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戏文里,再换一个场景,这很可能就是一个脍炙人口、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说不定,还会有骚人墨客,因此事诗意大发,写下名篇流传后世。
四周食客,听得两人交谈,既羡且妒的看着那位书生。
都这般景况了,还有美人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书生上辈子也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拜了多少菩萨……
而与张坤同桌的三当家赵豹,此时也失了口若悬河的兴趣,只是垂涎万分的看着那个女人,在他眼里,书生就不存在。
张坤心中正大感不妙,“呯”的一声闷响,身前杯盘碗筷齐齐震动,却是赵豹一掌拍在桌上。
“好,这妞性子我喜欢,你,还有你,把那女人拖过来……穷酸书生有什么好?你们信不信,不出两日,老子就让这女人明白,油头粉面,其实没什么好,真的得趣还得看我这大老爷们。”
赵豹的手指,正正指在张坤和田千里的身上。
原来,趟子手这活,出来陪客,还真的会被人当成狗腿子使唤。
张坤放下碗筷,感觉这饭菜也不香了。
身体动也没动一下,直接就把赵豹的酒后疯言疯语当做屁话。
田千里却是愣了愣,面色有了些挣扎,看了丘玉林一眼,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准备真的去把女人拉过来。
张坤摇头,差点被田千里蠢哭,冷眼看着,喝道:“坐下,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叫你吃屎,你也吃吗?”
田千里被张坤的目光一瞪,心里就虚了三分。肩上一只手,如同山一般沉重,压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什么意思?是来拆台的吧?”
赵豹勃然大怒,凶相毕露,他喝得兴起,完全失了顾忌。
“没意思。”
张坤浑不在意,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三当家,你可能忘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你那山贼窝。”
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不必委屈自己与这些虫子一起厮混。
进源顺镖局,是冲着大刀王五的好名声,佩服他的武功和气魄。
当然,想学拳是主要原因。
但,谁不想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之中,结识一些品行高尚一点的朋友。
天天勾心斗角的,太没意思了。
张坤想来,五五的名声这般响亮正气,他手下的镖师们,就算不是个个大义凛然,也不至于差得太远。
却没料到,光鲜的名声之下,暗地里不知有着多少蝇营狗苟。
配套的六合刀法没学到,虽然有点遗憾。
学会了六合拳法,也可以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
这一刻,张坤的心里升起了去意。
“怎么说话的?还不跟三当家赔礼道歉,自罚三杯。”丘玉林霍然起立,戟指喝道。
张坤置若罔闻,好似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书生一桌旁,叹气道:“你们都看不出凶险的,简直太过天真……还不离开,等着招祸吗?”
秋娘反应快,连忙躬身一礼,“多谢先生。”
谢过之后,连忙拽着书生的手臂,结了饭钱,匆匆离去。
“好,好,原来你是真的不想干了,滚吧,走得慢一点,少不了还得追究你一个破坏镖路,陷朋友于不利的罪名,想来你也担当不起。”
“能否担当得起,还轮不到丘师傅你来说事?不过,有一句话,我实在不吐不快。”
张坤:“丘师傅你们这些年来,一直捧着山贼土匪,把他们当做祖父祖母一样对待,是不是活得太过憋屈?”
“无知者无畏,张坤,我就教你一次,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
说着话,他伸手就摸到了身旁的峨眉短刺。
赵豹也是暗暗蓄力。
情势一触即发。
“吆喝,丘师傅,你又在教训手下啊,别闹事啊,搅扰了贵人们的雅兴就不太好。”
楼梯口人影未见,声音先闻。
丘玉林闻言,面色一变,对赵豹使了个眼色,面上一瞬间就堆起了笑容,侧身拱手道:“原来是陈捕头当面,有你这位大高手在此,我哪里敢在正阳楼闹事?”
别的捕头倒也罢了,这位名叫陈凤鸣,出身会友镖局孙明润总镖头门下,又走通了内廷门路。
捕头的职务虽然不算高位,但是,此人极会来事,交游广阔,前途难以限量。
更何况,这位一身本事,手底极硬。
很不好招惹。
表面恭维着,丘玉林心里的酸水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看看,会友镖局出身的镖师就能混得这么风光,而自己在源顺镖局,却只能捧着山贼悍匪的臭脚,只求以后的任务可以轻松一点。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若非如此,谁还真喜欢逢迎往来,伏低做小?
