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先住下再说吧。”两个当地的警察请他们上车。
中午当地刑警队长请两位远道的客人吃了一顿不算丰盛也不寒酸的午饭,说:“晚上再正式请你们。”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古洛并没有像主人劝告的那样,睡个午觉。他焦急地等着局里的回话。
“你怀疑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实在是没把握。我说咱们不是黔驴技穷嘛。完全是试试看!”
“我看你的老毛病是改不了了。”胡亮不高兴地说。
“不,这回真不是卖关子。”古洛道着歉。他不愿意胡亮生气。
电话响了,是局里的,阻止了胡亮进一步的发问或者发火。
梅兰英的单位证实她那几天去回龙市出差,不过只是三天,办完事,好像是没赶上当天的车,就第二天回来了。
“情人真是须臾不可分开呀!”古洛说。
“如胶似漆。古人可真会形容。”胡亮也说。
“时间!时间还是对不上。”
“怎么?”
“这回我不卖关子。你看,李安来这里七天,和梅兰英就待了几个小时,催账这也叫工作?当然,有的赖账,但他不是,是石馨薇让他公款休假来了。梅兰英应该多待几天,可……”
“我明白了。可没人看见过呀!”
“走!老办法,去现场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火车站、长途车站或许有证据。”
“如果是开车来的呢?”
“那更好,有收费站。”
“太麻烦!一年多前的事了。我们先看看,不行再说。”
这次是一个警察开车送他们去的。在车上,胡亮问起了火车站、汽车站和公路收费站的情况,他这个固执的人认为这个方法更简单一些。
这个刑警业务真是没说的,他告诉古洛和胡亮,这里火车站的录像带只保存一年,长途汽车站的监视设备是今年才装的,至于收费站,那里的录像带也只保存一年。有句外国谚语说得好:“事实是很顽固的东西。”可今天在古洛和胡亮这里好像应该说:“事实是比顽固还顽固的东西。”胡亮只好让步了。
“慢着,老兄,有市区图吗?”
“嗨!真巧!这里正有一张。”警察很高兴。
“你先领我们逛逛市区。胡亮你对对图。”
“好。”警察很乐意。
古洛看到了那家被索债的企业。“这家企业怎么能建在这儿呢?这可是旅游城市呀!”古洛说。
“过去的老厂子,今年年底就搬迁了。”警察边开着车,边解释道。
“这就是你说的鹤居宾馆吗?”
“对。本市两家五星级宾馆,它和回龙宾馆。”
“噢。”
没有几分钟,车就到了回龙宾馆。古洛看到宾馆广场上排队停着的出租车,想说什么。
胡亮反应快,说:“看李安坐出租去过什么地方?”
“对。聪明!不过,这个城市不大,用不着坐出租吧。你再想想身份的问题。”
“噢!鹤居。”胡亮恍然大悟。
车调过头去了鹤居宾馆。
这家宾馆和回龙不太一样,格调似乎更沉静一些,可能是在炫耀这里是有文化有品位的。其实,这一切都被古洛和胡亮眼前这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破坏了。他是大堂经理,这让任何人都想不到,但是,古洛一问他话,才又一次明白了以貌取人往往会犯致命的错误。
“见过。”他看着古洛手机上的画面说。
“什么?你见过?确定吗?这可是一年多前的事。”胡亮有些吃惊。
“我这人有记人的天赋。住的房间号我都记着呢。这人有钱,结算全是现金。”
古洛心里在欢呼着,非常感谢这个长相令人不快的人。
“有个男人……”古洛还没说完,经理就说:“对,老来,这么说吧,天天来。”他说这话时,很平淡,一般对自己长处认识得还不那么深的人,往往是这样的表现。
“是他吗?”古洛拿出了李安的照片。
“是他。至少在这里住过两个晚上。”经理很肯定地说。
“好家伙!抓住狐狸尾巴了。”古洛想。
“这真是个难办的案子呀!”古洛和胡亮坐在石馨薇的办公室里,这里一个星期前还是何大伟的地盘。
“是吗?”石馨薇微笑着。“给客人端茶!”她叫道。
一个女人进来了,不是秘书打扮,给古洛和胡亮端来了两杯茶。
古洛喝了一口,说:“抽烟行吗?”
