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脱!赶紧把你那衣服收起来,说正事了。”戴瑶说道,“我们要查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谢征立刻严肃起来,说道:“我问了,还真有这么个事儿。二十年前,一个女大学生在中湖公园淹死了。”
“这个案子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按照意外死亡结的,所以是永内派出所出的手续。”谢征说道,“但是手续里有一张崇文支队的刑事调查结论。”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一大份羊肉锅仔,戴瑶给谢征盛了一碗。
“有笔录吗?”
“笔录?”谢征愣了一下,“当年还做过笔录吗?”
“我们了解的情况是做了笔录,而且做了很多人呢。”戴瑶说道,“那死者的鉴定报告有没有?”
“这个有,就是溺水。”谢征看向祁亮,“有这么复杂吗?”
“我们刚了解到了一个情况,当年可能有人作伪证了。”祁亮回答道。
“这样啊,那我直接带你们去找当年的办案人,你们直接问他行不行?”
“你认识办案人?”戴瑶惊喜地问道。
“这个老哥以前也在永外派出所呆过。这些老刑警退出一线后,都去派出所养老了。”说到这里谢征忽然叹了口气,好像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房间里冷冰冰的,飘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六十多岁的女主人把他们引进客厅,打开了灯,屋子里终于亮堂了一点。
“房子是朝阳的,就是楼层低,一到这个点儿就晒不着了。”女主人摸了摸干枯的头发,“你们坐着,我把他推出来。”
“怎么还推出来?”谢征愣了一下。
女主人叹了口气,转头去了卧室,很快推着一辆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头,穿着一身睡衣,剃着光头,一双无神的眼睛向前鼓着。
“哎哟!老哥,你怎么这样了!”谢征几步冲了过去。
“你丫还来啊!”老头瞥了他一眼,口齿不清地说道。
“好好说话。”女主人打了下老头的肩膀,“这不就是喝酒喝的吗?没人跟他喝就天天自己灌自己,差点给自己喝死。”
“别废话!边去!”老头不耐烦地说道,但声音太小,毫无威慑力。
“现在也不敢喝了。医生说了,等能走了直接买张机票去三亚,冬天都不能在北方呆了。”女主人继续抱怨道。
“那我们来合适吗?”谢征问道。
“没事。要不他一个人呆着也烦,你们正好陪陪他。你别看他骂骂咧咧的,心里可高兴了。”女主人高兴地说道,“我去给你们弄点水果,你们先聊着。”
谢征把位置让给戴瑶,戴瑶坐在老头对面,提高了音量,用平缓的语速问道:“卢师傅,有个二十年前的案子,您办的,我们想找您了解点情况。”
老头看着戴瑶,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见对方没有回应,戴瑶又提高了音量:“二十年前,中湖公园,有个女大学生淹死了。当时您在崇文支队,这个案子是您办的。”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又不聋。”老头不屑地说道。
戴瑶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您还有印象吗?”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老头看着她,“这还有什么记不住的啊。有事儿赶紧问,磨磨唧唧!”
“得嘞!”戴瑶点点头,“有个叫宋一星的您有印象吗?我们听说是这个案子的最大嫌疑人。”
“你听谁说的啊?”老头还是一脸不屑。
“我听……”
“他们知道个屁!”老头打断了戴瑶的话,“不就是零一年冬天,有个女大学生在中湖公园淹死了吗?没去参加期末考试,家长报警,一查,约了她们班一个男的去了中湖,然后在中湖木桥底下把她捞上来了。不就这点事儿吗?”
“行啊,老哥!”谢征说道。
“我他妈就没事!”老头不耐烦地拍了下轮椅,“说,哪儿有毛病?”
“我们听说给他做不在场证明的同学,做的是伪证。”
“谁……”老头一脸不屑加无奈,“你们这都打哪儿听来的,什么同学,什么不在场征明啊?咱们说的是一回事儿吗?哎哟!你可急死我了!”
“别急别急。”戴瑶哈哈笑道。
“能不急吗!”老头说道,“我告诉你们,没有同学的事儿。你们不是问那个小伙子吗?他当天晚上是在食堂什么地方熬通宵学习呢!”
“是啊,可是谁给他做的证呢?”戴瑶接着问道。
“能是谁啊!”老头拍着轮椅,“当然是食堂值夜班的啊!”
