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心得太早,我怎么可能让你抓住她!”破军的笑癫狂而放肆,破碎的身体散落开来,让他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既然是杀我的工具,我死了,工具自然可以抛弃!”
“小心!”云潇骤然惊变了脸色,只见男相手持震天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倏然浮现出一抹和破军一模一样的讥诮,他高高举起手里的武器,虽是最简单的砍击,但爆发的神力却让萧千夜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竭力紧握着古尘勉强提力横挡,但这一击的力道惊天动地,瞬时他手臂的皮肉就炸裂出累累的血痕,同时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从内到外地搅动,胸肺剧烈地震荡呕出一口血污。
“千夜!”云潇被他抓着手腕悬挂在废墟的边缘,明显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狠力量顺着两人的手席卷而来,她焦急地想挣脱,又被他再次用力往上提了一把,但瞬息万变的局势显然不容他如此分心,男相的进攻虽缓但沉,每一次的砍击都犹如山崩地裂震得他额头青筋绷起,破军的容颜在男相身上闪闪烁烁,誓不罢休的魔神恶狠狠地盯着根本动弹不得的女子,一字一顿刻毒的脱口:“把她送给我吧,呵呵……你们本来可以做好朋友的,帝仲帮你救下了飞垣,你也帮他保住了上天界最后的尊严,你们隔了数万年的岁月依然有着如此之深的羁绊,何必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不欢而散呢?”
他想把云潇拉回怀里,但下方幽幽的黑暗却像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一切吞噬殆尽,只一眼他就从最隐秘的地方看到了破军那双饿狼般狡黠的双眼。
魔的声音宛如晨钟暮鼓,带着洞彻心扉的回响直抵在他耳畔:“把她让给我吧,你们能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被所有人捧为真正的神明铭记史册!这种蹲过天狱大牢,抢夺凤凰幼子,还被卑微的人类男宠奸杀过的女人何德何能与你们并肩?哈哈……不如让给我,只有我这种满手血污的人,才配得上同样肮脏的她……”
“闭嘴!”再也忍不了耳边的靡靡之音,萧千夜一声怒斥,男相被爆发的愤怒直接击退百尺,就在他好不容易调整了平衡想借机将云潇拉回的一刹那,女相手持钦天剑赫然闪现,力道虽不及男相,但动作更为迅捷敏锐,萧千夜瞳孔顿缩,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瞬荡然无存——女相出现在云潇的身侧,钦天剑勾出锋芒的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砍断了他一直紧抓着的手腕!
魔气灼烧着他抓住的手,血肉在他的眼底灰飞烟灭,他木愣地看着云潇坠入漆黑的深渊,下意识地想抓住她,却只抓住了从她手指上滑落的一枚冰凉骨戒。
“潇儿!”上层的帝仲目光颤抖,但他被北冥的四尊神堕围攻,又被司幽的无相死死的限制完全无法脱身去帮忙,这一刻,他的大脑也陷入一片空白,瞳孔失焦的看着她坠落,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一分心,刚才还勉强牵制在身侧的无相也终于借机转移,神守司幽的三分化相同时出现将萧千夜围在中间,祸天戟、震天刀、钦天剑直指同一个目标,誓要将他一起拖入深渊!
