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出国了,又没有消费记录,说明什么问题?”祁亮提示道。
牛敦想了想说道:“她在境外银行也有账户。”
“或者她不想让消费记录暴露了她的行迹。”戴瑶说道,“很多潜逃出境的人都会用这种方式反追踪。”
“对。”牛敦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她没出国呢?”祁亮又问道。
“嗯……她潜藏了?”
“这是一种可能。”祁亮问道,“还一种可能,什么人永远不花钱?”
“死人。”牛敦恍然大悟。
“以后多和戴姐学,她让你做的事肯定是有原因的。多想想为什么,想不明白就马上问。”祁亮说道。
“是!”牛敦点头道,“谢谢亮哥。”
“去忙吧。”祁亮朝牛敦点了点头,牛敦转身离开了房间。
祁亮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一点了。
“敦敦是不是还没意识到你要走了?”戴瑶笑着问道。
“他很努力,你能靠得住他。”祁亮说道,“再说一个团队里,也不用每个人都聪明。”
“我知道,有我一个就够了。”戴瑶点头道。
“我自己打车走吧。”祁亮把门钥匙放在桌上,“拜托帮我把行李寄过去。就放在椅子上了,一个双肩包。”
“就一个双肩包你干嘛不背上?”戴瑶问道。
祁亮摇了摇头,站起身,伸出手:“以后就交给你了。”
戴瑶也站起身,笑着打开祁亮的手:“好啦,送你去。你可算是学会激将法了。”
暴雨忽然倾盆而下,打在站台的天棚上,发出放鞭炮一样的声音。时不时刮来一阵风,然后就是哗的一声,一大片雨水潲进了天棚遮盖的地方。
祁亮和戴瑶并排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一人捧着个饭盒,里面盛着饺子。
饺子有些腻,祁亮吃了几个就吃不动了,但戴瑶还是一口一个不停地吃。很快她那盒就吃完了,她把饭盒放进塑料袋里,看着祁亮。
祁亮把自己的饭盒递给戴瑶,戴瑶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几口就咽了下去。
“不好吃吗?”
“还行。”祁亮顿了顿说道,“不好吃。”
戴瑶点点头,说道:“不好吃就说不好吃。”
“那你还吃这么香?”
戴瑶放下饭盒,看向远处的瓢泼大雨,说道:“可能因为从小就吃吧。”
车站开始广播开往上海的高铁停止检票。祁亮站起来,对戴瑶说道:“我家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都是乐高积木。”
戴瑶转了下眼睛,问道:“就是你不让我进的那个房间?”
祁亮点了点头,说道:“很多人还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传统观念,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也是。”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老土吗?”戴瑶笑了。
“也不是。”祁亮说道,“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进去看的,所以我得把话说在前面,里面有很多限量版的,玩可以,但别玩坏了。”
“真烦。”戴瑶翻了个白眼,“我把钥匙给敦敦,让他给你寄。”
“不。”祁亮说道,“我想让你看到。”
戴瑶缓缓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是在显摆吗?”
“我办案的时候经常会痛苦,比如上午参加追思会我就很痛苦。”祁亮一口气说道,“我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实在不行我换个工作算了,就像恐高症不适合干蜘蛛人一样,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
“怎么痛苦?”
“心理医生说我的共情能力比较强。”祁亮看着雨幕说道,“她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们觉得的共情其实不是共情,而是同情,或者同病相怜。”
“那真正的共情是什么样呢?”
“比如今天上午,我觉得我就是乔迪。”祁亮说道,“顺便说一下,我觉得乔迪不是。”
“为什么?”
“她没有胆量报仇。”祁亮皱起眉头说道,“她想自杀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报仇。她每天都活在绝望中,林珑是她唯一的希望。”
“好,等案子破了,验证一下你的超能力。”戴瑶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发现拼积木能缓解痛苦。”祁亮吐了口气,“越贵的效果越好。”
“理解。和买包是一种疗法。”
“我已经摆满了整个房间,没地方再摆新的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接受心理医生的建议,换个工作?”
“对。”祁亮顿了顿说道,“虽然咱们只认识了几天,而我现在又要去外地几个月,再回来可能也没机会搭档了,但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戴瑶看着祁亮,没有说话。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人不错。”
戴瑶挑了下眉毛,说道:“所以我别不识抬举,对吗?”
