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轻,却犹如一记重棍打在我的身上。
“所以、所以我的血——”
“你不是。”
我大松了一口气,烛照已经笑出了声,大手轻拍了我的额头,说,“点灯人的血脉并不会延续。你放心,你的血肉乃至你的灵魂,都独属我一人,无人敢夺。”
被他这么直白的点明,我有些不好意思,往他怀里,缩了缩,扯着他的衣襟,继续问,“那之后呢?你是鬼王,遇到妈妈之前又被封印,为什么你还要每年要祭品,不给你,就杀害那些无辜的村民?”
烛照眉头扬起,低头抬起我的下巴,微眯起眼睛,问,“在你印象里,我就这么十恶不赦?”
“现在不是,但以前嘛!”我咂咂嘴说,“村民把你传言的那么可怕,我又不认识你,当然相信了。但现在谁敢说,我就跟他急。烛照,你在我心里,永远永远永远是最好的。”
烛照这才满意的轻哼一声,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在我被封印之后,鬼王庙里有看守的恶鬼,为了将我彻底镇压,他必须汲取生人之魄,用怨念加固封印。但你妈妈的血,却是那道封印的第一道钥匙。我与你妈妈达成协议,八门的人没有找到她,最后也放弃了追捕,而你妈妈如愿和爸爸结婚,在两年后的鬼王庙前,生下了你。”
我听得很认真,不会随便打断他的话,他若觉得我有疑问想开口,就会停下来,等待。
“那么,妈妈在剩下我之后,究竟有没有死?”
想起十八年前的那天,烛照黑眸中,还是充满了一些疑惑。
“当年你妈妈生下你之后,是真的死了。不过我并没有看到她的魂魄离体。探寻的时候,发现她当时的躯体里,并没有任何三魂七魄。”
“这怎么可能?”
我从他怀里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还撞了他的下巴。
但震惊还是大于一切的。
一个人死后,三魂七魄会自动离体。像烛照说的这种,我还真的从未听说过。
“确实是这样,因此我觉得你妈妈没有死。可是生死簿上,她的名字已经被划去。这些年来,我也派出去好多寻找你妈妈的魂魄,但都没有结果,大部分消息回来,都是死了。但是不过轮回司那处并没有她转世的登记。”
“她的魂魄依旧没有被找到。所以当姥姥说出妈妈没死的时候,你会是那副表情。”
烛照破天荒的没有反驳我,沉默代表了一切。
“那会不会是别人欺骗了姥姥,故意告诉我们这个假消息的?”
烛照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将我手里的杯子抽离,喂我喝了一口水。
“进来吧!”
我莫名其妙的眨着眼睛,就看到房门打开,无相兄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皆是一改之前的欢乐,沉默的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最后还是阎相打破了沉默,主动说,“原来你就是姬月的女儿。怪不得当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有些熟悉,尤其是那笑容,和你妈妈有七分相似。”
我记得阎相在见到我的时候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又或者是相同的笑容。
没想到那个人是妈妈。
烛照没有说话,我却忍不住的问,“你们留在这里,真的是因为妈妈吗?”
“对。”阎无十分老成的说,“当年姬月救下了被追杀的我们,将我们一分为二,封印在这两尊年娃娃体内,然后安置在了这家店。它本是你妈妈的店。之后你妈妈远离,我们留下来,为了生存,改成了旅店。”
“她救我们,要我们留在这里,是有条件的。”
“为了等我?”
“是的。”
阎相说,“我们兄妹本是一体,无奈下才被一分为二,她告诉我们,只有你才能够解开这层封印,因此我们必须跟着你,也是为了报答姬月的救命之恩。”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咬着牙,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往日里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问得出口,可是现在,我却有些迟疑。
因为我害怕,害怕妈妈没死只不过是坏人欺骗姥姥的一个手段。
因为连烛照都无法确定的事,世上还有谁可以肯定呢?
“姬月救你们是在何年何月?”
烛照看得出我的心思,大手拍了拍我的手背,用力握住,主动替我开了口。
阎无说,“十七年前的腊月。”
“真的是十七年前?而不是更久之前?”
阎相有些莫名于我的激动,但还是说,“这种事哪里会记错,就是十七年前的腊月,年后我们兄妹恢复之后,就去登记开店了,这些都是有凭证的,你可以去查,绝对不会骗你的哦!”