魔如愿以偿的笑声张扬地回荡在整个上天界,带着毁灭前最后的痛快,久久地萦绕不散。
帝仲精疲力竭地击退北冥的四尊神堕,他不断催发着对方身上那个凝时之术的印记试图能让呆若木鸡的人清醒过来,好在身体的本能带动古尘精准地躲避了每一次的攻击,精神虽然没有完全恢复,每一击落下时,他都在下意识地闪避,只是完全不会还手,仿佛一个被抽去了灵魂、行动僵硬的木偶。
他想起来年少时期从昆仑山巅失足坠落,是云潇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抱着他一起摔下了悬崖。
他想起来第一次在泣雪高原遭遇暗部偷袭,是云潇搀扶着他走出了险境。
他想起来碎裂之灾的终结决战,是云潇力挽狂澜逼退了虎视眈眈的煌焰。
他想起来很多很多的过往,每一次云潇都笑呵呵地站在他身后,在平安的时候给予他最大的支持,在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地将他拉出重围,一次又一次,一幕又一幕,白驹过隙般地从眼底清晰又悠远地浮过。
像一场漫长的梦境,无数闪光的泡沫飞荡在身畔,他一个一个地凝视过去,却看见过去所有的回忆都在破碎消失。
他终于抓住了那只手,看见她眼里的欣喜,可不等他将她拉回怀里,横空而来的女相一剑砍断了她的手腕,她在坠落,血珠溅了他一脸,那枚他亲手戴上的戒指染着刺目的血,染红了那双璀璨的金银异瞳,转瞬之间,萧千夜的眼睛里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杀戮表情,金光萦绕着他的周身,他张了张口吐出一口堵在胸肺的血污,然后扭头一刀砍碎了左侧女相!
女相本是司幽三相里移动速度最快的,但这一刀直接贴着脖子砍断了脑袋,暴怒的金线紧随而至从伤口钻入体内,自内而外瞬间将其彻底瓦解!
但萧千夜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因为抖得太过厉害,古尘的刀气也显现出层层朦胧的光晕,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瞬间砍断的脖子上,神堕已经暴露出了精魄的位置,只是大口喘气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全身的血一下子沸腾,然后又迅速变得冰冷无比——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潇在自己面前受伤,他是如此的无能为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困于强大的对手无力回天,哪怕拼尽极限也无法护她周全。
女相消失后,剩余的男相和无相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破军残存的魔气俨然再次侵蚀了裂变的神堕,仿佛是为了完成魔的心愿,双相齐攻逼得他一秒也无法松懈,只能在黄昏之海的虚空里不停地腾挪闪避,古尘的刀芒一次次劈下,但每一刀的光影都渐渐衰弱,精神慢慢清醒之后,绝望的感觉如跗骨之蛆一点点渗透,血和废墟里荡起的尘埃混杂在一起落在他身上,加上越发失衡的脚步,令他显得狼狈不堪,僵持之下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快,身心以极快的速度同时衰竭,仿佛要将他最后的力气也消耗殆尽。
他的全部理智都随着那个坠落的身影彻底消失,慢慢地,他的闪避渐渐慢了下来,甚至颓然松开了手一动不动,力道和速度倏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疲软——还有什么意义?他从来都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他只想带着喜欢的人平安回去,如果连最后的念想都被抹杀,他又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倒不如一起坠落,哪怕脚下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想牵着她的手,一起面对。
“清醒点!破军还没死!”在他一脸疲倦地想松开古尘的刹那,帝仲的声音从高空传入耳畔,他大步的朝精神崩溃的人冲来,眼见着无相再次高举起手中的战戟,一击正中他的胸口直透后背,将他钉死在了废墟之上!
剧痛让理智清醒了一刹那,祸天戟封住了他所有的力量,无相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仍然曾经西凉神守司幽的带着那种冷淡,高傲圣洁让人敬畏,无相一点点从他的胸口抽出武器,同时身边的男相也转过脸来,震天刀凝聚着魔的力量,想要将他的头颅彻底切下!
“动起来!”帝仲被惊得连声音都走了调,手里神力汇聚的长刀如同闪电一般切开了前方所有的黑暗,但是他的距离太远了,即使这一击风云变色,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救下那个被魔钉在废墟上的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千夜从那尊充满神性的容颜里倏然瞥见一丝熟悉的诡笑,那是得逞的破军在嘲笑他的失态,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一阵恶寒将他从迷惘之中一下子拔出,在震天刀落到脖子的前一秒,他咬牙凝聚起了最后的力气,手指一勾重新握住古尘发出了凛冽的锋芒,顿时吞吐的刀气将贴近皮肤的震天刀铮然砍断,他也顺势按住胸口上正在噗噗往外喷血的窟窿,在祸天戟第二次迎头砍落的同时抽身而退!
