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你看我削的多漂亮,”司牧轻声说,“母皇还在时,她跟父君最爱看我削桃子了。”
这是司牧为数不多能拿来哄人的技巧,但太君后看都没看便走了。
胭脂往前走几步站在司牧身后,柔声说,“殿下,那您自己尝尝呢?”
“没胃口。”司牧看着桃子,小脸沮丧,“我现在肯定尝不出味道,分不清它是甜的还是苦的。”
司牧正要将桃子搁下,就见谭太傅带着谭柚过来了。
司芸早朝结束后便约了民间水墨画大师,正在养心殿商讨作画技巧,见谭太傅跟谭柚过来谢恩,勉强敷衍应付了事,随意几句话就打发她们来后宫。
谭柚见完皇上后始终拧紧眉头,一脸不赞同。
谭太傅歪头看她脸色,笑着问,“好孩子,后悔这门婚事了?”
谭柚摇头,“我只是觉得为君者,应当以社稷为重。”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才是对的。
早朝结束,皇上并没有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也没接见有事的大臣,反而拿起了毛笔挽着袖子要作画。
谭太傅沉吟片刻,同谭柚说,“祖母不干扰你的看法,你且再看看再听听。”
说话间到了太君后这儿,祖孙两人没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
谭太傅跟谭柚本来想站在殿外等下人通禀,谁知一抬头就瞧见司牧过来了。
谭太傅笑呵呵看他,“殿下。”
她故作糊涂,探头左右看,“嗳?太君后呢?”
司牧眉眼弯弯,两只手背在身后,抬脚往谭柚身边走,并肩站在她身旁,“父君正在收拾东西说要出宫散心,太傅不如进去劝劝?”
司牧年龄是不大,十六岁的少年,刚才手藏在身后从台阶上连蹦带跳走下来的时候,俏皮的像是娇养在后院里的小公子,满脸的鬼马机灵不谙世事。
可他身穿明黄朝服,一开口,便是试探。
老太太可不上这个当,她甩着袖子哼了一声,“那我可得去跟太君后好好说说,看他能不能把我一同捎带上。”
谭太傅说完就上了台阶。太君后可不会主动出宫,估计是被逼无奈,谭太傅面上轻松心里沉重,总觉得司牧稳了后宫后,往前朝的手会越伸越长。
本来说好一起来谢恩的,现在谭太傅进去了,只剩谭柚跟司牧站在外面。
谭柚微微顿了下,侧身看司牧,“殿下身体可好些?”
司牧脸色还是白,没太多血色,眉眼间也有些倦怠。谭柚捻了捻袖筒,忽然觉得时常带着糖也不是坏事。
“还是要养着,一日三碗药,半口都不能少。”司牧叹气的同时肩膀往下垂,像是苦恼无奈极了。
谭柚笑,“良药苦口利于病。”
许是司牧扁着下唇的表情过于可怜,她又补了半句,“好了便不用吃了。”
“谭翰林说的是,我都记下了。”司牧探头朝殿里看,见太傅属实已经走远,司牧当着谭柚的面,变戏法一样,突然将手从背后拿出来,变出一颗削好的桃子递到她面前,“呐。”
司牧眉眼弯弯,“作为昨天的报酬。”
他问谭柚,“吃吗?我刚削好的。”
谭柚一愣,垂眸看着司牧手里的桃子,跟他掌心裹着的纱布。
他是真的白,拇指跟中指努力张开,捏着桃子两端,尽量不让自己还裹着纱布的手心碰到果肉,可跟桃子比起来,司牧的手比桃子颜色还要粉白好看。
谭柚接过脆桃,“谢殿下。”
谭柚知道这桃子不是司牧特意削给她的,她抬眸看向殿内,随后收回目光,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脆桃。
但是他手还伤着,裹着纱布都要亲手削的桃子,若是没人吃,心里该多难受。
司牧攥着巾帕,期待地看着谭柚,轻声问,“甜不甜?”
不甜,只有水分甜味不足。
谭柚面不改色,昧着良心,“甜。”
司牧瞬间开心起来,“那我再给你削一个?”
谭柚,“……”
倒也不用。
她沉默的过于直白,司牧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谭柚侧眸看他,眼睫缓慢垂下,心说虽然不甜,但也不算难吃。
第15章
“桃是定情信物吗?”
谭老太太从殿内出来,往下入眼看到的便是司牧站在谭柚身边,双手勾在背后,眼眸清亮笑的明媚,像是谁家的少年郎。
上午辰时的阳光已经明亮,金色光芒透过稀薄云层落在殿外两人身上,像是为这对玉女金童勾了一层金边。
身着青色官服的谭柚腰背挺直眸色平静,犹如一根挺秀葱翠的青竹,遒劲挺拔却有韧劲。她身边的司牧穿着明黄朝服,漂亮的凤眼弯曲,笑容淡化眼尾翘起的锋利感。
司牧黑而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谭柚,丝毫没有男子家的娇羞,反而大胆直白的很。
谭老太太往下看,不知谭柚垂眸说了什么,司牧突然笑了起来。两人站在一起,一沉默安静,一活泼机灵,说不出的般配合适。
司牧看谭柚不语,就知道她手里这桃没那么好吃。
司牧本以为谭柚会迎合自己,像其他人一般,虚与委蛇的附和,谁知道她就只配合那么一次,再多就不肯了。
她愿意勉强,但勉强的又不多。
“伤口还没好,削皮时总是疼。”司牧难得开心,将两只手都举起来,给谭柚看他掌心包扎的纱布,五根手指并拢虚虚攥了攥,“等下次好了再给你削个甜的?”
