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场大雨,让荷花湖再次灌满,无数残破的荷叶飘在湖面,像极了一张张带着嘲笑的人脸。
“鬼脸夫人……”
不知为何,杨水生缓缓念出了这几个字。
第18章 药圃
离开医馆数天,终于回到家的杨水生走进药堂,转出通廊,穿过后宅,便来到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园子。
这是当年杨黑子设立医馆的时候,同时开辟的药圃。
药圃分为几个部分,周围用青砖砌墙,约有两丈多高,结实厚重,墙壁上爬满了一种带刺的藤蔓。
这藤蔓名叫刺藤,虽无剧毒,却自带一种独特的麻痹功效,任这世上再厉害的飞贼,只要敢爬进来,被刺藤刺中,绝对会瘫软成一堆烂泥。
在围墙之内,最外层栽种着成片的垂柳,垂柳中是一座池塘,此时正值黄昏,垂柳倒映,剪影婆娑,微风习习,倒是不错的精致。
但杨水生无暇观赏风景,径直穿过池塘,来到药圃的中间地带。
这里也分成几个部分,有温室,有沙地,还有山坡,甚至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和一片竹林。
在这里,竟同时出现了几种不同的地质地貌,并且种满了各种药材,在黄昏的晚风中散发着阵阵奇异的药香。
实际上,就连那池塘中,还有小溪旁,也种植着对应的药材。
杨水生站在药圃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回到了真正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刚才在常家老宅,杨水生所应下的赌注,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被气的昏了头。
因为在这个神奇的药圃里,几乎能够找到天下任何一种珍稀药材。
杨黑子被称为神医的原因之一,也就在此。
但此时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已只有杨水生自己了。
要配制能够拔除阴毒的五绝散,彻底根治五姨太的怪病,除了那黄鳝的鳝血和鳝骨,还要有精心提炼的蟾酥,再配以三种特殊的药材,才能制成。
这三种药材,分别是雪莲王、沙棘草、赤丹参。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这三种药材都生长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别说一夜之间全部凑齐,就算是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但在杨家医馆的药圃里,这三种药材刚好全部都有。
仔细选了三株药材,杨水生看了看天色,却并没有动手,而是做了标记,便转身离去。
这种珍稀药材,属于天材地宝,采集的时辰十分重要,如果时辰不对,那么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杨水生转身离去,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来到了药圃中的一个小山坡之上。
这里栽种着一片绿叶婆娑的树木,很罕见的,并没有种植药材。
杨水生迈步走上小山坡,面色深沉,脚下却踏着奇怪的步伐,七拐八绕的,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按照某种规律,终于来到树林中间。
这时,天色已黑,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洒在小小的树林里,刚好映在林中一片空地中,一株碧绿晶莹的三叶草之上。
杨水生在距离这株三叶草数米外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再有三天,这株还魂草就要成熟了,希望在这之前,常府那边的事能够顺利解决吧。”
他低低的念叨着,又呆呆出了片刻的神,才转身回到了药圃中的一座凉亭中坐下。
“雪莲王要深夜子时采集,沙棘草是天明卯时采集,赤丹参却要午时之前……唔,幸好紫蟾酥存货不少,又凑巧捉到那个大黄鳝,不然的话,这五绝散还当真不好配制。”
杨水生心中默默思索着,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凉亭旁,一眼水井飘起了丝丝缕缕的寒雾,杨水生的身影便在雾中渐渐模糊……
次日正午,常家老宅。
杨水生在五姨太的房间内正襟危坐,手指搭在五姨太的腕脉之上,面沉如水。
昨天五姨太的病症本已缓解,可今天上午他来到常府的时候,竟发现五姨太的脸上再次出现浮肿的症状。
另一侧,几个县里的大夫,如王福成和刘安之流守在门口,常老爷也站在床前,略带紧张的看着杨水生。
杨水生来时,常老爷亲自出迎,并带着歉意的对杨水生说,昨天他一直在大夫人房里喝茶,等他得到消息赶来时,杨水生已经走了。
为此,他大骂了那些大夫一顿,所以今天很多人都没敢来,只有王福成几个人因为和常府关系较近,不得不来。
杨水生对此并没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他早已猜到,这件事必定有大夫人从中作梗。
他缓缓收回手,目光望向屋角的那一炉熏香。
“常老爷,我有一事,请你现在命人将那熏香抬出屋去,另外,再将屋外的那几株芍药花砍了,统统扔的远远的。”
杨水生脸色严肃无比,常老爷一愣,道:“小先生,这是何意?”
杨水生道:“还有,稍等我将五姨太体内阴毒拔除后,还希望常老爷能给五姨太换一个住处,最好搬出常府,否则五姨太再出什么事,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
常老爷紧皱眉头,深深望了杨水生一眼,便转身吩咐常五照办。
见到熏香被抬出,也有人开始砍伐芍药,杨水生才继续道:“现在,请闲杂人等一律出去,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入内,更不许偷看。”
常老爷此时对杨水生是言听计从,闻言转身道:“你们几个都站在外面,没有小先生的话,谁也不许过来,都听见了么?”