无相咧嘴一笑,讥讽地看着从自己手下逃走的敌人,他抬手轻搭在男相的肩上,五指微微用力催动力量与之融合,同时挥手拾起女相掉落的钦天剑,三相合一之后,一道璀璨的光华照亮了整个黄昏之海,慑天神弓也终于重见天日!
萧千夜终于冷静下来——破军没有死,在他精神崩溃的短短几分钟里,魔借着他砍碎女相产生的破坏力,终于成功吞噬了西凉神守司幽,取而代之!
第1266章:殊死挣扎
远古时期,为了遵守天道有序、万物有节的规矩,天帝将六界彻底隔绝,并将自身的力量融入境界的通道里,他会直接摧毁违规者的精魄,就算侥幸逃脱也会因此重创而不能久留,这一举措杜绝了堕落的神明危害他界,也让其中最为弱小的人界获得了长治久安,欣欣向荣地发展至今,但凡事没有绝对,当年天帝一时心软亲手放走天火来到人界之时就知道她不能长留于世,所以那条境界通道的终点直接落在了荧惑岛,一种人界最强的灵瑞、一颗尚未孵化的凤凰幼子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出现在天火眼前。
看着是一场偶然,只有风暴中心的某个标杆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必然,只是连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没有想到尾随逃脱的破军会因此躲过一劫,他在中途就离开了通道,坠落到了修罗鬼神的祈圣天坑,冥冥之中,命运静悄悄地朝着未知的方向无声而去,时过境迁,当天火再遇破军之时,曾经的那次不该动容的恻隐之心,终究演变成始料未及的灾难。
神堕是死去后裂变而成的魔,并不能成为破军的新宿主,但其深厚的神力却意外成为挽救破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本已经开始涣散湮灭的魔得以再次苟延残喘,此时殊死挣扎的破军借着转瞬即逝的机会直接往上层极昼殿飞去,手里的慑天神弓拉到最大,他不顾一切地将全部的力量汇聚成利箭,耀眼的光在箭尖宛如璀璨夺目的旭日,带动黄昏之海全部的“破坏”和“消耗”之力,一发又一发地攻向极昼殿!
帝仲却反其道而行掠到了萧千夜的身边,看着对方胸膛处被祸天戟洞穿的恐怖伤口,不由分说直接按着他强行坐了下来,他的手因为恐惧而失态地颤抖,一边为对方止血,一边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将目光往更下方无尽的黑暗里望去,这种急转直下的节骨眼上,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帝仲也是强自咬破了嘴唇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加快语速:“极昼殿撑不了很久,司幽的弱点在颈部,砍下他的头颅就能看到隐匿的精魄,振作点,我们只差一步就能杀了他。”
萧千夜调整着呼吸,祸天戟穿透胸膛的同时,他曾感觉到帝仲留下的法术印记宛如屏障一般帮他抵挡了一部分致命的创伤,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那么近的距离的重击下侥幸活下来,但是他也终于察觉到这个法术似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力量不是从他的身体里涌出,而是从外部灌入,如同久旱逢甘露,疑惑归疑惑,不等他开口询问帝仲已经扶着废墟艰难地站起来,他看起来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虚弱,是那种身心俱疲,仿佛随时倒下就再也不会醒来的颓势,用很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叮嘱他:“上天界已经被我封印了,眼下黄昏之海也没有能打开的空间之术,女相只是速度快,力量上远远不如男相和无相,她应该不会掉得很远,肯定能找回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萧千夜手里接过古尘,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栽险些摔倒,帝仲深呼吸缓了一缓,目光严厉地看着上层,低道:“我去对付破军,你去把潇儿找回来……咳咳、咳咳咳。”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受到什么样的情绪影响,萧千夜连忙扶着他一起坐了下来,明明帝仲只是在上层拖延神堕不让其参与自己和破军的决战,但他的身上竟然莫名出现了数道恐怖的重伤,而且每一处都和他身上的位置一模一样,甚至比他更为严重!再想起刚才那种帮着他躲过司幽攻击的强大力量,萧千夜脸色一变,顿时明白过来:“是你……三个月前的凝时之术汲取的是你的力量?”
