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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娇美人在年代文里开挂了_分节阅读_第1节
小说作者:五叶昙   内容大小:567 KB  下载:傲娇美人在年代文里开挂了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9-05 10: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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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娇美人在年代文里开挂了》   作者:五叶昙   简介:   颜欢醒在了沈家老五沈颜欢身上,   醒来时沈家人正在竭力劝她嫁给个众人眼里好条件的二婚男人做后妈。   颜欢:???甭管什么条件说的天花乱坠,二婚男人谁爱嫁谁嫁,后妈谁爱当谁当,搞事业赚钱它不香吗?   她直接报名下乡大西北,把沈家丢在了脑后。   众人:……疯了!   他们等着细皮嫩肉娇滴滴的颜欢受不了大西北的苦,哭着回来嫁他们眼里大好的婚事。   可结果是,颜欢她不但在农场先做点心,后开裁缝铺子,赚钱赚得飞起,还找了一个又能看又能干的男人做对象!   众人眼珠子简直掉一地……   男女主版文案:   颜欢下了农场,可自从身上突然多出一朵合欢花印记你,她就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美,越来越娇媚,体质明显大变。   这些变化,虽然有各种好处,麻烦事也不少,   她决定找个好看的对象搭伙过日子。   她环顾四周,总算是找了个长得顺眼,对她也不假辞色,觉着应该能相安无事的……   穿着军装,一脸冷硬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相安无事?呵呵。   【娇媚武力值爆满小妖精vs禁欲大佬赵成锡】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欢┃配角:下一本《团长的娇气美人[七零]》┃其它:完结文《特区美人纪事[年代]》《凝肌小娇妻[七零]》《大院来了个娇美人》《漂亮亲妈七零纪事》   一句话简介:对象?长得好看,身高体壮就行!   立意:踏踏实实做人,好好过日子!   作品简评:   颜欢的意识苏醒在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沈家老五身上。当她得知家里准备让她跟个二婚男人订婚好换取二哥回城,大姐进文工团的机会之后,她果断报名下乡大西北,把沈家丢在了脑后。   本文讲述了一个因意外意识觉醒的小合欢花精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生活恋爱,努力经营自己事业的故事,情节生动,语言流畅,女主在不同生活环境下一直积极努力的生活,学习和工作,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积极应对,情节苏爽有趣,值得一读。 第1章 搭车(6.17)   一九七六年底。   大西北的冬天一向格外冷,尚未到冬至,大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整个荒野都埋在了雪地中,白茫茫一片。   红星农场占地千亩,但在这旷野中,也不过像是突出来的一小片白色点缀。   颜欢坐火车坐了一天一夜,再转辗搭了长途汽车又花了半天时间才到了青木公社。   颜欢拿了介绍信去找公社的接待处,找他们询问有没有去红星农场的交通工具。   青木公社的接待人员看了看手上的介绍信,再看站在对面的小姑娘……虽然因为天气冷,对方裹得跟熊一样,大围巾栽绒帽,整个脑袋和脸都蒙住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家的,这不,手上还有介绍信呢,十九岁,颜欢同志,原名沈颜欢,分配到红星农场的知青同志。   这可真是稀奇,今年都是想尽办法要回城的老知青,还有小知青下乡来呢。   而且这都快过年了,自己一个人冒着大雪赶过来的?   接待人员再看看介绍信,再仔细看对面,这才发现对方虽然裹得严实,但隐约露出来的眼睛却是着实漂亮,大大的黑黑的,像是雪水洗过的宝石一样,又黑又亮,睫毛又长又卷,估计雪花落上去能卷上好一会儿,还有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皮肤,白得跟雪一样。   这怕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时候下乡,更是让人心生蹊跷。   而且怎么把姓给去了?   从青木公社到红星农场,平时可没有什么交通工具,都是农场自己出来办事的车,自己找拖拉机或者小骡车,这种天气,可不容易。   可这么个小姑娘……从青州城赶到青木公社可不容易,这大雪天的,要是困在了公社这边,还不知道困多久,接待人员对她心生了同情,就想怎样能帮她解决这个困难。   他皱着眉,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就往旁边看过去,那边上正坐了三个穿工装的男同志,一个年纪稍大些,两个年轻些。   事实上,这么冷的天,一个小姑娘进到公社,那三人也早听到了颜欢和公社人员的对话,接待人员往他们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正看着这边,只不过都没出声而已。   接待人员笑着就问老同志,道:“这位同志,我记得你们都是红星农场来的,你们回去,能捎上这位知青同志吗?是青州城分过来的知青。”   说着就跟颜欢解释,道:“颜同志,他们都是红星农场河坝工程队的同志过来办事的,支援农场河坝建设的工程队,原先都是部队上的工程队,都是可敬可信任的人,他们要是能捎上你回农场,可比你自个儿找车方便安全多了,现在这天气,可不容易找人载你去农场,就算是找着了,也不安全。”   颜欢听了他的解释,忙跟他道谢,然后看向了那几个穿着工装的同志。   都是高大黑壮的同志,唯有中间一个,虽然也是黑,骨相眉眼竟是十分的好看,轮廓眉眼都十分凌厉,但却说不出的耐看。   颜欢看向了他们。   老同志却是看向了中间年轻那个,问道:“队长,稍上她吗?”   年轻那个目光在颜欢身上定了定,正好对上颜欢的目光,稍怔之后就皱了皱眉,别开眼睛,道:“你看看介绍信,了解一下情况,的确是去农场的知青,那就捎上。”   这个时候,孤身一个姑娘家下乡农场的,的确奇怪。   不过介绍信是千真万确的。   颜欢自是搭上了顺风车。   颜欢运气不错。   对方开的是一架212绿吉普,这种天气,可比搭头上没遮没拦的拖拉机,或者晃晃悠悠可能要晃上一整天才能到的骡车强多了。   既搭了顺风车,相互也简单介绍了一下。   老同志姓廖,是工程队的老技术工人,颜欢就跟着两个年轻人唤他廖师傅,轮廓凌厉那个姓赵,是工程队一队的队长,姓赵,赵成锡,另外一位年轻人负责开车,姓陈,廖师傅和赵队长都叫他小陈,颜欢就认认真真地叫他陈同志。   小陈开车,颜欢就跟着廖师傅和赵成锡坐在了车厢。   雪天漫漫,路不好走,车子开得慢,中间偶尔还要停下清理一下路面,从公社到农场平日里开车只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会儿也变成了要四个多小时。   饶是陌生人,颜欢小心翼翼,也不免要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廖师傅问她:“小颜同志,这大雪天的,眼看着就快过年了,怎么这时候下乡?”   还是自己一个人这么长途跋涉的。   至于这会儿大家都想尽办法回城就更别说了。   颜欢的手指挠了挠手套的内囊,道:“高中毕业了,在城里也一直没有什么好工作,我喜欢种药草,正好舅舅就在这边农场工作,就自己报了名,特地找了人到这边农场,总比在城里做不喜欢的事强些。”   “原来你舅舅就在农场工作?”   廖师傅听到倒是起了兴致,笑道,“这么大雪天,他们怎么没过来接你?叫什么名字,看看我们认不认识。说起来我们虽然是外来的工程队,但到农场也大半年了,说不定能认识。”   至少农场的管理人员和跟工程队接洽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认识的。”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颜欢笑道:“叫颜东河,他是五十年代下乡支持农场建设的知识分子,在农场有二十多年了呢。”   说起来,就她自己,也是在农场舅舅家出生的呢,不过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这么说完,廖师傅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一旁一直冷淡着脸好像完全没听到他们谈话的赵成锡倒是转头看了她一眼。   颜欢很敏感,立时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又是一怔,随即转开眼。   但颜欢却感觉,刚刚他那个眼神,他怕是认识她舅舅的。   不过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想理会她。   不过没所谓。   虽然每次看这个人,总会有一些让她心跳异常的感觉。   这让她也并不愿跟他多打交道。   她就随口问廖师傅,道:“师傅认识吗?”   “那倒不认识,我跟农场种植场那边联系比较少,”   廖师傅转头问赵成锡,道,“队长你认识吗?”   “不认识。”   赵成锡惜字如金道。   他撒谎。   刚刚他那个眼神分明是知道舅舅的。   或许就是不想搭理她吧。   颜欢心道。   后面就冷了下来。   颜欢赶了两天路,火车上人多嘈杂,她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阖过眼,这会儿坐在车厢中,困意袭来,也有点蔫了。   这一个月来她身上发生了很多变化,五感也强了许多,对人的恶意善意有很本能的直觉感应,不管是温和热诚的廖师傅,还是冷淡的赵成锡,身上都有一种正气,所以车开了一段时间,安静下来,她抵不过困意,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廖师傅跟赵成锡说着话。   她听到廖师傅道:“队长,今年过年真不回家吗?这大雪天的,咱们也施不了工,估计回去住上一个月都成。”   赵成锡还是淡淡地口气,道:“不回了,这边总要有人看着。”   “家里又逼你结婚?”   廖师傅摇头,道,“你这是跟你爸妈左上了,不过你这也不是办法,你不乐意家里安排的婚事,但他们都把婚事订下来了,你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姑娘的年纪越拖越大,早晚你还是得负责任……”   颜欢听到这里,好奇地睁开了眼,看向那个赵成锡。   “我没同意。”   她听到他道。   面色寒冷,声音相较前面的语气,更是冷得掉出渣来。   好巧不巧,因为颜欢看过去,他大约是察觉到,也看向她,眼睛带着厉色,那带着冰渣子的话也变成了正对着颜欢说的。   颜欢心头一跳,下意识就对他笑了一下。   ……带了些讨好歉意的,表达她并不是想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她当然知道她是美的。   不过这会儿她裹得粽子一样,围巾帽子裹得严实,便也没觉什么。   可她不知道,她这一笑,真如雪中红梅开,就是旁边在认真跟赵成锡说话,原本并不知道她已经醒过来的廖师傅都转过头看向她,心里暗叹了声,这女娃子可真是有一双好眼睛,一个好笑容。   赵成锡更是一愣,随即抿了抿唇,厉色并没有稍减,就转开了眼,没再说什么。   车子约莫开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农场,彼时天色都已经快黑了。   工程队几个人的确是很好的人,他们捎了颜欢到农场之后并没有就在门口扔下她,而是直接载了她到农场办事处,幸好办事处还没下班,廖师傅送了她去办事处,有人接待她才离开。   廖师傅还特地跟办事处的人打招呼,道:“这是青州城那边来的知青同志,我们在公社那边碰到,就稍过来了,麻烦你们好好安排一下吧。”   又道,“这位知青同志的舅舅也在农场工作,姓颜,叫颜东河,今晚要是太晚不好安排,你们就叫她舅舅家人过来接她先住上一晚再说也成。”   “颜东河颜组长?”   办事处的人似乎有些意外,道,“颜组长半年前就已经调走了。”   颜欢和廖师傅都是一愣。   廖师傅看向颜欢,颜欢则是看向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道:“调走了?调去了哪里?”   她有些茫然。   她来得匆忙,事前并没有跟舅家的人确认,事实上,这几年她都跟舅家没什么直接的联系,因为急着离开城里,也顾不上周转联系,没想到就出了岔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   办事处的人员道,“这可不归我管。” 第2章 空气都清新了   不过颜欢也就是稍有怔愣,打击倒是完全谈不上。   她是来下乡的,选择这里并不完全是因为有舅家在这里,有舅家在,不过是多了一层照应,他们不在,她也会继续安顿下来。   所以她怔愣之后就振作过来,笑道:“这样吗?没事,那我以后再打听他们去了哪里,先安顿下来吧,今天要是天晚了,不好安排,那这边有没有招待所什么的,我先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过来报道也成。”   廖师傅本还担心颜欢,看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也放下心来,跟着看向办事处人员。   办事处人员看颜欢行事有章法,说话礼貌,又是廖师傅送过来的,语气也客气温和了许多,笑道:“那倒不用,不过知青这事具体的也不归我管,是归知青所那边管的,现在五点多,知青所到晚上八点应该都还有人在,你现在过去,完全来得及。现在知青所空出来的屋子多,让他们给你赶紧安排个住的地方就是了。”   他说着就看向廖师傅:“也不用廖师傅您送了,我送她过去就成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人送到了,车子还在那边等着,廖师傅虽然关心,还是点了点头请办事处人员多关照,又跟颜欢说有什么难处可以去工程队那边找他们就离开了。   廖师傅回车的时候意外看见赵成锡也下了车,正靠着车子看着远处不知道出神想着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招呼了他上车,就叹了口气,把颜欢的舅舅调走之事说了,道:“这好好的从城里下来,本来是打算投奔舅舅,结果人却不在,怕是后面难过了。”   下来容易回去难。   他们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这大西北知青的苦处,不然现在一批一批的怎么都想尽办法弄回城的名额。   廖师傅说着摇了摇头,赵成锡却是转身就上了车。   这事他从一开始听她说她舅舅的名字就已经知道了。   且说回颜欢。   办事处的人员领着她去了农场知青所。   知青所的工作人员看看颜欢递过来的介绍信,再看看她,又是一番惊讶。   不过等听办事处人员介绍说,这位是调走的颜东河颜组长的外甥女,真是又愕然又诧异了,看着颜欢的眼神便就剩下了同情。   工作人员道:“现在知青所宿舍空的床铺倒是多,现在有一间女生宿舍只住了三个人,就安排你过去住吧。不过你是突然来的,我们这儿可没什么日用品可以领……”   他说着就看向了颜欢手上拎着的很有些单薄的行李,道:“你有带被子什么的吗?知青所可是什么都不提供。”   颜欢张了张口,想了想,道:“农场有招待所吗?我今晚还是住招待所吧,这么晚了,就先不麻烦知青所的同志了。”   赶了两天的路也就是先前在那辆稍她的吉普上阖了阖眼,她想,还是好好先睡一个安稳觉,明天再迎接新生活吧。   虽然她口袋里只有六十五块三毛钱,暂时还得省着点用。   她出来的急,是瞒着家里那一堆人的,自然没能带什么行李,明天添置床褥被子日用品什么的,肯定也要用不少钱。   想起口袋的钱颜欢就懊恼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稀里糊涂的。   她高中毕业一年半,毕业之后就进了一家药材公司做临时工,前面一年每个月工资二十一,后面转了正三十二,自从上班,就在她妈的要求下每个月交一部分钱给家里,工资二十一的时候交十五,工资三十二的时候交二十二,这样每个月就剩下几块钱,但饭虽然是在家吃的,身上穿的平日里要用的,偶尔跟同事出去吃个饭,却都要自己掏钱……就这样工作了一年半,她一共就存了四十五块钱。   颜欢都怀疑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存下来四十五快的……   所以各种意识慢慢苏醒过来之后,她理了理现状,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被打包嫁给一个二婚男人,好让那男人给下乡的二哥一个回城名额,帮大姐进文工团之后,谋划了好些天,然后先是找人报名下了乡,等这个月工资一发就立马提了工资和介绍信独自下乡了。   所以她的口袋里现在才能有六十五块三毛钱,全副身家了。   颜欢这么说,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这天寒地冻的,宿舍虽然有热炕,可这姑娘啥被铺都没有,这一晚上可不好挨,不如先住一晚招待所,好歹先休息一晚上,等明天精神好了再去知青所安顿,她这从青州城一路过来,可不容易。   招待所不远,颜欢问清楚了路怎么走就自己去了招待所。   躺在招待所的热炕上,虽然简陋,但她还是舒服的长呼了一口气。   这样躺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去洗漱。   想到不知道明天之后会是什么情况,她特地要了一间有单独洗手间的房间,也并不在乎狭小洗手间的寒冷,拿盆兑了热水,仔细擦洗了一番。   洗手间有一面小小的镜子,擦洗完她看向镜子,却意外地看到锁骨下那朵一个月前出现的合欢印记越发的明显了,片片花瓣丝丝分明,粉色娇艳,像是上好的胭脂画上去般。   这印记是一个月前出现的。   一个月前她还是沈家最为老实听话的小女儿。   父母是二婚的。   父亲前头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婚时小女儿才几个月,嗷嗷待哺,为了找人照顾两个儿子,喂养小女儿,就找了同样女儿才一岁就丧夫的母亲,两人凑合在了一起过日子。   后来两人有了她,但家里日子困难,孩子多,各自都更担心前头的孩子受了委屈,各有偏重,反倒是她,成了最为被忽略的那个,更从来不被前头的哥哥姐姐们所喜,都生怕她夺了自己父亲母亲的关注。   过去几个月以来,其实是沈家人对她最好的几个月。   她自小就长得好。   长得跟沈家人都不太像,也比她父亲母亲各自的两个女儿都要好看上许多。   三个月前,她母亲生的大姐带她参加了一个他们厂里办的联欢会,在那里她们给她介绍了一个二婚男人,不仅是她大姐食品厂办公室主任,还是他们家依附的大厂机械厂厂长的儿子。   她爸她妈她大哥大嫂大姐二姐可以说一家人都是在机械厂或者机械厂附属厂,例如她大姐的食品厂上班的。   两人很快谈婚论嫁,本来是年底就要订婚,来年早春等她满了二十岁就要完婚的。   全家都欢欢喜喜的,这三个月沈家人对她的笑容和问候简直比前面十九年的都要多。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身上突然就出现了这个印记。   然后她身体和性情都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变得越来越漂亮。   皮肤越来越好,五感也越来越灵敏,甚至,力气都越来越大。   她开始看见以前从来看不见的东西,例如沈家人对着她和颜悦色和那些好听的话背后的东西。   她的喜好厌憎也开始变得强烈。   她觉得她不喜欢那个男人,靠近一点甚至想到两人有什么关系都会觉得厌恶。   她不再愿意嫁给他。   她也不愿意跟沈家人虚与委蛇,再有什么纠缠。   所以她琢磨了一段时间,偶然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听到在机械厂做了一辈子工人,一向面上沉重苦闷的父亲坐在桌前,握着酒杯,难得露出笑脸,高兴跟母亲说:“这回好了,郭主任说了,等年底跟小欢订了婚,就给建立弄一个回城名额,工作那边也安排好了,就算暂时是临时工,用不了多久也肯定能转正,我这颗心也能放下来了。桂芬,谢谢你,以后我们一家肯定越来越好的。”   说着就一口干了手中的烧酒。   郭主任就是那个跟她谈婚论嫁的男人。   她父亲口中的“建立”是她已经下乡六年的二哥沈建立。   她母亲也很激动,自是好一番哄父亲。   阖家欢睦。   彼时颜欢站在门口,转身就又离开了。   她在外晃悠了一段路,想到二哥沈建立,倒是想到了一个离开这些人的方法。   下乡,做知青。   别人怕什么乡下吃苦,她现在却对土地和田园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喜爱和亲近。   这一个月以来,她可是厌倦坏了沈家这几间黑洞洞的小屋子,几个人挤一间的隔板房。   她数了数她的积蓄,彼时藏在箱底的积蓄也只有四十几块钱。   她花了一些钱找知青所的人帮忙,好在现在想回城难,想下乡却并不难。   只是也不好胡乱去个地方。   她就想到了这个农场。   听说她还是这个农场出生的,还曾在这里住过几年。   只是记忆不太清晰了,她那苏醒的意识却本能地让她选择了这里。   她用药材厂的工作做交换,找人很快就办好了到这个农场做知青的手续,那人也没让她吃亏,除了帮她办了手续,答应她不会走漏风声之外,还另外给了她两百块钱。   她攥着这两百块钱,但想到之前她这份药材厂的工作本来是大杂院一位寡居的阿婆给她介绍的,临走之前她就把这钱悄悄放在了阿婆的房间里,留了信给她才离开的。   等拿到知青所的介绍信,她也没急着走,而是多等了两天,等拿了十二月的工资才立即买了火车票离开的。   颜欢站在镜前,手摸了摸那个印记,轻呼了一口气,其实舅舅家不在也没所谓。   到了这里,一切都是新的了。   本来她选择这个农场,主要也不是因为舅舅家在这里,除了本能的选择,还有就是她了解得多一些的也就这里了,这个农场不同于普通的乡村,有种植园,药园,养花场,这些就已经够她喜欢的了,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还有,再也不用看见那些人,简直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明明假惺惺的,看着你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称斤称两的算着能换来多少好处,还觉得你顺着他们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一样,再装得对你不错,亲热一些,你就得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否则就是你大逆不道一般,可真让人受不了。 第3章 安顿   知青所工作人员第二天就带颜欢去了知青所宿舍安顿。   如他所说,知青所并没有免费的生活用品可领,不过倒是发了几张票证给她,拿着这几张票证,她可以去生活部用钱买到一些生活必须品,例如床褥,被子,床单,被套,面盆碗筷搪瓷缸牙刷等等,另外还给了她一张应该是内部人员自己画的简易农场地图,上面标注了农场的一些主要地点。   又跟她说了,就快过年,农场的活并不多,她要是自己还有钱,不急着挣工分这两天可以先自己熟悉熟悉环境,吃饭就去食堂自己买饭票打饭就成,熟悉上几天,就去知青所看看,有什么活可以干。   还有,她宿舍还有其他三个人,都是来了六七年的老知青了,其中一个叫陈敏芬的,是女知青队长,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问问她。   这会儿她们都不在,应该是上工去了。   颜欢应下。   这简直太符她的意了。   她还以为会被强制干什么工作呢。   ……她在来之前,当然也跟药厂里回城的知青同事打听过,也听沈父沈母念叨过她二哥知青生活有多苦,现在听了知青所工作人员介绍,觉得这里的知青不过是跟寻常的工作也差不多而已。   她谢过工作人员,送了他离开之后就仔细打量了一下宿舍。   宿舍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一边是一个大通炕,上面摆了三个床铺,原本是六人的大通炕,因为就剩下了三人,正好隔一个铺位铺了一个床铺,中间则是放了小炕桌隔开,正好可以用来看看书写写字。   通炕的对面那边空间小点,有一个木色长桌,一排衣柜,角落里则叠了几个木箱。   颜欢摸了摸鼻子,这宿舍收拾得干净清朗,比沈家姐妹住的那间堆满了东西,还充斥着劣质的面霜头油味的隔板房可强多了。   就是,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通炕,剩下三个人正好,多了她一个就要挪地方有些挤了。   她瞅了瞅也没动炕上的东西收拾床铺……反正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索性就在屋子里面空位上放好行李,拿了地图坐着研究了一会儿,就出门买东西去了。   虽然钱不多,她也没太省着,衣服被子用品该买的都买了……钱总能想到法子挣回来。   晚上的时候颜欢就见到了三个室友。   短头发年纪大些的是工作人员提到过的女知青队长陈敏芬,生了一对漂亮凤眼,神色有些傲气冷淡的叫梁雪琴,还有一个扎了两个辫子,有着一对圆眼睛,看起来年轻活泼一些的王倩倩。   三个人看到颜欢都很吃惊。   这会儿颜欢在宿舍,屋子里有热炕,就没再裹着围巾带着厚重的帽子,甚至连大棉袄都没穿,只穿了一层比较薄的夹袄,她抬头看向进来的三人,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笑起来眸若星辰,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怔愣住了。   “我叫颜欢,是新来的知青。”   颜欢笑着自我介绍道。   她可是用工作换来的农场下乡的机会,除了这个指定地点的下乡机会,她还找青州知青办那边要了个添头,直接在介绍信上把名字从沈颜欢,改成了颜欢,之前在农场知青是登记的时候,名字已经是颜欢了。   众人更是呆怔。   因为这会儿,大家都是使着各种力气想要拿到回城名额回城去……她们宿舍原先是六个人,就是这么空出来的。   有人赶着这时候下了乡?   还长这么漂亮……都漂亮得诡异了。   不过呆怔之后反应过来她们还是和气地跟颜欢打了个招呼。   在这里磨了这么些年,年纪长了,性子也平稳了很多。   颜欢瞅了瞅炕,有些不好意思道:“要大家收拾一个炕位出来,要大家受累挤着了。”   陈敏芬笑道:“这有什么,本来就应该的,而且多一个人也不挤,还热闹些,我们以前好些年都是六个人住过来的。”   说完转头就跟梁雪琴和王倩倩商量了一下,把中间王倩倩的床铺往边上移一移,让颜欢靠着王倩倩的床铺铺上床位,这样依次陈敏芬和王倩倩中间隔一个床位,正好放两张小炕桌,颜欢则是和梁雪琴相对,中间也是隔了一个床位,放了梁雪琴一张小炕桌。   陈敏芬就跟颜欢道:“这小炕桌在生活部有的买,回头你也可以买一张。”   颜欢谢过她,大家就帮忙一起帮她铺了炕,又给她腾了一些衣柜的位置,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样忙了一阵,等大家稍微熟了一些也就随口聊了聊。   王倩倩比较活泼一些,就好奇问道:“颜欢,现在大家都想回城,城里应该也不像以前那样动员大家下乡?你怎么会下乡来了,还跑这么远……我们也没听知青办那边通知农场有新知青过来。”   说着就转头看向陈敏芬,道,“是吧,队长。”   陈敏芬就笑着点头。   她是女知青队长,知青办那边有什么安排,都会通知她,但这回突然来了新人,她却一点没收到消息。   颜欢就笑着解释道:“是我自己申请过来的。我舅舅原先就在这边农场的种植场工作,我也从小喜欢种植药材和鲜花,城里不好住,我就想着不如下乡来,谁知道过来了才知道我舅舅已经调走了。”   说完她就摊了摊手,样子有些无奈,但接着又笑道,“不过也没事,我挺喜欢这里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是在这个农场出生的。”   大家一时有些无语,神色也有些复杂。   她们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颜欢真的是太漂亮了,还是那种越看越美,一颦一笑都会牵引人的那种。   这突然下乡,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这才刚刚认识,她既然这么说,她们也就这样听着好了。   谁心里没藏着点不想拿出来说的事呢?   宿舍里几个人性格各异,但却真的算是好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久在这里生活磨砺的原因,身上都有一种忍耐包容的气质,就是梁雪琴看起来有点冷淡高傲,也是客客气气的,颜欢和她们相处得挺融洽。   颜欢就这样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就去了种植场打听她舅舅的事,很快就打听到她舅舅是调去了西州城西州农大,不过那些人却没给她她舅舅的联系地址,说是让她去问问场长说不定知道。   颜欢谢过应下却暂时没再深究。   她又去了知青办问工作安排的事。   工作人员就跟她介绍了一下农场的情况,早些年的时候,知青过来,都是统一下的下地开荒或者种地,不过一来现在农场建设已经基本完成,有稳定的农民和工人负责相关的种植工作,二来这么些年过去,知青们早就散落在农场各个部门,这两年又很少再有新知青过来,管理上就松散了许多,新知青过来,就也有了选择其他工的余地,当然颜欢刚来,老师这种大把人想要的职位的就不要想了,去食堂或者生活部做做杂工还是可以的。   实在并没有什么挑拣的余地。   颜欢翻了翻工作人员给她的各部门介绍簿子,就道:“那种植场那边缺人不?我从小种药草养花,之前也是在一家药材公司上班,各种药草药性还有花的习性都很清楚,去那边就行。”   工作人员想到颜欢曾经说过她舅舅就在种植场那边工作过差不多二十多年,想来那边她舅舅的故旧肯定也多,再加上每年过年前种植场下面的园艺部门为了年节都很忙,就道:“成,这会儿其他部门都闲,但种植场园艺部那边却肯定缺人手,那一会儿我给你盖个章,你拎着介绍信自己去园艺部那边报到就成了。”   颜欢就拎着介绍信去了种植场的园艺部。   正如工作人员所说,别看现在大雪天的,很多部门都很闲,但园艺部却是正繁忙的时候,因为农场每年都有各个单位发来的大量年花的单子,还有园艺部食品组的梅花饼梅花酒一向出名,过年接到的单子也很多,再加上年底盘账,所以这会儿不管是园艺部各组还是园艺部办公室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不能出差错,一出差错,不管是算错了账,还是弄错了单子,那都是不小的责任。   颜欢进去园艺部办公室就看到办公室几个工作人员都或埋头干着活,或是在跟人交代着什么,绝没有别的部门那种雪天悠闲的状态。   她拿了介绍信就去了最前面应该是接待人员的桌前。   桌子后面的工作人员早在她进来时就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看她拎着介绍信跟自己说是新来的知青,就伸手接过了介绍信看了又看,然后让她等了一会儿,拎着信去里面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里面就有一位中年大叔出来,工作人员介绍说是园艺部的主管杨主管。   杨主管简单欢迎了一下颜欢,转头就跟后面猫着身子跟另外一位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的一位老师傅道:“老孟,这是一位新来的知青,这会儿你们园艺组不是最忙吗,要不让她去你们那边帮忙?”   姓孟的老师傅正皱着眉听工作人员交代着什么,也不知道工作人员说了什么,他表情很有些不高兴。   这会儿听杨主管突然叫他,说是安排一个知青去他园艺组,他就转头打量了一下颜欢。   长得可真是娇滴滴细皮嫩肉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坏似的。   这样娇养的没有经验的女知青去他园艺组做什么?添乱吗?   孟师傅直接道:“不用,我们组是忙,但缺的是有经验的老花匠,不缺打杂的,用不着她。”   颜欢摸了摸鼻子,被嫌弃了。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说她不管是种花剪花还是插花手艺都绝不输普通花匠之时,旁边却突然传来另外一个老师傅的声音,道:“园艺组不缺打杂的,就来我们食品组吧,我们食品组也忙,正好缺个摆花酿酒的,这姑娘看着就手巧,应该能合适。”   颜欢转头看过去,竟然是一位眼熟的师傅。   她昨天才在种植园那边看见过他,还找他打听过舅舅的事。   原来是食品组的老师傅。   这位老师傅身上的气息正直淳朴,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而且摆花酿酒她也擅长啊   颜欢果断没再出声了。   杨主管手一摆,道:“成吧。”   就这样,颜欢进了园艺部的食品组。   要了颜欢进食品组的老师傅姓周,是食品组的组长。   周师傅的确是冲着颜欢舅舅的缘故要了他进组的。   颜欢舅舅颜东河以前是药园那边的组长。   食品组这边都是做各种应季药草或花草点心,也常跟药园那边打交道,周师傅跟颜东河就有一些交情……而且说起来颜欢是在农场出生的,小时候还在农场住过一段时间,周师傅对她隐约还有些记忆,便因着这一点旧缘要了她。   但周师傅虽然要了她进组,却也没额外照顾她,带了她回去,就让她跟着每日摘花择花洗花蒸花的严大娘打下手去了。   严大娘一开始看到颜欢这通身的模样和吹弹可破的脸蛋小手时还有些嫌弃,不过等她带着她去雪地里干了半天活,发现颜欢干活时可没有半点娇气,反而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严寒一般,做事情十分专注,而且她悟性很高,做事情十分井井有条,一个上午下来,做事的样子竟是比她这个做了好些年的老手还熟练般,那些花儿在她手里更是像有了灵性,明明折的也都是快落的残枝,那花朵经了半天的转辗,竟还粒粒饱满,颗颗盛开,就是蒸完,也半点残相也无,当真是让人意外不已。   而且也十分懂礼,去园子里摘花洗化的时候,总是跟严大娘道:“大娘,我不怕冻,你年纪大了,这些爬爬落落的活还有洗花的活我干就成了。”   她不是客气,是真这么干。   拿花往雪水化成的小溪里洗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半点没有偷工减料,看得严大娘都心疼起来。   几天下来,严大娘已经从吃惊意外到十分赞赏喜欢,在周师傅面前,对颜欢夸奖不已。   组里的人对她也从一开始的好奇观望或者看热闹,慢慢把她当成同伴真正接纳了下来。   颜欢就这样暂时在农场安顿下来。   安顿下来之后她便又想起当初让她搭了便车到农场的工程队廖师傅和赵队长他们几人。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颜欢本性苏醒,喜好愈发的分明,恩怨也更加分明,虽说廖师傅他们稍她只是举手之劳,但却帮了她大忙,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在那个公社困多久,就是搭上什么车,肯定也要辛苦很多,说不定还有什么危险和是非。   所以她想着要做些什么还了那份人情。   只是不好直接送什么给廖师傅和赵队长他们礼物,她就特地打听了一下,知道廖师傅的爱人和孩子也都随了廖师傅到了工程队驻地,这才有了主意。   她到了食品组好几天,虽然没直接动手做梅花饼,但她本来就会做各种点心,这种看了几次根本就难不到她,等周六的时候,就去生活部买了一些米粉,红豆,自己折了黄梅,又买了一些必要的锅碗塞子蒸笼,回了知青所捣鼓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就利用宿舍简陋的公共厨房蒸了一蒸笼水晶梅花豆沙饼。 第4章 瞎琢磨什么   颜欢这么大阵仗捣鼓了一下午一早上,宿舍的人当然都看到了,也知道她在干啥。   等点心蒸好了的时候,正好是大家吃完早餐过来洗碗筷的时候。   王倩倩探头看了看,惊叹道:“颜欢,你这点心也太好看了吧。”   透明的扁圆形的水晶糕,中间的豆沙红得诱人,水晶糕里还飘了数瓣黄色的花瓣。   腾腾热气中,飘着一阵淡淡的素心梅香味。   ……这点心就是还没尝,看起来已经十分赏心悦目。   王倩倩道:“你才进食品组几天啊,就能做出这么好看的点心来了?不过,我可没见过食品组做过这么漂亮的点心……”   卖出来的可都是很普通的梅花饼,其实就跟糯米团子一样,哪见过这样的。   颜欢笑着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到她洗净的碗里,道:“尝尝。”   又招呼了同宿舍的陈敏芬和梁雪琴,给两人同样一人夹了一个。   王倩倩道:“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吃。”   颜欢笑道:“点心不就是用来吃的,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还要拿来送人,等下周我再多做点,我们都吃个够。”   大家说笑着,另有其他宿舍一个叫饶铁兰的挤过来,伸了手就来拿,一边伸手一边道:“我也来尝一个,就是,颜欢,我就说你,蒸几个也是蒸,蒸几笼也是蒸,下次多蒸几笼,好让大家都尝尝。”   见她这样,陈敏芬梁雪琴都皱了眉。   这个叫饶铁兰的知青,脸皮厚,平日里最喜欢占人便宜,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谁的便宜也不是好占的。   这是看颜欢新来的,年轻,面皮薄呢。   王倩倩快言快语,刚准备数落她,让她别欺负颜欢,却听“啪”得一声,饶铁兰伸出的手已经被颜欢拍开。   然后就听颜欢道:“不好意思饶知青,今天蒸得少,剩下的都是有用的,不好分给你了,还请见谅。”   一边说着一边还将蒸笼往里面挪了挪。   王倩倩“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饶铁兰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挤兑一下颜欢,陈敏芬也沉着脸开口了。   她冲着饶铁兰道:“就算是蒸得多,也不是谁来要就该给的,你知道颜欢她蒸这些点心花了多少时间吗?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一早上都在做,且不说她花了这么多功夫,就是这些面粉,米粉,红豆,白糖,哪些不要钱?她刚来,第一个月的工分都没算下来,连个厚一点的被子都不舍得买,你好意思张口就来?要不回头你各买上一袋面粉米粉红豆,请颜欢帮大家做上一蒸笼试试?”   说完她就转头又跟颜欢道:“你刚来,面皮薄,但被人欺负了也不要不敢出声,这点心你是实实在在用钱和粮票买了东西做的,不要谁来要就因为不好意思就给,到时候我看你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颜欢立即笑吟吟地应下了,谢过陈敏芬。   饶铁兰:……   饶铁兰面上涨了潮红,又羞又恼又气。   被人欺负了不敢出声?不要谁来要就因为不好意思就给?   她手上刚还被拍得火辣辣得疼呢!   可陈敏芬是女知青队长,一向有些威信,这会儿理亏的也是自己,吵起来传到外面没脸的也只会是自己,所以只能涨红着脸把羞恼都憋回了肚子里。   