“行呀。都说是二手烟害人,但我不怕。”石馨薇还是笑着说。
古洛抽了一口烟,说:“喜欢听侦探故事吗?”
“还行。”石馨薇很平静地说。
“那我给你讲讲我们这次的破案工作,也许叫经过更好。”
“洗耳恭听。”
“这是两个大案子,我管这种案子叫串联,是电工用语。第一个大案,里面当然还有小案,不,也不算小,我们甚至抓住了积案惯犯,不过,要说起来就太麻烦了,你也不爱听。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慢点儿!”石馨薇打断了古洛的话,“我的喝水杯呢?怎么没了。”
“在这儿呢。”古洛从黑皮包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很高级的保温杯。
“怎么在你那儿呢?”石馨薇很是吃惊。
“对不起,作为本案的证据我们查收了。”
“什么证据?怎么查收的?你们是小偷?”石馨薇真的发火了,她的脸变得很红,能看见在薄薄的皮肤下的血丝,眼睛也变红了,冒出恼怒和凶狠的光。连胡亮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凶的女人!”古洛却笑嘻嘻的,他似乎看见一只动物落进网里,而这网实际是不存在的。“不,她不是动物,所以她认为我有一张捕捉到她的网。”古洛想。
“你别急!给我些时间,我说完这事儿的缘由,你再发怒或者告我们也不晚。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古洛先是和颜悦色,然后突然语气一变,脸上挂上了霜。
石馨薇愣了一下,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接着刚才说。在那个案子前,曾发生过一桩凶杀案,就是你们单位的财务总监李安被杀案,我们进行了侦破,但由于涉案人员和有关人员简直像是商量好一样,没有一个人说真话,连你们的前任总经理何大伟也很不负责任。快退休的人最容易丧失职业操守。这个案子就成了无头案。但在侦破另一家公司的谋杀案时,李安的案子却再次浮出水面。这就是我说的串联。不是同时的,而是纵向的联系。由于是和那个案子连着,我们刚开始以为是错杀,就是说,本来凶手是要杀另一个人的,但由于李安和那人在同一个空间和时间,由于那人那天有特殊情况回家了,凶手就把李安当成暗杀对象了。这个凶手叫吕和义,是个职业杀手。他也被人杀了。我们为了找到他的真实身份费了不少工夫,凶手……”古洛停顿了一下,看着石馨薇,石馨薇面不改色,低垂着眼皮。
“凶手的身份被我们揭露了出来。下一步就看是谁雇的他了。一切主谋,或者说幕后人物都指向另一个死者马清水,案子到这里似乎终结了。但我却不太相信。因为我们不能证明凶手是杀错人了,我们只是猜测,也可以叫推理。但从反面看呢——就是逆向思维:如果凶手没杀错呢?”