帝仲苦笑着,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同时,他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精气神,低道:“毕竟是我强迫你来帮忙的……要是你死在这里,可就是我的责任了,别说这么多了,她伤得很重根本动不了,你快去找她。”
“你去找她!”萧千夜鬼使神差地打断了帝仲的话,这一次他竟然从对方的手里重新夺回了古尘,咬牙低道,“你伤得比我重,你去对付破军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你去找她,我去对付破军。”
帝仲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个在云潇的问题上寸步不让的男人这次会主动妥协,曾经闹得不欢而散的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仿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萧千夜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纵使有万般担心还是将目光毫不犹豫地望向了上层,再次认真叮嘱:“这次我一定杀了破军,不会再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你……把她找回来。”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化作雪亮的流星朝着极昼殿掠去,来不及再管因凝时之术而负担累累的身体,帝仲也强撑着最后的力量纵身往黑漆漆的下方跳去,被毁灭的黄昏之海一片混沌,星辰的废墟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悬浮在空中,只要稍微一点点力量的影响就会相互撞击爆发威力惊人的爆炸,帝仲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找寻,他曾用金线缔结屏障保护云潇,就算被鲲鹏撞碎,金线也应该会一直跟着她才对。
他这么想着,手指飞速地探寻每一个角落,好在裂变的女相神力并不十分可怕,很快他就在另一处废墟上发现了摔在地上的云潇,顿时感觉自己的心一刹那间跳到了嗓子眼,帝仲强忍着心中的恐慌赶紧冲到了她身边。
“潇儿……”他扶着云潇靠在肩膀上,发现她被砍断的左手果然没有火焰修复创伤,血和灰尘混在一起粘在脸上,同时被司幽的神力震碎了骨骼,现在的她仿佛一尊一碰就会彻底破碎的瓷娃娃,让他将动作放轻再放轻,语气更是颤抖的难以自制,“潇儿?你醒醒,潇儿……”
云潇幽幽睁开了眼睛,视线已经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轮廓,只能凭借气息勉强分辨来的是帝仲,她努力地张了张口,但是血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倒逆而出,一口一口将胸前的衣襟全部染成刺目的红,帝仲一边帮她止血,一边快速按住后背检查着火种的情况,之前为了救自己她被无相手里的祸天戟打伤,神器能压制火种的力量,让火焰无法燃烧,也就根本无法自主愈合身上的创伤!
帝仲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数恐怖的念头如山洪决堤,他轻轻地抱起动弹不得的女子,焦急地道:“我得把你送出去,让风冥带你去找紫苏。”
“不行……”她终于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两个字,用最后的力气按住帝仲不让他走,云潇咽回喉间的血沫,其实已经看到了那束如白流星一般杀到极昼殿外围的身影,这一刻,她的眼睛里依然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条理清晰语气轻缓的拒绝,“破军现在唯一的退路是闯入极昼殿,利用上层日神留下的强大生命力恢复受损的精魄,然后他才有余地打破上天界的结界逃走,如果、如果你现在送我出去,岂不是主动给他打开了逃生的路?不行……决不能再让他跑了。”
她努力动了一下,举起自己被砍断的左手,目光有几许迷离,帝仲连忙按着她放下,低声安慰:“别担心,只是被祸天戟的力量压制了火种的恢复,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的。”
“身体……已经不行了。”云潇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这一句话轻如耳语,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帝仲的心中宛如惊雷炸响,她用另一只手按住空洞的胸口,将萎靡不振的火种取出托举在掌心,微弱的火焰映照着两人的脸庞,却是一人宁静、一人惊恐,云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从他的怀里挣扎坐起,眼神重新变得冷酷而决绝,“凤凰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强行保留需要几千年、几万年才有可能恢复,来不及了。”
“潇儿!”仿佛已经从她清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最难以接受的结局,帝仲只是按着她不让动,她冰雪一样的容颜抹上了一丝血色,忽然抬眸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字一顿低低哀求,“帮我……”
帝仲出神地看着她,她明明没有说得很具体,但他的心底其实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就那么一动不动,既不点头也不拒绝,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云潇的眼睛宁静坚定,不容置疑,重复:“帮我……脱离这具身体。”
“不行!”这一次帝仲终于开口,声音冷涩,“天帝为了杜绝诸神违规,在擅自穿越境界的同时就会重创精魄致其不能久留于世,没有凤凰的宿主,天火很快就会毁灭!”