这会儿颜欢就又拿了一个,转头跟陈敏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用刀把那块水晶梅花豆沙饼切了很多小份,邀请其他宿舍的知青也一起尝尝,跟大家不好意思道:“今天是第一天尝试,也不知道成不成,做得少,就不能多分给大家了,过两天大家要是有兴趣,我们就一起去买了材料一起回来做。”   大家忍不住好奇,都捏了一小块尝了尝,清香扑鼻,清甜可口,那一小块下去,齿留余香,可真是意犹未尽,都纷纷道:“可真好吃,比食品组和食堂那边卖的点心可强多了,下周一起做,颜欢你可不能爽约。”   留下饶铁兰,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想要上前吃上一块,却到底没拉下脸,等犹豫了一阵打算厚着脸皮当没事发生,碟子却已经空了。   颜欢拿了剩下的八个水晶梅花豆沙饼放进了碟子里,再放到准备好的竹篮子里,用毛巾盖上,就提着出院子了。   等颜欢一个宿舍的陈敏芬梁雪琴王倩倩也都走了,饶铁兰到底心里不平,有些恨恨道:“瞧那个做派,这才来几天了,就已经知道亲手做点心拎着出去了,谁知道是去干吗。”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懒得理她,纷纷离开。   她同宿舍一位年长的知青就道:“你少说两句吧,你没听说她原是种植场调走的颜组长的外甥女,颜组长在这边工作几十年,她在这边肯定有不少相熟的长辈,过来了去见见长辈,有什么好嚼舌根的?”   饶铁兰才知道竟然有这么一层,立时闭了口,讪讪地只觉懊悔。   颜欢是不知道这些后续,她拎着点心去了工程队驻地宿舍。   她问问了人就找去了廖婶子家。   廖师傅和孩子们都不在,只有廖婶子在家,廖婶子看到突然有个漂亮的姑娘冒着大雪家来还挺吃惊,颜欢就解释了一下,然后道:“那天要不是廖师傅和赵队长,我就要被困在公社那边,也不知道要被困多久,受多少罪了,到农场之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想着定要过来道个谢,不过也是最近才安定下来,还请婶子不要怪我失礼才好。”   说着就把篮子里的水晶梅花豆沙饼拿了出来,道,“这些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水晶梅花豆沙饼,想着婶子和孩子们可能喜欢,特意做的,还请婶子不要嫌弃。还有赵队长和小陈师傅,我一个姑娘家不好做了这些上门,还请婶子帮我转达一下谢意。”   廖师傅他们那天路上捎了个人回来廖婶子倒是知道的,廖师傅回来就说了,道:“这都快过年了,大雪天的,一个姑娘家下乡真不容易。”   不过廖师傅他们出车捎人回来是常事,回来常叨叨,廖婶子就也没往心里去,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漂亮姑娘,还这么知礼……这大半年,捎人回来是常事,但人家正儿八经拎着东西上门道谢的还是头一回。   不是说别人不对,大家都是质朴的人,不过礼多人不怪不是?   廖婶子忙拉了颜欢坐下,说她不用这样,倒了热水给她,拉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还想要留她吃午饭,颜欢可不好意思留下吃饭,赶紧说跟宿舍的知青们约好了一起去买东西这才放了她离开,又跟她道:“下个星期天吧,你下个星期天过来吃饭,到时候你也见见我们家两小子,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颜欢抿唇笑了。   廖婶子爽朗利落,她还挺喜欢她的,自然应下了。   颜欢离开,等廖师傅回来,廖婶子就把颜欢夸了一通,特地从厨房拿了剩下的四个水晶梅花饼出来,跟廖师傅道:“这就是位小颜同志做的,看这手艺,手巧得吧?吃起来也好吃,味道比食品组和食堂里面都强不知道多少,这四个,是我拿鸡毛掸子从那两小子手里抢下来的。”   “她说她自己不好亲自去道谢,就让我也帮忙谢谢成锡和小陈,我想着不如晚上你就叫他们俩过来吃饭,顺便帮人家姑娘再道声谢。”   廖师傅看了一眼那个水晶梅花糕,就算他不喜欢甜食,也得承认,这点心卖相是很不错。   然后廖婶子就拿刀切了一块硬塞给了他,他尝了尝,的确味道不错,没有普通甜点的甜腻感。   然后就听到廖婶子又道:“老廖,你说,这小颜同志不仅长得漂亮,连手艺都这么好,这才去食品组那边没几天吧,做的点心比那些大师傅做得都好吃……你说,她要是没对象,把她介绍给成锡怎么样?我觉得挺般配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才高中毕业没多久,自己跑来这里做知青,显见的是没对象的。   以前廖师傅跟赵成锡在部队上的时候,廖婶子就带着孩子随军,对赵成锡厌恶家里给他提的对象,为此连家都不愿回的事也很清楚。   廖婶子越想越觉得般配。   廖师傅差点给噎着,忙道:“瞎琢磨些什么呢?就见了一面你就能想这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部队上老领导给赵队长介绍了多少姑娘,都什么结果?我们来一路几个小时,他也没搭理人家姑娘一句,你可别害人家姑娘了!”   廖婶子听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虽觉得可惜,也就算了。   颜欢的日子暂时安稳了下来,但自从她露了会做点心的手艺之后,就忙了起来。   女知青们多是喜欢吃甜点的。   但食品组和食堂的点心卖得贵,她们可不舍得常买来吃,这回看到颜欢的点心做得比外面买来的还好吃,就忍不住不时买了各种材料央了她一起做来吃。   说起来也奇怪,颜欢做点心并不藏私,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自己做和跟颜欢一起做出来的,味道和卖相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差了很远,她们就猜或者是因为颜欢中间很多繁复又费时间的小细节,她们觉得没必要,但没有那个耐心和精准度,就做不出那样的味道。   还有知青们准备过年回家的,不好意思只拿了材料让颜欢白做工,就私下拿了钱和粮票求了颜欢,多做上几盒耐放的点心,带回家去。   就这样,颜欢因为刚来时因为买各种东西而几近干涸的钱包总算是慢慢又有了些钱,让生活不至于太过于拮据。   颜欢数着钱,想着要是青州城沈家那边找不着她就好了。   不是她怕他们,只是懒得搭理。   ……可她也知道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沈家那边还有个姓郭的。   果然,差不多两个星期之后,知青所那边就通知她,说她家里人打了电话过来,让她第二天中午过去,会再打过来。   当初离开时她怕他们报警,有留了信,不过只说报名下乡了。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找过来。   颜欢想了想,知道他们既然已经查到她在这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完全不理会也没用,她是懒得跟他们纠缠所以下了乡,但她也并不怕跟他们正面杠。   所以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她还是去了一趟知青所。   电话果然准时响了起来。   颜欢一接电话,那头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骂声。   她妈颜桂芬连气都不带喘地骂道:“沈颜欢,你是不是疯了?突然就一声不吭的下了乡?你难道没看到这些年来家里费尽心思都想把你二哥弄回城来,可你倒好,竟然好好的把工作给了别人,自己跑去下乡?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你二姐还在食堂做杂工呢,你就随随便便把工作送给了别人,你是疯了不成?!”   “还有,你过几天就要跟郭主任订婚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离开,家里都乱成了一锅粥,要不是郭主任帮忙,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是想要了我跟你爸的老命吗?你知不知道,你就这么不负责任的离开,要是传了出去,我们家在大院里还怎么做人,以后爸妈在厂子里还怎么做人?要是郭厂长郭主任怪罪到我们和你大哥大嫂二哥大姐他们身上,我们日子要怎么过?你大哥二哥大姐他们还有什么前程?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坑爹坑娘把一家人往火坑里推的事……”   颜桂芬真是越骂越恨,想到这段时间家里的混乱,想到面对郭大为时的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发怒,不仅美月他们的前程都没有了,家里以后的日子都要步步艰难,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又落下泪了,觉着自己费心费力怎么养了一个这么个东西,要是颜欢在自己面前,真是恨不得拽着她的头发把她劈头盖脸打一顿。 第5章 拒绝   颜桂芬骂到落泪,旁边沈荣祖却是已经不耐烦。   这一段时间的焦躁,不满,还有忧惧到此时早已经积聚到了顶点,根本不想再跟颜欢啰嗦太多,只想命令她立即回来。   他抢过电话,道:“你拉拉杂杂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说完就冲电话那头的颜欢道,“沈颜欢,你给我听着,立即买火车票回来,郭主任说了,工作的事他会再给你安排,户口关系也会给你转回来,你立即回来,还能赶上你们俩订婚的时间……”   “我不会跟那什么东西订婚,”   颜欢早被前面颜桂芬骂得十分厌恶,没直有接挂断电话已经算是脾气好,再懒得听沈荣祖啰嗦,直接打断他,一字一句冷漠道,“也不会回青州城。”   在那边的怒吼声爆响之前,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之前早就跟你们说过,不会跟他订婚,也早就跟他摊牌过,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为了那些好处什么都不顾了,自把自为要订这个婚,那要如何收场,当然也是你们的事。”   “沈颜欢!”   “总之,你们谁想要回城,谁想要进文工团,那都是你们的事,是你们想要的,想要从姓郭的那里得到这些,那就自己去嫁自己去换,别想从我这里打主意,”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对面大概是被她的话气疯了,只听得到喘气声,半晌并没有回音。   颜欢想到对面那到底是这具身体的父母。   拒绝她肯定是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坚决拒绝,但好歹也给他们指条明路,就缓了缓语气,慢慢道:“反正,想打我的主意肯定是不成的,你们找不了别人嫁,那就去找那位郭主任,好好的把话说清楚,就说我不愿意,你们不知道我会这么大反应,人都走了,这婚事自然是不成了……我之前早就拒绝过那位郭主任,所以他还不至于迁怒到你们身上。”   “至于他原先许的那些好处,本来就不该是你们得的,没了也是正常的,谁想回城,谁想好工作,就让他们自己好好努力,总有机会的,别算计我,太丑陋了。”   “沈颜欢!”   对面又是一声怒吼。   颜欢回过神,皱了皱眉,语气又冷硬下来,道:“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否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她说完,可不管对面会掀起什么风浪,懒得再跟他们再多说什么,就“啪”得一下挂了电话。   颜欢还是沈颜欢的时候在沈家从小到大都是十分听话的。   沉默又听话,甚至是有些木。   所以虽然她从小到大在沈家都是长得最好的那个,却反而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没人太注意她,沈家兄弟姐妹也看不上她。   一直到厂长家的大儿子,年纪还算年轻的食品厂办公室主任郭大为看上她,并且还许了许多的好处。   这在沈家曾经像是给他们注入了某种兴奋针。   他们看着颜欢的眼睛也突然带起了光。   哪怕颜欢说并不愿意这门婚事,也没人在意。   当然颜欢也没剧烈反抗,她内里大变之后,并不乐意跟沈家人多废话,更不喜欢住在沈家,所以索性直接暗自操作就走人了。   以至于沈家人印象中的沈颜欢还是以前那个沉默听话的沈颜欢。   以至于沈荣祖听到颜欢电话中那些话之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脑子一阵发木之后,那句“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否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就开始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不停盘旋,直到炸开。   他“砰”得一声挂断了电话,手却还在抖,气得,更不敢置信。   好一会儿,他才猛地转头,哆嗦着嘴唇,冲着还板着脸的颜桂芬骂道:“孽种,真是个孽种!你生养的好女儿!”   说完气得直喘气,直觉一阵头晕目眩,然后扶着椅子,抖着手,好一会儿才冲惊疑不定的颜桂芬又道,“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她乖巧又听话吗?这就是你说的乖巧听话?!”   沈荣祖是机械厂老工人。   家里孩子多,多年来担负着一家人的吃用,白日上班,晚上有时候还帮人修修东西带带徒弟,忙得在家也就剩吃饭睡觉的时间。   他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看重长子沈建辉次子沈建立,疼爱小女儿沈美珠,还担心颜桂芬这个继母苛待了他们,能花的心思都花到了他们身上,至于跟颜桂芬生的幼女颜欢,他想着颜桂芬是她亲妈,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而颜欢在家里就跟个影子人似的,他愈发注意不到她。   所以这些年其实他并不了解她。   也因为这样,这会儿他有一种受到蒙骗的愤怒。   觉得是颜桂芬欺骗了他。   颜桂芬没听到颜欢电话里的话。   她只当她就是拒绝了沈荣祖不肯回来,所以听了沈荣祖的大声喝骂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迅速地调整了神色,眼圈一红,伸手抹了抹眼睛,状若委屈道:“荣祖,这事是小欢不对……可她还是个孩子,我知道你心急建立回城的事,可这事的确是委屈了小欢,她才十九岁,一向乖巧听话,咱们为了让建立回城,逼着她嫁给郭主任……”   说到这里她有些小心地往门口看了看,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抹着泪道,“荣祖,你这是干什么,你是嫌郭主任听不到吗?”   这里可是郭主任的办公室。   刚刚郭主任让他们来打电话,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可他们这么大声,不代表在外面的郭主任听不到。   沈荣祖听了颜桂芬这话,原先的暴怒一下子憋住了,脸上憋得通红,胸口“呼哧呼哧”地一上一下,可却到底一下子泄了气,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黑着脸不再出声。   颜桂芬就又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觉着郭主任这亲事好,可小欢还小,郭主任到底年纪大了些,前头又有了两个孩子,她心里不乐意也是正常的,可她一向就是个闷口葫芦一般,很少把委屈说出来……这也是我们过往太忽略她的缘故,你想想,过去十几年,她一向是乖巧听话的,你扪心自问,你一向重视建辉建立,偏疼美珠……我也不对,我想着她总是你的亲生女儿,建辉建立美珠的亲妹妹,这个家是她自己的家,不免就对美月关注得更多了些……咱们这些年,其实对她都有所亏欠,可现在,‘刷’得一下,她有用了,郭主任拿着建立回城这样的好处要娶她,咱们因着她一向乖顺听话,明知道她其实不想嫁,害怕给人做后妈,咱们也没好好劝她安抚她,就一味拿嫁给郭主任能给家里带来的好处逼她,欢天喜地的定了婚期,给她备嫁,这才发生了现在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颜桂芬叹了口气,又抹了抹眼泪。   这些,倒不是她要替颜欢说话,她对颜欢的出走也是很生气,觉得她不懂事,可这会儿光在家里吵有什么用?最重要的还是先安抚住沈荣祖,让他生出愧疚之心,才不会把怒气迁到她和美月身上……想到这里她也是心烦气乱。   她道:“荣祖,咱们现在再生气有什么用?郭家的婚事肯定不能断的,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把她哄回来才是正经事,她要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或者真的跟咱们彻底离了心,再不肯回来,才是大事。”   沈荣祖听了她前面的话原本那心神被转开,回想过去十几年的事,情绪还真平静了些,也当真升起了那么些些的愧疚心,可最后颜桂芬一句“或者真的跟咱们彻底离了心,再不肯回来”,脑子里立时又转起颜欢那句魔性的“不要再打我的主意,否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怒火便又腾地升起来。   离心?   这是一个正常女儿能跟父亲说出来的话吗?   她心里哪里有半点父母情,兄弟姐妹情?   他心里怒火烧着,可也知道轻重缓急,不管怎么样,也总得把她弄回来,让她嫁给郭大为。   而他一向跟她不亲近,这事少不得妻子去做。   所以憋着怒火,忍着气把刚刚颜欢最后在电话里面的那几句话跟颜桂芬说了,道:“你听听她这些话,哪里有半点人性?你指望着她能为了家里考虑回来结婚?”   颜桂芬听了沈荣祖的话愣住。   她先前冲颜欢一顿发泄,然后电话就被丈夫抢走,并没有听清颜欢在电话里跟丈夫说的话,哪里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想到一向听话到甚至懦弱的小女儿,同样不敢置信。   “这?”   她茫然中带着一些近乎恐惧的表情,道,“荣祖,你说,她说不要再打她的主意,否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这不可能啊,她一向不是这样的性格……”   她喃喃着,越说面色却是越变,不敢置信,又像是想到什么,十分恐惧。   这会儿外面敲了敲门,颜桂芬和沈荣祖对视了一眼,神色都变了,然后又很快换了另一幅表情,忠厚老实带着些讨好悲苦愁容。   颜桂芬上前开了门。   进来的就是他们属意的那位女婿郭大为郭主任。   郭大为在外面没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却是听到了先前“砰”得一声砸东西的声音,还有沈荣祖大声骂“孽种”“你生养的好女儿”的,所以当时他没进来,而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的。   郭大为三十六岁,身材也算高大,原本年纪也不大,但因为常年好吃好喝坐办公室,就有些发福。   ……这个相貌,穿着体面的衣服皮鞋,在沈荣祖和颜桂芬眼里,那真是十分体面的相貌。   这也是沈荣祖和颜桂芬完全没办法理解的事。   他们让颜欢嫁给郭大为,当然也不是完全为了家里。   在他们认为,郭大为这样的条件,颜欢嫁给他,委实不算委屈了她,一嫁进他家里就有现成的大房子,体面的工作,体面的衣服,就算他前头有两个孩子,人家说了,是他们两个人单独住出来,两孩子住爷爷奶奶那边,碍不着他们……她嫁到哪里能有这样的好日子?   还把工作送了人,跑去了大西北,这不是得了失心疯是什么?   沈荣祖和颜桂芬真的是愤怒又无法理解。 第6章 对象   郭大为进来,只当完全不知道前面办公室里面发生的事,他看了一眼沈荣祖,就冲着颜桂芬道:“伯母,小欢找到是好事,也不要太伤心了,她心情不好,想去舅舅家那边散散心,那就让她散散心好了。”   “你们放心,我这边会给她安排好,等她想回来的时候,户口关系调回来是绝对没问题的,咱们等着就行了,也不用太着急……她一向娇养,大西北那样的气候,她哪里住得惯的?用不了多久她肯定就会念着家里的好,想回来了,婚事咱们就等到她回来之后再说。”   颜桂芬和沈荣祖的面色转换,一时是松了口气,一时又是讪讪。   他们听懂了郭大为话里的意思。   他们各自都有心急想问的问题。   例如沈美月去文工团的事,沈建立回城还有工作安排的事,甚至沈美珠能不能有办公室位置……可这个时候,他们再想问,郭大为没主动提,他们也没脸开口了。   因着这个,心里又记了颜欢一笔,恨她不懂事,一点都不顾念家里。   郭大为松了颜桂芬和沈荣祖离开,只当没看到他们的眉角眼色。   他面上温和,还在劝着颜桂芬和沈荣祖,心里其实也是郁闷至极。   可对颜欢,他是不会放手的。   他也不是没经过女人的,可一想到那丫头,心里就挠心挠肺的痒痒,根本不可能放手。   可这会儿人都跑了,他再着急也没有用。   好在他在青州城有人脉,从知青办那边入手,很快就查清她去了哪儿。   但红星农场距离千里,他着实费了不少气力,还打点送了大礼,才拿到那边场长的电话。   那个农场场长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好在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准未婚夫,又有她父母的支持,跟一个正直的人打交道自然有跟正直的人打交道的方法。   他费了很大的心思组织了语言,得到了那位场长的同情,答应他帮他暂时对颜欢瞒住她调走的那位舅舅的消息,暂时也不要给她什么好待遇……小姑娘不懂事,总要吃些苦头才知道为什么那些知青都拼命想回城了。   他安排好了这一切,这才告诉颜桂芬和沈荣祖颜欢的消息,让他们打电话的。   这两个蠢东西,他早知道在过去十几年,这两个蠢东西是怎么薄待颜欢,可劲儿的苛待她,尽顾着各自前头留下的种了。   ……一想到这些,他也真是恼火。   都这个时候了,还一个劲地只惦记着那些好处,要不是为了娶到颜欢还要用到他们,他真是都不想看这一家人的嘴脸。   连郭大为都看不上的沈荣祖颜桂芬回了家,家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沈荣祖无心应付儿子媳妇女儿的围问,连颜桂芬都有些心神恍惚。   她随意应付了自己生的大女儿沈美月几句,就到了里间房里,从箱底掏出了一封信。   那是她大哥,也就是原先在农场工作的颜东河半年前写来的,上面告诉她自己已经调到了西州,不再在农场,若是寻他,可以照着信上的新地址。   ……她是家里的老小,父母死得早,娘家大哥素来照顾她,早些年两家联系还是很多的,困难时期,他大哥没少省口粮给这边寄过来,有什么也不会忘了她。可她因为心底的一些事,随着颜欢越来越大,就跟那边越来越疏远,直到后来,她大哥给她几封信她也不回信的,就这样慢慢断了联系。   ……她没想到那丫头竟然找去了农场,还好,还好大哥一家已经搬走。   想到这里,她都无心耽搁,第二天又特意跑了郭大为办公室一趟寻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郭大为一定想办法千万别让颜欢寻到她舅舅那一家,解释说是因为她舅舅最是护短,要是知道他们逼她不乐意的婚事,指定不会让她回来了。   颜欢的几句话让青州城的沈家和郭大为那边乱到飞起。   她自己却没什么。   说完那些话她反而一身轻松。   她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她是自从有了那个印记,体质和性情都慢慢变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她却很清楚,以前的那个沈颜欢也是自己。   只不过,过去的自己就像是被封印了神智一样,完全懵懵懂懂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想过去那十几年在沈家的一切,她就觉得不那么愉快。   ……也因着过去她那性子,沈家人对待她的各种轻慢和剥削那是毫不遮掩的。   现在颜桂芬和沈荣祖或者哪个别的沈家人想三言两语就绑架她,做梦吧。   就那些话,她早就想甩给他们了。   她还看在他们好歹是这具身体父母的份上,给他们指了明路呢。   ……虽然她知道,多半说了也没用。   颜欢挂了电话很快就整理了神色,冲旁边目瞪口呆的刘姓知青所工作人员笑了一下,谢过他,然后跟他道:“刘同志,以后再有我家里人来找我的电话,就说我不在或者知青所不负责叫人听电话吧。”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颜欢却并不想说太多,再跟他谢过,紧了紧围巾,就转身出门了。   她出了门,在雪地里转了一圈,就回了园艺部,下午去园子里采了梅花,一朵一朵整理好,手在雪水里泡了又泡,脑子里已经过了数种后续可能会发生的事及应对的法子。   后面两天沈家人又打来了几次电话,但她没再接听过。   她已经跟他们表明了态度,说再多也就没有必要了。   无非是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再来硬的,都没有什么意义。   这样几次不接电话,再后面就消停了。   不过颜欢也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消停,她也想着最好的解决之法。   但日子还是继续过着。   周日她应了廖婶子的邀请又去了一次廖师傅家,跟廖婶子聊聊家常。   廖婶子曾经随军多年,身上有一股子爽利泼辣劲,又不乏温暖,她挺喜欢她,也喜欢听她说以前在军营随军的一些事,就是廖婶子家的两个小子,也很有意思。   如此只要无事,但凡到了周五,廖婶子总要特地叫了自家的小子过来知青所,让颜欢周六或者周日去他家吃饭。   这个周六她又约了去廖婶子家,所以下工时便特地多折了一些梅枝,这回她打算直接拎了材料去廖婶子家。   因为廖婶子两个孩子,九岁的小石头和六岁的小森都很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她就想着不如直接去廖婶子家,也教她一起做。   却没想到刚准备离开,园艺部的秘书通知她,说是主管叫她去办公室说话。   园艺部的主管姓杨。   颜欢皱了皱眉,她轻吸了口气,谢过秘书,就过去了。   她想着,是不是沈家人或者那个郭大为郭主任找到杨主管那里。   不过去了杨主管的办公室,杨主管却是十分的温和,找她也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在她招呼了一声“杨主管”后,笑着摇了摇手,道:“小颜,不用这么拘谨,你舅舅在这边工作了二十多年,我跟他也是老朋友了,不止是我,我们两家也都是很亲密的朋友。今天叫你不是为着别的,就是我爱人听说你来了园里,一直跟我念叨说要叫你家里去吃饭,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今儿个晚上你有没有空,就过去吃顿便饭。”   颜欢皱了皱眉。   舅舅家的老朋友,听起来像是好事,但杨主管的语气和口吻都让她直觉觉得没什么好事。   她现在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斟酌了一下,道:“杨主管,今天晚上我已经跟人说好了,去别人家吃饭了。”   杨主管手摆了摆,不以为意道:“今晚不方便的话,就明天中午吧,我让我家闺女去知青所接你。”   杨主管瞅了她一眼,像是琢磨了下什么,就又加了一句,道,“我爱人跟你舅母也是朋友,还有你家里的事她也知道了,是你家里人找上了场长那边,她从那边知道的……她这人热心得很,喜欢操心,还喜欢牵线搭桥给人保媒,小颜,你……”   他像是斟酌了一下字眼,道,“我听你们组长说,你跟你舅舅一样,都是热诚工作,有能力有天赋的好同志,只是……你家里的情况,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情况特殊,这对象的事怕是绕不开,这件事你自己要心里有数,谨慎处理,不要因为这些事害了自己。”   说完他就叹了口气,挥手让颜欢离开。   这番话倒是带着善意的提醒和劝诫了。   ……颜欢立即听出这位杨主管的爱人叫自己去吃饭,怕是想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颜欢跑到大西北就是想要个自由自在。   ……没想到这么快各种麻烦就接踵而来。   这晚颜欢去廖婶子家的时候就有些心事重重。   廖婶子瞅见了,自然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诸如被人欺负之类的。   颜欢摇头,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家里的情况还有千里迢迢下乡的真正原因说了。   当然也说了家里已经找到农场的事。   她叹了口气,道:“婶子,我现在担心我在农场也呆不下去了。”   她其实就是感叹一下,但也是想听听廖婶子的意见。   廖婶子听了十分生气,道:“这不就是卖女儿换好处!和那些偏僻山村里拿女儿给儿子换亲的人家有什么不同!”   她只有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就十分稀罕闺女,竟然听到有父母为了让下乡的儿子回城,就要把闺女卖给二婚老男人做继妻这事当然十分生气,尤其是这样水灵乖巧懂事的闺女。   ……至于颜欢不同意这婚事就跑了这事当然谈不上乖巧,可廖婶子觉着,那自然是做父母的不对,把这么好的闺女逼成这样了,可以想见他们的行为多么恶劣。   廖婶子拍了拍颜欢的手,道:“没事,你都说了这里是农场,他们手再长,就算伸到这里又怎样,也不是哪里他们都能插上一手的,他们还能强行把你绑走不成?不行我就让你廖叔跟赵队长说说,把你调到我们工程队来,看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   颜欢一愣,道:“赵队长,他只是负责工程上的事,这调人是说调就能调的吗?”   颜欢过来之后也了解了,工程队其实有三个分队,赵成锡是其中一队的队长,但整个工程队组织管理是有书记和总工负责的。   廖婶子笑道:“真正组织关系调过来不容易,但找农场借调个人还是不难的,我们工程队要在这边两三年,过上两三年,事情也就淡下去了,或者你在这边谈个对象,直接把婚结了,你家里那边还能怎么着?”   又说到对象……   颜欢下意识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那个花瓣印记。   ……她从沈家离开到乡下,其实还有她体质的一个原因。   对象什么的她并不排斥,但一定得是她看得顺眼,身体不排斥的。   这可并不容易。   颜欢一时沉默不语。   廖婶子说话做事十分利落。   等廖师傅回来,就跟他道:“晚上吃羊肉锅子人多热闹,你叫上成锡一起过来吃吧。” 第7章 微微发烫   大雪天的大家一起吃羊肉锅子当然比一个人吃食堂强多了。   廖师傅叫了赵成锡,赵成锡就从食堂买了新鲜羊肉和一些蔬菜到了晚上拎了过来。   他常来廖家吃饭,但这会儿突然看到颜欢却是有些意外。   不过也就简单打了个招呼。   廖家家庭气氛很好,吃饭的时候也热闹。   廖婶子伸手拍了一记站到凳子上往锅里夹菜的小儿子小森,把委屈巴巴的小森拍下去,再给他夹了两筷子青菜,道:“小孩子家,别吃那么多羊肉,多吃点青菜。”   然后转头就舀了一漏勺羊肉到颜欢碗里,冲原本一直笑眯眯喝着米酒的颜欢,不怎么说话的颜欢道:“小颜,过年你要是没别的活动,就到我们这里来过年,以往啊,我们在部队里,都是好几家子一起过年,热闹得很,今年啊,可就没这么热闹了……到时候,让你廖叔多叫几个队里的小伙子过来,你瞅着,有喜欢的,就跟婶子说,让婶子介绍给你做对象。”   颜欢一下子笑眯了眼。   廖婶的这风格她可真喜欢。   她“唔”了声,笑道:“那要好看的,婶子,我喜欢好看的。”   “姐,为啥要好看的,男人好看的不中用。”   一旁的小石头插话。   颜欢“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谁说的,中不中用跟好看有什么关系,好看的不好看的可能都不中用,那当然还是要好看的。”   说着就问廖婶子,道,“婶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   廖婶子笑,“就挑好看的。”   一旁被忽略了的廖师傅赵成锡:……   米酒是廖婶子自家酿的,味道十分好,颜欢又不多话,就笑眯眯地一边喝着一边听廖婶子他们说各种过年的安排和往年过年的热闹,一晚上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吃完饭,廖婶子看面色绯红的颜欢,自然不放心她自个儿回去,就叫了小石头,道:“小颜,我跟小石头一起送你回去。”   颜欢当然不肯。   自己那大力气她还真不怕什么。   这大雪天黑的,让廖婶子和一个孩子送她怎么成?   她道:“不用,不用,这段路我已经很熟了,天黑雪大,万一你们回来的时候陷到哪里了可怎么办。”   廖婶子道:“我成天走雪路的,担心什么?就是小石头,他就跟个猴子一样,每天都到处窜,你还担心他陷什么?你也说了天黑雪大,你一个姑娘家,还喝了一晚上的酒,一个人怎么走这大雪路?我跟你说,你别小看那米酒,喝着甜,后劲却大,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颜欢还是坚决不同意,廖婶子就道:“成了,那再叫上廖叔咱们一起送你。”   这大阵仗。   颜欢终于转头看向一直淡着脸,像是完全没听到她们说话的赵成锡。   她道:“赵队长,这大雪天的,廖婶子和石头送我的话,我不放心,要不,能麻烦赵队长送我一下吗?只要送我到路口就成了,那儿有赵队长看着,廖婶子也能放心了。”   一屋子的人全部看向了赵成锡。   赵成锡扫了一眼颜欢,顿了一下,道:“走吧。”   说完就往门口去了。   小石头和他弟弟七岁的小森都吵着要跟着一起送,却是被廖婶子一手一个提了回来。   颜欢谢过廖婶子和廖师傅,再伸手捏了捏小森的脸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依然是白茫茫一片,但因为笼上了夜色,却又裹上了暗沉,成了满世界的灰白。   赵成锡在前面走着,颜欢后面一脚一步的跟着。   因为大雪,也因为农场人口本来就不多,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着一直出了工程队的宿舍区……赵成锡腿长,颜欢却还是跟上了他的步子,不是因为她走得快,而是她看出他应该是刻意放慢了步子。   两人走过一截长长的土坡路,到了一个路口,前面就能远远看到知青所宿舍了。   这个路口就是颜欢原先说的路口。   赵成锡就在路口往边上的土坡让了让,站定,回头看了她一眼。   颜欢察觉到停在了前面,也站住了,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走了很长一截路,也或许是因为喝了米酒或者风吹的缘故,她一向凝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上染上了夜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赵成锡怔了怔,想移开目光,却又半点没动,一时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的。   颜欢皱了皱眉。   她觉得有些热,真的是走太长路了,她松了松围巾。   又看了他一眼,这会儿他已经别开眼,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是她宿舍的方向,在白芒芒黑沉沉的夜色中,几片与夜色下的雪景浑然一体的屋子。   他侧身站着,她看到了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她轻吸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就看着他像刀刻般的下颌,突然开口道:“赵队长,听说你也一直不喜欢家里给你定的婚事,对吗?”   赵成锡一愣,回头看向她,皱了皱眉。   颜欢就冲着他笑了一下,道:“如果赵队长没有心上人的话,可以考虑,一起合作吗?订婚结婚都可以,我需要一个未婚夫,只要能避开父母的逼婚,避开别人的骚扰,就成了……当然,我可以帮你,需要未婚妻或者妻子应对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也绝不会干涉你任何事情,你的生活,可以跟以前一样。”   赵成锡一时有些混乱。   他一向冷静自持,还很少有这样混乱的时候。   雪光下,她的小脸像是月光下初绽的梨花,又因为酒力,染上了片片绯色,眸光闪闪,盈盈可人。   他看着他,突然就有些恼怒,转身想要离开,脚步却又像是钉在了地上。   他冷冷道:“这种话,你都是随口就来的吗?”   颜欢收回笑容,看着他高大健硕的背影,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一片风裹着雪花吹过来,她一时清醒一时又有些晕眩,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这话不对,可刚刚,她好像的确是一时冲动,张口就说了那些的。   大雪扑簌簌的,赵成锡脚步顿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或许只是那么一个瞬间,也或许已经很久,他一直也没有等到颜欢的否认,心里愈加的恼怒,终于迈开步子往回走了。   颜欢站在原处看着他离开,看了一会儿也转头往知青所走了。   刚刚她看他离开的背影,竟然是有些心动的。   ……也不知道是身体的原因,还是酒力的原因。   她低着头往前走,万没想到还没走到知青所,就看到了前面一双脚。   一双簇新的好靴子,她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有点油腻的脸……跟那新靴子一样,明明捯饬得很光鲜,就是油腻。   这个人叫钱志。   在农场里是个脑袋总抬得老高,眼睛总喜欢从上往下看人的人。   听说场长爱人是他姨妈,杨主管爱人是他姑妈……   颜欢知道他,是因为他这个星期已经在她们食品组晃悠好几次了,带她摘梅花洗梅花的严大娘撇过几次嘴,道:“小欢,你天天过雪水的,眼睛可要擦亮一点,这姓钱的,仗着是场长爱人的外甥和杨主管爱人的娘家侄子,都不知害了几个知青了,你可别遭了他的道。”   颜欢本性就是个颜控,怎么可能遭了这么个人的道,就乐呵呵道:“大娘放心,他太丑了,我都不乐意多看他一眼。”   说得严大娘“噗”一声笑出来。   这会儿这个丑人堵在了颜欢的前面。   不好看的东西她不乐意多看,颜欢打算当没看到他,稍绕一绕进知青所。   谁知她绕了一绕,刚走了两步,那双油腻的靴子和大衣也绕到了她前面。   “颜欢同志。”   连声音也是让人不怎么舒服的那种,跟这大雪真是配不上,还不如听姓赵的那冷冰冰的声音呢。   只要好看,冷一点她没所谓。   颜欢抬头看了他一眼,钱志就越发往前凑了凑,然后伸手递给了她一个东西,颜欢略低眼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把伞。   钱志道:“我刚刚路过知青所,远远看见你过来,这么大的雪竟然没有带伞,再想到之前几次见你,下雪的天,也没带过伞,就想着把手上这个拿给你,你收着吧,姑娘家不能挨冻,冻着了,以后身体都不能好。”   颜欢:……“谢谢,我不怕冻。”   她懒得跟他说太多,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就快步进知青所了。   这大晚上的,在这知青所女知青宿舍院子外面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了,可是说也说不清的。   