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
大郎:“我没读过书,你莫要骗我。”
“反正我是如此。”陈默摇了摇头,读的书多了,他的记性似乎也越来越好,一开始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但最近却有了,其他人读书是怎样的,陈默真不知道,唐元他们似乎不太愿意跟自己分享读书的经验。
“行了,该说的也说了,心里畅快了许多。”大郎对于读书的事情不太上心,摆了摆手,将空碗往地上一放,仰躺着道:“你怪我么?”
“不知道。”陈默摇了摇头道:“还是有点儿吧,毕竟我对你这般好,若说不怪,那不可能,不过你能这般坦诚的说出来,那股怒意突然便没了。”
“你若不怪,那我就继续留着,以后你若当了官,我帮你杀人!”
“为何要将当官和杀人扯在一处?”
“不都是这般么?”
“当然不是。”
“可我见臧县令杀人时候可干脆了。”
“这不一样!”
盛夏的夜风中带着一股灼热,陈默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了,两人聊着一些昔日的回忆,任由那肆意的欢笑声融入这夜风之中……
第十三章 结案,谁人无罪?
朝阳驱散了晨曦,紧闭的城门被人缓缓退开,陈旧的城门不断发出轴承转动的咯吱声,预示着新一天的正式开始,已有等在城外的百姓开始进城,守城的士族开始收入城的钱。
视野的尽头,一行车队缓缓驶来,规模不大,却也有数十人,离的近了,能够看到那些护卫身上自有一股杀伐之气,与寻常的县卫或是大族护卫似有不同,隔着老远,便感觉到一股萧杀之气。
城门口的县卫连忙打起了精神,一般这种阵仗,通常都是某个大人物。
领头的带着两人上前交涉,问清对方来历也好上报。
“烦劳通传,刺史府主簿,卢乡高望拜见。”车厢中,一名年过四旬,样貌儒雅的老者出来,对着县卫道。
一群县卫闻言连忙打起精神,在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一面派人通知臧洪,一面将车队迎入城中。
“来的这般快?”衙署中,正在帮臧洪处理文案的陈默有些惊讶道,这才几天?
“对于我等士人来说,名望有时候比官爵都要重要。”臧洪笑着起身道:“若是不来,反而会落人口舌,此事与高家有关,主动前来澄清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若避而不见,反让人觉得心虚。”
陈默闻言点点头,也确实是这般道理,当下跟着臧洪一起出了衙署,前去迎接人。
高望是个标准的儒家士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儒雅,祥和,反正很难生出恶感那种。
“元进先生勿怪,此事关乎一庄上千条人命的灭庄惨案,实属重大,是以才……”臧洪见到高望,当先抱拳告罪道。
“子源不必说了,事情老夫已然尽知,此番正是带着那畜牲前来自守,子源秉公法办便是,无需在意老夫颜面!”高望面色有些痛苦的道。
“先生是说……”臧洪和陈默惊讶的看向高望。
高望痛苦的闭上眼睛,随即喝道:“将那孽畜给我带上来!”
“喏!”两名护卫押着一名样貌俊美的青年来到臧洪面前。
“先入衙署吧!”臧洪叹了口气,想过很多可能,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高望点点头,迈步前行,那周元似乎想要搀扶,却被两名护卫按的死死的。
一行人入了大堂,臧洪正了正衣冠,随后看向跪于堂下的青年道:“周元,梁庄灭庄一事,可是你所为?”
“是我所为。”周元抬头,双目直视臧洪。
“为何?”臧洪看着周元皱眉道:“我听闻你便是出自梁庄,分属同乡,为何对同乡下如此杀手,你于心何忍?”
“何忍?”周元摇头嗤笑,有些不屑:“县令愿听我说?”
“你且说来。”臧洪点点头,一来好奇,二来说得越多,也越容易出错,他想看看周元是否是在为人顶罪。
“家父曾在边关效力,在我幼年时,便已战死边疆,我与母亲自幼相依为命,家父留下良田十亩,薄田百亩,至少衣食无忧,与庄中邻里,相处的也不错。”
臧洪点点头,没有插话,只是让他继续说。
“不过我等孤儿寡母,却拥有如此多的田产,自然容易招人算计,梁欢看上了我家的十亩良田,若他出钱买,便是少一些,我们孤儿寡母也只能认了,但可惜,梁欢欺我母子势单力薄,便让人在庄中散布谣言,说我娘与庄里闲汉私通。
那闲汉是有妇之夫,事情传到对方耳中,再然后然后,那闲汉的婆娘便来闹,打我娘,打我,自那以后,一切便都变了。”
深吸了一口气,周元显然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脸色也变得冰冷而狰狞:“街坊邻居对着我娘指指点点,那闲汉夫妇隔几日便跑来闹,打我娘,那闲汉竟然还想趁机将我娘纳为妾……哈哈,一个闲汉,白身都不如,我周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算为朝廷立过功勋,三代戍卫边疆,他配么?”