云潇没有否认,那双明亮眼睛阖了一下,露出温柔的微笑表情:“没关系,对我而言……一辈子足够了。”
帝仲忽然间怔住,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抱紧了怀中的女子,手抽搐了一下,显然正有极大的痛苦在体内汹涌,让他低眸咬牙:“一辈子……全都给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柄利箭,云潇沉默着,许久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哀求:“对不起,到最后还要为难你……真的对不起。”
他心痛如绞地低着头,几度将手搭在她纤细的喉间,又几度触电般地收了回去——杀了她,火种才能脱离凤凰的宿主,才能不被这具重伤的身体拖累,才能力挽狂澜和他们并肩战斗,可他如何能下得了手,去杀一个最心爱的人?
短暂犹豫的片刻,上层突兀的炸起刺目的白芒,心神不宁的帝仲下意识的抬头远眺过去,目光不可置信的汇聚成一点——极昼殿外的结界被破军手里的慑天神弓击碎,就在狂喜的魔神想纵身闯入的前一秒,古尘的刀气从四面八方天罗地网的砍落,神力的撞击一次比一次凶狠,终于,一道锋芒的刀气孤注一掷的砍向纯白色的极昼,在瞬间的光华万丈之后,傲立于天空之巅的极昼殿轰然炸碎,不复存在!
第1267章:同归于尽
破军惊愕地仰头看着那片数万年如一日圣洁的土地在眼中化作无数白色流星坠落,终于暴怒地转向身后穷追不舍的萧千夜怒骂:“你我并无深仇大恨,非要鱼死网破吗?”
“深仇大恨?”萧千夜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一改片刻前颓废的模样,神色平静而冷酷,“你也不是第一次对我身边的人动手了,不要以为躲在别人后面你就是干干净净的,我说了,你是个野心勃勃的魔,不是盛世里纯净的白莲花,你这样嗜杀好战又贪得无厌的魔,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来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一切事物,而我,就是你现在、未来最大的阻碍,我若是今天放虎归山,他日必是后患无穷。”
“那就同归于尽!”破军也被激怒,愤愤不平地反唇相讥,“我一贯以为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毕竟你和上天界那些自恃为神的家伙不一样,你是实打实在森严阶级里长大的普通人,应该没有他们那么虚伪地觉悟要舍命陪君子吧?呵呵,可惜我还是看错你了,你被人威胁利用,被人步步紧逼,可你竟然完全不吸取教训,还是像个天真的蠢材一样甘愿牺牲自己来成全所谓的天下苍生!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当魔的容颜浮现在司幽沉静的脸孔上时,那样违和的感觉让萧千夜后背一阵恶寒,立刻提刀继续攻击,“你根本不配依附在这尊神堕上,你就该永远地被关押在天狱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呵呵……那你就试试,让我永世不得翻身!”破军冷声低笑,慑天神弓再次拉到最大,极昼殿被古尘一刀砍碎的破坏力被他强行汲取凝聚成弓箭的状态,带着共赴地狱的刻毒一次又一次地射向萧千夜,两人的身影穿梭在废墟里,他们的头顶有昏沉沉的日光,速度和力量都在渐渐下滑,唯有一定要诛杀对手的决心坚定不移地支撑着和信念,越战越勇。
恶战的两人快速穿梭在昏暗里,刀光和利箭抗衡之后迸射出刺目的白色,也让昏暗一片的上天界宛如有一道道惊雷持续闪烁,很快,上天界外围的结界禁不住内部凶狠的战斗出现了恐怖的冰裂,萧千夜眉峰紧蹙,余光已然瞥见远方有细细的阳光照了进来,他当机立断的用古尘继续勾勒出无数刀影,仿佛一片光影迷离的森林将破军牢牢牵制着,但慑天神弓的威力丝毫不逊色古尘,每一箭射出都能将眼前的道路再度挪平!