颜欢一转眼就不见了。   钱志下意识想伸手抓住她,可手上不还抓着伞吗?因为这慢了半拍,颜欢已经走到宿舍院门,一脚跨进去了。   而等他反应过来,就只有痴痴瞪着院门的份了。   赵成锡走到大土坡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颜欢在宿舍门口被一个男人拦住的情形。   ……他刚刚恼怒转身离开,却并非是丢下颜欢不管。   他说要目送颜欢安全回宿舍,自然会做到。   只是没想到走几步路回头就看到这么副情形。   他眼神好,哪怕隔了百米远,也看出那人是钱志。   他抿了抿唇。   好在远处的人并没有纠缠太久,不过片刻他就看到颜欢进了宿舍院门。   他看到等颜欢不见了人影,那个钱志还站在原地盯着院门看着,心里就有一股怒气腾地升上来。   ……他一向情绪自控得很好,今天却是被撩拨了数次。   赵成锡情绪不怎么好,这一晚上连抽了好几支烟。   但颜欢却像是在大雾中困了数日,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   ……可以解决自己外部的困境,也可以解决自身身体变化的困境。   她睡了一个不错的觉。   只是半夜醒来,只觉得心口发热,伸手摸上那朵花瓣印记,果然感觉它微微发烫。   转头看向窗外,夜光透过窗棂穿进来,夜色如水,安静如谧,可越发显得心跳在手下“砰砰”的。 第8章 乌鸦飞过   颜欢睡了一个不错的觉,第二天再去杨主管家时已经莫名轻松了许多。   上午的时候果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接她。   是杨主管的女儿,叫杨兰兰,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儿。   杨兰兰跟宿舍里其他几个人也都认识,看到梁雪琴还很亲热地叫了一声“雪琴”姐,跟她道:“雪琴姐,我爸妈让我过来叫颜姐姐去我家吃饭,回头我再来找你玩。”   显见得很熟。   路上杨兰兰就跟颜欢欢快地解释道:“雪琴姐是我二胡老师,还是我未来的表嫂,很快要跟我表哥订婚了。”   “哦,”   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   颜欢随口就问道,“这我倒没听说,那你表哥是谁啊?”   “钱志,”   杨兰兰笑道,“在我们农场会计部做会计的,人特别好,我舅舅是农场货车司机,农场好多人想在外面买些什么东西,都要托他。”   颜欢:……   就是昨晚在院子门口晃悠,傻不拉几盯着自己,还非要送自己一把伞的钱志?   一时之间她有些无语。   杨兰兰只当她是在消化自己的话,就接着叽叽喳喳道:“雪琴姐眼光可高呢,就我表哥的条件,农场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欢我表哥,可就这样,我表哥追了雪琴姐好长时间她才答应。”   颜欢:……   哦,就你表哥的条件!   到了杨家,杨主管还是很温和很简朴的中年干部的样子。   他的爱人叫钱恵芝,就是那位钱志同志的姑妈。   是个能言健谈热情的人。   她见到颜欢先是笑着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就拉着她让她叫她“钱婶子”,让她不要拘谨,坐下说话。   不过跟对廖婶子的热情不一样,颜欢对这位钱婶子的热情很有些不适,倒不是对方有什么恶意或者坏心眼,就,实在是一见面就两眼冒光的热情,总让人感觉被啥盯着了似的……   钱恵芝笑眯眯地拉着颜欢的手,还忍不住捏了两下,颜欢很有些受不了的抽回了手。   钱恵芝也不以为意,她笑着把颜欢介绍给自己家几个孩子,道:“她是你们颜伯伯家的外甥女。”   又跟颜欢道:“早就听说颜组长和兰珍的外甥女过来了,还听说长得特别标致,自从来了咱们园艺部之后,往这边打转的男青年都多了不知道多少,还真别说,这长得可真好,轮廓跟兰珍年轻的时候也有点像,鼻子嘴巴下巴简直就一个样。”   她这话可真奇怪。   她口中的兰珍是颜欢的舅母赵兰珍。   颜欢是她舅母的外甥女是没错,可跟舅母可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就一个样了?   不过颜欢只当她这是客套话了。   饭前钱恵芝就拉着颜欢说些家常,说她舅舅家在农场的旧事,又问问颜欢过去十几年城里的一些生活,上什么学校啊,读书时都参加了些什么活动啊,之后在哪里上班啊等等。   颜欢秉着少说少被人揪着问的原则,能简陋就简陋的说。   ……当然了,以前的沈颜欢生活本来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除了上学或者上班就回来做家务做饭,也实在没多少可说的。   不过钱恵芝听了颜欢这些话却是对她更热情了,看着她的眼神堪称慈爱了。   颜欢:……   等吃完饭,客厅里杨家的几个儿女都被钱恵芝打发了出去,杨主管也去了房间里刻意避开,钱恵芝终于拉着颜欢言归正题。   她道:“小颜,今天我特意叫你过来吃饭其实不仅是因为你舅舅的缘故。”   颜欢抬眼看她。   钱恵芝就接着道:“前几天咱们场长那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青州城那边你爸妈和一位姓郭的同志打来的,这位姓郭的同志说他是你的未婚夫,两家已经过了定,本来年后就要结婚了,但因为一些小矛盾,你一时赌气就跑到了这里找舅舅,郭同志让我们递话给你,说那些都是小事,不管你有什么条件他都可以满足你,让你在这里先安心住下,他迟点就会过来接你……这些可都是真的?”   姓郭的这么说?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这位钱婶子为了自己的目的又做了什么修饰添加。   ……颜欢可不认为这位钱婶子搞这么大阵仗和铺垫找自己说话是受了她爸妈和姓郭的拜托。   更何况杨主管还曾提前给她做过暗示明示,说他这位爱人十分热心,喜欢给人做媒呢?   颜欢轻咳了一声,板了神色,看着钱恵芝,认真道:“不是。钱婶子,这位郭主任并不是我的未婚夫,从始至终我都没答应过他什么订婚。他只是拿了很多的好处给我父母,想要像旧社会一样买卖妇女而已。现在是新社会,我想这样买卖儿女的行为一定是不合法的吧?我来农场,也不是什么赌气来投奔我的舅舅,而是不满这种旧式家庭的压迫,听取国家的号召,来大西北,来农村这样广阔的天地锻炼自己的,您看,我来了这里,我舅舅不在,我不是一直安心工作的很好吗?”   她的神色认真,语气虔诚,甚至义正辞严到带了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   钱恵芝一时都被她那神色语气给噎着了。   她原以为自己跟她说了她家里找过来的事,她会惊惶害怕或者跟自己诉说委屈,哪能想到她板着脸回了自己这么一番话?   这丫头是缺根弦还是什么?   也难怪她能做出瞒着家里跑到大西北下乡这么虎的事。   ……这让她对她原先的判断有了一些犹疑,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有些被打乱。   但她还是很快整了整神色,道:“小颜,你这样想是对的,我们新社会是绝对反对包办婚姻,更反对买卖婚姻,鼓励自由恋爱的。但小颜,你还年轻,可能不知道年轻的姑娘家,尤其是漂亮的姑娘家,一个人孤身在外面,并不容易……你想想看,就是从你到了农场,这才半个来月,整日里围着知青所和我们园艺部打转的男青年多了多少?别说你要是不小心没把好自己沾惹了什么,就算是你洁身自好,并不与他们相干,时间久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来,再加上要是你家那边的事再传出来,你想想你的处境会是怎样?”   说着就她就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农场时间久了,这么些年,来了多少年轻的知青,什么样的事情我没见到过?多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被毁了……”   钱恵芝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本以为颜欢会被吓着,至少能在她脸上看到慌张之色了吧?   谁知道颜欢还是如之前一样小脸板着,表情严肃。   她似乎是沉吟了一下,道:“钱婶子,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钱恵芝可算是放下心来。   她心道,这姑娘可能就是神经粗。   这样也很好。   她笑道:“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帮你解决这事的。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对象本来就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件大事,你这样漂亮,性子又好,如果不想惹那些是非,只要找一个有能力护着你的对象就成了,今天婶子是想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他从小在我们农场长大,在这里根基很深,不仅是我的侄子,还是我们场长的外甥,只要你们订婚了,你的事情,不管是家里还是这里的事情,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颜欢:???   她面上浮出了一抹古怪之色,道:“婶子您的侄子,叫什么名字?他见过我吗?”   “当然见过,”   钱恵芝的笑容越发的大了,道,“他叫钱志,偶尔会去你们食品组,你应该是见过他的……”   颜欢只觉得有无数只乌鸦在头顶乌压压飞过。   “钱志?”   她打断钱恵芝的话,道,“婶子您是不是搞错了?这位钱志同志不是要跟我们宿舍的梁雪琴同志订婚了吗?听说钱志同志追求梁雪琴同志多年了,这在农场可是出了名的事。”   钱恵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她当然知道自己外甥跟梁雪琴的事。   事实上,她跟娘家家里人都是不怎么同意这个婚事。   正如颜欢所说,侄子追求梁雪琴都好几年了,这丫头真是有本事,吊着外甥好几年,去年还让他放弃了参加农场老师的名额的争取……虽说那丫头是考试考得的名额,可真要是侄子想做这个老师,还轮到到她?   可她却没半点感激。   这回说什么订婚,她根本就不是喜欢自己的侄子,现在答应订婚,不过是想借着侄子拿到回城甚至明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而已。   但就她那性子,要是等真回了城,还有自己侄子什么事?   自己侄子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晕头转向,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所以等侄子跑过来跟她说他看上了新来的这个小知青,钱恵芝查了查颜欢的背景,再暗暗观察了她这几天的行事性格,就觉得可行。   虽然长得漂亮娇滴滴的,但做事踏实朴实,为了逃婚才跑来农场,应该不会像别的知青一样整日里想着回城,只要跟了自己侄子,就能跟他踏踏实实过日子。   ……想想也是,这颜欢是颜东河和赵兰珍的外甥女,当年颜东河和赵兰珍年轻的时候也都是出了名的好看,又有学识,可却比寻常人都耐得住农场的艰辛,一门心思扑在了种植园里,两人过着日子,再没别的心思,这颜欢,既是他们的外甥女,现在看来,应该也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   钱恵芝的面色慢慢又好转回来。   她笑道:“原先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梁雪琴同志的志向并不在我们农场,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城,就是应了跟阿志订婚,那也只是为了拿到回城的名额,这事我们家里本来就不同意,阿志也是一时迷了眼,现在好了,他转了心意,梁雪琴同志那边他和他家里也一定会处理好,不会让梁雪琴同志受半点委屈……事实上,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因为梁雪琴本来就不是因为想跟阿志过日子才同意订婚的,阿志跟她说开,又说若是有回城的名额就为她争取,她反是大大松了口气。”   颜欢:……   这脑回路真的是太弯弯绕绕了。   她觉得真的有些一言难尽,就懒得搅合这事了。   她再咳了一声,跟钱恵芝正色道:“钱婶子,谢谢您的建议,不过不管您说的这位钱志同志和梁雪琴同志是什么情况,我都不应该介入到这么复杂的关系当中去。”   顿了顿,就在钱恵芝忙想再跟她说“这关系一点也不复杂,不用担心”时,颜欢就接着道,“不过我也很讨厌这些事情,您说得对,我孤身一人到了这里,哪怕平时再注意,再撇清,可能还是会挡不住别人的谋算或者好事者的流言,之前有认识的婶子已经给我介绍过对象,本来我还想着自己才来农场,不用着急,可现在听钱婶子说了这些话,觉得又担心又恐慌,觉得听了之前婶子的话,找个信得过可靠的对象也好,总比自己孤身一人迫不得已,最后被逼着嫁给不愿嫁的人,还可能陷入各种荒诞的流言好。”   钱恵芝:???   她张了张口,想驳了颜欢的话,可颜欢这说了一大串,她一时都不知道要先驳哪一句,再一寻思,哪一句都好像意有所指,甚至指桑骂槐……谁谋算她,谁是好事者,那什么婶子介绍的对象是信得过的可靠的,自己现在介绍的就不是?   钱恵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沉了脸,刚想要让颜欢把话说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杨主管咳了一声,重重道:“既然颜欢同志觉得阿志不妥,那就算了。”   又跟颜欢道,“小颜,你刚来农场,工作生活各方面都做得很好,找对象的确重要,但找对人更加重要,不用急于一时,至于外面的干扰,只要心志坚定,也不必太过畏惧。”   钱恵芝一恼,这,这老杨,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欢却不理会钱恵芝是什么神色什么反应了,立即接了杨主管的话,正色道:“杨主管您说的对,只要心志坚定,何惧别人的谋算和诋毁。杨主管,跟您相比,我的意志还是不够坚定啊,果然主席他老人家的话是对的,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一定会坚定自己的意志和立场,服务农场,为建设大西北贡献我自己哪怕是微薄的力量。”   说完深深给杨主管鞠了一躬,道,“杨主管,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一定好好记在日记本上,把杨主管的话铭记心头,时时谨记,教育自己。”   说完又转身,再认真谢了钱恵芝的晚餐,在她的张口结舌中挺直了腰背转身离开了。   钱恵芝:…… 第9章 不是一腔孤勇   钱恵芝被颜欢说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等颜欢离开了好一会儿,门外早已经半点人影都没有了,她才跺了跺脚,恼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   杨主管扫自己爱人一眼,无奈道,“你那打算就不合适。”   钱恵芝心里憋闷得慌,道:“咋就不合适了?不合适你不早说?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这会儿跟我说不合适?”   她越想就越不得劲,心里就憋闷得慌,别处没处发泄,怒火就都冲杨主管去了。   杨主管磨了磨后槽牙,这要怎么说呢。   颜欢进了食品组后,周师傅在他面前夸了她好几次,说她不怕吃苦,工作认真,做事还有灵气,属实像她舅舅舅妈的品格,他便对这小姑娘有了几分好感。   最开始自己爱人跟他提撮合她跟外甥钱志的时候,他也是皱了皱眉,觉得钱志算不得多好的良配。   但颜欢的家里和未婚夫都找到农场了,嫁给钱志好歹能让她避开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加上自己爱人也说得对,这姑娘长太漂亮了,这才来半个来月,就已经引出不少男青年蠢蠢欲动,要是不订下婚事,迟点可能就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嫁给钱志也好,好歹能护她安稳。   所以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不过今天看她说话行事,实在是个伶俐的姑娘,他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想到这里,他就道:“那会儿不是你说的小颜同志就跟菟丝花似的,不嫁给阿志就要天降大祸得赶紧找个依托吗?我看人家姑娘主意坚定得很,应该是不用咱们太操心的。”   “什么坚定得很?”   钱恵芝没好气,“我看是尖牙利嘴,会装得很!”   杨主管看自己爱人那样反倒是笑了出来,道,“你说得也是,不过这不就跟你原先预想的不一样了吗?你看,阿志连梁雪琴都不合适,我看跟小颜同志就更不合适了。”   钱恵芝张了张口,又被堵住了。   原先想着又漂亮能满足外甥喜欢美人的性子,又朴实老实听话能好生过日子……可就这还朴实老实?   ……也是,要是真朴实老实,能跟家里闹成这样,城里工作也不要了,孤身一人跑来大西北?   谁知道是个脑子里转着啥的?   心里再气也只能懊恼地把原先的计划按住了,再看看吧。   另一边颜欢离开了杨家,回头看了看杨家院子磨了磨牙。   都什么玩意嘛。   不过她也叹了口气,要不是想个法子,这什么玩意以后可能还多得很。   今天主管家侄子,明天场长家外甥,后天可能还有地痞无赖呢。   她倒是不怕,就嫌烦。   谁整天被苍蝇蚊子围着“嗡嗡嗡”不烦啊?   她回到了知青所。   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几个老知青一边在院子里收拾碗筷,一边说笑着什么。   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跟她们说什么,就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打算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再说,谁知道穿过院子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在外面的饶铁兰扭着声音道:“长得妖娆就是不一样,这才来几天啊,就已经把人家谈了几年,眼看着就要订婚了的对象抢走,让我们这些在这里艰苦劳作了这么些年的老知青真是好一番见识啊。”   颜欢脚步一顿。   她现在可不是听见别人诋毁自己还能当听不见的主。   她转身慢慢走到饶铁兰面前,看着她,笑道:“你说什么?”   饶铁兰原本不过就是想刺刺颜欢,羞辱她一下让她心里不痛快,也把她狐狸精的名声传出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转身堵到了自己面前。   毕竟是背后说人,一时到底有些心虚。   不过想到自己可没直接说她的名字,她还能自己认了不成?   再说,这些话可不是自己说的。   想到颜欢来才几天,又是整天拎着什么水晶梅花饼往工程队家属楼那边跑,又是攀上场长家外甥,她心里实在厌恶得不行,新仇旧恨,让她一时又气壮起来。   工程队那边,那里有大把的未婚男青年,都是部队退役转过来的,个个身强体壮,气质英武,而且别看他们现在跟他们知青一样,驻地在农场,却都是正经吃国家粮的工作人员,户口关系都在城里,等项目完成了,也就回城了。   农场女知青想回城,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自然也没忘了工程队那边。   找一个工程队的对象,也就有机会跟着回城了。   工程队刚来农场的时候,饶铁兰也动过心思,但最后,自然没成得了。   想到这些,她愈加的看颜欢那张脸不顺眼。   她把原本往后退的脚又站回来,挺直了腰,歪笑一声,道:“没什么,就是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听到男知青们说,我们农场新来了一个特别妖娆跟狐狸精似的女知青,才来几天,已经把许多人都迷得七晕八素,但迷得再狠也没希望了,因为那女知青是个要攀富贵的,这才没几天呢,先是日日里的拎着什么亲手做的桃花饼还是什么,往工程队跑,可惜人家看不上,就又转头跟咱们场长家外甥勾搭上了,勾得人家把当成眼珠子,追了好几年的对象都甩了……要我说,这样的狐狸精,岂不是早点暴露了本性比较好,要不然可真不知道……”   “啪”得一声,饶铁兰的话被一巴掌一下子抽断。   颜欢甩了甩手,笑道:“真是心眼跟长相一样丑陋不堪。”   饶铁兰先是被打懵了,然后反应过来一下子跳起来,疯了一样的向颜欢扑过来,伸手就要扑打颜欢,却没想到刚扑过来,连颜欢的衣角都没碰到,手腕就一下子被颜欢抓住,然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颜欢一拖一推,“砰”得一下子就砸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撑住坐下,只觉得臀骨和撑在地上的手火辣辣的疼。   颜欢拍拍手,冲着地上也不知道是被砸傻了还是痛得傻了,还是颜欢的大力气给惊傻了,一脸泪唧唧的饶铁兰道:“少跟我玩把戏,用这种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方法指桑骂槐诋毁我,下次再被我听到,我听一次打一次,还有,什么场长家的侄子外甥,攀富贵,你自己心心念念攀不上的,就以为别人也稀罕……什么玩意儿。”   说完又微微仰了仰下巴,道:“别给我一个劲掉眼泪,我可没欺负你,你说的那些话,但凡是稍微软弱一点的新人,就要被你逼死了,我只是给你一巴掌,让你记住,以后心思放正点,你这么歹毒,早晚会受到反噬。还有,但凡你说得那些话不是歹毒不堪,为什么满院子没一个人帮你?你看,这是在宿舍院子里,你身边都是你的朋友,跟你相处了好些年了,我不过是才来农场半个来月的新人,因为公道自在人心,别以为别人都是没有眼睛的!”   说完轻哼了声,也不理会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众人,转身就回宿舍了。   ……她的意识苏醒,身体发生变化,变得并非简单的美美美,还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力气,要不然,她不知道一个漂亮的姑娘家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跑大西北路上会有什么危险?   当然是有些依仗的。   进宿舍门的时候她看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梁雪琴,就冲她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进去了。   梁雪琴却没进去,她径直走到还坐在地上的饶铁兰面前。   饶铁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现在还火辣辣得疼。   事实上她只觉得身上好多处都火辣辣得疼。   她抬头看向梁雪琴,眼睛里含着屈辱的泪,道:“你瞪着我干什么,抢你男人的是那个女人。你们,你们就这么看着那个女人这么嚣张的打我……”   她的话音还没落,“啪”得一声,又一个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   梁雪琴道:“谁跟你说我跟钱志谈了几年对象?谁跟你说我要跟钱志订婚?又是谁跟你说我被钱志甩了?不把别人的清白当回事,诋毁人的恶臭话张口就来,怎么,你软刀子杀人就能随便在背后捅,别人打你一巴掌又怎么了?”   “你!”   饶铁兰眼睛血红,挣扎着就想去打梁雪琴,可是她的臀骨和手都剧痛,又哪里起得来?   只能抖着牙齿骂,“你,你高傲个什么劲,只会跟我耍狠,别人抢了对象……”   她还要骂,旁边一个同宿舍的女知青已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抬头对梁雪琴道:“雪琴,她这会儿被打傻了,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你已经打了她一巴掌,就别跟她计较了。”   梁雪琴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同样也回了宿舍。   院子里闹哄哄的,梁雪琴回到宿舍,瞅了一眼正靠在炕上,咬着梅花饼,慢腾腾吃着的颜欢,顿了一下,道:“你力气怎么那么大?”   饶铁兰可不是城里刚下乡的娇学生,这些年也是实打实的做了许多农活,手上有些力气的,没想到对着颜欢竟然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颜欢抬头看她,展颜一笑,道:“我从小力气大,你看我长成这样,我要是没有两下子,千里迢迢的,哪里敢一个人跑来这里下乡……我可不是一腔孤勇。”   梁雪琴听她这么说,原先心里还乱糟糟的,这回却是“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第10章 源头   不过她很快又收敛了笑,道:“那钱志并不是什么好姻缘。”   “我知道,我不可能看上他,”   颜欢放下手上的梅花饼,把碟子往前面推了推,道,“你也一起吃,不过,既然你说了不是什么好姻缘,那你原先要跟他订婚的事也都是别人造谣的?”   梁雪琴嘴抿了抿。   她没有答应他。   但的确有些犹豫了……没想到自己只是犹豫了,没有立即拒绝,才几天,整个农场都传出她要跟他订婚了。   不过也是她的错,谁让她一时就有那么一刹那的松动?   因为钱志跟她说,可以帮她争取明年农场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是他妈偷偷跟他说,要给他的名额。   ……她知道这事他未必能兑现,但这个名额对她的诱惑力真的太大了。   还有,她也是厌倦了。   这两年,明明她跟他没什么,可流言却满天飞。   一年前,农场小学老师的职位明明是她正正经经考试得来的,暗地里却总有人她是凭钱志的关系得来的。   她厌倦了这些。   所以听说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她就突然有些松动了。   当然,也是因为钱志追了她几年,对她是真不错,她以为他有时候虽然一言难尽,但也不是很差的人,可结果……   结果可真是好笑,一个星期前才满脸激动跟她说了这事,一个星期后人就不见了,再见到的时候就跟她说,觉得两人不合适,之前说的话还是算了,但大学名额的事他还是会帮她争取,最不济也会帮她争取回城的名额,或者她要是自己找到了路子,农场绝对不会挡着她……都是废话。   她坐下,手按了按一块梅花饼,却没吃,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有答应,但也差一点的,我太想回城,太想离开这里了……好在你来了,让他转了心思,也敲醒了我。”   她说完抬头看一眼颜欢,道,“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   颜欢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在这里这么些年,肯定很不容易,我又不清楚你跟钱志那人之间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他做了些什么,那些人传的话有多少水分,你又受过什么,怎么会看不起你?我只知道你对人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一直都在努力做好你自己,认真工作,认真教书,你的学生都喜欢你,这些就够我欣赏你了。”   梁雪琴长相艳丽,想想自己刚来就遇到这么多破事,她这些年肯定不容易。   梁雪琴只觉得眼睛鼻子一阵酸胀。   她别过脸,忍住眼睛里蒙出来的泪意,深吸了一口气,才再转回头,看向颜欢,道,“钱志那人,”   她本来想说说坏也没有多坏,但想想这事还有这两年自己受到的,又打住了,改口道,“他配不上你……但那人却像个牛皮糖,你既然看不上他,有法子摆脱他吗?不然后面像饶铁兰那样在后面嚼舌根的不会少。”   “唔,”   颜欢咬了一口梅花饼,叹了口气,道,“是得好好想想,不然也不能每次都动手。”   虽然她也不介意动手,可有些人背后说,她听不到不好打啊。   梁雪琴:……   陈敏芬一回宿舍院子就有人拉着她跟她说了这事。   她皱眉问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饶铁兰宿舍。   ……她太了解饶铁兰的性子,是个记恨心很重的人,颜欢和梁雪琴打了她,她后面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她不希望女知青宿舍闹得乌烟瘴气,所以想过去了解一下,如果可以得话,敲打一下她,这事本来错就在她,让她以后消停些。   陈敏芬去了饶铁兰宿舍,宿舍里有“砰砰”的声音,她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饶铁兰正拿着个木头锤子狠命的砸炕,陈敏芬进来了也没有停下动作,自顾狠狠砸着,甚至更狠了。   陈敏芬:……   “饶铁兰。”   陈敏芬叫她。   她这才抬头,看着陈敏芬,咬牙道:“怎么,队长,你宿舍两个人各打了我一巴掌,你是不是也要来再打我一顿?”   陈敏芬沉了脸,看着她红肿的脸,道:“饶铁兰,你清醒点,颜欢跟梁雪琴跟你并无瓜葛,尤其是颜欢,她才来不过一个月,你就一个劲在背后作践她干什么?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再闹再闹,看后面大家都回城了,你能剩下什么?”   饶铁兰的脸那剩下的丁点还算完好的地方一下子白了。   她咬了咬牙,好一会儿才道:“我闹什么了?我只是把别人传的闲话复述了一遍,她们就直接冲上来给我两巴掌……”   说着又恨又委屈,哭出声来。   陈敏芬看她那惨状都懒得跟她说谁是谁非了,只抓利害关系和重点。   她道:“别人传的闲话?谁传的?”   饶铁兰别过脑袋。   陈敏芬冷笑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不忿,就说出来,你不是想看颜欢笑话吗?看她敢不敢再扇那人一巴掌去。”   “你不知道吗?”   饶铁兰突然又转头瞪向她,道,“男知青宿舍,他们都在说,你对象不就在他们宿舍,这事你不知道?”   陈敏芬皱了皱眉,冷声道:“谁跟你说的?”   “刘良,孙友刚,”   饶铁兰终于不耐烦,喊道,“不都是你对象的舍友,你去问问你对象不就知道了!”   陈敏芬年纪已经不小,有一个谈了已经有四五年的对象,是男宿舍的男知青   “刘良?”   陈敏芬总算是抓到了源头,“你是被他利用了不知道吗?”   刘良跟颜欢的纠葛她很清楚。   颜欢来没几天,他就托自己对象来跟自己打听颜欢,她没不理会。   后来颜欢给一些女知青做甜点,他就直接买了许多东西凑上来跟颜欢说,家里的侄子侄女喜欢吃甜点,央她帮忙做一些,他好寄回老家给侄子侄女。   颜欢当然直接拒绝了。   却没想到这人这么没脸,竟然因为这个就在背后这么恶毒地传颜欢谣言。   ……当然这其中恐怕也少不了饶铁兰的煽风点火,特意挑人心里的嫉恨。   陈敏芬不想再跟她多说,只道:“颜欢的性子绝不是弱的,她才来,我劝你还是消停些,不然闹上去,档案上记上了点什么,影响了后面招工,回城或者上大学的机会,看你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饶铁兰听得一滞,原先的戾气都一下子憋住了。   虽然这些本来也不太轮得上她,但人总存着希望不是?   周日晚,男知青宿舍。   刘良在宿舍喝酒。   孙友刚看见也上前倒了一杯,自己干了,问他:“这是怎么了?自己在这喝闷酒?是饶铁兰还是钱志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刘良一听这话脸色就涨红了,不满愤懑全借着酒意上了头。   前些天他对颜欢动了心思。   就找陈敏芬的对象李绪帮他跟陈敏芬打听,结果吃了排头。   孙友刚就笑着道,颜欢那样的美人哪里是他们能肖想的,到哪里恐怕都有不少人围着,他就见到钱志好几次去食品组找她,还听说她这才来了半个月,已经跟工程队搭上了关系,一到放假就往工程队跑,你不信就去问问她们院子的饶铁兰,她指定清楚,或者去找钱志朋友那边打听打听,要是人家已经跟钱志好上了,让他就别往前凑了,万一惹了钱志的晦气,影响了回城就不好了。   他那时候正挠心挠肺的想着颜欢。   听了孙友刚这话他就当真去找了饶铁兰和钱志的朋友。   结果钱志朋友果然说钱志看上了新来的漂亮女知青,为了她把跟梁雪琴的婚约都退了,应该很快就能成好事了吧。   她不甘心,又去找饶铁兰,饶铁兰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于是便坐实了颜欢左勾钱志,右勾工程队男人的“事实”……这便是那些流言的由来。   这会儿孙友刚一问,他把这些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他道:“你说的对,那种女人哪里是我们能肖想的,人家已经勾搭上了场长家的外甥,为了她连追了几年的梁雪琴都不要了,很快怕是要成好事了呢,不过谁说得准,那女人还天天跑工程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呢。”   孙友刚听了这话面色却是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他也跟着喝了两口,只觉心里烧得厉害,低声骂了句什么,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就跟自己所在的队里请了上午的假,匆匆去了知青办。   他去了知青办,跟知青办副主任田副主任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收发室登记了一下,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之后,对面的声音传来,笑道:“孙知青,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要不是凑巧我在办公室,都接不到你这个电话。”   郭大为的声音和煦。   孙友刚却是一脑门的汗下来。   ……对面的人应允了他,只要及时帮他通报他未婚妻的消息,在他安排下替他办些事,等颜欢在农场呆不下去了,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吧,到时候他在那边也就会帮他把回城名额和工作都安排好了,他等着回城就成了。   可颜欢在这边却搭上了场长的外甥钱志,和工程队那边也不清不楚。   ……他毫不怀疑以颜欢的姿色想搭上任何一边怕都是容易的。   不管她是跟谁搭上了,还会回青州城吗?   那他还能回青州城吗?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把事情说了,而且还是往重里说,问郭大为后面该怎么办。   对面的郭大为面色铁青。   手紧紧握着话筒,恨不得捏碎。 第11章 要能打的   几天后。   山涧旁,几个大娘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聊天。   “阿志他妈,你们家阿志真的跟食品组那个新来的女知青谈上对象了?我怎么听说那个女知青在老家是有对象的,都已经订婚了,婚期都已经定了,年后就要结婚呢,你们家阿志不是被人耍了吧?”   “新来的女知青,噢哟,食品组的那个啊,那个我见过,长得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比仙女还水灵,听说点心做得也好,前几天老陈家儿媳妇从知青宿舍那边拿来了几盒,我尝了一小块,那香甜的哦。”   “哎呀,好看是好看,但新来的,不知根知底啊,听说老家已经有未婚夫了,未婚夫在青州城那边有权有势,就是闹着未婚夫给她安排个更好的工作,跑来我们这里玩玩呢,等未婚夫安排好了,估计过年就回去结婚去了……要我看,还是梁老师好,知根知底,有责任心,多好啊。”   ……   严大娘去到山涧旁,只听了几句,就知道她们在说谁了。   她沉了脸,不过不等她发脾气,那些大娘大婶们反而先来找她说话了。   因为她是食品组的,还是带颜欢的师傅。   她们跟她打听颜欢的消息,问她她有未婚夫的事是不是真的。   严大娘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沉了脸骂道:“人家姑娘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工作的好姑娘,你们听说这个,听说那个,到底是听谁说的?不是人家姑娘亲口说的,那就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败坏人家姑娘名声,不知道姑娘家名声多重要吗?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就乱传,不就是在害人家吗?”   众人讪讪,嘀咕了几句,虽然心里还是痒痒想说想问,但到底转了话题。   严大娘是个严厉直来直去之人。   第二天上工她就直接把外面谣传的事跟颜欢说了,道:“你老家有未婚夫的事是不是真的?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欢皱眉。   严大娘就道:“我是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有没有都不要紧,但那些流言传出来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出来的,你只有把实话说出来,咱们相信你的人才好反驳。”   颜欢有些感动。   “没有订婚。是我家里给我介绍的,那人的确有些权势,我不乐意,就自己报名下乡了。”   她慢慢道,“我们家一家人几乎都是在机械厂或者机械厂附属厂上班的,那个郭大为是机械厂厂长的儿子,还是附属食品厂的办公室主任,还有一个大姨在我们市里文工团做副团长,答应了他们家,只要我跟他结婚,就能给我二哥安排工作,把他从乡下调回城,再帮我大姐拿到市文工团的名额……所以他们想逼我嫁给那人,但我一点不想嫁,就走了。”   她没有把威逼利诱的锅都放到郭大为身上。   因为她估计沈家人很快就要来农场了,她要是替沈家人掩饰,到时候被动的反而是自己。   严大娘拍了桌子,骂道:“现在新社会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小颜,你别怕,你都已经来农场了,以后再有人敢嚼舌根,咱们就直接骂回去!”   颜欢笑了笑。   流言传成这样,她不打算被动听到一个流言就打一个流言回去了,还是得直接从源头掐死。   那些闲话能传到严大娘这里,宿舍的人当然也都听到了。   颜欢便把跟严大娘说的话也跟宿舍的人同样解释了一遍。   大家既愤怒同情又无奈,她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却也没办法。   毕竟嘴巴都长在别人身上,这漫天大雪,枯燥的寒冷日子,还有什么比流言更能打发无聊的日子呢?   梁雪琴眼睛发红。   她低声道:“是不是钱志?他们想逼你就范,把你逼到身败名裂,只能嫁给他?”   她们原先还羡慕颜欢,羡慕她总是开开心心,乐观自在的。   可内里剥开来竟然是这样。   就她们在这里再辛苦也总还有个念想,想着回城,只要回城就好了,而现在环境越来越宽松,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了。   可颜欢呢?   ……她竟是从城里被逼到这里的,可到了这里也没有消停,一出又一出的,她又能去哪里?   