真是同人不同命。
见到有巡捕营的捕头出现,赵豹好歹不算没脑子,酒意散了几分,没有作声。
张坤看着几人互相寒喧,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临走时转身望了一眼,就见田千里眼中全是怜悯的看了过来。
你可怜我前途尽毁。
我可怜你骨气全无。
张坤轻笑一声,踏步出了酒楼。
第二十四章 杀心
‘罗七,如果你的目标是逼我离开源顺,那么恭喜你,做到了。不是因为斗不过你,而是,恶心到我了。’
丘玉林与自己素未蒙面,也不曾有过恩怨。
如果不是罗七的原因,他不至于针对自己这么明显。
任由山贼折辱自家镖局同仁,随意指派。并且,在起了冲突之后,摆明车马的站在山贼一方。
看起来仿佛是比较看重镖路的安全,不愿有分毫得罪睦邻友朋,实际上,却是在拉偏架。
并且,还有动手的意思。
有那么一刻。
张坤甚至怀疑,对方如果找到理由出手,定然不介意直接出手废掉自己。
‘奇怪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大刀王正一就好像一个泥菩萨,就差被人高高架起。
故事里可不是这样说的,那位一把大刀在手,杀得人头滚滚,气冲牛斗。
如此人物,怎么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经营不好。’
转念又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虽然武艺极强,刀法绝顶,最后却掺杂进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滚滚洪流当中去,闹得身死名灭,徒增唏嘘。
他若是真的精明厉害,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与天津的那位霍师傅比起来,老大不说老二,差不多惨烈。
‘反倒是那位王小丫同学,比起乃父更胜一筹……竟然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发现我这不世出的天才。谁眼光高明,头脑清醒?这才叫眼光高明,头脑清醒。’
想到王静雅,张坤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是要离开源顺镖局,其实也有必要跟她说上一声。
否则,他不确定那悍妞会不会拿着斗大的八棱紫金锤,来敲自己的脑袋。
……………………………………
“杀长毛啦,杀长毛啦。”
张坤出得酒楼,顺着内河沿河缓步,感受着初夏凉风拂面,心中块垒一扫而空,耳中就听到尖厉而又兴奋的呼叫。
无数衣衫破烂,皮包骨头的百姓宛如丧尸潮般跑过。
有人手里拿着碗,有人手里拿着黑湖湖的面包,也有人满面兴奋狂热,单纯的就是想看热闹。
一声炮响,打着赤膊,头缚红巾的壮汉,面容冷厉的挥动手中鬼头刀。
寒芒闪过……
头颅飞起。
四周响起一片声嘶力竭的喝彩。
血水汩汩流淌,宛若小溪,空气中飘来浓重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黑压压的百姓挤了上去,有的抓起那沾血的泥土,有的拿着手中的馒头、馍馍沾满血水;更有人拿着破碗,接了一碗腥红,全都眉开眼笑。
“娃儿,有救了。”
“娘,娘,吃了这个,立刻病痛全消,长命百岁……”
几个身着西装衬衫,打着领结头戴高帽的洋人,趴在高楼栏杆之上,笑得直打跌。
旁边还有一群官员,正在陪笑。
‘群魔乱舞,简直是群魔乱舞。’
看着此景,张坤转头就走,浑身无力,一时意兴萧索。
不远处几人走过,看向张坤,前面一人就笑:“我说这小子还多硬气,听到要被赶出镖局,立即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一般了。
他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没有人庇护,跟这天下的升斗蚁民有什么区别,流落街头要饭也不是不可能。”
这人当然是丘玉林。
跟在身后,离着数步距离的田千里,偷偷的打了个寒颤,眼神更坚定了数分。
赵豹却是不耐烦:“走走,你不是说琴香苑新来了几个清倌人吗?别浪费时间,大爷今日让你们开开眼界……咦!”
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个面色匀白、身段丰腴的妇人,挑着豆腐担,正要进入民房。目光不由一亮,箭步向前,伸手拦住对方。
“客人要买豆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