明明依附在神守司幽的神堕上,破军复杂莫辨的眼神里仍是属于魔的阴枭之气——一万五千年前修罗鬼神被重伤后他就一直在物色新的宿主,神心入魔的冥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假意臣服认其为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取而代之,这样他不仅能获得上天界强悍的身体,还能同时抢夺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惊人神力,谁能想到棋差一招竟然满盘皆输,而让他一败涂地的那个人,竟然是同为天狱逃犯的一抹天火?!
真不甘心,若说神界一战的败北他输得心服口服,那么今天被逼到绝路的他就有一千一万种不甘心!
破军眼里的杀气一点点凝聚,看着不远方满身创伤依然如高山般不让他逃离半步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扬唇讥讽:“萧阁主,擅自穿越天帝境界通道会重伤到核心精魄,虽然以我的能力不至于被杀,但是人界薄弱的神力根本就无法支撑我恢复,如果说当年是在情急之下无可选择地杀了修罗鬼神据为己有,那么之后盯上冥王就是我认真斟酌了很久的决定,可惜现在我已经对付不了他了。”
“哦?”萧千夜一边转动着手腕持续进攻,一边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冷笑,“终于想开了要放弃了吗?你的胃口太大了,但凡你换一个目标,眼下肯定早就成功了,也不会被他限制在上天界,无路可退。”
“呵呵……”破军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响起,略略提高似乎有些感慨,“是的,我放弃他了,毕竟要跨过你的阻碍再去找他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但是如果退而求其次……”
萧千夜眉峰一蹙,一个分心的刹那,前方的破军再度分化出男相和无相,他倒抽一口寒气提刀格挡逼退男相,但无相仿佛瞬移般掠到了他背后的空门,随即又是魔不怀好意的喃语幽幽入耳:“我其实是真心看不上你,人类的身体太差劲了,就算你是古代种的血脉,就算你有着帝仲的部分力量,但身体的强度还是差太多了,更何况自碎裂之灾爆发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受伤,日积月累的伤病会让身体雪上加霜,你从来不在我的计划里,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痴心妄想!”他一刀砍向裂变的无相,祸天戟和古尘撞击在一起,让本就血迹斑斑的手臂雪上加霜,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魔气顺着伤口的血钻入的身体,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寒让他后背一滞。
“坦白说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完全吞掉你了,不过没关系,我说了要和你——同归于尽。”破军的声音诡异的从心中传来,他却一动不动宛如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古尘被他用尽全力的握在掌心,闭目抗衡着体内逐渐泛滥的魔气。
下层废墟之上,云潇还是用平淡如水的眼眸一直看着陷在崩溃里无法自拔的帝仲,但凡现在的她能动一下,她都不想为难这个最不愿意伤害的男人,但是身体被司幽三相同时重创,火种甚至被祸天戟压制了灼烧的力量,如果不舍弃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就只能这样平躺着,然后束手无策的看着越发焦灼的恶战,甚至会像刚才那样成为他们的累赘。
极昼殿被毁,断了所有退路的魔神孤注一掷地想将这里的一切全部摧毁,慑天神弓每一次拉出的光箭都宛如闪电一般重重砸向了被帝仲强行封印起来的上天界外围结界,她已经清楚地看到远方出现了镜裂的纹路。
沉默,还是沉默,帝仲低着头一瞬也不敢和她对视,只有越来越颤抖的手从她的喉间挪开不敢靠近一分,摇着头低声呢喃:“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逼我……你就在这里休息,会没事的。”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样的话,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高空传来,瞬间左侧的结界就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外面的阳光终于穿透屏障照入了一片昏暗的黄昏之海——上天界是流岛的统治者,他们曾在征服的道路上留下了无数点苍穹之术,元素精灵宛如神明的眼睛无声注视着天下苍生,而现在,极昼、永夜和黄昏之海先后被摧毁,失衡的力量已然不受控制地让万千流岛同时发出了悲鸣,若是再让内部强悍的神力和魔气流溢而出,只怕会拖着无数人共赴黄泉!