颜欢看大家沉默着,她瞅了一圈,然后伸手抹了抹梁雪琴眼角的一滴泪水,笑道:“没事,办法总是有的,就,我再想想。”   她还挺想直接找到源头,然后把对方暴打一顿的。   不过千丝万缕的,她得先捋捋。   她是认真想了的。   她琢磨了两天,周六去廖婶子家的时候又提到了介绍对象这事。   她先把杨主管的爱人钱恵芝想要把她介绍给她那个本来已经快订婚突然又看上她的娘家侄子的事说了。   她认真道:“婶子,别说他长得丑我看不上,就算是他没那么难看,就他前头差点跟别人订婚这事,我也不可能看上他啊!”   “那天我拒绝了,杨主管的爱人就跟我说,我爸妈还有青州城的那个男人已经打电话到熊场长那块了,现在外面整天往食品组和女知青宿舍跑的男人也不少,就算是我洁身自好,这些事闹起来,我的名声也会坏了,不如找个靠得住的男人挡一挡……当时我急着拒绝她,就跟她说,婶子你已经给我介绍了可靠信得过的对象了,这事万一他们问到婶子这里,还请婶子帮我圆一圆。”   “这算什么事,放心,到婶子这里指定把他们给刺回去,”   廖婶子听了颜欢的话很是生气,又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不是趁火打劫吗?怎么,别人看上你反而都成你的错了?趁你家里有事就逼你嫁给那个二傻子?不知道自己家的外甥是什么货色吗?那个钱志,我都听说过,亏得她好意思把他介绍给你!”   颜欢听得她说那个钱志是个二傻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廖婶子看她还能笑出来,只能说这姑娘心大。   她伸手拍了拍她,道:“小欢,既然农场那边的是非那么多,要不我就跟赵队长说说,看看上次我说的事成不成,能不能把你借调到我们工程队吧?”   颜欢一愣。   她摇了摇头。   借调本来是不错的,但现在关于她有未婚夫还四处勾搭人的流言一出,借调只会火上浇油了。   她道:“婶子,借调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您在工程队这边,离农场那些人远,还不知道刚刚我说的那事还有后续呢。”   说着就把这些天关于她在青州城有对象,并且已经订了婚,年后就结婚等等流言满天飞的事也说了。   她说完就道:“这我要是再借调到工程队来,怕是更是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流言和是非出来,就不要麻烦赵队长了。其实除了这点子事,我现在在那边都挺好的,我也很喜欢食品组的工作还有那边的同时。”   这还就这点子事?   廖婶子真是替她愁死了。   颜欢就笑道:“婶子,我这次过来也就是想找你帮我解决这事的。上次你不是跟我说,要帮我看看队里有没有合适的,单身的同志,介绍给我吗?要不就不等过年了,你看有没有合适的,直接介绍给我吧。”   再顿了顿,十分认真道,“要好看,还要身体强壮能打的,不然我的麻烦比较多,不能打,怕是不行。”   事实上是,她自己力气大,不能打,都打不过她……这个比较难,但好歹能打点是不是?   廖婶子:……   她怎么觉得她这话怪怪的,可是颜欢的神色再认真不过。   但好看,身体强壮,还能打的?   廖婶子灵光一闪,想到昨晚上是赵成锡送颜欢回家的,脱口而出就道:“小欢,你是不是看上我们赵队了?”   颜欢的小脸一红。   这么明显吗?   她“唔”了一声,道:“是有一点,主要是婶子,你看,这里我也不认识其他人,满足这条件的只有赵队长不是?不过赵队长眼光高,可能看不上我这样的……婶子你有其他满足条件的介绍给我也成,就是得心脏也强大点,能不介意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   赵成锡就站在门外。   他耳力好,把里面颜欢还有廖婶子后半部分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他又想起来他战友刚刚给他的电话,跟他说的信息。   那一次,也就是那晚他送颜欢回知青所宿舍的那次,颜欢说,他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他虽然训斥了她。   后来也怀疑她那天就是喝酒喝多了。   可到底一晚上烧心烧肺的……第二天一早,他洗了个冷水澡,去了办公室就打了一个电话给青州城的老战友,给了颜欢的名字,让他顺着青州城知青办,帮忙调查一下颜欢家里的事,还有她说的“父母的逼婚”,所谓的逼婚对象又是什么情况。   战友在当地是很有手腕之人。   他很快查清楚了沈家的所有事情。   还有郭大为的情况……甚至郭大为去找了青州城知青办,拿了这些年青州城到红星农场的知青名单都查到了。   他便让他继续查。   查自从郭大为拿到那些知青名单之后,那几个知青家里最近有什么变化。   他挂完电话觉得心里烧得慌,想到她,就过来了廖家。   没想到就正好撞到颜欢在和廖婶子说话。 第12章 会跟我对象一起去的   “成锡,你过来了干嘛站在门口?不冷啊,快进去快进去。”   屋子里廖婶子和颜欢正在说着话,听到动静,两人都往门口看过去,就看到廖师傅和赵成锡先后进了来。   颜欢往赵成锡看过去,没想到他的目光也直直地向着自己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颜欢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微微避了开来。   ……前几次他们见到,他一向都是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不会一见面就这么目光笔直地看过来。   刚刚,是听到了她们的说话吗?   颜欢倒没什么尴尬的。   她避开赵成锡的目光之后,就大大方方地跟廖师傅还有赵成锡打了个招呼。   倒是廖婶子往赵成锡身上多看了几眼。   廖师傅乐呵呵的,道:“小颜来了,呵呵,最近啊我们家两小子一直惦记着你过来,这两人,惦记得连食堂的点心吃起来都不香了。”   颜欢笑出来,道:“我也惦记他们呢,这回我多做点。”   几个人说着话,就把刚刚的话题岔了过去。   吃完饭,颜欢跟廖婶子告辞,赵成锡也站起了身,道:“我送你。”   一屋子的人都往赵成锡身上看过去。   因为今天大家在一起吃的是午饭,可不是晚饭,外面天气还早着呢,送什么送?   以往可不见他这么主动过。   颜欢笑了出来,道:“好,谢谢赵队长。”   再次跟廖婶子一家人告辞。   等人都走了,廖婶子看着晃动的门帘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突然一拍手,笑道:“我觉着,这两人怕是有戏。”   其实先前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整个上午中午都再没提帮颜欢介绍对象这事,还想着等颜欢离开了之后,再试探试探赵成锡,没想到还没等到她试探,人家主动追着去送人去了。   廖师傅吓一跳,他神经比较粗,道:“你想多了吧?外面雪一会儿下,一会儿停,天阴沉沉的,从咱们工程队到女知青宿舍远着呢,中间又经了好多荒野地,小颜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回去多危险,上次我就说过赵队一次,他送送她,也是应该的。”   廖婶子白他一眼,都懒得理会他,转身去厨房了,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你知道啥,等着吧。”   户外。   赵成锡送颜欢离开。   两人走出了工程队驻地范围,正如廖师傅所说,外面都是乱坡荒野,堆着厚厚的雪,几不见人影。   赵成锡走了一路,突然开口道:“我找人在青州城查了,那个郭大为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并且他应该找到了别的在这农场的知青……关于你那些流言的事,可能会有些相关,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只是流言,事情查出来了,我……”   他说到这里顿住,那句“我会帮你处理”在唇边又收住,出口的话就改成了“自然也就解决了”。   其实以他的性格,一般都会等事情查完,结果出来之后才会说。   只是他听到她跟廖婶子的话,虽然她的语气好像还是很轻松,他却担心她会因那些流言而受煎熬。   哪怕结果没有完全出来,告诉她,也能让她心定一定,至少事情是有迹可循,可以解决的。   颜欢蓦然看他。   这几句话的信息真的太多了。   他找人在青州城查了,查了些什么,为什么查?是因为上次他送她时她说的话吗?   郭大为找到了别的在这个农场的知青,做了些什么?   流言的事不简单,她还原以为是钱志和他姑姑钱恵芝那边……   颜欢想着这所有的事情,一时顿住了步子。   他看她停下,也顿住,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转开了目光,道:“走吧,不用太担心,还是继续像之前一样,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谢谢。”   颜欢道。   可能是信息太多,颜欢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没有再说更多,他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像上次一样一前一后走着,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即使一样是沉默,却像是多了一层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他还是送了她到路口就站定。   颜欢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变。   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很踏实的感觉。   这还是她意识苏醒之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那边赵成锡看着颜欢进了院子,又站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等到阴沉沉的天突然又下起雪来,雪花不停地往面上脖子里灌,他才像是醒悟过来转身往回走。   只是走了一圈,回了宿舍也无处可去,躺在床上脑子里不停晃悠的都是她在雪地里抬头目光盈盈地看着自己。   晚上小石头又过来叫他去廖家吃饭。   他第一次觉得宿舍有些空洞,觉得去廖家也成。   去了食堂拎了一盒子红烧肉就过去了……   这会儿颜欢不在,廖婶子才跟廖师傅还有赵成锡把颜欢的事说了。   她道:“这些人,平素里哪个看着不是人模狗样的,可暗地里就这么编排一个姑娘家,不知道那些话对一个姑娘家有多大影响吗?”   说着叹了口气,道,“小颜她,也真是不容易,就因为长得好了点,见天儿的被人算计……我看她要不是被人逼得没法子了,也不会跑来我这里求我来给她介绍个对象,唉。”   她说完就看向赵成锡,道,“成锡,你队里的人多,你又见天儿的跟他们打交道的,最是熟悉他们的秉性,你帮嫂子琢磨琢磨,哪个适合小颜……唉,小颜这孩子条件这么好,又心灵手巧的,你可得帮她好好挑挑。”   赵成锡脸黑着,没出声。   廖师傅倒是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爱人,心道,这婆娘,真是颠颠倒倒的,先头还说赵队跟小颜准成,这会儿又在赵队面前噼里啪啦一堆,要他给她寻人,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里都在想些啥……   赵成锡不出声,廖嫂子也没催他,转身就去厨房端菜去了。   等上了菜,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跟赵成锡道:“成锡,要我说,你这对象的事,整天的拖着也不是个事。要我说,就你家里,还有那姑娘非要嫁你不可的架势,你要是一直不回去,说不定他们就直接摆个酒席,帮你把婚定了,甚至是把婚结了,就算你没回去,也没领证,可却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事……这事可真说不准。”   赵成锡的脸更黑了。   他倒是想说,他们敢这么做,那就是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但这话也没跟廖婶子说的必要。   廖婶子没管赵成锡沉得跟什么似的脸,继续“噼里啪啦”道:“要我说,其实小欢就不错,要不你也不在队里挑了人了,不如就跟她凑上一对,两个人把证一领,这事也就结了,谁还能算计你们?”   廖师傅:……   他忙去看赵成锡,真怕他一生气转头就走人了。   可谁知这回赵成锡却还是一声都没吭,看那样子竟然也没有生气和抗拒的意思,就是绷着脸,不知道在想啥。   廖师傅:???   且说回颜欢那边。   不管流言如何,颜欢稳住了,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她自己稳住了,宿舍和食品组的人便也收起了同情,像往常一样该怎么就怎么之余,对她反而又多了一份敬重。   且说回钱志那边。   前面钱恵芝想要撮合颜欢和钱志,颜欢拒绝之后,就劝钱志,说颜欢“牙尖嘴利的,心也高,心思可能比那个梁雪琴还活些”,劝他“这姑娘不合适你”。   等外面流言传得满天飞,那些大婶大娘都直接问到钱志他妈归红梅脸上了,让在农场一向得意的归红梅狠狠下了脸,因此她自然是对这个颜欢老大意见了。   他回去就把儿子骂了一通,道:“你说说你,看上的都是些啥人?那个梁雪琴也就算了,虽然眼睛吊得老高,但好歹还是个正经人,你看看你现在看上的这个是个啥,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原来老家还吊着一个!明儿个就给我去跟她断了,这种狐狸精我们老钱家可要不起!”   “你胡咧咧个什么呢!”   钱志当然也听到那些流言了。   他正烦着呢,再听到他妈说的这些,当场就炸了,道,“勾搭什么勾搭,人家压根没看上你儿子!”   说完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他在外面打着转,走着走着竟然就去了食品组所在的花园种植场后山。   然后,他就看到了颜欢。   他看着颜欢捧着一束黄梅从林子里出来,眼睛都直了,一时郁气尽去。   他痴痴地站在原处,也没上前,但现在正是收工时间,他站的路正是颜欢离开园子的必经之路。   颜欢皱了皱眉。   在经历了外面那么多流言,其中很大部分还可能都源自于这个人之时,让她见到他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寻常心,没什么厌恶之情。   但她仍是懒得理会他。   她怀抱着黄梅离开,不过走近钱志的时候稍微绕了绕,打算绕过他而已。   “颜,颜欢同志。”   眼看着颜欢就要绕开他走了,钱志终于巴巴唤道。   颜欢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头继续走。   钱志晃了一下神,眼看着颜欢又要走了,他终于孤注一掷,对着朝思梦想的美人,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笨拙道:“颜欢同志,我对你是真心的,虽然我也知道我们接触太少,你对我还不了解,但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了解我……你就会知道,我会对你很好的……还有,你老家那边,那些流言,你放心,那些事,只要我们在一起,我都能替你解决的……”   我还怀疑是你搞的呢。   ……虽则上次赵成锡跟他说了郭大为跟这边其他知青联系上,她也略查了查,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怀疑。   但这钱志一家人也没说她啥好话就是。   她都懒得理他,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你离我远点就成了。”   都懒得说“管管你那亲妈亲姨”,因为估计说了也没用。   她说完就走。   钱志一急,竟然上前就想去拽她,颜欢侧身,然后直接伸了一脚,钱志连颜欢的一片衣角都没沾上,踉跄了一下,直接扑到了雪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颜欢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的转身就走。   钱志从地上半爬起来,也顾不上收拾满头满脸的雪,就冲着颜欢喊道:“颜欢同志,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但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哦,对了,我昨天还找我姑父要了你舅舅的地址,他被调去了西州农大做教授,颜欢同志,你要是想去找你舅舅的话,这个周末我就可以带你去西州城……”   西州农大,西州城……   颜欢凝了凝眉,然后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回身抬头往斜后方看了看,然后就远远看到一片黄梅树下,此刻最不可能出现的赵成锡竟然就站在了那里。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就展颜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转头跟钱志道:“不用,我已经有对象了,要是去西州城的话,我对象会陪我去的。”   钱志:……   钱志眼睁睁地看着颜欢往前面大步走过去,然后目光向前,终于也看到了站在那边的赵成锡赵大队长。   “做勾搭这个,右勾搭那个,还见天儿地往工程队驻地跑,怕是想要勾搭工程队的男人”……   那些传言猛地往他脑子里窜过去,他一下子如遭电击。 第13章 说出来了   梅花树下,美人如花。   哪怕是穿着臃肿的大衣,怀抱着一捧花枝的美人也美得如同一幅画一样。   而这么美的风景,偏偏旁边杵了一个碍眼的男人。   然后就是男人的纠缠。   赵成锡看得皱眉,直到钱志扑倒在地,颜欢向着他走过来,他跨过去的步子这才顿下。   颜欢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抬头看他,笑着问道:“可以帮忙一下吗?”   帮忙什么?   他一直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她就很自然地上前挽上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笑眯眯道:“暂时借用你一下,我刚刚跟那个男人说,你是我对象。”   赵成锡:……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或者身体里炸开,原先看到钱志纠缠她的焦躁尽去,这片天地里只剩下了他和她。   他身体僵硬,想要抽回胳膊,或者想要跟她说,在外面这般行为,成什么样子,可是最后身体没有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你是来找我的吗?”   颜欢又笑着问他,道,“是不是婶子让我明天去她家里吃饭?”   明天就是周六,现在但凡放假廖婶子都会叫她过去吃饭的。   更何况上周两个人还讨论了“介绍对象”那么重要的事。   身边的人吐气如兰,温香如玉,笑语嫣然,因为靠得近,好像连这严寒的空气都暖和起来。   赵成锡身体在先前那刹那的僵硬之后终于慢慢缓和了一些,手指动了动,但最后一向古板的他还是没有抽回手。   只是颜欢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挽着他胳膊的手却滑了下来,拽住了他的衣袖,往前面一指,道:“走吧,我们还是去前面说话,后面那个人在,真的好烦。”   说完就放开了他,径自往前面走了。   赵成锡看了自己胳膊一眼,竟然突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两人还未走开,后面却突然传来大喝一声。   “颜欢同志!”   两人顿住脚步,同时往后看去。   是钱志追了上来,气喘着,满脸赤红。   他追上来,一脸焦急又愤怒的样子。   他看一眼颜欢,是痛心焦急,再转头瞪向赵成锡,目光就转成了愤怒,可这愤怒对上赵成锡冷沉下来的面色之后又瑟缩了一下,愤怒也塌了塌,但很快又挺了挺脊背,壮回了胆。   他看向颜欢,道:“颜欢同志,你才来农场,小心不要被人骗了!”   颜欢挑了挑眉,这会儿因为心情好,倒也没有先时那样讨厌他了,好笑道:“这位同志,我跟你都不算认识,你在我面前诽谤我对象?”   说完拉了一下赵成锡,道,“赵大哥,我们走吧。”   赵成锡看了一眼钱志,冷冷道:“离远点。”   钱志嘴巴抖了抖,还是不想放弃,壮着胆子继续道:“颜欢同志,你刚来农场不久,跟这个人也并不熟……”   “但我喜欢他啊。”   颜欢笑道,“这不就成了?钱志同志,我跟你都不认识,你跟我说我和我对象不熟,岂不是很搞笑?”   她说完就拉了赵成锡,道,“我们走吧。”   赵成锡再冷冷看了钱志一眼,直看得他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过来,一下子浇得他透心凉。   而前面赵成锡已经拖着颜欢的手离开了。   他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又像是被火一下子烧着,炙烤得厉害。   赵成锡一路拖着颜欢出了钱志的视线,走到了乱林处,这才松开她。   他的表情和手都有些微微僵硬,看着她道:“我们订婚。”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跟廖嫂子和廖师傅说一声,明天我们去他们家吃饭,顺便请他们见证一下。”   然后又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什么,又道,“我把书记也叫过来一起,这样郑重一些。”   颜欢:???   她觉得她前面已经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乱来,没想到他比自己还夸张。   她诧异地瞅了瞅他,在他那张冰雕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当然了,唯一能看出的就是这会儿他跟她说“订婚”,但脸上委实没露出什么订婚的喜悦来,只有郑重到严肃的紧绷。   她瞅着他,原先想问他“你来之前,还没有作下这个决定吧”,可是看到他的紧绷,调皮的心顿起,就看着他笑道:“啊,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   赵成锡:……   他来找她当然不是为了说这事。   但发生了刚刚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比他原先想要跟她说的事更重要。   “不是,”   他道,“但我不是不负责任之人。”   对象这两个字已经对外说了,胳膊挽了,手也拉了,就算是事出有因,他也该负这个责任。   颜欢:……   她瞅着他瞅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为啥他们之间已经扯上了“责任”两个字。   明白之后她就再盯他盯了一会儿,才道:“难道姑娘家扯了你一下或者拉了你一下你就得负责任?”   那你能到现在还能是个单身?   赵成锡:……没人能挽着他跟别人说他是她对象,他不会甩开她,骂她神经病,也没人能让他当着别人的面拉着手离开。   拉手……   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就觉得手上好像有些酥麻起来,偏偏手里空落落的,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想到之前他拉着她,可是因为当时情绪太急,现在竟然记不起来太多,只记得好像很嫩很软……   他的手捏成拳,侧开脸,避开了她的眼睛,道:“当然不是。”   颜欢瞅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人……   这人真是怪别扭的,但却也真的,让人怦然心动。   “那,你原先找我是什么事?”   她笑道。   他听到她问这个,原先略紧绷的情绪和身体都放松了一些下来,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郭大为拿到了这边知青的名单吗?已经查到他跟谁在联系了。这段时间,每隔上几天,孙友刚都会打电话回青州城。”   他让战友帮忙注意那几个知青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最近的变化。   果然发现一向拮据的孙友刚家里突然阔绰了不少,还跟邻居炫耀,说他们家儿子很快就要从乡下回来了,工作都安排好了,是坐办公室的。   他再打了一个电话给农场知青办,找了刘主任,查了查,果然查到了孙友刚和郭大为频繁的通话记录。   果然是他。   颜欢微微出神。   从上次他提醒她郭大为拿到了青州城在这边的知青名单,她从陈敏芬那边略了解了都是哪几个人,再简单调查了下,就已经猜到是他。   这个郭大为,她原以为她离开了青州城,他要是不死心,会软硬皆施逼她父母来找她,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不折手段,简直无孔不入。   颜欢低头想着事。   他却以为她受到了伤害,或者在担心青州城那边会伤害到她,便道:“假的就是假的,你不用害怕,我会帮你处理。”   害怕?   从她意识苏醒之后,她还从来没有害怕过。   她抬起头来,笑道:“没有,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在想着整件事……谢谢你告诉我,不过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跟我订婚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   他皱了皱眉。   不过她想到什么,笑道:“咦,也不是,有一件事还真的想要你帮忙……刚说我自己会处理就打脸了呢。”   他听她这么说,神色却反而缓和下来,道:“什么事?”   她眨了眨眼,道:“知青办那边,你能查到那个孙友刚每隔上几天就会打电话回青州城,那能不能请知青办的同志帮忙,把他下次的电话录音?”   “好。”   他愣了一下,随即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应下道。   跟这个人合作做事也很爽快。   “你放心,我一定会是一个很靠谱的,对象的。还有,”   颜欢笑了出来,道,“那天晚上跟赵队长说的话,当时虽然是一时冲动,但绝不是对着什么人随口就来的……是因为赵队长,我觉得是合适的人,所以才会说出来的。”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哦,她在跟他解释。   那天他第一次送她回宿舍,她说他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当时他也不知为何,有些恼怒,冲她道“这种话,你都是随口就来的吗”。   当时,他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呢?   他当然知道原因,但这会儿却觉得内疚又心疼。   “抱歉,”   他道,“是我不应该说那种话。”   “不会。”   颜欢摇头,只觉得现在认真道歉的他有些可爱,笑道,“那有什么?那时我们又不熟,是有点奇怪的。不过我的直觉很准的,我觉得合适肯定就合适,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我觉得合适肯定就合适,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捏住,又像是过了电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了。   他突然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道:“好,我会知道的。不过,”   不过,“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说了。”   赵成锡送颜欢回宿舍。   这会儿正是下工时间,种植场这边还好,人烟稀少,但走出种植场,往知青宿舍走,路过生活区,就不时遇上路人了。   农场说大,但来来去去却也就是那些人,就算颜欢新来不久……但她出名啊,而工程队一队大队长,大部分人还是认识的,这样一路走过来,便有不少人在后面看来看去,甚至窃窃私语。   “那不就是食品组那个新来的女知青吗?哎哟,她身边那个,不正是工程队大队长……我的个老天爷,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她还真勾搭上了工程队的……还是赵大队长!”   想当初知道赵大队长单身,农场多少家有女儿的大婶大娘们都动了心思,后来大家才发现这位赵大队长竟然是块石头,铁块,都快没人味了,也就歇了心思……竟没想到被个狐狸精给勾搭了。   “不过这女知青水灵是真水灵,哎哟,雪山上的仙女也就这样了。”   “长得好看有啥用?一看那腰细的,就不好生养……你说赵大队长那么高大威猛的人,找这么个婆娘,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对啊,听说人家家里还有个男的呢,可怜的,还巴巴地等着她回去,这女的咋这么个人呢……”   “照理说赵大队长也不像没脑子的人啊?怕不也就是占个便宜吧?”   ……   话越说越不像样,赵成锡耳力好,很多都听到了,也是越听面色越沉。   就在前面又遇上了两个大娘,那两位大娘显然认识赵成锡,惊异地看了颜欢一眼,就跟赵成锡打了一个招呼时,赵成锡站定,一手握住颜欢的手腕,拉她靠近在自己的身边,然后就对刚刚打招呼的大娘道:“王大娘,这个是食品组的颜知青,也是我这两天就要订婚的对象,打算年底就领证,到时还要请大娘吃喜糖。”   两位大娘面色那叫一个惊!   被称作王大娘的惊愕了一瞬,迅速瞅了颜欢一眼,脱口而出道:“年底就领证?这,赵队长,这也太快了些吧,家里都来得及准备吗?还有,颜知青她……”   赵成锡立即打断她,道:“王大娘,最近我听说不少人在外面传小欢的谣言,小欢自从来到农场一向勤勤恳恳工作,门都很少出,却不知道是谁居心叵测想打她的主意,传她的谣言,他们怕是不知道,我要跟她订婚的事,而且我们的婚事是经过组织上严格审查的,大娘你以后再听到那些谣言,还请帮忙驳斥一下,后面居心叵测的人我也一定会查出来,让他受到重惩。”   王大娘和旁边的大娘,甚至不远处听到赵成锡话的人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第14章 想亲一亲   赵成锡是冲王大娘点了点头,再说了一句“多谢大娘,我们先回去了”,就拉了一下同样有些惊愕的颜欢,带着她离开了。   “哎哟,我就说了,明明食品组和知青所陈知青他们都辟谣了,这些碎嘴的还要跟着那些没天良的坏人家姑娘名声!要我说,铁定就是不知道哪个色胆包天的狗东西看颜知青漂亮,肖想上人家,就在背后造谣呢……”   王大娘一拍大腿,义愤填膺道。   “可不是,哎哟,我听说就场长家那外甥,不是还说颜知青勾搭他吗?也不想想他那德性,听说是他姑姑逼着颜知青跟那钱志谈对象,却被颜知青拒绝了……指不定就是怀恨在心,就他们传出来的。”   ……   颜欢就在赵成锡身边走着。   后面一句一句都落入了她耳中,这话风变得可还真快,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他这会儿却还是沉着脸,表情看不出端倪。   她抿唇笑了一下,忙跟上了他的步子。   一直到离开生活区,往知青宿舍的路上,没人时,颜欢拉住他,停下步子,仰头看他,笑眯眯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长的话。”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然后别开目光,道:“等我们订婚后,我会尽快让那些流言消失。”   她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颜欢其实没有那样在意那些流言。   她也会想处理那些人的法子。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看他别过脸,喉结滚动,那样石雕般英武的下颌侧颜,看起来很严肃,却看也不敢看她。   她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伸手去摸一摸他,他的下颌喉结,甚至亲一亲他……   主要是,实在是反差太大,原先他连多看她一眼好像都是多余的。   可现在,他还是板着一样的脸,却竟然,会这么护着她。   她想,尝一尝,味道是不是也跟看起来很不一样……   可现在,显然是不行的。   她苏醒的本能觉得这可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但作为老老实实生活了快二十年的沈颜欢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   唔,还是忍一忍吧。   “嗯,没事,”   她也别过头,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才再回头冲他笑了笑,道,“那我就跟别人说,我跟你要订婚了哦,气死他们。”   她说着笑容越来越大,好像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的心却被她的笑容旋进去,像是被什么拨动着,悸动得厉害。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他原还有些抗拒,不过却又想,他们要订婚了,她对他当然是特殊的,这也没有什么。   后面一路两人就轻松了许多,没再沉默。   他跟她介绍他家里情况,道:“我家里,除了父母,有一个大哥一个大姐,都结婚了,还有一个妹妹。不过我从小在军区的寄宿学校长大,跟他们都不算特别熟。之前你应该听说过,我家里希望我娶一个故交家的姑娘,因为这个,我很少回去,你放心,以后也不会让你跟他们打太多交道。”   颜欢笑看了他一眼,她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顿了顿,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过年我会回西州一趟,你跟我一起。我家里那些人,你不用理他们,跟在我身后就行,我都会处理……不过你如果觉得太快,迟点也可以。”   “迟解决不如早解决,”   颜欢笑道,“没事的,这个我可以。不过,”   她眨了眨眼,道,“我要是把他们惹了,没事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抹浅淡的笑容露了出来,道:“没事。”   颜欢呆住。   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他笑出来的时候,那张刚劲的脸上,竟然有两道深深的酒窝……原先严肃时脸上的冷厉尽去,竟是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又是这么巨大的反差……   她想,这,这是他平时都要板着脸的原因吗?   他说了他家的事,礼尚往来,颜欢便也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   虽然他说他查过了,她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   然后就跟他说她小时候的事。   她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想那么多,就什么都顺着他们,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让我嫁人了……我发现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能无所谓,可让我嫁人,嫁给那么一个男人,我就不能忍了,连以前的生活都不喜欢了,然后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就自己报名下了乡,走了。”   “嗯。”   他简短回应道。   神色是难道的温柔。   也不知道是不是暮色渐临,她有些看错了。   她便又接着道:“他们说不定年这些天就会过来吧……不来当然最好,如果来了,就要麻烦赵队长了,不过赵队长放心,我并不怕他们,我也是只需要借用一下你的身份,你未婚妻的身份,他们,我自己也会解决。”   “好。”   他还是简短回应道,不过又道,“赵成锡,不用叫我赵队长。”   颜欢便立即笑眯眯地叫了他一声“赵大哥”。   赵成锡:……   这回他送了她到宿舍。   送她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是知青们下工去吃饭的时候,但凡看见他们俩的,一样的,都十分震惊诧异,神色异样。   赵成锡的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肃,但跟之前一样,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他都不在意,颜欢当然更不在意。   有一位相熟的知青叫了一声“颜欢”,颜欢就很自然地打招呼,道:“卢姐。”   然后跟她介绍,“卢姐,这是工程队的赵队长,我对象。”   众人:???!!!   赵队长知青们当然知道。   事实上从工程队进驻农场,不少单身的女知青都动了心思。   这没什么奇怪的。   她们下乡的时候年纪小,很多十七八岁甚至十五六岁,现在却是要不到了适婚年龄,要不早就过了适婚年龄。   就算不想回城,这漫无天际的黄沙黄土,嫁人?要不就是男知青,要不就是农场的农民工人。   ……可是她们早过了当初一腔热血“到农村去,接受中下贫农的再教育”的年龄,她们想回城,又有多少真的甘心嫁给当地的农民?在这里扎根一辈子?   所以工程队进驻,拨动了很多人的心思。   事实上,也的确成了好几对,都是很不错的姻缘。   ……只是,没人动得了赵大队长那个冰石雕。   众人瞬间的反应各异。   有的是,天,还真被她勾搭成了?还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有的则是,天……原来那块并不是没人动得了,只是你还没美得让人裂开而已……嗐。   此时饶铁兰也在院子里。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院门外的颜欢,眼睛里嫉恨地差点喷出火来。   她上次被颜欢当众打了一巴掌,虽然被陈敏芬敲打了,但这事怎么可能真的过得去?   所以后面颜欢“老家有未婚夫”的流言一出来,她几乎是想大笑三声,心道,你打啊,你不是很能打人吗,把农场所有传这些话的人都打上一遍,狐狸精!看你名声臭成这样,还能勾引谁!   别说工程队那些人,就是钱志,你能把男人迷个三五天,看人家钱家让不让你进门!   可现在……   跟工程队赵队长相比,钱志又算得了什么?   她恨恨地盯着颜欢,只觉得不敢置信,想要说还不知道赵队长是不是被她蒙骗了之时,颜欢却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转头扫了她一眼,笑盈盈地,然后她就听到她跟卢知青又道:“卢姐,我跟赵队长这周六订婚,因为只是订婚,就不请大家过去了,不过到时候我请大家吃点心啊。”   卢知青笑道:“好啊,真是恭喜了,我们女知青宿舍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呢,到时候大家可要热闹热闹。”   