祁亮伸出手,说道:“相见恨晚。如果早点和你搭档,也许我就不去考法制处了。”
“那你还是去吧。”戴瑶握住祁亮的手,“我也想有个当领导的朋友。”
祁亮笑了,转身走进车厢。
就在这时,戴瑶的手机响了起来。
戴瑶接起电话,说了几声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祁亮转过身,看着戴瑶双手抱在胸前,正在看着自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衣摆,她眯起眼睛,轻轻拂开嘴边的头发,笑着和他告别。
“没事,一路顺利。”
雨点砸在地面上,腾起了散不开的雾气。
已经到了下午玩耍的时间,但孩子们还被困在宿舍里。他们巴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鲜艳的花蘑菇城堡,想着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正在那上边玩耍。
老师把孩子们叫起来到隔壁音乐教室排练合唱,孩子们不情不愿地排好队伍,尤其是一部分小男孩,他们唱歌跑调,会遭到老师的批评和同伴的嘲笑。
谁都不想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小孩子也不例外。
“我哥是个臭流氓,流氓本领强。”忽然有个孩子唱了一句,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年轻的音乐老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生活老师板着脸冲过来,声音是从男声部发出来的,但也无法分辨这帮豁着牙傻乐的小孩子当中谁起了这个头儿。
“老师!”一个穿着漂亮毛衣的小女孩说道,“我妈妈说,不让我们和臭流氓的弟弟一起玩。”
“老师!我妈也这么说了!”
瞬间女声部也吵闹起来。
“啊!”一个男孩尖叫一声,从阶梯上蹦下来,“老师!小流氓把鼻涕抹我衣服上了。”
“我没有!”另一个男孩叫道。
其他几个孩子也像见到瘟神一样四散逃开,好不容易排好的合唱阵型立刻被打破了。
“隋毅,你下来。”老师指着那个被孤立的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一脸怨气地跳下阶梯,走到老师身边。老师让其他孩子站回去,然后牵着他来到户外的回廊里。
“你就在这儿玩吧。”老师松开手,“不要去雨里玩,会得病的。”
“我想唱歌。”隋毅望着老师。
“你在这儿唱吧,老师听着。”
隋毅看着教室里唱歌的小孩子,说道:“我想进去唱。”
“你怎么那么想唱啊?别人都巴不得出来玩呢。”老师坐在长椅上,“他们都羡慕你呢。”
隋毅看着老师,忽然跑出回廊,一头扎进雨里。老师本来想追他,刚起身又坐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隋毅一路飞跑教学楼的后面,这里是自行车棚和食堂后门,也是老师命令禁止入内的区域。正因如此,他经常跑到这里来,这是他的秘密领地。
他登上一辆粉色的电动车,两手抓着车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驰骋在赛道上。左转,右转,车子猛地倒了,还顺势砸倒了另外两辆车。
万幸他及时从车上跳下来,否则这一下很可能把他的腿压断。他也被自己的破坏力惊呆了,但很快就咯咯咯笑起来。他踩着这辆车蹦到那辆车上,好像要压垮它们似的。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栅栏外面,撑着伞。
男人慢慢蹲下,从怀里掏出一包巧克力,伸进了栅栏。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男人。男人抬了抬手,他一把夺过来,急着撕开,啪的一声袋子爆了,巧克力撒了一地。
他捡起一个,剥开彩纸,把糖果塞进嘴里,眼睛里露出了光彩,接着蹲下把掉在地上的糖果都捡了起来,放进兜里。
“你快走。”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被老师看到就坏了。”
他的表情忽然从焦急变成震惊,原来男人拿出一辆漂亮的金色兰博基尼跑车模型,从栅栏下面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男人问道。
第19章
雨刷器徒劳地刷着车窗上的积水,仪表盘上显示车外温度是 3℃。戴瑶把暖风开到最大,双脚仍然冻得麻木。
她的手放到车钥匙上,却迟迟没有熄火。因为只要熄火了,脚下的暖风就消失了,她的脚就更冰了。
她忽然想起谢征说过脚冷是因为鞋厚。谢征还特意解释了这句古怪的话,脚因为鞋厚出汗,汗反过来带走皮肤的温度,所以才会感觉冷。
谢征说这句话里还蕴含着更深刻的道理,但戴瑶没给他机会说下去。
现在想起谢征和自己赌气时那焦躁的目光,他不是失望,也没有愤怒,是担心她听不进去,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确实做了很多傻事,也吃了不少亏,但这没有什么可遗憾的。遗憾的是当这个世界忽然大发善心,送来了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你却错过了九年。
戴瑶猛地拔下车钥匙,开门冲下车,顶着大雨走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王甜生前就住在这个酒店高层的豪华公寓。
两个小时前,牛敦在出入境管理处打来电话,报告没找到王甜的出境记录。一个没有消费记录,没有通话记录,没有出境记录的失踪女人,尽管理论上还有无数种可能性,比如被囚禁、偷渡离境甚至是出家了,但这都是不愿接受现实的人在祈求奇迹降临。
现实就是她已经死了。
戴瑶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她甚至早就猜到王甜已经遭遇不测,所以才会对王甜父母的表现不满。王甜的死也许和他们没关系,但是过了快五个月才发现女儿失联,这样的父母难道不失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