几个下人应声忙退了下去,王福成等人听在耳中却是别扭至极,但也不好对常老爷说什么,只好一一退出,远远站在门外。
杨水生这才对常老爷笑道:“常老爷,多蒙你的信任,现在我就要正式为五姨太解毒,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旁观,但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保持冷静,更不要干涉我诊病。”
常老爷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小先生妙手神医,我自然是信得过,你放心,我在一旁观看,绝不插手多言。”
此时,屋内已无他人,只有常老爷和小红,杨水生这才放心,伸手在药箱中取出了准备好的三种药材。
不远处,小红已架起了小炉,炉上烧着水,杨水生走过去,把三种药材加入其中。
“小火慢煎,大约两个时辰,就可以用了。”
小红头上沁着热汗,脸上却是开心得很,她答应一声,便坐在一张矮凳上,细心的开始煎药。
常老爷却坐不住,焦急的在屋内不断走动,时而走到五姨太床前,低头查看。
杨水生暗暗点头,看来在常府之中,大约也只有常老爷和这个丫鬟小红,是真心希望把五姨太的怪病治好吧?
时间慢慢过去,两个时辰并不短,小红守在炉旁,擦了擦汗,无意中抬头,却看到王福成等人还在门外站着。
“杨先生,他们还在外面站着,要不要让他们去休息一下?”
小红这两天和杨水生厮混的熟了,知道他没什么架子,于是好意出言问道。
杨水生坐在桌前,慢悠悠的喝着茶,却连头也没抬。
“他们既然对五姨太的病如此上心,那就让他们在外面站着好了……”
第19章 五绝散
两个时辰,终于过去了。
杨水生将煎好的药倒在一个搪瓷碗中,然后端起沉淀了一夜的那碗鳝血,趁着药还滚热,直接将鳝血倒了进去。
阴凉的鳝血,在药汤中发出滋啦的声音,翻起了水泡,已经从炉火上拿下来的药汤,竟好像再次沸腾了。
丫鬟小红看的吃惊,连连退后,常老爷也是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杨水生却早知道是这个效果,目不转睛的看着鳝血和药汤渐渐融在一起,又拿起一根筷子小心的搅拌起来,然后取出一个药瓶,不时向着那药碗里加入一点淡黄色的药粉。
片刻后,杨水生抬头,似乎五绝散已经大功告成,却看向常老爷道:“接下来,水生斗胆,要在五姨太身上行针,还请常老爷不要怪罪。”
“小先生要诊病,自便就是,何来怪罪之说?”常老爷不明所以,狐疑着看向杨水生。
杨水生微笑道:“这个嘛,此次行针非同一般,需要在五姨太的胸前和背部下针,所以,必须要常老爷允许才行。”
常老爷愣了一下,面有难色道:“非如此不可吗?”
杨水生点点头。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喊叫:“荒唐!男女授受不亲,岂可如此失礼?”
随着声音,大夫人推门而入。
“来人,把这位自称神医的杨小先生请出去。我早已听说,你要用阴毒的鳝血为我的五妹妹治病,现在又要借诊病之名,行苟且之事,我岂能容你!”
大夫人言辞凌厉,屋外随后冲进来七八个下人,手持棍棒,杀气腾腾。
看这架势,竟似乎要强行把杨水生赶出去了。
常老爷目瞪口呆,忙道:“夫人……夫人这是何故……”
大夫人冷声道:“老爷怕是糊涂了,竟被这个江湖骗子蒙蔽,给我打出去!”
众人纷纷冲上,就要动手。
杨水生此时已完全明白了,在常府之中,恐怕真正说了算的,是这位大夫人。
眼看几个人就要冲上来,杨水生沉下脸,扬声道:“杨某人从不敢自称神医,但在常府几日的所作所为,相信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是不是江湖骗子,你们可以问一问自己的良心。”
这几日以来,常府下人对杨水生都是颇为敬佩,此时见他说话,更是有些犹豫起来,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杨水生看向大夫人,继续道:“圣人有云,医者父母心。我们为医者,但愿病者无恙,只求问心无愧,何来男女之别?敢问大夫人,若依你之言,为了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有一天大夫人也害了什么怪病,需要脱衣诊治,你是想求生,还是想活活痛死?”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大夫人不由语滞,重重哼了一声,道:“巧言诡辩,就算医者父母心,没有男女之别,你让我的五妹妹喝下阴毒无比的鳝血,居心何在?!”
“呵呵,大夫人,五姨太本就是病入膏肓,全县医者无人能治,如果不是我出手,恐怕五姨太早已夭亡,我又何必多次一举,劳心费力的把她治好,然后再害死她?”
这一次,大夫人哑口无言了。
常老爷的脸色沉了下来,回身怒道:“你们这些混账,谁让你们来捣乱的,还不快扶夫人在外等候!”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见大夫人也没了言语,纷纷退出了门外。
大夫人也觉没趣,又不想失了面子,冷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把五妹妹的怪病治好,我便尊你一声杨神医,但若出了什么差错,你敢暗中做怪,和我过不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大夫人转身扬长而去。
她这番话,似乎言外有意,杨水生微微皱眉,没有做声。
常老爷也有些无语,他看了一眼小红,无力的摆手道:“你去帮五姨太将衣服解开。”
小红被刚才的阵势吓的不敢吭声,忙挽起床纱扶起了五姨太,五姨太此时已苏醒,但气若游丝,脸色苍白,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一眼常老爷,就把眼睛闭上了。
小红脸上也有些发热,羞怯地替五姨太解开了身上的衣服。
片刻,一个光洁白亮的背部出现在了杨水生的眼前。
但杨水生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然后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