卢知青年纪大些,跟陈敏芬她们都很熟,对颜欢的事虽然知道的没那么详尽,也相信外面那些流言多是无稽的中伤之言。   这会儿听了颜欢说要订婚,对象还是赵队长,心里略有隐忧之余,更多的是替颜欢高兴。   晚上宿舍的人陆续回来。   这样大的事情不用等回宿舍自然早就听到了。   因为她们刚回院子,就不停有人跟她们打听颜欢跟赵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云云。   她们也不知道啊,在得到颜欢给她们的正式答案之前,也不愿多说,就都是敷衍过去,道:“我们又不是长舌妇,这事要跟大家说,当然要由颜欢自己来说。”   众人回到宿舍,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王倩倩性子最急,最先问道:“颜欢,刚刚院子里都在说你跟赵队长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欢原本正坐在炕上看一本食谱,听王倩倩问起,再看陈敏芬和梁雪琴也都略带了些担忧看着自己,笑道:“没事,就是我们打算周六订婚,不过因为有些急,也很简单,就不叫你们了,等周日我买了羊肉,咱们一起吃羊肉锅子。”   众人:……   宿舍众人一下子惊呆。   她们就说外面流言飞起,她们都替她担心得不行,颜欢却一点事儿没有,她们原还当她心大,原来这里憋着大招呢。   陈敏芬轻咳了一声,道:“订婚?恭喜你们,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王倩倩却是好奇问道:“订婚?颜欢,你跟赵队长,是早就认识吗?”   颜欢笑道:“怎么认识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其实订婚也是形势所逼……你们看,他就是送我回来一趟,连宿舍院子都没进,但凡看见的,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都是一副,哎呀,天,竟然真被她给勾搭了的表情,”   颜欢比划着,最后摊了摊手,道,“所以,那就订婚得了。”   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梁雪琴面有忧色。   她道:“颜欢,你考虑好了?他,值得托付吗?”   这婚事的确是很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可是说实话,她们对这位赵队长又有多少了解?   “托付倒谈不上,”   颜欢笑道,“不过放心好了,他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他长得不错,我又不会吃亏,你们不用担心我。”   众人:……   这丫头的脑回路她们就没法跟。   陈敏芬再咳了一声。   她担心的还有另一方面,道:“颜欢,外面事情那么多,你们订婚这事,怎么不低调些,我怕要是又有什么事,横生风波。”   主要是颜欢这事,起起落落的,实在令人担心。   说完皱了皱眉,道,“我听说工程队原先是部队上的工程部队,婚事都是一定要审查领导批核的,万一你们婚事还没落实前,有人去了赵队长领导那边说了什么,甚至赵队长家里那边……颜欢,这些你跟赵队长都沟通过吗?”   颜欢抓了抓脑袋。   他们也算是有沟通过吧,可是不是这方面的。   她笑道:“没事吧。我那些流言的事,赵队长都是知道的,先前我们过来时,他跟一位大娘说,我跟他的婚事是经过组织严格审查过的,这方面,他肯定有主意吧。”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更替颜欢高兴起来,笑道:“的确值得吃羊肉锅庆祝。”   颜欢又跟陈敏芬道:“敏芬姐,这事回头你就帮我跟你对象说一声,也在他们宿舍宣传宣传呗,我看看他们还能再传出什么流言来。”   陈敏芬一愣。   关于男知青宿舍刘良和孙友刚传谣那些事,她并没有跟颜欢提过。   她以为那就是刘良追求颜欢被拒,恼羞成怒,然后见不得颜欢好,恶意诋毁而已,告诉颜欢也没什么用,反是平生怄气。   却没想到,原来这些颜欢竟然都知道。   这也说明她是个有主意的。   不过现在再回头想很多事,其实她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   她点了点头,笑道:“好。”   就这样颜欢要订婚的消息就这样一下子飞了出去。   因为要订婚的是赵队长,赵队长说过了,两人订婚是经过组织严格审查的,谁还敢说颜欢的背景不干净?   而先前的那些流言,很快被新一番揣测覆盖了,多是说是钱志觊觎人家姑娘,偏偏人家姑娘不愿理他,钱家人便怀恨在心,故意败坏人家名声,谁知道人家是赵队长的对象,这回可也算是踢到了铁板……   等这些流言传到钱家时,钱志他妈归红梅气得差点厥过去,拉着自己小姑子钱恵芝还有自己的大姐,也就是农场场长的爱人归红英哭诉,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哦,招到了这么个谁碰到谁倒霉的狐狸精,恵芝,她不是在阿志他姑父下面的食品组做工吗?把她弄去挑粪去,看她还怎么招摇?还有什么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我看赵队长必定也是被她给蒙骗了,工程队离咱们这边远,不知道她是个啥德性,才会被她那副样子给迷了眼,大姐,这件事咱们一定要跟赵队长揭发,不然就算是知青,也算是咱们农场的人,等将来赵队长发现受了蒙骗,还以为咱们农场都是这样的妖精,咱们岂不是要跟着一起丢脸,农场的名声都给她败坏到了外面去!”   而另一边,孙友刚从陈敏芬的对象李绪那里也得到消息,惊得直接从炕上跳下来。   订婚?   她跟赵队长订婚?   她跟赵队长订婚了,那他还怎么回城?   孙友刚煎熬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踩着化雪东一脚西一脚的去了知青办,跟收发室干事说了一声,拨了电话去青州城。   他不知道的是,小干事瞅了他一眼,临出去之前,随手就按了一下屋子里录音机的录音键。 第15章 粉雕玉琢   归红英是农场场长的爱人,同时还是农场妇女联合会的主任。   颜欢来农场才一个月,就搅出这么多的风浪,她是农场妇女主任,又是钱志他大姨,钱志为了颜欢也是闹得阖家闹腾,郭大为还曾经给她爱人也就是熊场长打了电话,照理说,这件事归红英不可能不知道。   但说来也凑巧,归红英的大女儿在西州城,不久前刚生了孩子,冬天农场事少,她就正好去西州城住了一段时间,错过了最近这跌宕起伏的一系列事。   她才回到家就听说自己外甥在家里发起了高烧,在家躺了几天了,就过来看看,哪里想到自己妹妹看到她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她哭诉。   却原来是那日钱志在颜欢那里受到刺激,一个人在雪地里失魂落魄地转了好大一圈,后来又枯坐了不知道多久,晚上回去就发了烧。   他妈也就是归红梅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就念叨了一番他在外面浪什么,晚上给他煲了姜汤喝了,也就没怎么多理会。   第二天他精神也还好,却没想到下午一个叫饶铁兰的女知青来找了他一趟之后,他又跑出去了一趟,晚上回来病情一下子就加重了,烧到了四十度甚至说起了胡话,这下子可把归红梅给吓坏了。   归红梅急得不行,等钱志吃完药就忙去饶铁兰上工的地堵了她,问她跟自己儿子说了什么。   饶铁兰得知钱志病倒,心里却是十分兴奋。   她能跟归红梅说什么好话?   她装作又是惊慌又是愧疚道:“钱会计病了吗?这,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昨天看到颜知青领着工程队赵大队长回宿舍了,还跟满院子的人都说,要跟赵队长订婚……可我之前听说颜知青明明是跟钱会计在一起,钱会计还为了她跟梁知青解除了婚约,我想到颜知青自从来了农场,其实一直都喜欢往工程队跑,听说她本来一心想的就是勾个工程队的男人,我原也不信……直到昨天,我想着钱会计还心心念念着颜知青呢,怎么也要跟钱会计说一声……”   归红梅听得那叫一个心火怒烧!   偏偏她回去的路上还有人竟然好死不死地踩她一脚,道:“阿志他妈啊,这是回去呢?听说你家阿志生病了?哎哟,是不是为着食品组的颜知青那事啊?要我说,颜知青跟赵队长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阿志就不要横插一脚,在背后再做什么动作了,人家姑娘家,多么不容易,可不能尽做些缺德事,害人家姑娘咯。”   归红梅:……   归红梅气得简直心肝肺都疼。   这会儿归红梅就拉着归红英和钱恵芝的手,一个劲的哭道:“大姐,大姑姐,你们可得给阿志做主啊,阿志他被个狐狸精害成这样,要是没出事,咱们就把这狐狸精送到劳改场也就算了,要是阿志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剥了那狐狸精的皮,绝不让她好活!”   归红英:……   她听得直皱眉。   她去西州城之前自己外甥还欢天喜地的准备跟那个梁知青订婚,这会儿又冒出个颜知青,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她对自己妹妹是个什么脾性也一向清楚,那就一向是个护短无底线的,哪怕外甥跟几个女知青先后纠缠,那在她口里,她儿子绝对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肯定都是那些女知青,狐狸精,勾引她儿子,利用她儿子,还吊着她儿子……   她转头看向钱恵芝,问她怎么回事,这个颜知青又是谁,她才离开不过两个星期,怎么农场会多了这么个女知青她完全不知道,这都快大过年了。   在她的认知里,外甥的这个姑妈虽然护短,但好歹靠谱些。   钱恵芝虽然对颜欢也有很大意见,但好歹不像归红梅那么激动。   她道:“大姐,这个女知青叫颜欢,是一个多月前才从青州城新来的,她的事也是这两个星期才闹出来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颜欢?青州城……   归红英又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什么颜,什么欢?”   她下意识问道。   “颜,脸面那个颜,欢就是欢欢喜喜那个欢,名字倒挺好,就是是个是非精,”   钱恵芝道,没注意到归红英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劲,絮絮叨叨道,“说起来这事也怪我,这姑娘长得好,她来没多久,阿志就看上了她,那时我们不都不怎么同意阿志跟那个梁知青的婚事吗?阿志突然转了念头,我们还是高兴的,去查那姑娘,一开始大家都说她好,长得好还心灵手巧的,你不知道,她还是以前颜东河颜组长和兰珍妹子的外甥女……”   归红英的面色一下子大变。   钱恵芝却正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道,继续道,“我想着她既然是颜组长和兰珍妹子的外甥女,颜组长和兰珍妹子那是什么人品脾性,就先信了她是个好的,后来青州城那边她父母和一个自称她未婚夫的男人打来电话,也还是偏向她,觉得她都能为了逃婚逃到咱们大西北来了,肯定是父母逼她嫁个不愿意嫁的男人,就找了她,想撮合她跟阿志……那时候她跟我一顿鬼扯,说什么志向是建设大西北,服务咱们农场,为咱们农场做贡献,我还是信了她,哪里想到她的大志向竟然是勾引男人呢,把阿志勾得魂都没了,现在成了这样,那边竟然还真叫她勾上了工程队的赵大队长,咱们还都是小看了她啊!”   归红英道:“她勾引阿志?你刚刚不是说,从你一开始想撮合她跟阿志,她就拒绝了吗?”   钱恵芝:……   她一时语塞,讪讪道:“哪里知道她说一套做一套呢。”   归红梅就拉着归红英,道:“大姐,你可别总是对阿志挑眼,他可是命都快没了啊!而且跑来跟我们反映的是谁?是她同宿舍的知青!你是不知道,关于她那些男女关系混乱的事,可是整个农场都在传,我们还能冤枉了她不成?家里那边都追到农场来,这边也是搅得满农场的风雨,难道大家都冤枉了她不成?”   归红英面色不好看。   她知道这事在这里她是只能听到这些了,心里莫名的烦闷,起了身,道:“成了,这事我会了解的,这些话以后你们别随便乱说了,等我查清楚了再说。”   说着就要离开。   归红梅却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把拉住她,道:“大姐,你去查不要紧,她那些事,咱们农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随便问问别人就能跟你说一嘴子,但我听说明儿个晚上她就要跟那个赵队长订婚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怎么样,你或者姐夫总要先赶紧打个电话给赵队长,或者赵队长领导吧?不能让那婚事真成了,将来我们农场都要落个坏的名声!”   归红英:……   她眉毛都皱到眉心了,道:“成了,这事我自有分寸!”   归红英对这事的确很关心。   她离开这里看着外面茫茫的大雪怔了片刻,就去了园艺部,先去找了杨主管,找他聊了好一会儿,聊完之后那紧张焦躁的心才慢慢缓了些下来。   但另一面,心却又像是被什么烧着一样,烧了起来。   她道:“你说,她的父母,为了她父亲前头爱人留下的二儿子拿到回城名额和一个工作,前头爱人留下的小女儿从食堂杂工转到办公室,还有为了她妈前头爱人留下的大女儿从个纺织女工转到文工团,就逼着她嫁给一个快四十岁,前头有几个孩子的老男人?”   她说的时候声音都几乎带了颤音。   杨主管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事原先我也不知道,还是后来跟老周就是小颜她组里的组长,一起喝酒,老周说的。那姑娘,踏实能干这方面啊跟了她舅舅,老周吸才,对她也就格外照应些……这姑娘也真是不容易,回头恵芝她们跟你说她跟阿志的事,你可别听她们胡咧咧,她跟阿志那事,我最清楚,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事,就是阿志剃头担子一头热。”   归红英却并不关心自己外甥的那档子事。   她道:“那你知道,那些年,她那父母,对她怎么样?”   杨主管瞅了归红英一眼,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突然想起来,归红英跟颜东河的爱人赵兰珍好像一直走得很近,是非常不错的朋友。   到底顾念旧情吧。   他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能让这姑娘毫不犹豫,舍了城里工作都不要,定要跑到咱大西北,看她平素也不是娇气的,想来不能怎么样……家里又不是没别的女儿,轮也轮不到逼嫁小女儿吧,虽说……”   虽说颜欢那长相,可能那男人一门心思看上她也不一定。   但真要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前头还有两个女儿呢,都是一家子姐妹,长相应该也不差……嗐。   “哦,对了,她连姓都改了,原先是叫沈颜欢,过来时,直接连姓都不要了,想必,实在不能怎么样。”   他再摇了摇头,道:“反正这事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问吧。哦,对了,颜东河半年前调走了,这姑娘本来来这里是要投奔她舅舅的,结果连这都不知道,扑了个空。你那里应该有东河他们的地址吧?回头就跟她说声吧。”   归红英离开了杨主管那里,在外面吹了一阵冷风才又去了食品组。   颜欢就在组里。   原本这个时候她一般都是去户外摘花洗花的时间,不过得益于那些流言,这会儿组里都知道她会做点心了,周组长特意让她做了拿给大家尝尝,才发现她手艺这么好,直接就把她调过来做点心了。   归红英过来的时候颜欢正在厨房。   周组长看到归红英过来,听她说过来看看颜欢,因为她是钱志的大姨,就很有些不待见她。   虽则也知道归红英的性子跟她亲妹子归红梅还有钱志那姑妈都不太一样,但还是有些没好声气。   他带了防备看她,一点也没留情面地道:“怎么,你不会也是替你那好外甥想要来闹小颜的吧?我告诉你,就你那外甥和小颜的事,我们再清楚不过,小颜从来都没理会过他,是他自己原先有想要谈婚论嫁的对象还三番四次来对小颜耍流氓,还想仗着他那姑妈还有你们的权势逼迫她,逼迫不成又到处在外面放谣言……呸,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你们不管他,下次过来,我就直接拿扫把把他轰走!”   归红英苦笑,她道:“老周,你误会了,你知道我之前去了西州城,一点儿不知道这边的事,回来才刚听说的……我这次去西州城还见了兰珍,听说小颜在这里,还受了这么多委屈,这才特意来看她的,外面那些流言的事,我也会好好调查清楚,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你那好外甥搞出来的事?   周组长冷笑。   归红英叹了口气,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道,“老周,你不知道,这孩子,颜欢这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   周组长狐疑地看她。   归红英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想再就这个说什么。   周组长想到颜欢曾经说过,她好像就是在农场出生的。   归红英跟颜东河的爱人赵兰珍交好,她帮颜欢取名也没很有可能。   周组长这才伸手给她指了指路,道:“最好别是,我跟你说,钱家要是再闹出什么不像样的来,我们都要去你爱人那里反映!”   归红英点头,道:“这事闹成这样,你们早该跟他反应的。”   她说着就去了厨房外面。   食品组的厨房是半开放的,站在外面隔着大壁窗就能看到忙忙碌碌的里面。   归红英就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看周组长指着里面那个正低头认真捏着点心,偶尔会跟旁边师傅说上一两句话,再低头继续工作的姑娘,道:“那就是颜欢同志。”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偶尔侧过头来的一个侧颜,也已经能看出十分的动人。   归红英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抱在自己手上的那个粉雕玉琢的近乎透明的娃娃。   她抱着那娃娃走了一晚上的雪路,冻得她手脚冰寒,却一声都没有哭过,她看向她时,就安安静静地看她,看得人心碎。   她抱了她到颜家,正在跟颜东河还有兰珍在房间里说话。   那个女人从隔壁的床上突然爬起来,推门进来,不顾才难产生产完的身子,走到他们的面前突然跪下,哽咽道:“这位大姐,大哥,大嫂,你们把这孩子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养的。我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可你们知道,我跟我爱人两人的情况,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他前头有那么多孩子,要是我们没能有个两个人的亲生孩子,我跟美月在那家里根本就格格不入,那个家怕是早晚要出问题……”   她说到那时已经涕泪横流,道,“你们放心,这孩子跟了我,以后就是我跟我爱人的纽带,我跟他两个唯一的孩子,我们肯定都会把她看得跟眼睛珠子一样,比亲生的还好……。”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归红英已经不记得了。   她就记得后来她抱着孩子时那双跟濒临饿死的人看到一块馒头时的热切。   ……看得跟眼睛珠子一样,比亲生的还好,呵。 第16章 兜兜转转   “要我进去把小颜叫出来吗?”   归红英正在出神,一旁的周组长突道。   归红英愣了一下,再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工作的颜欢,道:“先不打扰她,我就在这儿等等她吧。”   周组长便也由着她。   不过她端过来了两碟子点心,一碟水晶红梅豆沙饼,一碟黄梅豌豆黄,两碟点心俱是玲珑剔透,清香扑鼻,看着已经让人食欲大开,可跟艺术品般,竟是让人舍不得下口。   归红英见到颜欢,此刻心已经踏实下来,见脸虽然还冷着的周组长端上了点心,就笑着道:“哎哟,这一段时间没过来,你们食品组的点心还研究出了新花样,这点心,先不说好不好吃,待客时端上一些出来,看着都体面。”   “我们在这食品组几十年,什么时候做出多少不同的东西来?”   周组长把碟子往桌上一放,冷道,“都是小颜做的,她什么都会做,你别看她长得怎么娇气样,她说从小到大她家里的家务都是她帮着做的,她大姐跟着人学跳舞,她二姐不是她妈亲生的,是她爸和两个哥哥的心头肉,家里的大小姐,她妈说不好指使的,只能使唤她,一家人的衣服一家人的饭,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已经要跟着后面帮忙,所以别的本事没有,做饭做点心那是没得说的。”   归红英原还笑着,听完这话脸一下子垮下来。   周组长说完也就走了,归红英吃着那点心,味道是真好,甜软香糯却半点不腻,可归红英吃着却只觉得那清甜里渗出丝丝苦涩来,涩得她鼻子酸胀。   她吃了几块后面就再没吃了。   坐了许久,周组长终于领了人过来。   进来后周组长就板着脸跟颜欢介绍,道:“这是我们农场妇女联合会主任归红英同志,凡是我们农场有什么欺压霸凌构陷女性的恶臭行为,咱们妇女联合会都一定会查明真相,主持公道,严惩元凶。小颜,这段时间农场一直有人在恶意地散步关于你的离谱谣言,这事你尽可以跟归主任反应,相信归主任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归红英:……   颜欢就笑盈盈的,道:“那我就先谢谢归主任了。”   她道,“归主任,我知道很多人在外传我的谣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构陷我,说不定还恨不得定下我‘男女关系混乱’的罪,就该送去劳改所呢。既然这样,那不如把所有相关的人士都召集到一起,大家都摆证据,谁有罪,就请农场和归主任,还有知青办严肃处理吧。”   归红英的神色渐转凝重,道:“你确信?”   谣言之所以为谣言,尤其是关于男女关系方面的谣言,多数时候不管你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信,想要把传谣的人定罪,并不容易。   她原本打算再查一查再怎么解决的。   但颜欢却是很肯定的点头。   或许是被颜欢的神色说服,归红英到底点了头。   且说回孙友刚那边。   孙友刚自从陈敏芬对象李绪那里得知颜欢即将要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了知青办给郭大为打电话。   他哆哆嗦嗦地就把颜欢要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的消息说了。   他道:“郭主任,我们农场工程队原先是工程部队转业过来的,他们是西州工程集团的,在我们农场只是驻地几年建大坝,之后就会回西州城,颜知青要是真跟他订婚,肯定是不会想要回青州城了。”   说着顿了顿,因为太焦急还好死不死地又加了一句,道,“赵队长长得好,条件好,之前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都没跟任何人有瓜葛……真的没想到颜知青会跟他扯上关系,这要怎么办?”   郭大为:……   郭大为在那头气得想把电话都给捏碎。   他原本想着,希望她到了大西北,条件恶劣,她能吃够了苦头,跟家里跟他妥协,回青州城。   后来听说那什么场长外甥主管侄子看上了她,还经常往工程队跑,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了,她长成那样,到哪里没人喜欢?   所以他立即让孙友刚往外散布她在青州城早已有结婚的对象,到农场不过是玩玩的流言,只希望让那些人止住步子,也让她以为那些是那什么场长外甥散布出来的流言,逼她回青州城……   可这才几天?   她又要跟什么工程队队长订婚!   他死死捏着电话,好一会儿才咬牙道:“给我打听,那个工程队队长家里是什么情况,还有,他们不是工程部队转过来的吗?组织上应该管得很严吧?就能横夺别人的未婚妻吗?你把他的领导情况还有电话……能查到他家里的联系方式最好,都给我。”   孙友刚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把要查的事情一一复述了一遍,在那边挂断电话前,鼓足勇气道:“郭,郭主任,这事闹出来风波怕是不小……郭主任,不管这事能不能成,你能不能答应我,都帮我落实回城和工作的事?”   说完他几乎要哭出来了,道,“郭主任,这事不是小事,赵队长那样的人,哪里是我能惹的人,他要是知道了我做的事,我肯定不能再在农场呆了……郭主任,你要是不给我安排好退路,我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啊。”   郭大为在电话那头又是给气得要死。   他忍着脾气道:“不就是回城和工作吗?我告诉你,只要沈颜欢能和那姓赵的断了,在农场名声臭了,我自然会帮你安排!”   说完顿了顿,道,“你记住,在他们订婚前把我要查的东西都弄来,给我机灵点,过几天,我就跟颜知青她爸妈亲自去农场一趟!”   孙友刚听说他要亲自过来,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的。   可这会儿他还能怎么办?   在收发室拿了纸笔,记下刚刚电话里郭大为要求他查的东西,生怕回头忘了点漏了点啥。   他在写着的时候知青办小干事进来,也只当看不到他还没恢复过来的沮丧表情,跟他像是随口一聊道:“孙知青,最近你总往家里打电话啊,这电话费都得多少钱了,你家里可真有钱。”   知青办的电话平日里可不是能随便用的,按时计,打一次要交上好几块钱,这会儿,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钱呢,而他们这些知青,在农场上工,只有工分可拿,管上温饱就不错了,可没有什么闲钱。   孙友刚这里,虽然郭大为找了知青办的田副主任给他方便,但每次登记交钱却还都是要的……当然,这些钱当然是郭大为寄给孙友刚的。   孙友刚面色难看。   他家里可并没有钱,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家里孩子却多,吃饭的人多,更还有一个待业的弟弟在家。   郭大为已经帮他弟弟安排了一个工作,虽然是杂工,却好歹是个工作,也有转正的希望。   家里也已经花了郭大为不少钱。   他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他艰难地扯了一抹难看的笑容,都不知道敷衍了小干事几句什么,就收了小纸条,往兜里揣了出去了。   小干事等他出去了,轻嗤了声,走到录音机前,按下了停止键,取出了磁带,拿到手里掂了掂,摇了摇头,转身就拿着送去了刘主任的办公室那边。   郭大为挂了电话,靠在了办公椅上靠背上心潮起伏,好半天才稍微冷静了些下来。   他看上颜欢,要跟她结婚,当然不止是看上了她的外貌。   ……其实身为青州机械厂这么一个大厂厂长的儿子,从小到大,身边的漂亮姑娘从来也没少过,他过世的前妻也是一个美人,可那日看到颜欢,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他甚至觉着,他这一辈子也没这么心动过。   但要结婚,他还是调查了一番。   越调查越满意,就是他爸妈那里,对颜欢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虽然漂亮,但从小到大中规中矩,温顺贤惠,沈家的几个姑娘,她最小,却最不得宠,老大老二处处掐尖要强,喜欢打扮,喜欢好东西,她却是每月工资上交,从读书的时候,就每天准时回家,帮她妈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对哥哥姐姐们也从来都是让着,衣服永远捡的两个姐姐的旧的穿。   ……所以他真的不明白,她这样的性格,怎么就能不声不响,一声不吭的走了。   然后更离谱的是,去了农场才一个月,就又找了一个男人,要订婚了。   想到这里,郭大为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火又腾地一下子升上来,手一扫,直接把桌上的杯子扫落到地,摔得粉碎。   他在外转了一圈,下午又收到了孙友刚一个电话,第二天就去寻了沈荣祖和颜桂芬。   跟他们好生计较了一番。   然后第二天下午,农场熊场长又收到了颜欢父母的电话。   颜桂芬哭道:“熊场长,我刚刚听说小欢在那边自己竟然又找了个对象,夭寿啊,熊场长,还请你一定要帮我跟对方领导说一说,拦住这婚事……小欢她还小,还不到二十呢,什么都不跟家里说,就下乡去了,现在下乡不到一个月,竟然又一声不跟我们父母说,现在竟然也不跟我们说,前面还有个男人呢,又在农场找了个男人……熊场长,我们立即买火车票,这就去农场找她,我可求求您,一定得拦着这事。”   熊场长皱了皱眉。   他是农场场长,管农耕管生产管建设,但实在不怎么会管某个知青感情生活这么细节的事,上次沈父沈母打了电话过来,自己爱人正好不在,他就把知青办的电话给了他们,没想到这次他们又找上了他。   可这事?   他道:“颜大嫂,上次跟你们说过,这事你们可以去找农场知青办……”   “可是熊场长,我听说小欢这次找的男人是什么工程队,还是什么队长,对,赵队长,”   颜桂芬继续哭哭啼啼,道,“工程队那边,怕是知青办领导都管不着,只能求到熊场长您这里。”   “熊长着,我跟我爱人是重组家庭,小欢这孩子,她是家里的老小,前头的孩子不是我爱人跟前头爱人的孩子,就是我带过去的,只有她,是我跟我爱人唯一的孩子,所以从小就被我们娇养坏了,任性妄为,当初跟郭主任订婚也是她自己找来的婚事,可眼看就到婚期了,什么也不说突然就说去找她舅舅……我们原当她是想散散心,虽然急坏了,但还是忍着,想着让她玩一段时间也就,谁知道这边还没说清楚呢,她竟然就在那边又找了一个,这,这简直就像是一道天雷砸到了我们头上啊。”   颜桂芬说到这里简直泣不成声,最后哽咽道,“熊场长,麻烦你怎么也要给我们拦上几天,我们立即就收拾行李,出发去寻她……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犯大错,她是一个姑娘家,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毁了自己啊!要不然熊场长您把那什么赵队长领导的电话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找他……”   ……   涉及到工程队那边,跟那个女知青要订婚的还是赵成锡,熊场长面色沉重了下来。   他当然不会将钟书记的电话给颜桂芬。   他打断了颜桂芬的哭诉,跟她说这事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严肃处理就挂断了电话。   等挂了电话,他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一圈,走到办公桌前翻了翻电话簿,目光在“赵成锡,工程队一队队长”后面的电话号码上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又合上了电话簿。   他觉着不该在还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直接给赵成锡打电话。   他跟赵成锡略有接触,觉得要是那姑娘像她母亲那样说得不堪,赵成锡又怎么会跟她订婚?   还是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好在自己爱人已经回来。   她是女同志,又是农场妇联主任,去跟进这件事还是合适的。   晚上回家他便将这事跟自己爱人归红英说了说,道:“你去帮忙了解了解吧,赵队长我还是信任的,既然要订婚,我相信这姑娘的品性应该不至于太差,可那毕竟是她父母,三番几次打电话过来,还是了解了解再跟赵队长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吧。”   “不用了,”   归红英的脸拉得又黑又长,道,“我今天跑了一天,就是去了解这件事去了,准备明天就处理!你明天要是有空的话,不妨也一起来看看!” 第17章 大声威武   第二天归红英就去了知青办。   她就板着脸说她一回到农场就收到了许多投诉,让她严办有关颜欢同志“男女关系混乱”的,有来自群众的,也有来自颜欢同志远在青州城的父母的,听说颜欢眼看着就要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了,这事在两人订婚之前务必要查清楚。   哎哟,这事刘主任也知道一些。   首先流言传的乱七八糟,这事他是知道的。   紧接着工程队赵队长找他,在查了一下最近的电话记录之后,就拿了一叠证据,说他们知青所男知青孙友刚收受了青州城某人的大量好处,在他的指使下构陷迫害同在农场的另一位女知青,也就是他的未婚妻颜欢同志,请他们在孙友刚再拨电话去青州城时,帮忙进行电话录音。   这当然是件大事。   刘主任在查看了那一沓证据,特别是孙友刚最近频繁收到汇款的证据之后,立即交代收发室干事执行了下去。   没想到前脚刚把录音带备份给了赵队长,后脚归红英就过来了查颜欢同志“男女关系混乱”的事。   他皱了皱眉,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刘主任就让人请来了一扎相关的人。   投诉人士钱志他妈,相关的钱志,他姑钱恵芝等人。   流言中心人士饶铁兰,孙友刚,刘良等人。   还有当事人颜欢。   想到流言中还牵扯到钱志前“未婚妻”梁雪琴,就去了农场小学把梁雪琴也叫了过来,又说颜欢经常跑工程队,正好廖家大儿子廖小磊也就是小石头也在学校,就索性把梁雪琴同志和小石头也一并叫了过来。   还有就是颜欢现在的领导杨主管,周组长,同宿舍的女知青队长陈敏芬,也都叫了过来。   刘主任又问归红英:“听说颜欢同志就要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这事要不要叫上赵队长一起过来?”   归红英皱了皱,板着脸道:“不用。”   虽然刘主任还是信任归红英的公正的,可这会儿心里还是不由得打了个突,这,叫来的好像大多都是对颜欢不利的啊,这真的不是归主任听了她妹子和外甥的投诉,来对颜欢开公审或者批评大会的?   归红英似是看出了他所想,瞅了他一眼,道:“颜欢自己不乐意的。还有,到时候场长也过来,你还怕我徇私?”   刘主任“呵呵”讪笑了一下,总算是让人去请人了。   人都陆续到了知青办的大厅。   黑压压的一片,还真不少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是想干啥,尤其来的人,原多是不相干的人。   再等熊场长都沉着脸过来了,众人更是心头一惊。   ……不过等大家看到颜欢,在看在场的众人,敏感的却也慢慢猜到了这事怕是跟她有关。   等人都来来齐了,归红英环视了众人一眼,板了脸,敲了敲桌子,让大家肃静,就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不在农场,然后刚回农场,就得知我们农场发生了一件大事,听到了许多的传言,也有人直接跟我投诉,说是某位新来的女知青,有严重的男女作风问题,非常败坏我们农场的风气,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召集了众人,并且请了场长见证,和知青办刘主任共同来处理这件事。”   众人:……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颜欢,面色十分精彩。   有了解这件事并十分同情颜欢的,如周组长,陈敏芬,梁雪琴等人,面上或是愤怒或是担忧。   而又有肇事者的如饶铁兰,孙友刚,刘良等人,有的是不安忐忑,有的更多是快意兴奋。   反是颜欢,淡淡的,十分平静。   而什么也不太清楚被莫名其妙拉来的小石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小脸也一下子皱了起来。   周组长冷着脸想说什么,归红英却是对他摇了摇头。   她等大家都反应完了,就转头看向了饶铁兰,道:“饶铁兰同志,钱志同志说,两天前,你特地去找了他一趟,跟他说了一番话,结果导致钱志大病一场……那番话是有关颜欢同志的,你能在这里把那些话重复一遍吗?”   饶铁兰的手一下子捏紧。   现在的情况,她虽然又快意又期待,但归主任第一就先点了她的名,她一时也是十分紧张。   归红英就扯了扯嘴角,道:“饶铁兰同志,你放心,这里有我,有刘主任在,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是事实,我们都站在这里,决不会再允许有什么动手殴打的事件再发生,所以你不必忌讳什么,就一字不漏把那些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成了。”   这是暗示之前颜欢打她一巴掌的事?   想到那一巴掌,和这段时间的憋屈,饶铁兰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时就在一旁的钱志他妈归红梅也大声嚷道:“说出来,你放心,我们都在这里,绝不容许那些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撒野!什么都不用怕!”   归红英:……   归红英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自己妹子一眼,但饶铁兰却是一下子受到激励,头昂起来,咬着牙道:“好,我说。”   “前一段时间,我听男知青那边说,我们这边新来的女知青,一心想要攀高枝,对同是知青的男知青爱理不理,却见天儿的拎着自己亲手做的什么梅花饼桃花饼往工程队驻地那边跑,一心地想要勾引工程队的男人,却没几天,又勾……上了场长家的侄子,原本钱志同志都快要跟别人订婚了,可架不住她手段高,长得又漂亮,让钱志同志一时迷惑,就取消了原先的婚事,一心栽到了她身上。”   她说着看了一眼颜欢,又看了一眼梁雪琴,道,“因为这件事,我还遭了颜欢同志一顿毒打,当时颜欢同志就跟我说,钱志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会看得上……还有一些羞辱我同时也贬低钱志同志的话,意思就是她怎么可能稀罕钱志同志这样的男人,当时大家还都劝我,没凭没据的,我就传别人的话,被打了就只能自己受了,她说得那么义正辞严,我想着可能真是我误会了,也就算了。”   “然后没过多久,我就听别人说,原来她在老家青州城早就有了结婚对象,年后就要结婚的,早就在青州城帮她安排好了工作,到这里来不过就是玩玩。没想到三天前,我们整个女知青宿舍院子里的人却都看到,工程队一队赵队长送了颜欢回宿舍,颜欢亲口说,赵队长是她的对象。”   “她在青州城明明有对象,过了父母要结婚的,没想到才来农场一个月,之前也半点风声没有,只看到她每周都亲手做点心送去工程队那边,然后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赵队长。然后我就听到男知青那边跟我说,因为她甩了钱志同志,钱志同志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冷风,高烧大病眼见得不好了呢,真是最毒妇人心,长得跟狐狸精一样的,果然也跟狐狸精一样吸男人精气神的。”   这都是些什么话?   在场的很多人,都被她的说激怒,例如周组长,差点愤怒得跳起来,还是被他旁边的刘主任按住了。   还有跟颜欢同宿舍的陈敏芬和梁雪琴,也是听得面色难看,旁边小石头同样是差点跳起来,被他身边的老师梁雪琴给按住了。   而钱志他妈听了这些,则是新仇旧恨袭来,转头狠狠地剜了颜欢好几眼。   