“这你也无法证明。”石馨薇终于开口了。
“对!可我要证明一下,当然尽管是逆向思维,我也没排除杀错的可能性。但我了解了他的情人,并去了李安住的那家宾馆,以及那天各种异常情况,我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吕和义没杀错人。这是个精明谨慎的杀手,很有些邪恶的天赋,他杀过几个人,从没失过手,这次杀害李安,他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的。而且他要杀的不仅是李安,还有那个幸免于难的人,告诉你,他叫何梁。一箭双雕,这个吕和义真是个坏透了的家伙,也是个无比凶恶的匪徒。何梁虽然没杀成,但由于住在何梁隔壁的人看到了他的脸,他再也不敢行凶了,但他还以杀错为理由管马清水要了一笔钱。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杀李安呢?于是,我们就从头开始调查李安案。我们发现李安是个很风流的人,也许原来不是,但他的老婆不爱他,大概让他痛苦吧。他就和中学同学梅兰英搞起了婚外恋,两年了,注意,这也是案子的关键,那就是时间!两年,他并没有想到离婚,当另一个女人闯了进来,这个女人很厉害,要他离婚,并要和他建立新家庭,他服从了。为什么服从呢?他那么爱梅兰英,都没有离婚的念头,当然也许梅兰英也不愿意重组家庭。这都没关系,但这个人却是他害怕的,因为这个人的位置特殊。在出差回龙市的时候,他们两个野鸳鸯也欢聚了好几天。最后,那个女人要求,也可以说命令吧,让他办离婚,并要他转移自己的财产。他回家后,果然就行动了,他没想到他的老婆桂漾美是个奇异的女人,这个女人谁也不爱,就爱自己,她不在乎离婚,但却视钱如命。她觉察了丈夫的行为,就跟踪了他,看到他和梅兰英约会,就要雇人杀掉李安。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尤其是那个逼李安离婚的女人——李安后悔了。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心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并向妻子做了忏悔。他的老婆很及时地撤回了杀丈夫的指令。但另一个女人却在行动。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会儿她会告诉我们。我想她是个现在所谓的女强人。意志坚强,不懂得任何让步,为了得到想得到的不择手段,杀人也不过是手段之一。你不能说这种女人没感情,不,有!有很强烈的感情,不允许任何人背叛的感情,一切都要服从于她。她会爱上一个男人,尤其是她并不满意丈夫,而爱上的这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对她都得毕恭毕敬,这既能满足她的性欲……我说这话下流吗?不,一点儿也不,有权有钱的男人可以搞女人,什么二奶、三奶的,有权有势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呢?唐朝武则天就有面首。这好理解。她们和那些男人一样,不过是满足性欲而已。很卑贱的性欲!另外,就是她的虚荣心。这样的女人当然不能允许男人的背叛。
“于是,她找到吕和义,杀了李安。让我了解这个女人比野兽还残忍和下作的一面是她还不罢休,又让吕和义杀了梅兰英,她怎么知道梅兰英是她的情敌的呢?或许是李安这个愚蠢的人告诉了她,或许是她在出差时知道了梅兰英去看了李安,总之她犯了个错误,猜想这个女人妨碍了她的感情。其实,并非如此,梅兰英已经和李安断绝了关系。本来我们认为是马清水雇吕和义杀的梅兰英,这现在看也不能说错,只能说吕和义收了两份钱,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如果只是马清水雇的他,他只要杀了梅兰英就可以了,但他却强奸了她。职业杀手一般是不会强奸女人的,他们不会做出这种非专业的犯罪,除非他是一时兴起的激情犯罪,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过是强暴而已。但吕和义却冒着风险,将梅兰英的尸体从第一现场移到第二现场,就是公园里,而且还让她赤裸下身,曝尸在公共场所。不,不是兽欲,不是激情犯罪,更不是职业杀手应该做的,是侮辱,是在侮辱死者,而这种行为只有雇主有指令,杀手才会干的。我想当时指使人就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情敌如何被侮辱和杀害,真是令人发指!这样的女人是女人吗?连野兽都不如!因为野兽在求偶失败后,也不会去杀情敌的。这就是人性的黑暗,不光是遗传,也不光是进化,是社会和先天因素最极端的结合,这是魔鬼的基因组合!这个女人又杀了吕和义灭口。我刚才简直在破口大骂了,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呢?”古洛对石馨薇说。
“噢!我还纳闷儿呢。你说谁呢?为什么到我这里说?”石馨薇像是在嘲笑古洛。
“说的是你。你是杀害李安、梅兰英的幕后指使人,同时也是杀害吕和义的嫌疑人。”
“胡说什么!我?说的是我吗?不可能!我告诉你,你这个人是个偏执狂,本来案子都结了,你非要再找一个什么凶手不可,就把我拿来满足你的破案癖了,真是邪恶!我问你,你有证据吗?”
“你看看这个杯子,是你的吧?”
“当然是,请还给我!”