“再后来,事情就更可笑了,东家丢了鸡是我娘偷的,因为她不检点,西家钱丢了,也是我娘偷的,老天不下雨,是因为我娘惹了天怒,甚至牲口不好了,也是我们母子的过错,好像我们活着便天理难容一般。”
“一开始只是闲言碎语或是栽赃嫁祸,后来就不只是那闲汉动手了,我娘出门都有人拿东西丢他,然后那梁欢来了,只要我娘愿意让出那十亩良田,可以为我家摆平此事……”周元突然笑了,笑的很疯狂:“我娘信了!地也给了!”
衙署中的气氛突然变的压抑起来,陈默不知为何,总觉的堵得慌。
“县令可知后来如何了?”周元笑的眼泪横流。
臧洪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元笑道:“第二天,那梁欢便告诉众人,我娘意图用十亩良田行贿!那一天,我都记不得谁来过,反正很多人冲进来,不问缘由便打,我娘被活活打死,到死把我死死的护在身下,家里的东西能抢的被抢光了,不能抢的,也被砸光了,唯独我,或许看我年幼,他们放了我一命,我当时不过八岁,能如何?只能每日装疯,跟狗抢食,才有幸活到今日!我就想问问诸位,这仇,我该不该报?”
“你杀梁欢便是,为何要屠尽整座梁庄,甚至连前来的宾客都不放过?”县丞皱眉问道。
“没人是傻子,我娘何等人,那些乡亲当真不知?便是要私通,也不该是那狗看了都跑的闲汉,但却无人说一句公道话,反倒是最后一并冲进来抢砸,可笑的是在得知我成了岳丈女婿之后,这些人竟然还招我回乡?哈哈,谁人无罪?我想不出,至于那些宾客……”周元叹了口气:“确实有愧。”
“那你为何事后不自首?”陈默忍不住出言问道。
周元好奇的看了陈默一眼,摇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呼?我心有挂念,加上如今世道,黄巾乱贼屠庄之事时有发生,若能蒙混过去,自然是最好的,我有妻儿,不想他们如我幼年时一般,只可惜……”
若非是臧洪的话,恐怕寻常县令在知道此事跟高望有关之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惜,这世上的事没有若非。
“但只因你一己之私,竟残杀上千人,你于心何忍?”县丞皱眉斥道。
“汝非我,安知我之恨?”周元昂首道:“若说愧疚……”
转身,周元跪倒在闭目不言的高望身前,躬拜道:“辜负了岳父这些年教导之恩,元去后,望岳父珍重!”
“你这……”
“够了!”县丞还想再说,臧洪已经开口道:“其情可悯,其罪难恕,既然你已认罪,本官也不再对你用刑,罪状签押之后,将周元押送至郡府,通报朝廷,由朝廷发落,其他事情,不必再言,退堂吧。”
第十四章 黄巾落幕
淡淡的檀香从香炉中溢散在空中,整个书房充斥着淡淡的香气,雕花的书案后,臧洪端着竹简细细品读,陈默跪坐在窗桕边,怔怔出神。
周元已经被送走三天了,陈默犹记得三天前,那位高望先生离开时佝偻的背影,仿佛一天之内老了十岁一般。
屠庄按照律法来说,无疑是大罪,但不知怎的,在周元被缉拿之后,陈默却没有那种破案之后的开心感,反而这三天来总觉的有什么压在心中一般,不是滋味。
“已然三日了。”良久,臧洪放下竹简,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突然笑道:“还想不通?”
“老师,我在想周元究竟有没有错?”陈默问道。
“你如何看?”臧洪看着陈默问道。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说周元该杀,但若真的细究,其实此事的根源,不该是那梁欢么?陈默询问道。”
“的确该杀,上千条人命,黄巾贼未起之前,这屠庄之案,能令天下震惊。”臧洪点头道。
“老师也认为他错了?”陈默看着臧洪。
“没错,但有罪。”臧洪摇了摇头。
“可是大家都说,他有些过了,只诛首恶便是,何必如此?”陈默说出了大家的观点,他在当利,上到世家公子,下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会结交,所以消息来得也快。
“你只需想想,若将你换成周元,你会如何做?”臧洪询问道。
“我?”陈默闭目细想,若是自己换成那样的环境,有人敢来砸自己家,打自己娘……
睁开眼睛,陈默眼睛有些红:“或许比他还要激烈!”
