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初是繁星站在火车顶上,亚修在下方的跑车,那时候繁星是即将将世界纳入掌中的术法至高,亚修是连神之领域都没有踏入的凡人术师。
他们彼时的差距,甚至比此时还要大。
繁星似乎也跟他想到同一件事,她抬起头看向亚修,平静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明明承受着接近崩溃的伤势,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眼眸里仿佛盛载着这数千年的星空。
她的体表泛起微弱的星光,虽然无法光耀星海,但却比任何色彩都要纯粹,哪怕斑斓海洋都无法侵蚀半点。
哪怕群星熄灭,她依旧是屹立在术师文明顶端的星辰。
但同时也代表着,她是唯一没有融入斑斓的色彩。
羁绊神灵可以将全世界的术法纳入统治,唯一无法生效的对象便是同位阶的术法至高。
术师概念,只剩下她这块碎片。
亚修落下来,跟她平等视之,说道:“我刚才已经全力以赴。”
繁星咳出一口血,星光神血落入斑斓海洋瞬间化为其中的一部分,她长呼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可惜,我终究没有机会见识完美的唯一八翼,或许正确的人生总是与完美擦肩而过。”
“繁星,”亚修斟酌言辞:“你——”
“你的女孩,我还不了给你。”繁星打断他:“或许你现在有能力将她从我灵魂里分离出来,但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不是我的风格,你就当作我杀了她吧。”
她勉强直起腰站直,但也只是站直了,“我输了。虽然我可以说你只是借助遥远终末的力量,但我同样有数千年的准备积累,而且我还盗用菲莉跟你的羁绊,借用你的虚翼……我一败涂地。”
“追求完美的你赢了,执著正确的我输了。或许我曾经是正确的,但现在世界再也不需要我,只需要你。”
“就像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哪怕永恒的真理都有可能更迭,更何况是命运的旋律?”
繁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伤势都压制住,脸上焕发出更胜往昔的神彩,伤势血迹丝毫无法掩盖她的风华绝代。她就像即将寂灭的恒星,燃尽最后的燃料,爆发出光耀宇宙的光辉。
她双手握紧亿万星辉之剑,星蓝虚翼恣意展开,然而她从亚修借来的斑斓尾羽却不见了。并非她无法借用亚修的虚翼,而是她放弃了多余的外力,只留下属于自己的星蓝色。
这是她的力量,也是她的人生,更是她的一切。
在这一刻,繁星并非为胜利而展翼,而是为结束而展翼。
“就用最古星辰的陨落,”繁星远远注视着亚修绚烂又伟岸的羽翼,语气坚定,神情肃穆:“来彰显虚境之主的荣光吧。”
亚修静静看着她,沉默了好久,直到繁星嘴角再次止不住流淌神血,他终于伸手虚握,将斑斓色彩凝聚成一柄超越世间所有武器的利刃。
繁星笑了,她再也没有维持高贵冷艳的‘贤王姿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跟菲莉一模一样,甜美可爱,容光粲然,眼睛微微眯着,雀跃的情绪从每根翘起的眼睫毛散发出来。
七翼神迹·星陨。
她化为一道光焰万丈的星光,在斑斓海洋掠出一往无前的轨迹,魂躯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神迹处处崩裂,血液流出躯体的瞬间就被蒸发成血雾。
繁星彻底放弃防御,她也不可能有什么防御,甚至这一剑过后她就会支离破碎。
但也因为如此,她成功燃尽最后的源力,将所有精气神灌注于这一剑上!
斑斓万彩在这个瞬间都黯然失色,偌大的世界舞台只余下这一剑极尽绚烂的痕迹!
就连繁星都感觉自己将剑术道途穷极到尽头,她非常自信亚修也不可能挥出比这更加璀璨的一剑。
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她心想。
结果到头来,我也是追求‘完美’的蠢货,像个哭泣的孩子一样祈求亚修的垂怜,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完美的句号。
不过我居然能这么平静接受这个结局,简直就像是……我很早以前就预料到这一幕。
是众星囚笼?还是地狱之战?又或者是六天前的星海对话?
好像每一次见面,都会惊讶于他的愚蠢和执著。但每一次惊讶,都会忍不住想象他成功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如果……
不,没有如果。
就算能重来,我还是会这样。
只是世界以前容不下‘完美’,所以我的‘正确’才会成为主角。既然现在世界已经发展到可以追求‘完美’的程度,不合时宜的‘正确’也该退出历史舞台。
正确的路我已经走到尽头,此时此刻,正是结束之时。
星光与斑斓在千分之一秒碰撞在一起,时空磨灭法则崩溃,就连虚境七层都失去所有颜色,摇摇欲坠,仿佛崩塌!
不。
虚境七层,真的崩塌了!
哪怕是已经成为古来今往最强术师的亚修,在这一刻也不禁露出惊惧之色,他看向眼前挡住自己一剑的繁星,语气里惊怒交加:“繁星,你竟然——”
“没有!”繁星立刻急促辩解道:“我从没有在虚境七层布置毁灭术式,这不是我——”
繁星的声音戛然而止,崩塌的虚境七层此刻就像冰淇淋一样融化成漆黑的洪流,源源不断流入繁星体内,修补她支离破碎的残躯。不仅仅是虚境七层,下方的七重天堂,人间,六重地狱,红宝石山,梦想阶梯,时间大陆,知识之海……
全虚境都在融化,崩溃,然后化为最纯粹的术法色彩,通通流向繁星。她脸上浮现出蛇的鳞片,五彩斑斓却又漆黑深邃,妖艳得不可方物。漆黑洪流在她脊椎骨处凝聚,她就像多了一条长长的尾巴,缠绕世界,恢弘伟岸。
“我成了吞噬世界之蛇,”繁星看着自己不断长出鳞片的双手,喃喃道:“虚境将与我融为一体。”
她看向亚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的引力已经超出虚境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我成了祭品,一个帮助你吞噬世界的祭品。”
“杀了我这条蛇,世界将会回归最初的空白混沌,唯独这样你才能啖吞虚境,就像过去在知识之海吸收白雾凝聚术力一样,将虚境直接吸收,实现虚境、术法、自身的完美统一,凝聚真正的唯一八翼。”
“术师概念,”成为吞噬世界之蛇的繁星,终于知晓终末的所有真相:“连虚境都包括在内!”