外面的阳光很淡很淡,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但刺入帝仲的眼底却让他立刻转移了视线,云潇轻轻咳了起来,忽然打断他的沉思低道:“那……扶我起来靠在那边就好了,破军应该没有余力再来偷袭我了,他虽然融合了司幽双相的力量,又获得了慑天神弓,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了,你别管我了,去杀他。”
帝仲看她咧着嘴艰难地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认真叮嘱:“别胡思乱想了,你愿意帮我对付破军救煌焰,我已经很感激了,好好在这里休息,很快就结束了。”
“嗯。”云潇有气无力的回应,忽然拽着他的衣角小声的道,“等等,你受伤了,如果一直凝聚力量做武器的话负担很重吧?风雪红梅还在我掌心的间隙里,你帮我取出来吧。”
帝仲本就有些心神不宁,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翻开掌心的间隙之术,果然红色的长剑从内部钻出,就在他握住剑柄的一瞬间,云潇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同时握住了他的手,面上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是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决定,她只用最冷定的语调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你们身上都有伤,拖得越久越危险,只有我还能战斗,对不起……到现在还要让你如此为难,你一贯对我很容忍,原谅我最后一次吧。”
“潇儿……住手!”帝仲的瞳孔赫然放大,不等他抽回手,风雪红梅毫不犹豫地转了角度从本就重创的身体里再次切过,这一刹那他的眼睛被喷溅的血染得通红,木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力的瘫软倒入他的怀里,火种在一瞬间的湮灭之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泽,一双坚毅的眼眸从火种最深处悄然睁开——另一个云潇从火焰里走出,挣脱了凤凰伤痕累累的躯体,她身上全部的血污都消失不见了,连那张苍白如死的容颜也仿佛恢复了神采。
她低下头,静默地看着帝仲怀里的“自己”,无数思绪纷沓而至,曾几何时,复生的皇鸟在黑棺里看着死去的人类女子,想伸手抱住她,却只抱住了一片虚无,如今,天火以最初始的面貌看着死去的凤凰,终于能温柔地帮她拂去眼角的泪水,低低轻语:“谢谢你……再见了。”
她的手轻轻地按在那具身体空洞的胸口上,火焰渗透进入凤骨,在她的指尖蜕变出一柄炽热的长剑——那是全新的赤麟,汹涌着至纯至净的神力,照亮了半片黄昏之海。
她紧握着长剑,对着失神的帝仲微微鞠躬,在转身冲向最上层的前一秒,唇齿轻合留下最后一句喃语:“也谢谢你。”
帝仲一言不发的坐在废墟里,脸上竟然没有任何变化,他怀里的身体还保留着淡淡的温暖,让他失魂落魄的一点点用力再用力,仿佛是想将她永远的融入怀里,很久他才发出一声凄凉的苦笑,最后一次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心,低低念道:“好……生不愿意与我同行,至少死……留在我身边吧。”
他手心的金光一点点覆盖住怀中的身体,然后五指微微一动力——一枚小小的指环落入掌心,被他不动声色地接住,戴在了无名指上。
第1268章:决战
极昼殿外是死一般的寂静,萧千夜看似一动不动握着古尘闭眼沉思,实则五指一直控制不住的紧握又松弛,松弛再紧握,悬浮的身体仿佛正在跨越一个危险的深渊,下方一双双觊觎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露出垂涎欲滴的渴望神情。