谭柚悄悄舒了口气,视线落在他掌心处,捏着脆桃应了声,“好。”
“祖母。”谭柚侧眸抬头就看见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俩。
司牧脚尖转动,身子朝向正殿门口,好奇地问,“太傅,父君怎么说?”
司牧依旧是笑的,只是刚才满眼笑意如潮水般撤去,只留下嘴角淡淡笑痕,明媚开朗的少年公子仿佛只是阳光下的蜃景假象,眨眼就不见了。
老太太双手背在身后,满脸失落不满,“太君后居然说老妇年迈,跟着他出游只会是个累赘,根本不愿带老妇!”
老太太站在两个孩子面前,两手插袖,满是疑惑,“我这年纪哪里算老了?我可连重孙女都没抱上呢。”
太君后哪里是不愿意带谭老太傅,他甚至恨不得自己都不出宫,只是没办法。
老太太在殿里也宽慰太君后,“您这两个孩子并非寻常人家的姐弟,她们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该掺和进来。”
原本只是朝堂政事上的龙凤之争,若是太君后搅合进来还会多个家长里短的父亲偏心,只会更麻烦。
换句话说,那就是孩子自有孩子福,太君后稳坐他的太君后之位安心享福就行,别的不用多管多问。
明明谭老太傅这段话的意思跟司牧说的差不多,但太君后听谭老太傅说完就觉得舒心很多,虽说还是不情愿出宫,但也没刚才那么排斥。
司牧弯着眼睛,“我也觉得太傅不老,许是父君跟您说笑呢。”
老太太听完乐呵呵的,看了眼头顶太阳,“那你们?”
再逛逛?
就她俩刚才那气氛,挺适合去御花园再逛逛的。
只是小年轻的世界,她这把老骨头陪着就不太合适了。
司牧也看了眼太阳,却没别的心思,“我们该说的也说完了。”
他还有政务需要处理,“那若是无事,谭太傅跟谭翰林便自行出宫吧。至于婚事,我会交给钦天监跟礼部负责。”
皇家婚宴会由专门负责占卜跟观看天象的钦天监算出良辰吉日,随后交由礼部着手办理。
这里面,包括长皇子府的重新修葺跟装扮,两人成亲的仪仗规格跟需要准备的东西,以及两人的婚服制作,都费时费人。
不说别的,光是婚服就要抓紧时间赶制。到时候谭柚估计需要多次进宫配合测量尺寸跟试穿,麻烦着呢。
这些谭柚都不知道,还是出宫回府的路上,老太太坐在马车里跟她说的。
老太太看谭柚手里还捏着那颗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咬一口,笑着问她,“长皇子给的?”
谭柚点头,“嗯。”
老太太道:“甜吗?”
谭柚诚实地摇头。
老太太凑过来,像是怕被谁听见,单手遮唇小声说,“也别这么实诚,不甜可以不用吃,反正已经出宫了,长皇子又看不见你把他给的桃扔了。”
这不是看不看得见的事情。
谭柚没说话,只是捏着桃,就这么沉默地吃了一路。
不甜,但她一口都没浪费。
老太太眼里的笑更浓郁了,随后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嗳,也不知道这日子定的近不近,若是近的话,你娘可能回不来。”
钦天监会结合两人的生辰八字挑选最适合的日子成亲,但这种东西就看天意了。
有的皇子成亲,今年定下说不定明年才有合适的日子举办,也有比较快的,三两个月便有适合的良辰,只是准备起来要匆忙仓促很多。
老太太心宽体胖,“且看吧。”
反正这事她说的又不算。
马车到谭府门口,谭柚还没从车上下来,车外就已经有人等着了。
苏虞跟白妔你挤我我挤你,谁都不愿意往后站,非要争个第一,确保自己能先跟谭柚说上话。
为了保证自己站在最前面,两人你扯我,我扒拉你,就差动手了。
苏婉站在两人身后,急的左右劝,“哎呀,你们别打了,这样是打不赢的。”
苏虞跟白妔根本不理她。苏虞胳膊张开,跟护崽的鸡一样,横在前面,不管白妔怎么扒拉她的胳膊都纹丝不动。
“你这人忒狗了,”白妔食指戳着苏虞的脑袋,“谁那天说‘傻子才去’的。”
白妔学着苏虞那日在谭府门外的语气挤兑她。
谭柚要三人今早准时去吴府报道,跟吴嘉悦一起学习功课,争取考进翰林院。
院里三人答应的好好的,出门立马反悔。
苏虞更是一合扇子,嗤道:“傻子才去。”
她们明显不是考进士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