至于如何激烈,陈默没说,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母亲遇到这种事儿会如何。
“所以啊,我说他没错,毕竟没人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仇恨在他心中积聚到何等地步,但为师身为当利令,其罪是毋庸置疑的,就如此前所言,其情可悯,其罪当诛。”臧洪叹息一声:“可惜了。”
那周元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被毁了。
陈默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起身道:“老师,我想学兵法。”
“为何?”臧洪疑惑道:“刚刚得到消息,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已于五月在颍川大破黄巾贼,北中朗将卢公也已于四月率精锐北上冀州,连战连捷,黄巾贼势已然遏制,恐怕不需多久,便会覆灭,怕等你学成之日,却已无用,兵法自然要学,但为师以为不急于一时。”
陈默摇了摇头道:“弟子隐隐感觉,黄巾贼乱只是开始,以后战争恐怕不会少,弟子想早些学习兵法,不说封侯拜将,但他日若是有乱,至少也可有自保之力!”
臧洪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陈默道:“默儿此言可是有人教你?”
陈默茫然道:“未曾有人教我?”
“那你如何看出?”臧洪皱眉道。
“这几日弟子查阅税簿时发现,如今朝廷税赋极重,但县城收到的税赋反不比往年,再查户籍……”
“够了!”臧洪出言打断陈默道:“此事莫要再提,也莫要再与人商议,兵法为师不算精通,可授于你,至于能学多少,却要看你本事了。”
“弟子明白。”陈默躬身道。
接下来的时间,陈默的生活再度变的规律起来,除了偶尔出门访友,与小伙伴们一起游玩之外,更多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之上。
臧洪每天还会给陈默讲儒、法学问,用臧洪的话来说,这些东西中蕴含着先贤所留下来的大道理与大智慧,不过在学这些之余,也开始给陈默几部兵书让陈默自行研读。
练武、吃饭、学习、学习、睡觉。
陈默的生活简单而充实,唐元潜入黄巾历练的事情因为事后其父一顿毒打被搁浅了,陈默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没有见到他。
直到一个月后,陈默跟唐元再见时,这孩子都是一瘸一拐的,不过这孩子脾气也是倔,依旧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只是现在不良于行,只能等养好伤再走。
但这个机会,他却没有等到。
接下来的几个月,传来的全是黄巾败北的消息,皇甫嵩与朱儁在击败颍川波才之后,很快收复陈国、汝南、陈留等地,中原黄巾被清扫大半,紧跟着六月朱儁领兵南下攻打南阳黄巾,皇甫嵩则率军北上冀州。
南阳渠帅张曼成也在六月被斩。
八月,虽然未分胜负,但先是传来徐州渠帅雷公被部下斩杀,徐州黄巾军多半归降,然后卜己等黄巾渠帅被生擒的生擒,斩杀的斩杀,紧跟着大贤良师张角也病死了,一下子,整个黄巾军彻底群龙无首,只剩张梁和张宝还在广宗率军与汉军对峙。
到了九月,皇甫嵩大败张梁,张梁战死,十一月,皇甫嵩又在上曲阳大破张宝的十多万黄巾军,张宝战死。
至此,黄巾主力全部被消灭,虽然各地依旧还有太平教残余,但随着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的战死,唐元还没等到自己伤势痊愈,黄巾已经被打没了,自己外出磨砺的计划也只能胎死腹中。
直到此时,很多人依旧难以相信,轰轰烈烈席卷了整个天下的太平教叛乱,年初时几乎叫人以为是大汉末日来临一般的战争,竟然在短短九个月的时间里便被迅速扑灭,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不过一场遍及天下的战争之后,紧跟而来的,却是瘟疫肆虐,包括青州境内也出现大规模瘟疫,这一年,当真是一场浩劫,灾祸不断降临。
似乎是为了改国运,朝廷早在年初的时候便将年号由光和改为了中平,只是因为战事一直未能传开,到年底的时候,陈默这边才知道年号改了,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年号改与不改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大战之后的疫情,似乎比太平教叛乱更加恐怖,只是一月之间,青州各县戒严,各处路口都设立咔哨,禁止商贾通行,这场灾难,一直持续到中平二年四月才算稳定,只是这场瘟疫中有多少人丧生,却是没人知道了,只是很多地方,成了空城……
第十五章 岁月如梭
春去秋来,三年已过,已是中平五年。
臧洪在当利治理的颇有成效,名望也越发高,陈默听闻,朝廷已经有意将老师调任太守,只是老师似乎兵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