天道有序,万物有节,生命的起源伴随着创造和毁灭,总是能在此消彼长之间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让一切朝着稳定的轨迹欣欣向荣地发展。
头顶的黑暗越来越浓重,破碎的极昼殿湮灭了最后的白色光晕,黑色的雾墙一分分地升起,萧千夜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是冰冷而锐利的,他似乎隔着一层朦胧的迷雾看到了最初始的破军——那是一次恐怖的星辰逆转,北斗第七星“破军”脱离了它原本的轨迹,在一个更加危机四伏的位置顺势而生,一个截然不同的魔神赫然睁开了睥睨天下的双瞳,他先破后立,先耗后补,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极速蜕变。
纵使是一阵寻常的风吹过,将高山上的石子卷落悬崖砸入水泊,涟漪荡起水纹的瞬间,破军也能从中贪婪地汲取力量,这样强大的能力膨胀着魔神的野心,终于有一天,他一己之力吞噬了北冥天柱的六位神守,杀入海底最深处偷袭远古巨兽鲲鹏的手,大获全胜的破军不可一世地开启了杀戮,神界山、风渊、盘古海,魔神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直到他踏入西凉天柱的一瞬间才被神守司幽以慑天神弓暂且击退。
那场恶战引动风云变色,被破坏的西凉天柱散发着让他越战越勇的力量,魔神在步步紧逼,让最强的西凉神守也不得不步步后退,在黑暗完全笼罩的瞬间,他用最后的力量打伤了嚣张跋扈的破军,终于止住了对方的脚步,逼着他躲入大漠深处,也是在一瞬间,温柔的神明朝着远方极目眺望,无畏地接受了永无天日的结局,却自始至终不曾屈服于魔物。
万幸的是不等破军缓过这口气,被惊动的天帝亲临西凉天柱,直接逼出了躲匿的魔神,一举将其击败,永久的关入了天狱大牢的最底层。
在那之后的记忆就只剩一片漆黑,时光虚无而平静,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曾引起过神界大乱的恐怖魔神,四方天柱修复完成后,天帝指派了新的神守,一切都悄然回归了原点。
直到神界浩劫,天狱坍塌,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年岁的破军也趁机而逃,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命运的齿轮精准地串联起每一个零件,终于在人界掀起了另一场闻所未闻的灾难。
身体的搏斗已经结束,但精神力的抗衡则更为凶险,萧千夜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比心转之术更强的吞噬之法,然而即使一直镇定心神的保持神志,他还是时不时就有恍惚的感觉油然而起,迷迷糊糊地看见无数个曾经的自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魔在窥探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试图能从任何细节里找到突破口取而代之。
他看见院子里的蓝楹花树,父亲握着树枝教导年幼的自己练剑,母亲拖着下腮笑眯眯地看着,只有大哥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提不起半分精神。
他看见仅仅一年的海军生涯,白色的旗帜迎风飞扬,渔民的歌声伴随着潮起潮落,是自由,是向往。
他看见巍峨的雪山映照着金色的霞光,漂亮的女孩从远方飞奔而来抱着他开心地转了一圈。
他看见习剑坪锋芒雪亮交错着的剑灵,看见神采飞扬的同门洋溢着青春的笑。
他看见深夜的房间里忽然亮起的一盏小夜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拉着鬼脸搭在床前,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看见四大境并肩作战保家卫国的所有同僚,举着美酒冲他微笑。
宛如白驹过隙,轻轻撩拨着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