饭桌前,对妮儿招了招手:“过来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妮儿缩着脖子,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平日里妮儿很怕爷爷,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爷爷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只是在必要的时候让她注意养好身子。
眼下妮儿到了桌前,爷爷说了一声“坐”,她便老实做在条凳上,牙齿咬着嘴唇,双手在小腹前紧握着,不断揉捏,没有说话。
我在一旁看得心急,爷爷是个急性子,不喜欢别人磨磨唧唧的。
“妮儿,说吧,没什么好怕的,我爷爷就是你爷爷。”我凑上去缓声说。
爷爷瘪了瘪嘴,皱眉说:“我在问她话,不是在问你,别插嘴。”
我挨了训,没再多言,站在一旁,等妮儿开口。
数分钟过去,妮儿不仅没说话,脸上反而露出了绯红,像是想到了什么特别让她羞愧的事。
爷爷手指在桌上敲打两下,站起身来,走出了家门。
等他再回来时,身后带着一个妇人,是村里养蚕的寡妇万三娘。
妮儿见来了旁人,头连忙抵着,起身就跑进了房间里。
万三娘眼疾手快,在她关门的前一秒把门抵住,侧身进去。
我扒在门框边上,也想进去,被万三娘一把推了出来。
“你个男人,进女儿家的闺房做什么,出去候着。”万三娘笑骂,啪嗒关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我心里暗自嘀咕,这是我媳妇儿的闺房,怎么就进不得。
随即我把目光看向爷爷,他老人家根本不理会我,去到厨房继续忙着做饭。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一边帮忙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试探。
不过也许是我试探的言语太过拙劣,爷爷发现了我的意图,停下手里的动作,直接摆手让我出去。
我心里实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直接开口问:“爷爷,你就告诉我吧,妮儿她是怎么了?”
爷爷深深看了我一眼,沉声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可别看不起人家姑娘。”
听到这话,我心中的疑惑更甚,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爷爷小声说:“妮儿应该是被鬼压床了,那个鬼,就是前些年淹死的阿牛。”
我曾经听爷爷提起过鬼压床,人是醒的,但身体动不了。可如果只是寻常的鬼压床,妮儿肯定不会这么支支吾吾。
虽然我并不懂男女之事,但大人们饭后茶余时不时会开一些荤段子,我多少听到一些。
结合现在的情况,我心里一下就急了,忍不住大骂:“狗日的,敢压我的媳妇儿,我跟它拼了!”
话音刚落,爷爷一巴掌打在我后脑勺上,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你咋呼啥呢,等会儿三娘出来了,问清楚情况再下定论。”
我缩着脑袋,哦了一声。
不多时,万三娘就出来了,和爷爷低声嘀咕一阵后,掐了一下我的脸,摇晃着身姿离开。
爷爷让我到他身前,眉头紧皱:“今晚到你出力了,把阿牛赶走,否则它会一直纠缠妮儿。”
牛大哥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怪?
不等我多问,爷爷就列了一个清单,让我去准备。
约莫七点半的时候,天整个黑了下来,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按照爷爷的说法,牛大哥是尘缘未了,心有不舍,这才缠上了妮儿。
当时妮儿落水,或许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很可能内有隐情。
啪嗒一声轻响,缠在大门上的红线断了,挂在红线上的铜铃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叮当声。
我咽了一口唾沫,如同没看见一般,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