他们这么一承认,就和烛照所言全部对上了。
“原来真的是妈妈。真的是妈妈。烛照,妈妈没有死,太好了,妈妈真的没有死。”
我激动地拽着烛照的手臂,任由喜极而泣的泪水从我眼中一颗颗的流下。
心在震撼当中加速跳动,身体也在激动当中,细微的颤抖着。
我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唯有重复着这句话,妈妈没有死,妈妈还在。
“我、我要将这件事告诉爸爸,他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反应过来,挣扎着从烛照怀中起身,要去拿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但烛照却将我拉了回来,按住了激动地无法克制的我。
“这件事还不能伸张。”
我一愣,张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烛照伸手给我拭去脸上的泪水,语气轻微的说,“你想想,你妈妈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你一眼?她难道不想你吗?就算对你没感情,那你爸爸呢?她那么义无反顾为此付出的男人,她不会不想,可她依旧没有出现,甚至远离你们的生活空间。”
“因为妈妈不能见我们吗?”
我清楚烛照的话,若是真的没有任何束缚,妈妈早就回来了。
否则,何必让所有人以为她死了那么久?
“既然她给你留了线索,那么我们就只能朝着这个方向去探索。不管答案究竟是什么,至少你要先确保她在何处,是否安全。”
不得不说,烛照是做大事的人,思考的总是比我全面了许多。
我很感谢他一直陪着我,否则以我的性子,早就出事了。
在安静下来之后,迎来的是再度的沉默。
我连无相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一直趴在烛照的怀中,脑海里都是妈妈。
我真的很想她,在从小被告知没有母亲之后。
那是一种重生的喜悦,因为我不再是没妈的孩子,我有爸爸,也有妈妈,这才是一个家,才是一种幸福。
当晚休息的时候,我接到了方明执的电话。
这才想起心心的事,但烛照并没有告诉我后续,面对方明执的询问,他也是拿着手机去外面打电话的。
无相出去没几天就回来,是否带回了心心的消息,还不清楚。
只是烛照表现的那么淡定,应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第二天,我们在做出发的准备,我本打算零点之后就出发,因为今年初八就开学,我必须抓紧时间找到阴阳典当铺,但却被烛照给否决了。
他担心我休息不好,若是我倒下了,就没有机会去寻找妈妈了。
因此我只能听话,初三一早出发。
所幸的是,姥姥说的南方,从这个小镇出发,就是往我们的城市那边,所以我们准备直接越过我们的城市,等最后一个再查探。
按照路线,我们打算在这个城市的南部先转一圈,尤其是镇子还有村子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但接连两天下来,都没有任何线索。
今天才初四,大家都还陷在过年的喜悦当中,尤其是明天还是迎财神的大好日子。
我为了爸爸能够轻松一点,每年初五,都会和奶奶一起去庙里,祈求财神爷让爸爸多赚点钱,然后早点停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下。
因此我们连夜返回了我家,目的就是为了第二天可以去烧香。
回家后已经是凌晨了,所以我就将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边,为了迎接财神,每年初五的时候,我都和奶奶会将屋子整理干净。
然后去楼下放鞭炮,最后去庙里祈福。
今年奶奶不在,一切都只能自己做了。
等我彻底忙碌好,已经快早上五点了。
于是我拎着包,就准备出门,“烛照,你和无相待在家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烛照毕竟是鬼,自古神克鬼,我不想烛照有其他麻烦,因此今天只能单独出门。
烛照也没阻拦我,倒是阎相想跟着我一起去。
她是无相,而无相一词,最早出现是在道教,严格来说,不是神的敌人,所以我就将她藏在我的包里,带着一起出门了。
我们城里,有一个很大的庙宇,叫做柏华寺。
据说是一位得道高僧路经此地,建造的庙宇,因为他的佛法高深,所以从建庙开始,香火就一直很好。
尤其是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这里的香火就是往日的几倍。
而且很多人都喜欢烧头柱香,因而每年天不亮,这里就里里外外都是人了。
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上了香,祈了福,还不能多做停留,因为后面的人越发多了,只能磕完头就离开。
“你们人类就这么疯狂吗?神明就这么一个,即便他们真的显灵,也无法一下子聆听这么多的心声,还让他们一个个都达成愿望吧?”
阎相从我包里悄悄探出头,对人类的这种行为非常的不理解。
我笑笑,摸着她的头说,“这是一种信念。人有七情六欲,而且杂念居于首位,但为了心安理得,所以就必须祭拜神明,这和古代的祭祀是一样的道理。不管神明有没有听到,有没有达成我们的愿望,至少在这一天,任何的心声都是毫无隐瞒的。因为在神明面前,没有人敢说谎。”
阎相皱着眉,依旧表示想不明白。
其实我也知道,神明不可能达成所有人的愿望,甚至他们是否存在都不好说。
但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不可破。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背着包,小心翼翼的躲闪着人们手里的香火,朝着寺外走去。
这里前前后后都停着车子,还有很多车子都开不进来,长长的一条路,只能走出去才能打到车。
我也不急,路上买了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吃,幸好有阎相一起来,她聊天起来嘴巴就没有停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