颜欢的表情却还是冷冷淡淡的,纹丝不动。   归红英冷着脸打断她道:“说重点。”   饶铁兰便继续道:“钱志同志是一个无辜的同志,而我就在颜欢同志隔壁,在一个宿舍院子住着的,对她来到农场之后做的事最清楚不过,一时冲动,觉得有责任揭开她的真面目,让钱志同志走出她的陷阱,所以就去了钱志同志家附近,但说实话,当时我也是犹豫的,正想着还是离开算了的时候,钱志同志出来了,我便把颜欢在老家明明有对象,一直以来却还想攀工程队那边的高枝,从来没有真心看上他,甚至并没有真的看得起他这些话对他说了,希望他能醒悟过来,挺过去。”   她说完又看向了钱志他妈,道:“我没有想到这番话却让钱志同志的病情更加严重了,第二天归大娘来找了我,我也吓了一跳,但归大娘问起,我就把颜欢做的事原原本本跟归大娘说了,这些,归大娘都可以作证。”   “是的,”   钱志他妈恨恨地接过了饶铁兰的话,然后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颜欢,道,“你可真是不知检点,到了我们农场,还敢这么嚣张?知不知道你这种男女关系败坏的人在我们这里就该被送去劳改,钉个牌子围街示众?!”   饶铁兰听了这话原先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更是一下子定了下来,整个人也亢奋起来,最开始过来看到这阵仗时的心虚惊慌一扫而空,连腰杆子都挺直起来,看着颜欢的眼神闪着兴奋和你总算也有今天的异样光芒。   不过她还没兴奋半刻,那边被梁雪琴压也压不住的小石头已经跳起来,冲着钱志他妈就骂道:“老妖婆你骂谁呢?我姐什么关系败坏?你们全家男女关系败坏也轮不到我姐败坏,你才该被送去劳改,钉个牌子游街示众,上面写着‘恶毒妖婆,血口喷人,反咬一口’!”   又骂饶铁兰,“你这个丑八怪,我姐去我家怎么了?你看看你,你嫉妒的丑恶嘴脸已经明晃晃挂脸上了,你是有多嫉妒我姐才会捏造这些东西想要迫害我姐?”   小石头从小在边防部队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炮弹在身边飞过都不带怕的,骂个人那是半点都不带犹疑的。   他的拳头晃着,简直像是要冲过去狠狠揍那两人一顿。   众人:……   话能说得这么直白吗?   钱志他妈和饶铁兰气得差点厥过去。   小石头骂得那是她亲妹。   虽然归红英也觉得自己那妹子蠢得能突破天际了,但这会儿小石头这么骂她还是要阻止的,她重重咳了声,看向了梁雪琴,喝道:“还不快拉住他。”   梁雪琴前头已经憋气憋了好久,小石头这么一骂只觉得心胸顿时爽快透了,但归主任叫她,她还是要拉住小石头的。   可小石头这会儿正义愤填膺着,梁雪琴能拉他却没堵住他的嘴。   他转头就恶狠狠地瞪向归红英,道:“拉什么拉,准这些妖魔鬼怪说话,就不允许我说话?这算是干什么?带着一帮人欺负我姐?哼,没有只准你们欺负人,不准人反击的!你这样子,简直就是个妖魔鬼怪头子!”   他是工程队家属院的孩子,根本不是农场这边的人,所以对农场这边的人也就没什么惧怕,说话就肆无忌惮些。。   被称作妖魔鬼怪头子的归红英:……   她也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啊,只能再重重咳了一声,转头就冲着自己妹子归红梅骂道:“你这么急着跟着吼什么?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阿志这么蠢就是跟了你!”   钱志:……他病还没好全呢,懵懵傻傻的又被他大姨重击。   他大姨训完他妈却并不理会他,转头就看向颜欢,深吸了口气,道:“好了,没有只准一方说话的,饶铁兰同志说了她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   颜欢的手很有点痒。   在这种情况下,她本能的更想动手,更何况是跟这种又丑又蠢心眼这么毒的人对话?   但这会儿还的确不是动手的时候。   她看向饶铁兰,眼睛甚至带着笑意,却又让人冷得慌。   她道:“饶铁兰,你说了这么多,我帮你总结一下,就是基于几个事实再经由你比较丑的脑袋发酵出来专属你的词吧?”   顿了顿,怕大家误会,补充道,“说你丑,不是你皮囊长得丑,而是相由心生,你是心地太恶毒了,看着别人发出的臆想就是你想做却做不到的吧?”   饶铁兰的脸本来就被小石头骂得涨红,这会儿更是暴涨,一下子跳起来。   归红英冷冷扫了她一眼,她心里一咯噔,顿时手都抖了起来。   颜欢却并不理会她,开始噼里啪啦道:“我给你数数,你是根据哪几点得出你那些臆想的呢?一,我亲手做了梅花饼往工程队跑了,这跟你的臆想有什么关系?是,我周末是常亲手做了梅花饼往工程队宿舍跑,因为我当初是搭了工程队顺风车来农场的,然后就认识了工程队驻院的廖婶子,我在这里无亲无故,跟廖婶子投缘,他们家一家人都待我像家人一样,我周末去她家吃饭怎么了?就你脑子里能生出那么多龌龊的东西?”   说完她转头看向归红英,道:“这些都是有人证的,归主任,这些小石头就可以作证,需要的话也可以请廖婶子帮我作证。”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石头已经大声道:“我当然可以作证。”   归红英的神色已经缓了许多,但听到小石头的声音还是没好气,点了点头,道:“可以了,这些我也已经查过了,你继续。”   颜欢便冲小石头笑了一下,再继续看向饶铁兰,道:“第二个你亲眼看到的事实就是,三天前工程队赵队长送我回知青所宿舍。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已经经由廖家廖婶子给我们介绍,正式处了对象,那天他来食品组接我下工,送我回宿舍,送到到宿舍的时候,距离食品组下工时间不过半个钟头,正是食品组到宿舍的步行时间,我们一路上过来都遇到了许多人,到了院子,我也堂堂正正跟大家介绍了,这是我对象,过几天就要订婚了,这些,同样很多人可以作证,请问,这些有什么问题吗?我是经常去工程队,但我跟工程队廖家婶子交好,过去一向都是堂堂正正,这些不管是廖家婶子,还是小石头,还是我的舍友,他们都可以作证,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到你嘴里就成了我去勾搭男人?”   “这个我也可以作证!”   小石头又大声道。   梁雪琴揽了揽小石头的肩头,跟陈敏芬对视了一眼,道:“这些,我们也可以作证。”   陈敏芬冷冷看了一眼饶铁兰,接着道,“我们可以证明颜欢同志刚刚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们不仅可以作证颜欢同志和工程队廖婶子一家来往都是正常的来往,就是我们自己也曾经跟着一起去过一次廖婶子家,颜欢同志善良,真挚,还心灵手巧,接触的乡亲们都很喜欢她,廖婶子待她犹如自家亲戚,这些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永远都体会不了的。”   顿了顿,又道,“我们是颜欢同志的舍友,对她所有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着住在一个院子里,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加上‘听别人说’,‘听某某男知青’说,就在外面散播谣言,言语各种诽谤侮辱颜欢同志,在知青所和农场搅风搅雨,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心思歹毒,败坏我们农场的风气作风!”   饶铁兰一下子急了。   她已经开始慌张害怕,可是她同样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   她喊道:“就算是能证明她跟廖婶子家是正常来往又怎么样?这只能说明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勾搭上了赵队长的。可是她明明家里面还有个结婚对象,却一面用这种方法勾搭赵队长,一面勾得钱志同志跟他快要订婚的对象分手,再甩了他,害得他病倒在床,一面还要招蜂引蝶,到处引男人在食品组还有女知青宿舍门口打转……”   “谁跟你说我在青州城有个结婚对象?”   颜欢突然大声打断她,厉声道,“又是谁跟你说我勾了钱志害得他怎么样怎么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青州城有结婚对象?听别人说的,听谁说的?我现在告诉你,我明明白白的单身,是自愿主动报名下乡,想要服务大西北,为大西北的建设做贡献的!你说了这么多,一点证据都没有,满口就是‘听别人说’‘听某某男知青说’,你现在就跟我说,你是听谁说的,我立即跟他做对质,否则就是你自己故意编造最恶毒的谎言诬陷构陷我,同时又故意跑去用谎言煽动刺激钱志同志,谋害他性命,好让他的家人恨我入骨,从而想要致我于死地,是不是?”   饶铁兰被她的气势吓住。   嘴巴抖得更厉害。   “说不出来吗?还是根本就没有?”   颜欢继续咄咄逼人,厉声道,“所有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你自己刻意编造谣言,用这种方式恶毒污蔑构陷我?就因为当初你找我要点心吃我没给你吃,后来在背后说说我坏话,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这么造谣,想要致我于死地?你这种人……”   “不是我!”   饶铁兰终于崩溃,一下子跳起来,尖叫道,“当然不是我,整个农场都知道,整个农场都在说,”   她说着就转头看向就站在一边显然面色已经十分难看的孙友刚和眼神躲躲闪闪有些畏缩的刘良,手指了他们,道:“他们都说过,孙友刚还有刘良,他们都说过,孙友刚跟你还是同乡,都是青州的,他就听说过,说你在青州城有个结婚对象!”   孙友刚面色大变。 第18章 彪悍   刘良则是吓得一哆嗦,往后一退,手却是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孙友刚。   ……他心里自然很清楚,自己说得那些话都是些背地里说的上不得台面的话,拿这些话就想把颜欢压死?   农场场长和知青办主任都在这里,还有其他大把站在颜欢那边的人,甚至人家颜欢已经要跟工程队赵队长订婚,想到赵成锡,他更是一哆嗦……他可没有那么天真,认为就凭那些流言能一下子搞死颜欢,自己能完好无损。   饶铁兰这个蠢货,这个蠢货。   他不愿出这个面,只能结结巴巴道:“没有,我们就是,就是随口……”   孙友刚也惊得不行,更郁闷得不行。   可他知道这会儿他想躲都不成,任着刘良说更不行。   他脑子急速地转着,听到刘良结结巴巴的开口,怕他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一把攥了攥他的手,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饶铁兰,转头就跟归红英道:“归主任,这些事并不算是我们传出来的……只是刘良之前爱慕颜知青,不过颜知青拒绝了她,他伤心之下一个劲地喝闷酒,我看他喝得厉害,怕他这样下去不行,就随口拿了外面的话安慰了他两句,跟他说让他别再想着颜知青,颜知青条件好,喜欢她的人很多,想必眼光也很高,听说钱志同志都在追求她这些等等。他本不信,因为饶铁兰同志跟我们还算熟,我就说不信你就去问问饶知青,她跟颜知青住一个院子里,这些肯定知道一些……就这样他跑去问饶知青,一来一去,话可能就传岔了。”   “是,是,”   刘良听孙友刚这么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能扶着的拐杖,虽然囧臊得不行,涨红了脸,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归主任,我不知道外面传的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真的不是我们起头的……我就是那时候脑袋湖涂了,后来听了饶知青说的那些事,真的是又羞又恼,就仗着酒劲说了些胡话,但都是一时意气用事说的胡话,绝对不是蓄意诽谤颜知青的……但我也知道就是酒后也不该这样,错了就是错了,要是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愿意跟颜知青道歉……”   颜欢看着他那假惺惺的样子,真是比看着饶铁兰还厌恶,冷冷道:“哦,你是听了饶知青说的‘那些事’,请问是哪些事啊?”   刘良几乎都不敢抬头看颜欢,讪讪的,道:“就是饶知青说的那些什么的总跑工程队,又跟钱志好上了……饶知青跟颜知青住在一个院子里,我那时又有些不清醒,她说那些我就信了她……”   “刘良!”   饶铁兰一听他竟然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一下子急了,大叫一声,近乎气急败坏道,“刘良,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我听你们说的,颜欢跟钱志在一起,为了她钱志还把梁雪琴给甩了,还有她有未婚夫的事,不都是你们说的吗?”   “你跟她还有梁雪琴是住一个院子,她的行踪不是你最清楚,什么拎着亲手做的点心总往工程队跑,不是你说的?对!”   刘良这会儿对着饶铁兰可没客气,道,“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之前找过颜知青,说想找她帮忙做些点心被她拒绝了,所以你故意这么说刺激我……”   众人:……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那颜欢在青州城有结婚对象的事呢?这种事你亲口说的吧?是你亲口说,”   饶铁兰气到面色铁青,指着刘良的鼻子就模仿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道,“‘原来才知道颜欢在青州城竟然有结婚对象了,婚期都定了,本来开过年就要结婚了呢,人家过来不过是玩玩,跟谁会认真啊’,这是不是你说的?”   刘良的面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看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就急道:“这是我说的,但这本来就是真的,友刚跟颜知青都是青州城来的,这事他家那边都知道……”   孙友刚的脑袋“轰”一声。   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咬牙,眼睛迅速看了一下熊场长还有知青办田副主任一眼……郭大为找过这两人,他们也应该都知道这事,可这两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他更不敢肯定这两人曾对外说过这事……   他捏着手,手上青筋暴露,面上却像是十分愧疚十分惶恐道:“这……我是有听青州城的亲戚说过这事,但我当时说出来只是为了安慰刘良……真的抱歉,我不知道这事竟然会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原来源头竟然是在这里。   众人的目光看向孙友刚,再从孙友刚的身上转到颜欢身上……这事……   “听青州城的亲戚说?”   颜欢冷笑一声,终于出声,道,“是哪位亲戚啊?又是怎么说的?”   “颜知青,”   孙友刚看向颜欢,但很快又垂下了眼,用真诚到不能再真诚的语气道歉道,“颜知青,这事是我的错,我的确是听家里的亲戚提了一嘴这个,本来也没在意,只是当时刘良陷在了里面出不来,我看他喝酒实在喝的太痛苦,为了劝他,才说了几句……没想到后面就引起了这么多……”   “砰”得一声,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孙友刚的声音就在“啊”的一声之后戛然而止,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是孙友刚撞到了一旁的桌椅上,把桌椅撞得一阵东倒西歪。   众人几乎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扶着桌子半天起不来身的孙友刚,再僵硬地转头看向已经稳稳站在前面的颜欢,震惊而又不敢置信。   刚刚,是颜欢上前,一拳把孙友刚打得直接倒在了桌椅上?   颜欢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众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就走到了孙友刚前面,在孙友刚一脸痛苦地抬头,目露愤恨地看向她时,“啪”得一声,把手上的一沓东西砸到了他旁边的桌子上,道:“听家里的亲戚提了一嘴,为了劝刘良,才说了几句……请问这位‘亲戚’,是不是就是这半个月分几次给你寄了三百块钱的郭大为郭主任?是不是这位给你待业的弟弟安排了工作岗位,只要你答应把他跟你说的话在农场散播出去,就承诺给你回城名额和工作岗位的郭大为郭主任?”   “你,你胡说什么?”   孙友刚哪里还顾得上脸上身上的遽痛,冲着颜欢就惊骇地尖叫道。   “呵,还死鸭子嘴硬呢,”   颜欢冷笑,把桌上的东西一摊,道,“看看,一九七七年一月十二日,一月十七日,一月二十一,每一份你签字领钱的单子,你这两个星期给郭大为办公室打电话的记录,还有……”   她伸手拿了一个录音带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一沓录音带,就是你每次来知青办打电话时录下的录音带,你跟郭大为所有的交易,里面都录的清清楚楚。”   孙友刚一下子瞪大眼,然后一把夺过了颜欢手上的录音带,转头不敢置信地瞪向了知青办收发室的小干事。   小干事耸了耸肩。   颜欢轻哼了一声,看他手捏着那录音带,指甲直接抠住了磁带,几乎要将磁带绞断的架势,再冷笑道:“就算你把这里所有的录音带毁了都不要紧,这些不过是翻录的罢了,原版的录音带全部都在知青办刘主任那里,孙友刚,你还以为你做那些狡辩有什么用吗?你做的所有事情知青办早就一清二楚!”   “不,不可能的!”   孙友刚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状似癫狂,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承受的打击。   颜欢却是不再理他,转头就看向了大家,义正辞严道:“你们知道跟孙友刚做交易的这位郭大为郭主任,他是谁吗?他就是这些天流言中的我的所谓结婚对象……事实上,所谓的结婚对象,在我来农场的一个月前,我还不认识,一个月前偶然在外面认识了,就开始威逼利诱我家人,逼我嫁给他,这种旧社会的恶霸行为,我当然不从,可他是我父母厂子厂长的儿子,哪里能抗得过?所以我毫不犹豫选择了下乡,也从没有一个正眼给过他……这种情况,请问大家,这位郭大为郭主任,算是我的什么结婚对象?”   众人:……竟然是这样!   简直让人义愤填膺!   “而你,”   颜欢再转头,看向已然面上全是土色,满头虚汗,已经开始颤抖的孙友刚,道,“就为了一个回城名额,为了这几百块钱,充当他的爪牙,用最恶毒的方式诋毁我,构陷我,只为逼我在农场呆不下去,你说,我刚刚打你一拳,你应不应该受?”   说完又直接上前踹了一脚,这一脚把孙友刚从扶着桌子的位置“砰”一声又踹到了地上,冷冷道:“我告诉你,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众人:……   众人听到孙友刚像布袋一样“砰”一声砸在地上,只觉得一阵阵牙齿疼。   他们都不太明白,孙友刚这么一个算得上是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颜欢怎么一拳一脚踹他踢他怎么就轻松的跟踢个麻袋似的……   在众人的各种吃惊震撼目瞪口呆中,颜欢踹完孙友刚说完那句之后就转头看向了熊场长还有归红英刘主任几个,不过中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就往旁边这会儿早已经懵掉和吓傻的刘良还有饶铁兰扫了一眼,吓得两人都是一哆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魂飞魄散。   当然,颜欢暂时还懒得理会他们。   她当然也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所以这会儿看向熊场长几人,就认真诚恳道:“抱歉,场长,归主任,刘主任,我想到这段时间外面传的那些污言秽语,想到离开青州城前的惊恐压力,冒着大雪从青州城到我们农场的一路艰辛颠簸,实在是太气愤了,才一时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还请你们能谅解。”   谅解,当然能谅解。   想想孙友刚都做的些什么事?   但凡眼前的女知青软弱一点,怕不是被逼回了青州城,就已经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了。   更何况,颜欢不过是个小姑娘,被打的这位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嗐,真是没眼看的东西,只会暗地里害人吗……   归红英听了颜欢这几句话,更是心里又堵又涩难受得厉害。   熊场长瞅了一眼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脸已经肿成猪头的孙友刚,嘴角抽了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没事,他为了一点利益这么害你,你痛恨他也是情有可原……”   不妨他话还没说完,从门口那边突然冲出个大娘,走进来直奔向躺在地上的孙友刚,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呸!那样的恶霸,跟旧社会强抢民女有什么分别?这种人,竟然助纣为虐,简直就是旧社会地主恶霸的爪牙,在我们新社会,打死都不为过!”   ……是食品组的严大娘。   然后梁雪琴身边的小石头也冲了过去,抬脚就直接往孙友刚身上狠狠踹了两脚,骂道:“就是旧社会地主恶霸的爪牙,不要脸,就该多踹几脚!”   熊场长众人:…… 第19章 比赵叔还厉害   “咳咳。”   熊场长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重重咳了声,道,“成了,孙友刚犯了这么大罪,的确应该重罚,不过打人就点到为止吧。”   说完又扫了一圈众人,道,“今天的事情基本已经很清楚了,刘主任,颜欢同志,孙友刚,饶铁兰还有刘良,他们都是你们知青所的人,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再做详细调查和处理吧,如果细查的时候涉及到农场这方面的什么人,你找归主任或者直接找我就成,这件事影响十分恶劣,等调查完之后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从重处罚,还颜欢同志一个公道,也是肃一肃农场的歪风邪气。”   刘主任应下,熊场长说完又看向颜欢,刚想安抚她几句然后离开,突然一个身影就扑上了前来,跪倒在了归红英前面,拽了她的裤腿。   是饶铁兰。   熊场长刚刚这一锤定音的一番话,让本来已经吓傻了的饶铁兰终于反应过来,她知道这事就这么定性,她就完了。   ……别说什么评先进回城,怕是轻的要记大过,进档案,重的分分钟她要被送去劳改场!   这时她哪里还顾得上对颜欢的怨恨?   她一下子扑到归红英面前,哭着大声道:“场长,归主任,刘主任,我被骗了,我们都被孙友刚给蒙骗了,是他有心算计我们,引导我们以为那样的……归主任,我错了,我愿意跟颜欢同志道歉,不应该被孙友刚蒙骗,听信他的话,传他的话,对颜欢同志造成了伤害……”   她说着还看了刘良一眼。   同样吓傻了的刘良也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忙跟着急迫道:“是是是,场长,归主任,刘主任,我们都被孙友刚骗了,情绪低落的时候被他误导,才会一时失言,替他做了传话的把子,却没想到被孙友刚利用,对颜欢同志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场长,归主任,刘主任,我们知道错了,我们都愿意跟颜欢同志道歉……”   “没想到对我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道歉?!”   颜欢“哈”一声,看着他们,冷笑道,“别以为孙友刚在这件事里面充当了那姓郭的刽子手,你们就是被他蒙骗的羔羊了,可给我省省吧!”   “最开始说出我一心想要攀高枝,总是拎着亲手做的糕点总往工程队跑,就是为了勾搭工程队男人的是谁?是饶铁兰你吧?又把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发酵,说钱志同志为了我怎么怎么的,是刘良你吧?你们跟孙友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互相利用,发泄自己心里的嫉妒,怨恨和恶意而已,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道歉,想要让我接受你们的道歉,我看你们重新投胎,洗吧洗吧看能不能洗白,再来说吧!”   众人:……   很多人原先因为饶铁兰和刘良的话,一时之间也产生了些松动,觉着他们是被孙友刚给蒙骗利用了,但再听了颜欢的话立时清醒过来,看向饶铁兰和刘良的目光顿时更加鄙夷。   呸,差点又被这两个东西给骗了!   果然是长了一张嘴!   严大娘拿着扫帚就往刘良身上也来了一下,骂道:“恶心人坏东西,心眼都是烂的,还想赖别人。”   刘良身上拦着,躲得十分狼狈,旁边却一个拦严大娘的都没有。   好在严大娘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打了两下发泄了一下怒气也就停了。   饶铁兰原先可怜痛悔愧疚求饶的表情瞬间绷不住,看着颜欢的眼神里的怨恨都要喷出来。   但大概是被严大娘的扫帚给吓住,生怕她也往自己身上招呼一下,哆嗦着就往归红英脚边缩了缩,哭着道:“真的,我真的,颜欢,我真的是听信了别人的话,一时忍不住,因为我们这些知青到这里都已经好些年,每个人都经历了很多劳动困苦,所以看到你一开始就可以这么顺利,听信了别人的话,觉得你是靠外表刚来就走捷径,这才忍不住愤恨,说了那些话……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颜欢,我给你……”   “你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等着接受农场和知青办的处理吧!”   颜欢再次冷冷打断她。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刘主任,道:“刘主任,我跟这位饶知青,除了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并不熟,唯二的交集就是一次她找我要点心吃我没给,就因为这么一点事她就怀恨在心,对外各种污蔑构陷我,这个刘良,跟我更是没有任何相干……他们对一个新来的,原本跟他们毫无相干的女知青,能做出这样恶毒诋毁构陷之事,我难以相信,这是第一次,也很难让人信服,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如果这一次不严惩他们,让他们得到教训,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女知青或者碍了他们眼的同志受害,所以还请刘主任一定要严肃从重处理!”   颜欢这般说,刘主任当然是表态等彻底查清楚之后,一定会严惩饶铁兰,刘良还有其他相关人士。   颜欢谢过刘主任,转头再看向了后面一直瞪大眼一脸目瞪口呆甚至称得上表情惊悚的钱志母子两。   归红梅看颜欢看过来,还很怂的往后躲了躲,像是生怕她也像踹孙友刚一样踹上她一脚一样。   她甚至想要不要夺自己大姐归红英或者姐夫熊场长后面去……   颜欢却是懒得理会她。   她看向的是钱志,道:“钱志同志,我甚至不算认识你,从来也没理过你几句话,请问,我勾搭过您吗?”   “没,没,没,绝对没有!”   钱志摆着手,几乎是张口结舌的急急否认道,“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跟你搭讪,你没理会过我。”   颜欢冷哼声,没理归红梅,也看都没看过一眼钱恵芝,转头再看向熊场长,刘主任,还有归红英,冲着他们认真鞠了一躬,认真道:“场长,归主任,刘主任,感谢你们今天主持公道,我之前一直都知道有关我的很多恶毒无稽流言满天飞,更有很多不认识不知道情况的人对我指指点点,要不是有今天,还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好在我一直坚持,我行的正站的直,就不怕别人诽谤和构陷,也很幸运地,身边有很多信任我,待我一如既往亲切的人,最终等到了今日,遇到了你们替我主持了公道,查明了真相。”   “但我心里高兴之余,却也心有余悸,因为虽然我得到了公道,却又想到以前可能还有别的不知道多少女知青女同志受到过类似的诋毁和伤害,可能被毁了一辈子也没能等来公道和惩罚恶人的机会,一想到这些我就心里难受不已,所以这一次,还请领导们一定要严惩这些刽子手,以免他们再对别的无辜的人做出同样的事,也警告那些心有邪念的人,还是收紧点邪性,不然害人终会害己,一定会有恶报,这几个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榜样。”   熊场长点头。   “的确要严惩,以肃清我们农场的风气!”   他道,“颜欢同志,你放心,我们农场以后定会加强这方面的管理,不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不过,”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归红英,笑道,“颜欢同志有这样的觉悟十分难得,又切身体会过被人污蔑的冤屈,并做出了勇敢的揭露和抗争,这种精神和能力都十分难能可贵,我看倒是十分适合妇联那边的工作,你觉着呢?”   归红英听了一愣,转头看向颜欢,终于露出了一抹这一上午都没露出过的笑容。   她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是……”   不过她这边话音还没落呢,不等颜欢说什么,另一个人跳了起来。   是食品组的周组长。   他虎着脸生气道:“做什么妇联工作?颜欢同志她有非常好的做点心的天赋,去你们妇联才是浪费!”   熊场长归红英:……   众人:……这话题转换的?   归红英也就是顺着熊场长这么一说,周组长这么激烈反对,她反而有些欣慰,看向颜欢,神色十分温和道:“这事还要看颜欢同志自己的意思。”   颜欢感受到了周组长瞪着自己的目光,忙道:“我现在在食品组做得很开心,也是真的喜欢做点心,我看我还是留在食品组比较好。”   这话一出,周组长得意的莫须有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归红英好笑的摇了摇头,道:“那好吧,那就在食品组好好做。”   事情差不多也完了,颜欢不乐意留在这里跟这么多人磨口舌了。   她跟熊场长归红英等人告了一声辞,就去了原先孙友刚趴倒的那边桌上收拾那些文件证据和录音带。   刘主任还要处理这件事的后续,他瞅着颜欢手上正收拾的“证据”,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颜欢同志,我记得我们只录了两张录音带,翻录的话,一张磁带也就够用了,你怎么拿了这么多过来?”   这事他先前就好奇了,刚看颜欢收拾又想了起来。   颜欢“啊”一声,捏了捏手上正拿着的一盘录音带,突然一笑,然后转头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真起不来还是心念俱灰装死的孙友刚,轻哼了一声,道:“吓唬他的,这些都是空白带,我哪里有什么翻录带,不过好用就行,反正您不就在这里,正版在你那里,我拿过来的是空白带还是翻录带,也没什么所谓。”   刘主任:……   听到他们说话的孙友刚:……眼睛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刘主任也瞅一眼脸上肿的跟个猪头似的,躺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孙友刚,再看一眼颜欢,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赵队长……   赵队长的这位未婚妻,真的是,除了漂亮,这性子,更是独特啊……   不过,赵队长知道吗?   怕是,怕是不知道的,这两人认识也没几天,就瞅着这位只要不动手,啥时候都是小仙女的样子,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他又想起来当时他问归主任,这么大事,好歹是未婚妻,是不是应该叫赵队长过来。   归红英道:“不用。”   还道,“颜欢同志说了不用请,这事跟他本来关系不大,不需要他特地过来。”   当时刘主任心里头还想着,这事是要把之前农场流言的事翻个底朝天,那些流言,真真是不堪,虽然可能都是假的,别人恶意散播出来的,但小姑娘家,跟对象认识也没几天,确认关系更没几天,不愿未婚夫看到听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也正常。   狼狈的一面?   敢情不是不愿让自己对象听到看到那些影响她形象的流言,是不愿把这么……这么独特彪悍的一面给自己的未婚夫看啊!   不管刘主任是如何的一言难尽,颜欢却是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所想。   她收拾好东西也没有直接走,而是走到了陈敏芬梁雪琴和小石头那边,冲陈敏芬和梁雪琴笑了一下,然后跟小石头道:“吓坏了吧?我送你回家?”   “没有!”   小石头两眼兴奋到放光,一脸就快抑制不住的雀跃,道,“姐,你太厉害了,比赵叔还厉害!”   颜欢众人:……   不过,他口中的赵叔是赵队长吗?   这,一时之间,大家的表情实在有些精彩。 第20章 对象的脑回路   颜欢轻咳了一下。   这会儿装柔弱大概已经来不及了?   梁雪琴一把拉住小石头,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冲着颜欢就道:“不用,现在还早,我带他回学校上课。”   说完也拉着小石头跟熊场长归主任他们告辞,说是后面还有一节课,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要是这里没她和小石头什么事了,就先带小石头回去了。   虽然最后证明归红英并没有偏私,但小石头显然对归红英仍有不小的意见,梁雪琴拉他来告辞,他仰着小脑袋,十分倨傲。   这小子。   归红英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事情暂时已结,人就都陆续走了。   熊场长走了,钱恵芝也被杨主管给拽回去了,最后只剩下了归红英,钱志,钱志他妈归红梅,还有知青办刘主任,以及倒在地上的还是没有声气的孙友刚,以及面如土色满脸惶恐不安的饶铁兰和刘良。   归红英都懒得看那几个东西,交代了刘主任几句,就沉着脸问钱志和自己妹子,道:“你们走不走?”   归红梅一下子跳起来。   她当然想走,留在这里实在让人坐立不安,生怕什么铁拳落在自己身上。   四个人一起离开。   路上钱志和归红梅都还有些精神恍惚。   归红梅道:“大姐,你们看清楚没,那狐狸精……”   “还狐狸精?”   归红英大喝一声。   她原本是想回到家再训斥这两人,至于后面刘主任查到什么,这两人是要道歉还是赔罪还是受罚,到时候秉公处理就是了。   ……刚刚没压着他们跟颜欢赔礼道歉,只是因为颜欢根本不屑也不需要,你道歉还想让人原谅不成?   等后面要怎么着,她会跟刘主任详细讨论,也绝不会偏袒。   可这会儿听到她还张口闭口狐狸精,实在恼火,本来都懒得说也怒道:“刚刚你是没长耳朵,没长眼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吗?”   归红梅被自己大姐一喝,吓得脖子一缩,面上就是一讪,喃喃道:“对,那哪里是什么狐狸精,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女夜叉啊!”   说完“哎哟”一声,就伸手大力拍了一下冲魂还不知道在哪儿的钱志道:“你看到没?那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为了这么个恐怖东西又发烧又丢魂的,哎哟,老天开眼她看不上你,这要是娶进门来,家里哪里有太平日子过哟!”   归红英:……   她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着调,还管不住嘴的妹子?他们家也没人是这样啊!   再看一眼自己外甥……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才能稍微平缓了一下情绪,冲归红梅道:“你觉得她恐怖,是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但人家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招惹过你们……”   “咋就没招惹了?”   因为归红英的语气平缓下来,归红梅气焰又冒了些出来,嘟囔道,“咋就没招惹了?你看看我们阿志……”   “那是因为阿志得陇望蜀,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归红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腾一下又升上来,大声道,“你自己都说过人家压根就看不上阿志,根本就没搭理过他,是阿志自己在那里瞎折腾,人家姑娘没告你们流氓罪已经不错了,你还张嘴闭嘴就狐狸精,什么娶进门来,家里哪里有太平日子过……你咋不说幸亏金子没砸你家屋顶,把你家屋顶砸穿呢!”   归红英真是越说越气,又转头看向被突然挨了骂成“癞蛤蟆”而耷拉着脑袋的钱志,道,“你看看,你看看,阿志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给惯的,你自己儿子是块宝贝疙瘩,别人家姑娘就是随便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真是气得不行,实在不想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自顾走了。   归红梅被骂得目瞪口呆,然后瞅着自己大姐就这么走了,好一会儿才跟自己儿子生气道:“你看看,你看看,还怪上我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那么个女夜叉,谁敢娶?”   可这会儿钱志也不想理她了,转身一声也不吭自顾去了。   归红梅:……   归红梅简直气得心肝肺疼。   因着自己那妹子和外甥,也因为颜欢的遭遇,归红英处理了这么大一件事也半点高兴劲没有,回到家怒火倒是平息了很多,但心里却坠得厉害。   她并不想提这事。   但熊场长却是有话要说。   颜欢“男女关系混乱”还有流言这事算是暂时调查清楚了,但她父母那边的事情并没解决。   他没回办公室,反正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就直接回家了。   回家之后就跟归红英道:“青州城的事情我们是不清楚,但那个郭大为能做出收买孙友刚,背后操纵流言逼迫颜知青这种事就可见其人品,这样的人甭管条件怎么样,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婚事,可那边是颜知青的亲生父母,他们口口声声认了那个郭大为做女婿,要我打电话给赵队长的领导阻止颜知青和赵队长的婚事……这事也总是要解决的。”   