“我们昨天通过你们保卫部门拿走了你的杯子,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吕和义的住所发现了一小块儿玻璃杯的碎片,沾着酒精,酒精里没有毒死吕和义的氰化物。这是一个人和吕和义碰杯时用的杯子,凶手在杀了吕和义后,清理了现场,真是干净呀!用扫帚扫了地,把——我想是不慎打碎的玻璃杯的碎片都扫了,收集起来,扔掉,但就是这么一小块儿遗漏了。顺便告诉你一句,玻璃是透明的,扫地时很容易漏掉,我们在那上面发现了一个指纹,一直没法对上,梅兰英的、桂漾美的都不是,而昨天晚上技术科说和你的指纹百分之百相符。科技呀!现代科技不得了!此外,你还有个没想到的,那就是你和吕和义会面时,被跟踪吕和义的情人——是个妓女,吕和义欠她的钱——看到了。但她却描述不出你的面貌,当我们拿出你的照片时,她指证了你。此外,鹤居宾馆的经理等人很了解你和情人李安是如何寻欢作乐的。瞧!这就是证据!”
“你们带拘捕证了吗?要是这么充足的证据,你们就把我抓走吧。”
“当然带了,走吧。”古洛亮了亮拘捕证。
“行呀!玩儿到头儿了。我认栽了。”石馨薇很沉静地说。
“你可是在杀人呀!”古洛说。
“我知道。就像你说的,对我不忠的人都该杀。当然不是像孟繁达那样的畜生。是我爱的人,你说我没爱情,不,我有……”
“我没说没有,不过说你的爱是扭曲的。”
“爱情本身就是扭曲的情感,是一种病态的疯狂!我唯一后悔的是爱上,是曾经爱上这么个一钱不值的废物。”
“他命不该死,即使你认为不值钱。”
“这种人活着对谁有意义?对家庭他不是好主人,对老婆他是个叛徒,对情人他是骗子,他的那点儿业务水平,不是我,他算个什么?比个猴子强不了多少的智力,白长了一副好模样了。我这人不爱钱,你想钱对现在的我来说,它的意义能像对你们这些穷鬼一样吗?我也不要权势,我自己的就够用了。我就是喜欢漂亮男人。可他……他有什么用?这个社会少了这样一个废物会更清洁一些。红楼梦上说,你们这些男人都是须眉浊物,我为社会清除垃圾,有什么不好?”石馨薇笑着说。
“可林妹妹、宝姐姐并没杀人呀。”古洛说。
“你还读红楼梦?”石馨薇也许是装作诧异地说。
“我正想问你呢。”
“那是她们没赶上现在。”石馨薇大笑着说。
“你还有丈夫呢。”
“刘凌云?他也算是丈夫?”石馨薇轻蔑地“哼”了一声。
古洛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胡亮带她走。石馨薇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古洛说:“你是怎么猜到我的?”
“噢?你确实聪明,不是须眉浊物。但你太沉不住气了,这就叫没有内敛的劲气。你让你的丈夫去告孟繁达的状,而我们并没有听信他造的谣言,虽然不是谣言,但他却并不知道事实。而且这事没人传出来,我们是遵守纪律的人,你却杯弓蛇影,盲动起来。”
“嗯。我今后要吸取教训。”
“还有今后吗?”胡亮说。
石馨薇笑着看着胡亮,点点头说:“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等我出来,一定让你到我这儿来。”
她又转过脸来对着古洛说:“你这个老家伙,真狡猾!你在诈我,我真是个笨蛋,居然上你当了。不过,你以为我会认罪吗?我在这里说的不算,我会否认的。我要翻供,你们证据不足。等着瞧吧!有你老东西受的!哈哈哈!”石馨薇又大笑起来。
“这简直是个妖魔!”古洛对着胡亮的耳边说。他心里知道这个案子并没有完,他确实只有刚才石馨薇的口供。而且这个女人是不会告诉公安局她是怎么知道梅兰英的,这样一来杀害梅兰英的动机就不充足了。
“下一步呢……得找出来她从哪里得到的药物……”古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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