戴瑶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她看了一眼祁亮,祁亮也皱起眉头。
谢征见状,立刻笑着接话道:“老哥,你记性够好的啊。”
“什么啊!”老头摆了摆手,“前两天,我那老伙计,赵平,你知道吧,他给我打电话,说前几天有个小姑娘找他去问这个事了。他跟人白话完,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就琢磨这几天是不是得来人了,你们就来了。”
第39章
胡龙龙给了出租车司机两百块钱现金,然后跟着其他旅客排队进了航站楼的国际出发入口。
他让宋一星给自己订了一张周五的机票,他自己订了一张今天的。他不想和宋一星告别,他把这家公司送给了宋一星,他觉得自己做得够了。
排队出关的时候,排在他前面三个的那个男人遇到了麻烦,被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带走了。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丝毫没有反抗,甚至都没有一点质疑,拎着自己的包,低着头和他们走了。
这个意外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他看到有些人的眼神开始飘忽。站在他旁边队伍的女人感慨地摇了摇头,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悲惨的后半生。
他忽然想起宋一星曾经和他说过,人到最后为何会陷入疯狂,因为无法承受从成功到失败的那种落差,这就是站在天堂,望着地狱,变成魔鬼。
是的。我也承受不了这个落差,我永远不要离开天堂。他盯着坐在对面工位上的年轻男人,年轻人皱着眉头,拿着他的护照,看一看他,又看一看护照,再看一看屏幕。
“嘭!”公章戳在护照上。
他松了口气,朝着对方微笑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贵宾休息区的高定香水味道让他稍稍安心了下来。
今天的空姐很漂亮,但他完全没有搭讪的兴致,直接问她还有没有靠前的航班可以改签。
空姐告诉他,最近一班只有经济舱了,下一班就是他的航班,问他要不要调换。他一想从这里飞到美国至少要十二个小时,坐经济舱实在是受不了,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空姐体贴地告诉他,他的航班也还有半小时就能登机了。而且今天的起降调度一直很顺利,应该不会有延误。
应该不会有事的。怕什么?他想着,二十年都没出事,难道这半小时就会出事吗?其实就是刚才出关时那个男人吓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打消了改航班的念头。
他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来,拿出手机。娜娜问他晚上见不见面,他回了一条在陪客户,等晚上十点左右看情况联系她。
晚上十点,那时候他应该在北极吧。如果娜娜联系不上他,会不会打电话给宋一星?然后宋一星也联系不上他。这个穷酸书生肯定会惊慌失措的。
胡龙龙笑了,因为他想到了宋一星知道真相后的恍然大悟,然后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他这招瞒天过海使得真绝了。
无论他做什么,宋一星都会真心实意地捧场,这是他最喜欢宋一星的一点。
空姐过来问他需要点什么,他看着空姐穿着肉色丝袜的长腿,说想要一份晚餐,然后特意说要中餐。因为他忽然想到,可能自己很久都吃不到纯正的中餐了。
他知道美国有最好的中餐厨师,但却做不出纯正的中餐。因为食物的味道不是厨师决定的,是由那里的人决定的。
他忽然有点伤感,闭上眼睛,把一口炸酱面送到嘴里,虽然味道甚至都比不上街边的小饭馆,但毕竟还是纯正的中餐口味。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胖子站在门口,正喘着粗气朝他看过来。
木桥早已翻修一新,现在的它只是看起来像个木桥,结构都是钢筋混凝土材质的。
中湖公园开启了全照明,尤其是蚌中珍珠造型的芭蕾舞剧院,在夜幕中焕发着璀璨的光茫。
王甜差点被埋在那座漂亮的建筑下面,准确地说是活埋。秦太听到王甜是被活埋的消息时,瞬间就崩溃了。她终于成了前夫口中坑死了自己儿子的女人。
秦太发疯一般地咒骂王甜,骂不过瘾,接着说要找大师做法布阵,毁掉她的坟墓,镇住她和她儿子的魂魄,折磨她们,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谁能想到,这恶毒的疯话是出自这座文明之地的建设者之口呢?
祁亮走在崭新的塑胶步道上,这里地势开阔,外侧是绿化带,绿化带外面就是公园围栏;内侧是一大片堤岸草坡,草坡的尽头就是岸边。
他沿着步道走到桥上,往下看去是黑漆漆的湖水。
二十年前,一个女孩死在这里。现在,又一个女孩死在了这里。
也许迎面走来的胡龙龙能给出答案。
一个小时前,牛敦在机场截下了准备登机的胡龙龙,据说再晚十分钟就上飞机了。
牛敦说到这里有些遗憾,再晚十分钟,他就能在首都机场上演一幕飞车逼停飞机的大戏了。
“龙总!”戴瑶猫着腰从草坡爬上来,问候道,“这地方眼熟吗?”
胡龙龙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公司那个女孩就是在这里遇害的吧。”
“龙总记得倒清楚。”戴瑶微笑着说道,“你最近来过这里吗?”
“我这个人比较迷信。”胡龙龙说道,“尤其是我知道这地方死过人。”
戴瑶点了点头,说道:“二十年前,你给宋一星作证,说那天夜里你们在一起……”
“二十年前?”胡龙龙打断了戴瑶的话,“你们把我从飞机上拽下来,就为了问二十年前的事?你们就这么儿戏吗?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拿我们公民的权利当回事?”
“你要投诉,也得等我把这个问题问完了。”戴瑶挑了下眉毛,“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把你从机场贵宾室请过来。现在听我说,二十年前,你们班有个叫岑雪的女生在这里淹死了,你还记得吗?”
“有点模糊的印象。”
“那我提醒你一下,这个女生死了之后,警察到你们学校问话,你和警察说,案发当晚你和宋一星在一起复习功课。”戴瑶根本不给胡龙龙开口的机会,“你不要否认,这是你们班长赖雄基告诉我们的。”
“我忘了,太久的事了。”胡龙龙冷冷道。
“那你觉得宋一星会怎么说?”戴瑶冷笑道,“如果他知道二十年前为他证明清白的不是你,而是食堂值夜班的员工呢?相反,是他给你做了不在场证明,才让岑雪的案子沉冤了二十年。你觉得他会不会说实话?他那天夜里他根本没和你在一起,而你则是唯一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胡龙龙冷冷地看着戴瑶,过了很久才说道:“我没杀她。”
“杀谁?”
“岑雪。我们一起掉到水里,我不会游泳,她救我,然后……”
“然后什么?”
“等我醒过来,她已经不见了。”胡龙龙顿了顿说道,“我在岸边看到了她的大衣和包。”
“所以呢?”
“所以她是主动回来救我的。”胡龙龙说道,“她因为救我而死,我不用负法律责任。这一点你们也很清楚,调查结果是意外死亡。”
“好。”戴瑶点了点头,“想起来就好。10 月 25 号晚上,你有没有来过这里?”
胡龙龙又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你们能查到我来过。那个女孩约我来的。”
“约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