归红英心情不好,正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喝着苦丁茶降降火气,可这会儿一听到熊场长又提那什么郭大为,什么“亲生父母”,“认了那郭大为做女婿”,本来就没怎么压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又爆了。   她“砰”得一声把杯子往桌上一掼,骂道:“旧社会卖儿卖女的父母也是父母,山村里拿了女儿嫁给瘸子傻子就为了给儿子娶亲的父母也是父母,这种不把女儿当人当工具使唤的东西,来了我能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解决,解决什么?”   熊场长吓了一跳。   自己爱人这是怎么了?   被那个颜知青传染了?   她虽然平时脾气也不小,但为人还是十分理智板正的,哪里会为了外面的事生这么大气?   他哪里知道归红英生气的不仅是这整件事,更气的还是她自己,为她自己当年做错了决定。   ……她难以想象,要是颜欢不是现在这样彪悍的颜欢,落在那样的“父母”手里,怕是被榨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一想到这里,再想到当年自己亲手交到颜桂芬手里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扎着疼。   熊场长平时在外面一向注意形象,说话严谨不带偏颇,但爱人真生气了,在家里哄爱人却是另一回事了。   他被归红英突发的脾气吓了一跳,随即就笑道:“生这么大气做什么?真是这样的父母,那来了,就大耳刮子刮过去,这也是一种解决方式不是?”   说着就摇了摇头,又笑着道,“我看那位郭大为同志怕是没见过颜知青火爆打人的样子,要是他见过了,还这么上赶着,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归红英“嗤”一声,道:“色迷了心窍罢了,还汉子,真给汉子这个词丢脸!”   “是,你说的是。”   熊场长哈哈大笑,道,“我看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就是欠一顿毒打,那颜知青的父母说是这两天就收拾东西要到农场来,我看啊你是想收拾他们也好还是解决他们也好,总是要面对的。我看这么着吧,这事不管是让我打电话给钟书记还是赵队长,不经过颜知青都有些不合适,听说他们明天晚上就要订婚了,你要是有时间,明天上午就去找颜知青一趟,跟她聊聊,听听她的意思?”   归红英听他这么说倒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道:“我下午再去找她一趟。”   跟她好好谈一谈,确认一些事情之后,她必须尽快找颜东河和赵兰珍好好谈一谈。   今天这一审判大会众人受到的震撼都不小。   ……尤其是颜欢利落的打人手法。   小学那边上午还有一堂课,可小石头心情激动,哪里还有心情回去上课?   可梁老师就在旁边压着,小石头脑子转了转,就跟梁雪琴道:“梁老师,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肯定有风声传到赵叔那里,那些人要是说不清楚,不是要让赵叔担心死?反正现在咱们回去也迟到了,您就让我请个假,我去跟赵叔报个信吧?”   小石头一口一个“赵叔”,梁雪琴还反应了一下才大概明白过来,他口里的“赵叔”应该是说赵队长。   她皱了皱眉,想到今天这事,要是从别人嘴里传到赵成锡耳朵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她低头看小石头,道:“那你知道怎么跟赵队长说吗?”   小石头拍拍小胸脯,道:“知道,怎么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原来农场里总传一些颜姐姐的坏话,原来那些人都是些嫉妒颜姐姐,或者喜欢颜姐姐的男人故意造的谣,现在这些人已经全部被拿下了!”   梁雪琴嘴角抽了抽,啥叫“全部被拿下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成,那你快去吧。不过,”   在小石头得了她的许可,转身就要跑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他,又道,“廖小磊,你叫赵队长什么?”   “赵叔啊。”   被抓住的小石头莫名其妙。   梁雪琴道:“廖小磊,颜知青就要跟赵队长订婚了,你叫颜知青颜姐姐,怎么能叫赵队长赵叔呢?”   小石头一愣,道:“那改啥?”   梁雪琴就笑道:“那你去问问赵队长。”   “哦。”   小石头觉得这是小事,梁雪琴一放手,他就应了声“成”,然后就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跑得还真快。   梁雪琴瞅着空荡荡的路突地笑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觉得神清气爽,她抬头看了远处几眼,心道,其实放眼看去,这农场的雪景还是不错的……这种感觉,好像好多年前刚来时的心情了。   且说回小石头。   小石头的确如跟梁雪琴所说,没直接回家,而是直奔工程队办公区去了他赵叔的办公室。   他心情太激动了,实在需要跟他赵叔分享一下。   等冲进了赵成锡的办公室,就大叫了一声“赵大哥”。   赵成锡正在修图呢,得亏他定力好,听到门“砰”得一声,再有小石头这一声大叫,手上也就是一顿,把笔抓得更稳了些。   他抬头,看着小石头,道:“怎么这么疯?什么事?”   还有,叫的是什么?   他算是看着小石头出生的,从他会说话叫他就是叫的“赵叔”,赵大哥,是什么鬼?   “赵叔,”   赵成锡这一看过来,小石头下意识就又改口了,兴奋难抑道,“赵叔,颜姐姐把那个姓孙的,对,叫孙友刚的,打了,一脚踹到了地上,到我们走的时候都没起来,那脸呀,肿得跟个猪头一样!”   赵成锡:???   这回手上是没法稳了,他捏紧了手上的笔,问小石头:“怎么回事?”   “就是那姓孙的不干人事,原来之前外面传那么多颜姐姐坏话,造颜姐姐谣的,都是这人背后搞鬼的,颜姐姐今天就当着一堆人的面一拳就把他打跌倒,再一脚把他踹翻,到我们走的时候他都爬不起来……我走的时候也踹了他两脚!”   小石头兴奋地解释。   赵成锡轻吸了口气,道:“那颜……你颜姐姐她有没有事?”   想到这个,他呼吸都停住了。   颜姐姐有没有事?   小石头一愣,没有事吧?   他想了想,道:“没有事吧?走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家……颜姐姐开心得很。”   他也很开心。   赵成锡略松了口气。   他不想再听小石头说什么,问了他一句“你颜姐姐她现在在哪?”   小石头更莫名其妙,摸了摸脑袋,道:“应该是回去上工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赵成锡已经起身,然后扔了他一句“你自己去找你爸带你去吃饭”就直接走了。   小石头:???   他还没说完呢!   他澎湃的心情还没有表达完呢!   不过赵成锡却没什么心情理他了。   他直接去了食品组,去到的时候正好是食品组工人们下工吃饭的时候,陆续有人出来,就看到赵成锡站在门口。   上午知青办那个审判大会食品组的周组长和严大娘都去了。   周组长回来之后没说什么,但严大娘为了给颜欢正名,却是把孙友刚收了青州城恶霸的好处,伙同饶铁兰刘良污蔑构陷颜欢的事都说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就说原来那些流言突然冒出来如火如荼的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在作怪啊!   等颜欢回来,他们纷纷问候颜欢,表达对恶人的愤慨,颜欢笑眯眯,道:“没事,邪不胜正,现在不都没事了?等周末我做点心,周一请大家吃点心啊。”   严大娘回来只给颜欢正了名,却只字未提颜欢一脚踹翻孙友刚的事。   这会儿大家看笑眯眯像是一点也没受这破事影响的颜欢,想到她就是最委屈的时候也都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说什么的,大家越发的心疼和愤慨,不过更是感叹,这小姑娘心性和脾气可真好啊!   等下了工,大家陆续出来,看到门口等着的赵成锡,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奇和打量,这回全换成亲切了,不时还有人上前跟他招呼一声,道:“我们小颜真是个难得的好同志,又温柔又善良脾气又好,受了委屈也是一声都不吭,赵队长,你可不能因为她脾气好就欺负她啊!”   这些话说得赵大队长心都揪起来了。   莫不是今天上午颜欢她受了大委屈?   要不然她怎么会被逼的跟人动手……他简直不能想这个。   赵成锡有些僵硬地点头招呼着各位善意关心着颜欢的大婶大娘,另一边却是拳头都捏起来了。   颜欢是跟周组长一块儿出来的。   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赵成锡,绷着脸,全身都是冷气,面色看着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沉。   不过等颜欢走近,他的神色虽还是绷着,却明显刻意温和了下来,他看着她,先是上下看了一遍,像是要确认她完好无损一般,最后再回到她的脸上,看她笑盈盈的,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再缓了些神色。   “你怎么过来了?”   颜欢问他。   “我陪你去吃饭。”   他一边说着,一边可算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周组长,道,“周组长还有公事吗?”   周组长“呵呵”笑了声,心道,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   他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听说你们明天订婚是吧?小颜,这么大事你也太淡定了,今天下午明天上午都放你个假,你跟赵队长出去转转,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   说着又看向赵成锡,虎了脸,道,“小颜家里人都不在,你可也别把订婚结婚这种大事草草率率了事!”   这话说得赵成锡抿了抿薄唇。   他跟颜欢订婚的事的确是太急了些。   赵成锡抿唇,颜欢却是忙冲周组长摆手,道:“只是订个婚,其实就是个形式,等结婚的时候再说吧。”   又道,“周组长,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这订婚其实就是做给家里人看的,也就是简单吃顿饭,并没有什么,所以也没有邀请周组长您,回头我拿点心过来给您,您可别怪我啊。”   “你都在想些什么?”   周组长瞪她。   真是个傻丫头。   唉,她那样的家庭,想来也没能好好教她,整天傻乐傻乐的,被人委屈了也是啥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觉着回头还是得帮她联系上颜东河,就她那父母是指望不上的,但好歹颜东河夫妻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   不过这会儿也只能这样了。   他转头又狠狠瞪了一下赵成锡,道,“要是你委屈了她,我们定是要找你领导反映的!”   颜欢一听这更夸张了,忙道:“组长,赵大哥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我,我……”   她差点一急脱口而出“我打架很厉害的,你上午没看见吗”,好在及时刹住了。   赵成锡伸手隔着她衣袖握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转头对周组长道:“放心,绝不会委屈她的。”   周组长这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颜欢,神色明显温和了下来,道:“去吧,下午还有明天上午都不用过来了。”   两人离开,路上赵成锡面色愈发沉重。   颜欢瞅他一眼,道:“你别在意,周组长大概就是因为前面流言的事看我可怜,所以多说了几句,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他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他们什么情况呢?   赵成锡心里突然有一种钝闷的感觉。   他道:“上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为了上午的事。   她简单道:“就是外面那些流言的事嘛,农场妇女联合会的主任归主任回来了,我家里还给场长那边打电话了,归主任就找我谈了谈,然后就召集了相关的人调查这件事。”   “怎么不叫我?”   他突然打断她问道,看着她,目色沉沉,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叫我?我不是你未婚夫吗?”   颜欢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一时之间明明原先觉得理所当然之事竟然有点心虚起来。   她喃喃道:“只是……想着也不是特别大的事,主要是,你不是已经给了我那些证据了吗?”   说到这里终于顺了起来,约莫也知道是为了哄他,语气也不自觉娇憨起来,道,“幸亏有你给我的那些证据,特别是录音带,所以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不然光费嘴皮子真是完全扯不清楚。”   她这样仰着小脸,带着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就算他心里再闷得慌,还能怎么办?   他的目光垂下,看向她的手,想问她动手又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一想到她被逼的跟个男人动手,就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失职,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道:“他有没有对你动手?”   嗯?   他是从哪里接收了什么奇怪的信息?   不是她打了人吗?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一眼,沉声道:“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想要教训人的话,也跟我说,还有,这些天我过来接送你上工下工。”   说着又皱了皱眉,抬眼看了她一眼,道,“我会跟钟书记说一声,定下院子,回头我们早点把证扯了吧,你搬过来住……我知道时间有些仓促,但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   颜欢:???哈??? 第21章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颜欢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想要教训人的话,跟他说?这些天来接送她上下工?定下院子?早点把证扯了?搬过去住?不会委屈她的?   他就这么几句话,但信息却大到让人脑不衔接……   她有些结巴道:“怎么了?为什么说这些?”   这事情也太多,而且件件都是挺大的事?她都不知道从哪一句问起。   赵成锡抿着唇不出声。   那瞬间的冲击之后,颜欢倒是慢慢反应过来,也慢慢咂摸出他那些话里面的意思来。   他神色郑重,想来说出这样的话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容易。   “你是,”   颜欢试探着问道,“是担心我会被人欺负吗?”   所以要接送她上下功,甚至要早点领证,搬过去跟他住?   ……所以他到底是从哪里接收到了什么样的信息?担心她被人欺负到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希望再发生前面那样的事,”   他放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的疑问,只是道,“我们的关系已经确认,早领证晚领证都是一样,你父母那边我会帮你处理,”   至于郭大为他甚至不屑去提。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仓促,也有些委屈你,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做到。”   刚刚的确是脱口而出,但却并不是冲动之下随意提出,他心里自然已经仔细慎重考虑过。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别的女人有过什么念头,她对他是特别的,他也已经查过她的背景,也知道她的为人和性格,从一开始说订婚,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他对她负责,本来就是应该的。   所以早点领证,定下来,心里反而更踏实些。   想到这里,他愈发肯定,看着她道:“我知道这有些突然,我会递交家属院的申请,但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再定下婚期。”   颜欢总觉得怪怪的。   当然了,从她第一次提出跟他合作,到后面他说订婚,再到领证,这整个过程都有点怪怪的。   但头是她起的,不是吗?   “唔,”   她轻“唔”了声,道:“我们想想吧。”   原本还想加一句,“你真的不会后悔?”,可娶了她能有什么好后悔的?他看着也不像是会怕她大力的样子。   所以这句省了。   但她想了想,道:“我们的婚事跟别人不一样,领证可以,但我们在之前还是要好好说清楚的。”   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看她,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得到答案,可是她的眼睛太过漂亮,他看过去,不过是片刻就别开了眼。   颜欢却感觉到路上人来人往许多人在不停往他们两个身上看,如果有同伴,还不时交头接耳一番。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本来就引人注目,再经过今天早上的事,怕是很快整个农场都传遍了,这会儿他们两个要是一起去大食堂吃饭,还不得被人围观?   所以她说完就道:“这个回头再说吧,我们先去吃饭,唔,今天还是不要去大食堂了……反正今天下午不用去上工,不如我们去别的地吃饭?”   可是这个农场占地千亩,外面是荒原,就是村落都很远,更别说有什么国营饭店了……那得去公社,找个车坐过去都要大半天,雪路不好走,说不定连晚饭都赶不上。   带他回去自己宿舍做饭那肯定是想都不要想。   颜欢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喜欢这个农场,但有时候也的确很不方便就是。   “去我们那边食堂吧,”   他看她有些失落的样子,开口道,“快过年了,工程队那边人不多。”   大雪积压,也开工不了,大部分队员都请了假,回乡了,只剩下稀稀落落一些设计人员和维护人员。   颜欢立时便欢喜过来。   她常去廖婶子家吃饭,但工程队那边的小食堂却还从来没去过。   他看了她一眼,就道:“走吧。”   赵成锡带了颜欢去工程队食堂吃饭。   相较农场的大食堂,工程队的食堂有些简陋,也不大,吃饭的人不多,但清一色都是的男队员。   赵成锡带了人进来,里面的人瞬间眼睛都亮了。   他们都听说他们一队队长有对象了,还听说是个十分漂亮的女知青,但见过的人却没几个,这会儿一见……这,也太漂亮了些?   这,这简直跟仙女一样啊!   难怪他们铁树一样的队长都动了心!   ……这会儿他们当然还不知道颜欢一脚踹倒一个男知青,让那个男知青好几天爬不起来床的事。   当然了,等后面他们听到了,他们的反应也都是:那是个男人吗?得多菜啊?   跟颜欢神勇那是毫无关系的。   不过那是后话。   这会儿他们慑于赵成锡的积威,倒是没几个人敢上来搭讪,只有几个一队的队员,以前部队上就是赵成锡手下的,跟他熟一些,有些紧张的上来打招呼,敬了个礼,眼巴巴地看着,赵成锡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笑眯眯地颜欢,就严肃道:“叫嫂子。”   然后一群人整齐划一地又敬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嫂子好”。   颜欢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等人都走了,她挽住赵成锡,赵成锡的身体不自觉地僵了僵,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颜欢意识到什么,抿唇笑了一下,就放开了他,改成拽住了他的袖口,在他身边低声道:“他们可真可爱,长得也好,身材也好,可比知青队那些男知青强多了!”   赵成锡:……   他突然就想到最开始有点晚上在廖婶子家吃羊肉火锅,她喝了酒,跟廖婶子说让她给她介绍对象,就是要“好看的”,还要“身体强壮的”。   他的脸一下子黑了……   她吃的不多,只要了两份菜,却是都分了一半给他,然后慢慢舀了骨头汤喝,等喝完汤,问早就吃完饭等着她的赵成锡,道:“下午做什么?你要回去办公吗?”   “不用了。”   顿了顿,道,“我们去县城。一会儿我们去问问廖嫂子有没有空,我开车,让她陪我们一起去,给你买些东西。”   男女对象订婚,男方应该要买东西送给女方的。   他有些懊恼。   这些事早就该计划好的,可是之前竟然完全没想到,还是经了周组长的提醒,他才想到应该做这些。   县城?   颜欢眼睛亮了亮。   她来了农场已经一个多月,差不多一个半月,但一直都在农场里,还从来没出去过,更没去过县城。   在青州城的时候不觉得,可这会儿在农场久了,还是想去看看的。   不过县城她倒是听其他知青说过的,平日里他们周末去县城,都是周日凌晨两三点起床,跟农场的货车出去,到了那边正好是早上,逛一个上午,下午再到集合地点跟货车回来。   他开车去,下午去?   所以要廖婶子陪,是因为要在那边过夜吗?   可是这事明显就没有提前跟廖婶子说过,这样直接冲过去找她,要人家抽出一天半的时间出来,不说廖婶子自己有事要做,还要照顾小石头和小森,另外明天廖婶子还要帮忙做晚饭帮他们安排订婚的事……   赵成锡见她低头不出声,以为她是觉得他陪着她去县城不妥当,就道:“有廖嫂子在,你不用担心什么。”   颜欢莫名其妙地看他。   她能担心什么?   难不成还担心他对她做什么……她会对他做些什么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她的目光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滑下来,滑到身上,然后果断转开,摇了摇头,道:“廖婶子可能不太方便,我在想,我要不要去问一问宿舍的敏芬姐,她跟她对象年底结婚,说是这两个星期就想去县城一趟买些东西,跟咱们一起去,总比跟农场的货车凌晨两三点过去强,时间也宽裕些……我们要在那边住一晚吗?方不方便?”   “嗯,好。”   他道,“没什么不方便的。”   两人都是干脆的性子,说定之后约好出发的时间地点,赵成锡先送了颜欢回宿舍问陈敏芬,自己就回了工程队。   颜欢一走到宿舍院子大门就感觉到齐刷刷的目光。   再等跨进院子,一边有人大声跟她打招呼,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亲切热诚,另一边还有人窜回宿舍,然后更多人从宿舍出来,瞬间院子都拥挤了起来,大家出来毫无例外的,全是含笑好奇地看着颜欢。   颜欢:???   这阵仗。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刚刚让赵成锡送自己到以前的那个路口就让他回去了。   不然被围观的还是两人……   “颜欢,我们听说今天上午的事情了,原来那些事都是那姓孙的为了回城干的,”   卢知青年纪大些,跟颜欢也比较熟,最先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所有知青对“回城”这两个字都比较敏感,她们一听说是孙友刚为了回城干的这事就半点不再怀疑,也对孙友刚干的这事深恶痛疾。   颜欢笑道:“还好,还好,除了被外面不明真相的人说两下嘴,大家也没因为那些就疏远我。”   这倒是真的,或许是因为会做点心,又大方不藏私,她在院子里的人缘一向都是不错的。   “喂,颜欢,听说你一拳就将孙友刚打得鼻青脸肿,一脚就将他踹得倒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问候完毕,大家进入正题。   上次颜欢一巴掌将饶铁兰打倒在地她们是亲眼所见的,当时她们也有些吃惊,但一来饶铁兰是女同志,二来也可能是饶铁兰不备,所以就也还好……可这回打的是一个大男人,可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颜欢“呵呵”干笑了两下,道:“是他自己干了恶事,心虚,站不稳吧。”   大家围着颜欢七嘴八舌的还要再说,陈敏芬从宿舍里出来,咳了两声,然后冲颜欢道:“颜欢,刘主任有事让我跟你说。”   颜欢忙跟大家说了声,进屋子去了,问陈敏芬刘主任那边说了什么。   “哄她们的,”   陈敏芬笑道,“怕你被围在外面,半天出不来。”   颜欢“嘿嘿”了两声,心道,还好没去大食堂吃饭,不然大娘婶子的都围过来,可真要了命了。   梁雪琴和王倩倩都不在,颜欢直接问了陈敏芬要不要去县城,陈敏芬听了也是眼睛一亮,道:“成,那你等着,我去跟李绪问一声,看他请不请得了假,不然我就自己跟你们去。”   说完就笑了一下,道,“不怪我们会打扰你们吧?”   颜欢抬眼看了含笑的陈敏芬一眼,嘴角翘了翘,道:“怕打扰的话,那我们今晚去招待所各住各的。”   陈敏芬笑容一呆:……??? 第22章 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颜欢回了宿舍去叫陈敏芬。   赵成锡那边离开之前却是去了一趟钟书记那边。   钟书记平日并不在农场,一个月一般也就过来几天。   决定跟颜欢订婚的时候,钟书记还在西州城,赵成锡打过电话给他,跟他说,周六过来的话,想请他做个见证。   钟书记跟赵成锡父亲是战友,赵成锡家里什么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赵成锡父母那边有个看中的姑娘,从赵成锡在部队开始,就没少通过钟书记想让他逼赵成锡就范,这么些年,他都没少打哈哈。   也有其他领导想给赵成锡介绍对象,赵成锡都直接拒了。   这些钟书记都很清楚。   没想到到个农场半年,前面也没听到任何风声,突然就打电话跟他说要订婚了。   当时钟书记就有些受惊。   这冰天雪地的,跟外界几乎都不通的农场里,他哪里弄来个对象?   跟农场的姑娘?   可前面也没听说啊。   问他,就说是个知青。   再多,他也不肯说了,就说:“你过来就看到了。”   钟书记昨晚到,这位女知青的人是还没见着,赵成锡来见他了。   他把颜欢的情况简单跟钟书记说了。   然后道:“青州城那个姓郭的,他让人查你和我父母的电话,之前也曾打过电话给熊场长那边,虽然农场那边已经抓了那个跟他串通的知青,但很难说他不会从别处拿到你的电话。”   钟书记:……   “你这?”   钟书记实在惊讶于听到的事情,道,“你这是救了个姑娘,她以身相许?”   这不就跟以前说书的桥段一样?   贵公子看见个被恶霸纨绔强抢的姑娘,伸张正义,之后就成了良缘?   他惊讶,主要是赵成锡也不是那种脾气啊。   赵成锡的脸一黑。   钟书记忙咳了两声,道:“这姑娘倒是个烈性子的姑娘,所以成锡,这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信他是看上了这姑娘。   但他也不是同情个姑娘就能跟人家结婚的人。   “是因为你家里的事,觉得这姑娘正好合适?”   钟书记想了想,道,“这姑娘的事你要帮忙可以,但这么快就决定结婚,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不是为了帮忙,”   赵成锡看了他一眼,道,“是我决定结婚的,回头我会申请已婚家属院,她同意的话,年底就领证。”   钟书记这回惊得手上的笔都掉下来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说啥好。   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家那边呢?这事,你没跟他们说吧?打算先斩后奏?”   想想肯定是没说,要是说了,以他家里的情况,估计已经杀过来了。   赵成锡沉着脸没出声。   隔了片刻才道:“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说完这句又皱了皱眉。   原本说好的,过年前带她回家,可这会儿他却又有些犹豫了。   他现在不想让她面对那些人了。   钟书记又是一惊。   这是,护上了?   他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对那姑娘倒是真好奇了。   ……因为他太了解他,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真的对那姑娘上心了。   “成吧,”   钟书记道,“不过成锡,这是婚姻大事,不管你家里态度如何,带她见见父母都是对她的基本尊重,而且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你看我跟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了,他们要是打电话过来,我可也不会刻意替你瞒着,而且,就算我替你瞒着也没用,他们总也会从其他渠道知道。”   “不用瞒,”   赵成锡默了片刻,道,“这事我心里有数,我会处理的,我交上一份申请,帮我出一封组织同意书就成了。”   他已经问过,他的户口在西州城,他跟颜欢领证是要拿了双方的组织同意书,去他的户口所在地领证的。   钟书记摇头,道:“明晚我见见再说……我跟你说你这小子,给我来这一出,回头我要被你妈怨死。”   当然他也懒得理就是。   他对赵成锡那妈也是烦都烦死了。   他就不明白,儿子宁愿跟家里断绝关系都不愿意的婚事,非要逼着他干嘛?别人家的女儿比自己儿子还重要吗?   然后赵成锡那边刚离开,他想了想就拨了一个电话给熊场长。   ……虽然他信任自己的属下,但只听一面之辞是不行的,既然他说那姓郭的或者那姑娘的父母可能会打电话过来反对这门婚事,他还是多了解一点比较好。   也是好在他打了一个电话给熊场长,因为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异地电话。   那边自称是颜欢她妈,问他是不是红星农场工程队赵队长的领导。   他说是,那边就开始哭诉,说女儿小,不懂事,从小就长得特别漂亮,特别招人,来农场前已经有了一个结婚对象,好在这个结婚对象年纪大些,成熟稳重,家里看她找了这么个对象,还特别高兴,觉得她总算是收了心,以后也能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可不知道咋回事,订婚前突然又跑下了乡,这才下乡一个月,听说又找了个男人,还要订婚,请钟书记一定要帮忙拦着等等。   钟书记听得差点没把电话给摔了。   这是个亲妈能说出去的话吗?   如果他不是对赵成锡十分了解和信任,如果他不是刚刚才听了赵成锡说的事,听了这亲妈这一番话,他会对这姑娘这婚事产生什么样的看法?   他任凭对方说,一直等到对方听不到这边动静有些慌,道:“钟书记,您在听吗?抱歉,我就是作为一个当妈的心里太着急了,怕她离了家乱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这位同志,”   钟书记终于开口,他严肃道,“颜欢同志在农场是经过劳动锻炼,得到组织肯定的一位好同志,跟你口中所说的完全不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证据,你这样冒然打电话给我污蔑我属下的未婚妻,农场的一位好同志,是要负责任的。如果你觉得你的言行完全没问题,可以出一封正式的投诉或者举报信给我们工程队,我们一定认真严肃处理这件事!”   说完就有力的挂断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颜桂芬:……   钟书记在部队做了几十年领导,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虽然隔着电话线,颜桂芬还是被钟书记的气势给震住了,手握着话筒,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面色变幻,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伯母?”   还是郭大为唤她,她才一下子惊醒过来,手有些颤抖地挂了电话,神色惊疑不定。   郭大为皱了皱眉,道:“伯母,那边怎么说?”   颜桂芬抬头看了一眼郭大为。   从颜欢突然下乡,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失去了控制,她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当然想捉颜欢回来,任何方法都成,然后他们的日子还像以前一样过,可现在,她只觉得一样都抓不住。   “桂芬,那边到底怎么说?”   沈荣祖见自己老婆一直不出声,忍不住也皱眉问道。   颜桂芬伸手有些痉挛地抓住了桌上的杯子,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郭大为,道:“郭主任,欢欢他们领导说,她在农场已经得到了组织的肯定,她的婚事我们,我们怕是做不了主了……”   郭大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边沈荣祖就立即打断颜桂芬的话,生气道:“她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们生的养的,养了几十年,连婚事都不能做主了?就算是婚事不同意,想要下乡,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商量?美珠还没个正式工作呢,她宁愿把自己的工作白白送给外人,也不肯给美珠,就这么跑了,就这么跑了!”   这也是让沈荣祖最生气的地方。   他完全不能理解颜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颜桂芬看一眼沈荣祖,只觉得这心里真是被火烤式的煎熬。   “我们明天去一趟农场再说吧,”   郭大为道,“正好我们机械厂和食品厂可以有一些项目可以跟那个农场合作,就当是办公,你们也能顺便看一看小欢。”   就在沈家人和郭大为各有各的心思和怒火,准备着第二天来农场的时候,颜欢已经跟着赵成锡和陈敏芬李绪一起去了红星农场所属的原安县城。   赵成锡开车,李绪坐在了副驾驶位,颜欢和陈敏芬就坐在了后座说话。   陈敏芬和李绪婚期就定在了腊月二十六,春节前的一个星期,离现在也就三个星期了。   颜欢问陈敏芬,道:“敏芬姐,你们过去要买些什么?”   陈敏芬笑道:“衣服被子日用品,都要准备。”   农场的生活部基本用品虽然都有,但却多是些印着农场名字清一色的东西,拿来结婚用就不合适了。   农场里大家结婚多还是要去公社或者县城去买东西的。   哪怕陈敏芬和李绪结婚准备一切从简,也还是要分几次去公社或者县城采购的。   陈敏芬瞅一眼前面的赵成锡,笑道:“这次还要多谢你跟赵队长,不然我们跟农场的货车,半夜起来辛苦不说,时间有限制,也不方便买太多东西,可能要多跑好几次。”   颜欢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那你下次想去就说,我就有机会求求他了,你知道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少,我也想多点时间跟他相处呢,不然你看他的样子,凶得很,我不多跟他相处相处习惯习惯,还有点不敢嫁给他……他也跟我说想要年底领证呢,还说申请了家属院领完证就搬过去跟他一起住,你看,年底才几个星期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颜欢在宿舍一向是落落大方看着娇气却什么都自有主意的,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娇态。   想到她的身世和到农场这一个多月的遭遇,陈敏芬顿时大为怜惜,反手握住她的手,问她:“年底就要领证吗?”   “嗯。”   颜欢点了点头,道,“他也是担心我,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领了证了,大家都消停了。”   她说着就往陈敏芬身上靠了靠,笑道,“而且领证也没什么不好吧?他人还不错,我挺喜欢的,我跟你说我直觉很准的,不会出错,我以前可没喜欢过别的男人。”   自以为很小声的两人自顾说着话。   前面开车耳力很好一句也没落下的赵成锡:……   也幸亏他定力比较好,不然在这雪地上开车,撞上什么都怕还是小的。 第23章 为五斗米折腰   车开到了县城时天色已黑。   赵成锡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去了一家招待所。   招待所的接待人员正在聊天,见到有人过来,抬头懒洋洋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介绍信?”   几个人递上介绍信,他就拿了两把钥匙出来,问道:“两间房?”   赵成锡转头看了一眼陈敏芬几人,陈敏芬就笑道:“我跟颜欢一间房就可以。”   赵成锡点头,转头就跟接待人员道:“麻烦三间房,一间双人,两间单人。”   众人:???   陈敏芬立时想到颜欢说的“怕打扰的话,那我们今晚去招待所各住各的”……   然后忙让自己打住。   赵成锡等工作人员登记完,递了钥匙过来,看了一下上面的房间号,把中间的305递给了陈敏芬,另外一把304递给了李绪,自己留了306,道:“走吧,我们放下东西,一会儿下来去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   等到了房间,想到陈敏芬刚刚那个表情,颜欢就扑在床上“吃吃”闷笑,陈敏芬知道她笑什么,上前拧了拧她的小脸,道:“我看你们俩倒真是般配得很。”   “你不总是怕我吃亏吗?”   颜欢坐起来笑着看她。   陈敏芬摇了摇头。   她现在想想赵成锡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明显处处照顾颜欢的样子,而颜欢……虽然她性格是真好,但相处久了,你也会发现她是真有些没心没肺。   她突然觉着,这两人以后被吃住的还不知道会是谁。   几个人简单收拾了就一起去了招待所对面的国营饭店一起吃晚饭。   哪怕只是一个小县城,国营饭店也并不便宜,四个人叫了四菜一汤外加两个点心,一共花了七块钱外加两张粮票一张肉票。   这会儿一个正式工人的工资一般就三十多,学徒工或者杂工才十几块不到二十块,他们普通的知青更少,是只有工分粮票没有工资的。   也就是陈敏芬和李绪都已经在农场好些年,各自都在自己的组里已经是资深的员工,尤其是李绪,他在农场的养殖场算半个兽医,一个月除了工分就额外还有十二块钱的工资补贴。   吃完饭赵成锡付的款,李绪就拿了钱包要付他跟陈敏芬的那份饭钱。   赵成锡当然说不用。   