第1362章 虚境崩溃
“地震了?怎么可能!”
“快跑到外面去!”
“请各位不要慌乱不要跑步,请寻找最近的桌子躲藏——”
“妈妈——妈妈!”
“等等,天……塌下来了!?”
繁星国度,迦乐世上空展开了全域屏障,这是迦乐世在天幕破碎后特意修建的防御体系,专门用来应对极端天气或者板块运动,理论上就算是面对龙卷风或者地震海啸,迦乐世都能安然无恙。
然而在菲利克斯和黛达萝丝的注视下,全域屏障坚持数个呼吸就轰然破碎,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天空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往下滴落,城市震荡不休,高楼崩塌大地龟裂,俨然一副灭世图景。
菲利克斯弹出一缕缕旋风,尽量将被困在建筑里的人送到空阔地带,然而整座城市根本没有一处真正安全的地方,就连半空都可能出现空间裂缝,将飞行的术师吞没撕裂。
繁星术师在贵族宪章的召唤下无一例外都加入到救援行动里,然而仍然无能为力,因为这不是城市在崩塌,也不是大地在崩塌,而是整个世界在崩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菲利克斯抬头仰望混沌的天空,心急如焚:“难道亚修——”
“菲利克斯!”黛达萝丝的声音充满惊恐:“你——”
菲利克斯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在掉色。
不,不是衣服。她转头看向黛达萝丝,发现这位倾国倾城的星空下第一美人,此时也褪去了各种艳丽的色彩,只余下惨淡的黑与白。
除了她们,还有建筑物,火焰,灯光,术师的虚翼,凡人的眼眸……
世间万物,都在褪色。
……
福音国度,依苏皇宫,安楠刚启动福音全域的防御体系,女巫办公室的门就被一脚踢开,然后一阵风吹进去。
塔玛希以为遇到袭击,刚要转身迎敌,这阵风就掠过她,冲过去抱住安楠。紧接着又进来一位端庄优雅的精灵女士,哪怕在这种世界崩毁的灭世时刻,她也仍然礼貌地跟塔玛希打招呼。
“你没事吧!?”在摇晃的灯光下,琴娜捧住安楠的脸蛋,着急问道:“亚修没先将你接走吗?”
“如果亚修没事,他自然会保护我们;如果亚修有事,我在哪都没意义。”安楠有些不适应地挣开琴娜的怀抱,朝塔玛希介绍道:“琴娜,诺娜,她们是我的……亲人。”
“你们关系真好。”塔玛希笑道。
“才不好,她只是发现不妙想通过我逃到天堂罢了。”安楠没好气道:“琴娜,诺娜,这位是……你们怎么掉色了?”
“还好意思说我。”琴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褪色的双手,又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不也在掉色?”
安楠望向镜子,发现自己就像是老旧黑白照片的人,没有半点流动的色彩,只有死寂的黑白。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没事的,这只是暂时性调整,亚修肯定能——”
“别怕。”
琴娜从后面抱住安楠,轻轻托着安楠的脑袋。她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温柔说道:“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才没有……怕……”
塔玛希看着安楠一脸不情愿却又乖乖枕在琴娜怀里,不仅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时候她听见旁边响起一个不约而同的笑声,转头对上诺娜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塔玛希拉开椅子请诺娜坐下。
……
血月国度,凯蒙市的主干道。
此时交通已经完全停滞,车辆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两侧街道一片混乱,有惊慌的逃跑人群,有趁机打劫盗窃的犯罪者,还有一大批极致快乐中等待末日的嗑药者。
芙瑞雅和希芙琳手牵着手,在车流之间的夹缝里行走。芙瑞雅抬头望了一眼术师成群结队穿梭的天空,忧虑道:“亚修没事吧?”
“肯定没事的。”希芙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们可是连命运都斩不断的缘分,在他跟你获得幸福前,他绝对不会有事。”
芙瑞雅如遭霹雳:“那我跟亚修获得幸福后,他岂不是就要死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可是媚娃啊,迟早会害死他的!”
“才不会呢!我可是节制的媚娃,至少会留他一口气的!”
两人说说笑笑穿过纷乱的街道,希芙琳看着世间万物包括自己都在褪色,整个世界仿佛要崩塌下来,她思索片刻后忽然说道:“媚娃。”
“嗯?”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
迎上芙瑞雅即便褪色也依然灵动可爱的眼眸,希芙琳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她捏了捏媚娃柔软的手,甜甜一笑,目光流转间满是温柔:“算了,还是不告诉你。”
“什么啊!勾起我的好奇心又不说,怎么可以这样!”
“或许以后会说的,但不是现在。”
“说不定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了,快说嘛~告诉我好不好嘛~”
“就是不说。”
……
星桥大厅里,伊古拉和哈维看了一眼褪色的彼此,又抬头看了一眼震动的天花板。作为半神,他们自然更能看懂这场崩塌的本质,所以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放弃挣扎的打算。
哈维忽然掏出两个铝制酒瓶,“赶紧喝了,不然等下就可能没味了!”
伊古拉扭开一闻,顿时被里面强烈的气味刺激得灵魂一颤:“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