陈敏芬就笑道:“我们能跟你的车过来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不能再吃你的喝你的,亲兄弟明算账,后面可能还有麻烦你的时候,要是你一直包吃包住,我们后面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赵成锡点了点头,也不勉强,道:“那你就记一下账,回头一起给欢欢吧。”   颜欢:???   不仅是颜欢诧异,就是陈敏芬也意外地看了颜欢一眼。   晚上回了招待所还早,下午的时候除了开车的赵成锡,其他人都在车上睡了好一会儿,所以大家都精神得很,李绪就提议大家一起去楼下的茶室坐一会儿,也一起商议一下明天买些什么。   到了楼下的时候陈敏芬就拽了李绪跟颜欢还有赵成锡分开坐了。   颜欢:……大冬天的,茶室空寥寥,冷飕飕的,房间里好歹有电褥子,真的暖和很多。   不过一起说说话真的还是需要的。   就是颜欢和赵成锡两个人,虽然说起来都已经说到结婚的事,但两个人从来都没仔细谈过具体的事情。   颜欢下午的时候看过陈敏芬结婚采购的单子。   赵成锡也说过如果她愿意的话,过年前后他们可以去西州城把结婚手续办了,然后?   颜欢之前并没有认真想这件事。   就是赵成锡说“等分了院子,让她搬过去住”,颜欢想得也很简单,但听了陈敏芬说了一下午的话之后,发现事情可能并没那么简单。   果然坐下后,赵成锡就问她对结婚这事   分了院子,买东西,布置新居,领证,还有办婚礼。   就算是一切从简,也有不少的事。   在茶室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回房,颜欢躺在床上就若有所思。   陈敏芬看她这样,就坐过去问她怎么了,道:“你们打算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婚礼是在赵队长家那边办吗?”   在这儿做知青久了,对对象之间自己商量结婚的事也早就习以为常。   颜欢瞅了陈敏芬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他问我过年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回家,到时候可以在西州城先把证领了,婚礼可以等回了农场再补办,慢慢准备就成。”   陈敏芬伸手揉了揉颜欢额头,笑道:“那你凝着眉毛做什么?是担心赵队长家里那边吗?”   颜欢摇头。   她从来不怕人,她在愁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都盖过她对什么领证和婚礼的关心了。   陈敏芬问:“什么事?”   颜欢认真道:“你知道我现在手上有多少钱吗?”   陈敏芬一愣。   “四十五块七毛。”   颜欢认真跟她道,“这还是我最近帮许多知青做了一些寄回家的点心慢慢储起来的,可是你看看结婚要准备多少东西,就是我自己日常也要买很多东西,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啊。”   “赵队长……”   陈敏芬替颜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还真没替她担心过这个。   赵队长像是没钱的人吗?   “他有钱是他的事,”   颜欢道,“可是我不能买什么东西都找他要钱,或者指着他买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是那样。   本来她想得很简单,只是合作,相互都是自由的,两个人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排斥,可是要是在一起就是处处花他的钱,暂时她还不太乐意……至少要等她很有钱,一点也不在乎这些才行。   陈敏芬也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赚钱啊!”   颜欢叹了口气,道,“我不就是在想这个。”   因为想着这个,就是身体对赵成锡的反应都暂时忽略了。   陈敏芬:……   这丫头的脑回路真的有点不正常。   正常小姑娘在这种时候满脑子里想的会是这个吗?   第二天四个人一起去了县城里唯一的国营百货商店。   约好了中午集合的时间,陈敏芬和李绪就拿着采购单子去采购,赵成锡则是直接带颜欢去了三楼的柜台。   那个柜台是卖手表的。   他让人拿了几款最新的上海牌全钢女式手表,让她选。   颜欢看了看价钱牌,最便宜的九十,贵的那个是一百三十五,小巧的表盘,精致的表链,却又很大气朴实的设计,实在是很漂亮,关键是,这东西真的很实用,就算颜欢从来没有过一只,也觉得有了之后会方便很多。   颜欢手指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表盘,心道,这真是,要为五斗米折腰吗?   “就这只吧,”   赵成锡看她目光在几只手表上滑过,最后定在最贵的那只上,表情纠结,转头就跟售货员道,“麻烦你帮我先包起来,再开张票,我们去付钱。”   售货员瞅颜欢一眼,笑道:“要手表票的,你们有吧?”   “有的。”   赵成锡道。   售货员就伸手从颜欢手里小心翼翼拿过了那只手表,笑道:“这位同志好有眼光,这只表最衬这姑娘了,跟你自己手上那只表还是一个系列的,一看就是一对。”   “会不会太贵了?”   颜欢还是有些纠结。   ……她本来可不是纠结的性子,这可真难为她了。   “不贵,”   他道,“你喜欢就成。”   颜欢看了一眼那个手表,暗念:“赚钱,赚钱,对着一只手表都纠结,真是太没出息了。”   等赵成锡付了钱两个人拿了包装好的手表离开,后面的售货员就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   旁边一直围观全程的一位售货员道:“刚刚那个男人可真大方,就那姑娘多看了一眼,他眼都不眨就把最贵的买了下来,找个有钱的对象可真好。”   刚刚那个卖给颜欢和赵成锡手表的售货员笑道:“可不是。不过那个姑娘也漂亮,两个人多般配。”   “不漂亮能找到这样的对象?”   前面说话的那位道,“不过也不是个个漂亮的姑娘就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平日里咱们见的还少了?”   颜欢:……还是我自己有钱比较好。   后面赵成锡再带颜欢去卖衣服的柜台,颜欢看着那些动辄几十上百的大衣,坚决不买了,道:“我们去买一些布料吧,廖婶子家不是有缝纫机吗?这些我都会做,做的比他们卖的还好看。”   怕他不信,就补充道:“你不知道,我们家人多,特别费衣服,老从外面买多贵,我妈就经常买了布料让我给家里人缝衣服,或者大的改小的,小的改大的,院子里裁缝阿婶看我经常熬夜缝得辛苦,就常让我去他们家借我缝纫机用,还教了我怎么做衣服,后来家里人的衣服,还有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多是我自己做的。”   就算她是沈颜欢,意识还没苏醒的时候,也并不乐意总穿沈美月和沈美珠的旧衣服。   可她又没有钱,就是有工资的时候大头也都交给了颜桂芬,裁缝阿婶看她可怜,就从手里给她漏了一些私活,赚点手工费或者多余的布料给自己做衣服。   她是为了说服他,却没想到他听了她的话脸却一下子沉下来。   就是后面陪她逛了好一会儿,买了许多布料,也没缓过来。   颜欢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黑脸,考虑到自己花了他不少钱,礼尚往来,还特地买了一些男装料子,说帮他做,肯定比外面买的好看舒服多了。   赵成锡不想她辛苦,想要拒绝,可张了张口,最后却又没舍得。 第24章 来了   晚上颜欢和赵成锡就要订婚,所以他们也没耽搁,买完东西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农场了。   回到农场天都已经黑了,赵成锡开车先送了陈敏芬和颜欢回宿舍,把东西拿回宿舍,颜欢就跟着直接去了廖婶子家。   这会儿钟书记都已经在了。   钟书记可算是见着了颜欢。   他收到赵成锡的电话,本来就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对象好奇。   等来农场之后,才知道这姑娘不过来农场个来个月,就已经在农场搅了一个风风雨雨,对她已更是好奇,再到今天下午到了廖家,听小石头说书一样把颜欢拳打孙友刚,脚踹知青办的神勇事迹说一遍,钟书记的表情就剩下了一个大些的愕。   他想着,这可真是一个有着飒爽利落的英武姑娘。   配赵成锡这个闷性子倒也适合。   只是没想到赵成锡喜欢这个类型的。   等颜欢跟着赵成锡一进门,钟书记:???   他转头看了一眼小石头,心道,这小子,真是满嘴跑火车,一句都不能信。   小石头这会儿可顾不上钟书记什么眼神了,他看到颜欢眼睛就是一亮,大喊了一声:“颜姐姐!”   直接就冲了出去,然后就跟赵成锡抱怨,道:“你们去县城怎么不叫我?我也想去!”   赵成锡都懒得理会他。   颜欢就笑眯眯道:“这次太匆忙,你不是还在学校上课吗?等下次叫你,不过我们虽然没叫你,但却是时时刻刻记挂着你的。”   说着就从手提袋子里拿出了一些点心和糖果出来,拿了一盒递给小石头和后面跟着冲过来嚷着“我也要”的小森,道,“还有礼物,在你赵叔那边,去看看。”   他们买完布料后面的时间全是颜欢给舍友还有廖婶子小石头小森他们挑礼物了。   给廖婶子的是一副胶手套,给小石头和小森的是一人一对雪地毛靴子。   廖婶子从厨房出来,看到小石头和小森喜滋滋地试着靴子,“哎哟”一声,道:“真是惯得他们!你们这也太浪费钱了。”   说到钱赵成锡就看了一眼颜欢。   他道:“这些都是欢欢自己买的。”   他看出来她没什么钱……她那种情况,能有什么钱,他看到她在每件东西上看价钱,计算价钱,却非要坚持自己给钱,他就尊重她了,却十分心疼。   廖婶子听了一愣。   她当然也知道颜欢的情况,又是“哎哟”一声,道:“小颜,你这是干什么?这得不少钱吧?”   颜欢笑眯眯的,道:“没事婶子,这是我的心意,我到了这边多亏你们的照顾,后面肯定还要有好些事麻烦你的,过年的礼物,大家开开心心就好,反正……”   她转头看了赵成锡一眼,道,“其他要花钱的地方,都是赵大哥帮我垫了。”   廖婶子叹了口气,笑道:“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你这孩子,别这么较真。”   相处了这么久,她可太了解颜欢了。   每次来从来都不空手,过来了也是帮着做饭,绝不肯贪别人半点便宜的。   ……这么好的孩子,她都不知道她那狠心的父母怎么舍得这么对她。   钟书记一直笑眯眯看着颜欢和廖家人互动。   一直等廖婶子拉了颜欢给钟书记介绍,钟书记才笑道:“颜欢同志,久仰大名啊。”   颜欢:……   就在颜欢想着这“名”是好的名还是什么不好的名时,钟书记接着道:“他们都有礼物,不知道我这个订婚的见证人有没有礼物?”   颜欢傻眼,然后在赵成锡皱眉说话之前,她就很认真道:“有的。”   说完从手提包里面又掏出了一盒点心,道:“这盒点心是特意给您买的,不过应该是没有我自己做的好吃,您在这边应该还会住几天,等明天我自己做了,让赵大哥拿给你。”   真是个机灵的姑娘。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颜欢跟着廖婶子去了厨房,钟书记转头就笑着跟赵成锡道:“你这小子,在这山旮旯里竟然还能让你捡到这么个媳妇……不过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原先他听了那么些话,就知道应该是个漂亮得姑娘。   但主要还是性格特别。   等见到了才知道……就算是再特别的性格,谁又能忽视这长相呢?   赵成锡低头喝了一口浓茶。   钟书记:这算是默认了?   吃完晚饭颜欢帮廖婶子收拾碗筷,赵成锡先送了钟书记出门。   出了门钟书记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送我了,一会儿送送小颜吧,进锡,我是真没想到,”   他说着就摇了摇头,道,“定下婚期,就把结婚和住房申请都交上来吧,我这两天就把批准信给你。你家那边会是个硬仗,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你要是认定了,原来的想法也可行,直接就把证领了,证领了,你家那头也就该彻底断了念头……不过回去之后也别太莽撞了,原则坚持住了,该让步该低头的还是要让步低头,那边不管怎么样还是你爸妈,他们还是关心你的。”   赵成锡默了默,道:“好。”   晚上赵成锡送颜欢回宿舍。   同样的一截路,同样的雪地。   不过两周前两个还是跟陌生人差不了太多的关系,这会儿却已经是未婚夫妻。   虽然相识相处时间也并不算太久,但经历了孙友刚的事情,经过了县城一行,再到今天晚上的订婚,两个人好像不熟又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   两人默默走了一截路,颜欢就转头问赵成锡,道:“所以领导同志批准了吗?”   婚都定了,其实她就是缓一缓两个人的气氛。   赵成锡顿下步子,“嗯”了一声,道:“钟书记说,我们定下婚期,这两天他就给我们批下结婚和住房申请,你想,年前跟我回西州城吗?到时候我们先直接把手续办了,婚礼等回来再补。”   颜欢:……!!!   这速度,果然他的领导行事风格跟他的都一样!   “别紧张,”   他温和道,“这事批准下来也不是一定就要照着日子做,我先把申请递交上去,其他的你慢慢考虑。”   颜欢“嗯”了声,道:“那我去你家看看,你帮我解决了这么多事情,也该帮你解决家里的事。”   赵成锡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走了一截路,才又道:“到时候什么事都有我,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受委屈,觉得委屈就跟我说。”   颜欢瞅他一眼。   目光从他的脸上滑到笔挺的军绿色大衣上,再滑到他的手上,她看到他的手捏了拳,显然有些绷着。   她突然跨前了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她细细的手一搭上他突出的骨节,他一向稳得不能再稳的手竟然一颤,然后有些痉挛地松开,原本下意识是想抽回手,但实际却是手腕一转,就将她的小手整个包在了他的手心。   两个人的手温相差极大,软硬大小也相差极大。   她的手纤细微凉,软软的,像是要化在他的手心。   两个人就那样站在那里站了许久,也或许只是片刻。   颜欢原本只是看他太紧绷,一时之举,可是被他的手握住之后,从那只手到胳膊,再到全身竟然有些酥软,心“砰砰”跳起来,胸前的那枚印记竟有些灼烧起来,让她一时呼吸都有些乱起来。   她再想抽回手,可是软绵绵的,竟是无力,只能有些无措地看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成锡看到她仰着小脸看他,月光下盈盈的大眼睛犹如秋水,长长的睫毛卷翘,肌肤如玉,凝白如雪,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然后鬼使神差的,从来都古板严肃的他,竟然伸手一带就将她带入了怀中……   这晚颜欢满脸通红地回了宿舍。   宿舍的人还全部没睡,准备了米酒点心,特地在房间里等她,她们看到她面色通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她喝酒又庆祝了一番,一直说到了半夜。   王倩倩抱着酒杯“哈哈”大笑,道:“颜欢,你当时真的一拳把姓孙的打倒在地,让他之后再起不来身吗?你知道不,孙友刚现在的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还躺在农场赤脚医生那里起不了床。颜欢,你这回可出名了!”   说起来就昨天上午知青办公审了孙友刚饶铁兰几人之后,颜欢中午回来就拉了陈敏芬一起去县城,今天晚上回来又是放下东西就走,一直到这会儿王倩倩和梁雪琴才有机会好好跟她说话。   “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的吗?”   王倩倩实在兴奋,拉着颜欢道,“他们有的人不信你这么大力气,都说是孙友刚畏罪,为了逃避调查和责罚才加重自己的惨状故意拿辣椒水腌了自己的脑袋呢……”   颜欢:……   “还有说你怕这样彪悍的名声传出来,赵队长会反悔这门婚事,所以就特地急急拉了赵队长去县城,忙到今天晚上才回来,这样就可以趁着那些事传到赵队长耳朵里之前,把婚订下来,赵队长也不好反悔了。”   颜欢:……   一条条传言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梁雪琴在旁边喝了一口酒,笑道:“颜欢,当时你也真下得了手,你不怕外面把你传出什么样?”   颜欢当然不怕。   她笑道:“传得越可怕越好,管他们传出什么样,难不成大力士女阎罗不好惹的名声比原先那样要差吗?”   众人一呆。   王倩倩就一拍手,道:“对啊,管她怎么传,传得凶一点有什么不好?看他们还敢不敢惹我们。”   又问颜欢,“那颜欢,你是真的一拳把姓孙的打翻啊?我记得你上次也是一巴掌打倒了饶铁兰……你是不是练过功夫啊?”   功夫倒是没特意练过,但力气大是真的。   不过好像还真别说,她好像很自然的就会那些,所以王倩倩这么说,她就“唔”了一声,道:“会一点点,但主要还是我力气大。”   王倩倩却是忽略了她后面那句,道:“你真的会功夫啊?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说着就拍了一下桌子,道,“到时候看谁敢惹我们!”   这敢情是喝醉了。   但没想到一向清高斯文的梁雪琴竟然也是眼睛一亮,道:“对,颜欢,不如你教我们一起打拳吧。如果是我,我也宁愿传出能打人的名声。”   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上的名声。   她生得貌美。   也曾因为这相貌这些年在农场惹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钱志不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她其实比王倩倩还要更有感触。   最后就是最为稳重的陈敏芬都加入了她们。   颜欢:“……成!那我们明天就开始练!”   她们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胡扯一直闹到了半夜。   然后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颜欢却是直接把她们拍醒,不顾她们强烈的睡意直接拉了她们去外面跑步操练。   众人:……   这强悍果然不是寻常能练成的。   只是她们都是经过农场几年锤炼的,不是什么刚下乡的娇小姐,昨晚才说了狠话,这会儿哪怕再困,还是强撑着起了床,半眯着眼跟着颜欢出去了,等一出去冷风一吹,可总算是彻底醒了。   这会儿的颜欢是个有点一根筋的人,她答应了人的事就一定做到,所以从此之后,每天雷打不动每天早上叫她们。   众人:……这可真的是个女阎罗……   然后渐渐的知青所其他知青看着她们宿舍的人眼神都开始异样起来,再接着,却是有其他宿舍的女知青们过来说能不能加入她们……   每天早上刚起床就看到女知青们一排操练的男知青们:……   且说回别人那边。   钟书记的办事效率的确是非常迅速,赵成锡第二天交上了申请,周一的时候已经收到了钟书记的批复,然后直接把家属院一件空着的小院子拨给了他。   而几日后就在赵成锡拿了钥匙去看那个自从建起之后就一直没人住的简陋小院的时候,沈荣祖颜桂芬终于一路风雪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农场。   不仅沈荣祖颜桂芬来了,郭大为和颜欢的大哥沈建辉大姐沈美月也都来了。   彼时来的时候沈荣祖和颜桂芬让沈建辉沈美月跟着来,沈家的小公主,也就是沈荣祖前头爱人留下的小女儿沈美珠还很不高兴,沈建辉劝她,道:“爸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过去是要一路照顾爸妈,到了那边也要打听情况,美月是顺便去看看她舅舅舅妈,这大雪天的,你跟着过去做什么?没得受罪。”   沈美珠就是不舒服。   她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很想跟着看一看,也想看颜欢的落魄倒霉样,听了她大哥的话就轻哼一声,嘟囔道:“不是见天在外面说我们就跟她亲生的一样,比对亲生的还好吗?那既然这样,沈美月的舅舅舅妈怎么就不是我舅舅舅妈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们,不是更应该去看看他们吗?”   说着就拿眼睛去看颜桂芬。   以往这个时候颜桂芬一定会打圆场,然后顺了她的意。   但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颜桂芬面容憔悴浮肿,神色恍惚,根本不接她这个茬。   沈荣祖就难得对这个女儿摆了脸色,重重道:“行了,我们是去办事,不是去玩的,你就在家好好帮你大嫂准备过年的事,别想着玩了。”   沈美珠这才跺了跺脚,撅了嘴跑开了。   沈美月低头不屑地轻嗤了声。   就这样大部队赶了两天路才来到了农场。   就住在了农场的招待所。   农场的招待所简陋,就是荒野里的一排小土屋。   他们拿了介绍信过来,但介绍信不是说颜欢的父母家人,而是机械厂的干部和职工,来农场洽谈工作,支持农场建设的。   来了之后也没直接去找颜欢,在招待所安顿下来后,郭大为就带着沈父沈母先去了知青办。   郭大为早先走通了知青办田副主任的关系。   至于前些日子知青办发生的变故,因为孙友刚被揭发之后就被看管起来,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他带着沈荣祖和颜桂芬去了知青办,找到了这位田副主任,郭大为先给他送上了一份礼,然后拿了沈家的户口本,和青州城某单位的接收信,就跟田副主任道:“田副主任,我是你们这里一名叫沈颜欢,也就是颜欢颜知青的未婚夫,这边是她的父母。颜知青之前因为跟家里有些小矛盾,就贸然报名下了乡,事实上,她的下乡其实是不符合规定的,我这边有青州城知青办的证明信,还有相关单位的接收信,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直接帮我把她的关系转出来,回头我们会直接带她回青州城。”   田副主任一听,哎哟,颜知青?   天?   颜知青的未婚夫?   田副主任原先还捏着郭大为送过来的礼物掂量呢,一听郭大为的话,又推了回去。   他在青州城的朋友是打了电话给他,说这边一位朋友的未婚妻是他们农场的知青,他在青州城已经帮她找好了接收单位,也已经办好了各种手续,过几天就过去看她,到时候还请他照顾一下,办手续的时候不要为难他。   田副主任还觉着这算什么事,接收单位都找好了,青州城各种手续都办好了,就是让他们这边别为难不放人呗。   本来政策上他们也不会为难,所以就一口应了下来。   谁能知道来的是颜欢同志的未婚夫?!!   就是那位企图凭着权势强娶豪夺,威逼颜欢同志的那位地主恶霸??   现在还想着背着颜欢把她的关系给转走?!   这要是他不知道颜欢已经,不,“又”已经订婚了,未婚夫还是工程队的赵大队长,就五六天前,颜欢还在这里痛扁过孙友刚,他可不是差一点就办了这事?!   他把礼物包推了回去,道:“这位同志,我们转移关系,是一定要当事人本人在场并且签字的,这私自给人转走关系,那可是不成的。”   郭大为脸一黑,但很快又挂上了笑脸,道:“田副主任,这事我之前也跟谁谁谁说过,他说过是没问题的,你放心,颜知青的父母都在这里,他们手里还有颜知青的印鉴,只要盖上印,绝对是符合规定的。”   “那也不成,”   田副主任泼水不进,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同志,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想背着颜知青私下转关系,更不知道要转的是颜知青的关系……嗐,这位同志,我看你们还是见见颜知青,跟她商量一下吧。”   反正就是死活不肯。   郭大为原本胜券在握地过来,没想到第一件事就碰了个壁。   可明明气得要死,偏偏还不能发作,还得陪着笑脸。   他在青州城办事还没吃过这种瘪。   不过他也是聪明人,隐约就从田副主任的话里嗅到了点味道,将沈荣祖颜桂芬沈建辉等人先送回了招待所等着,自己则又折了回去,给田副主任递了根烟,道:“田副主任,我听你刚刚话的意思,好像是说其他人也就罢了,我的未婚妻就不成,能跟我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未婚妻,那真是你未婚妻吗?   哎哟,脸还挺大。   就长成您这样,您还好意思自称颜知青的未婚夫?   田副主任接过烟。   好歹受过朋友拜托,有些事情他不可能办,但说上几句话还是成的。   田副主任就咬着烟道:“郭同志,你是从青州城过来,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如果你不是带了颜知青的父母过来,还有户口本做证,我都要怀疑你是来行骗的。我们农场现在哪个不知道,颜知青几天前才跟驻地在我们农场的工程队大队长订了婚,现在突然又冒了个未婚夫过来,我怎么敢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贸然把她的关系给转出去?你跟我开玩笑呢?”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郭大为几眼。   真看不出来,看着也像是个体面人,但一看都是快中年的人了,听说还是几个孩子的爸,怎么好意思对颜知青用手段强娶豪夺?   哎哟。   郭大为当然感觉到了田副主任打量的目光。   他忍着气才没黑脸走人,咬着牙道:“我跟颜知青的婚事是早订下的,本来年后就要结婚了!那你能跟我说说这位,这位赵队长是个什么背景吗?小欢她才来农场个来个月,他竟然不经小欢父母这边同意,就私下跟小欢订婚?!”   瞧您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田副主任“哎哟”一声,笑道:“下了乡的知青,哪个不是离乡千里的,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有领导和组织上做媒,不比父母还言正名顺?这赵队长啊,他们工程队可是工程部队转过来的,以前都是军人,听说赵队长以前还是副团长职衔,所以这位同志,我劝你那里,没结婚的话还是算了,毕竟赵队长这个对象是颜知青自己同意了的。”   我这可是好心劝您,早点走早点好。   就您前面干的那些事,我们农场还有谁不知道吗?   郭大为又是气了个仰倒。   他憋着气在雪地里转了两圈,再回到招待所见沈家几人时才算是恢复了些常色。   田副主任看郭大为走了,转头就跟刘主任报告了这事,再在刘主任的同意下给工程队那边打了个电话给赵成锡。   田副主任跟刘主任报告这事时正好有小干事在旁边。   那小干事听了这事咂舌。   ……先前那郭大为进来找田副主任的时候他是瞥了一眼的,看样子也就是个城里的寻常人,体面还算是体面,但就这样的人,还想肖想颜知青?   “他还敢自称颜知青的未婚夫,敢偷偷私下转颜知青的户口关系?他就不怕颜知青把他打成猪头,让他两个月下不了床吗?”   那个孙友刚可是到现在还在农场赤脚医生那里躺着,听说脸还跟个猪头似的,根本就不愿出门。   那天颜欢打人他也是在现场的。   要不然他还真会以为跟外面的传闻一样,孙友刚是为了逃避调查和责罚才加重自己的惨状故意拿辣椒水腌了自己的脑袋呢……   小干事这话一出田副主任还有刘主任都往他看过去。   小干事讪讪,低头继续干活去。   田副主任“噗”一声笑出来,道:“要不怎么会有色胆包天这么个词呢?” 第25章 绝配啊!   被称作色胆包天的郭大为郭主任意识到让沈家人直接带走颜欢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在雪地里转了两圈,又另想了一套方案。   他回到招待所就跟沈家几人道:“小欢新订婚的这位,是这里做工程的,以前还是部队上的人,行事强硬……小欢特意挑中他,目的恐怕就是借着他这种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好摆脱家里。好在他们两个人才认识没几天,明天咱们去找场长,叫了那人过来,伯父伯母你们好好跟他说说,就说小欢早已经跟我订婚,他是有原则的人,小欢骗了他,他应该不会纠缠不放……还有小欢那里,你们也不要太强硬了,你们好好求她,她总不会完全不顾你们。”   沈荣祖还有沈建辉他们都是一心想要带颜欢离开的,听了郭大为的话,自然是全部应了下来。   就是颜桂芬心事重重,心有顾虑,可看沈荣祖和沈建辉的态度,也默认了下来。   ……她当然也希望如果能尽快顺利带走颜欢那是最好不过的。   颜欢多留在这里一日,她心里就不安定一日。   晚上沈荣祖沈建辉住了一间房,颜桂芬和女儿沈美月住了一间房。   沈美月看自己母亲这些天都愁眉不展忧虑重重的,路上和白天人都多,她不好多说,这会儿就母女两个,就劝道:“妈,你也别太担心了,沈颜欢她一向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估计偷跑也是受了什么人蛊惑,说不定就是撺掇她拿工作换了下乡机会的人……这是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肯定是被人骗了。”   “等见了她,你跟爸一说她,她脑子清醒了,也就回来了。主要是那个男人……”   沈美月咬了咬牙。   就算是她再看不上沈颜欢,也知道她那张脸对男人的诱惑力。   ……男人就是浅薄,明明沈颜欢又乏味又无聊,可他们就喜欢那张脸。   就连沈骥那样优秀的男人都是。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一阵恼恨。   沈骥是他们机械厂总工的儿子,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也是她从小到大喜欢的人。   她自小跳舞,长得也漂亮……如果没有沈颜欢那张脸的对比的话,   所有人都说她跟沈骥般配,却万万没想到沈骥竟然会看上颜欢。   所以她情急之下才会引郭大为看上了颜欢,简直是一举数得,却没想到一向鹌鹑一样,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沈颜欢竟然跑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她又是嫌弃又是厌恶,想到万一要是沈颜欢真跟了别人不回来,那她也就进不了文工团了,她语气又强硬起来,道:“妈,你可不能到时候别人一说你就由着她了,甭管怎么说,咱们都一定要带她回去,不行你就说死在她面前,看她还敢不敢跑!”   颜桂芬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心里头就跟揉了一盘子油烟醋,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唯一的骨血,一辈子也就这一丁点骨血,她做啥也都是为了她,想给她最好的,可现在,她不是不想给她,她是怕很多东西摔了个稀巴碎啊……   好在再忧虑焦心,风雪中赶了两天路,都没好好合过眼,在炕上说了两句话还是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郭大为就带着沈家人找去了场长办公室。   熊场长听到秘书说是谁,皱了皱眉,直接让人带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郭大为看到熊场长进门,他立即迎上去。   之前电话早就联系过多次,他奉上礼物,一番作态之后,沈荣祖就请求熊场长,能不能叫赵成锡过来。   沈荣祖搓着手跟熊场长道歉,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无奈和愁苦,道:“熊场长,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小欢她在家里早就说好了亲事,连结婚日子都定下了,就在一个半月后,怎么能再谈对象?我想着这位赵队长怕也是不了解情况,怪不得他,还请场长叫他过来,咱们私下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免得闹大了,毁了小欢,还请场长您能体谅我们做父母的一片心。”   他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一旁的颜桂芬更是眼圈都红了。   熊场长瞅着面前的这对父母真是按捺不住一阵手痒。   想拍桌子。   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想着要不是颜欢那事前面闹了那么大一阵仗,他还真有可能被这对父母这副样子给骗了。   再看旁边郭大为那个样子……甭管这人是个啥样,这年纪就不合适吧?再想想他做的那些事,要是心理脆弱一点的姑娘,怕不是要被那些流言逼死了。   就这样的男人,这对父母还要千方百计都要逼自己女儿去嫁。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过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不管这父母有多不是父母,赵成锡总也要应对。   但他想了想,让人去叫赵成锡的同时也叫了颜欢。   等赵成锡过来,双方见面,自是一番打量。   颜桂芬见赵成锡身形高大,眉目英挺,不怒自威,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心里竟是有些可惜。   她心道,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普通人,要是自己女儿能找一个这样的女婿,她心里应该也是十分满意的。   ……这里的“女儿”指的自然不是颜欢。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想法。   至于沈荣祖,他被颜欢的行为激怒,见到赵成锡只有不喜。   尤其是赵成锡进来,见到他们却并没有招呼他们,扫了那么一圈,傲慢又无礼,一点也没有见到长辈的样子。   那边赵成锡却没理他们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他扫了沈家人一眼,眼睛在郭大为身上定了定,那一瞬间,郭大为竟是有一种被什么凌迟过的感觉。   不过也就是一眼,赵成锡已经看向熊场长,道:“熊场长,叫我来是有什么跟工程上或者工程队相关的事情要安排吗?”   熊场长扯了扯嘴角,板着脸道:“赵队长,是有人找你,这几位,是颜欢同志的家人。”   说着就一一介绍了沈荣祖颜桂芬和沈建辉,到了郭大为的时候顿了下,还是介绍了下,道,“这位,据他们说,是他们家那边给颜欢同志定下的对象,姓郭,郭同志。”   赵成锡这才看向了几人,听到最后介绍郭大为的时候就皱了皱眉,眼神中的冷意和厌恶不加掩饰。   他直接冷声道:“家里定下的对象?颜欢她同意过吗?”   沈荣祖和颜桂芬挺了挺腰原本还想摆一摆岳父岳母的谱……虽然他们没打算认这门亲,并不妨碍他们摆这个谱。   可甫一见到赵成锡,因为对方的气势气就弱了几分,这会儿赵成锡一开口,那心就是一颤。   沈荣祖和颜桂芬的气势被压,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沈建辉不悦了,开口道:“这当然是一家人商议的结果。”   “一家人商议的结果?”   赵成锡直接打断他,厉声道,“还是你们一家人为了私利自己商议的结果?颜欢她根本就没同意,逼不得已,还不得不孤身一人投身大西北,这种情况下,你们竟还不顾她的名声处境,带着这个男人到处说他是颜欢的对象,你们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封建家长制吗?”   沈家人:……   沈家人被压得气都喘不过来。   明明觉得自己有理可偏偏说不出话来,真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郭大为深恼沈家人的不中用。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赵成锡竟然是这么个硬茬,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开口就不顾对方是颜欢的父母竟是这么咄咄逼人。   之前商议好的策略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深吸了口气,道:“这是沈家的家事,你并不知道实情,在面对女儿突然离家,已经悲痛数日,不顾身子骨风雪中赶来寻女的老人家这般恶言,请问你又是什么人?”   赵成锡转身看向他,“嗤”的一声。   然后捏拳,上前,挥拳,“砰”得一声,直接就将姓郭的一拳打飞了出去,再“砰”得一声,撞到一张会议桌,整张桌子都撞飞了出去。   郭大为摔到地上,痛得全身扭曲,根本连手指都控制不住。   会议室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就是会议室外同样被叫过来的颜欢和闻讯赶过来的归红英都惊得目瞪口呆。   在场曾经见过颜欢出手的人惊呆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嚓,果然他能跟颜知青订婚,这真的是,哎呀,绝配啊!   再接着就是,天,赵队长这是不是在跟咱们大家说,他媳妇那只是闹着玩,他才是最厉害的啊!   颜欢则是张了小嘴看了看被打飞出去的郭大为,再转头看赵成锡……然后她就低头伸手,捏了拳松开再捏拳看了看,嘀咕道:“他拳头比我硬。”   他看着应该才是专门练过拳的,瞬间力量可以集中在拳头。   而自己,还是本能的蛮力。   归红英看着研究着自己小粉拳的颜欢一阵无语,颜欢同志,你在想啥呢?   会议室刹那安静片刻之后,颜桂芬就冲着赵成锡喊道:“你,你这是什么人,你疯子吗?出手就打人?”   说完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冲着熊场长就哭道:“熊场长,这是什么人啊,这是要杀人啊,我们就是来找个女儿,这是进了土匪窝了吗?”   她是真的惶恐。   沈家人都惶恐。   他们一家都是靠着机械厂生活的,郭大为他为了他们的女儿跟着他们到这西北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以后在机械厂还要怎么过下去?   颜桂芬的惶恐还要更深一层。   从她踏入这个农场的时候她的心绪就已经不宁,眼皮不停的跳,就怕出事。   万一,万一颜欢的身世爆出来,那她简直就要万劫不复了,若要是郭大为再出了事,她后面还要怎么活?   她的美月别说是进文工团,以后在纺织厂怕是都要做不下去。   熊场长被惊了一下之后额角也抽了抽。   ……他也没想到赵成锡这么火爆。   这,这可要怎么收场?   毕竟对方是颜欢的父母。   看着哭哭啼啼的颜桂芬,饶是见过大场面的熊场长也是一阵头疼。   然后不等熊场长纠结完开口,赵成锡开口了,道:“我才是颜欢同志的结婚对象,我跟颜欢同志的婚事是经过组织审查批准的,见到个什么东西竟然张口闭口就以我未婚妻的对象自居,这样污蔑诋毁我对象的名声,让我未婚妻受辱,这样对他简单动一下手,让他给我闭嘴,有什么不行?至于分寸错误,熊场长,你不必担心,这事我自会写检讨信上交组织,由组织裁定。”   众人:……   他们看一眼还在地上艰难抽动的郭大为,心道,你那是简单动一下手吗?   听到赵成锡一席话的沈家人……沈家人又是一阵张口结舌,头晕目眩。   连颜桂芬的眼泪都被赵成锡的一番话给临时冻结住。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们是颜欢名正言顺的父母兄姐,还要在这里受个自称颜欢对象的人的气和惊吓啊?!   可他们,可他们偏偏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里还记得去表演什么女儿任性,找了一个又一个,你也是受骗,还是赶紧清醒跟我女儿断了关系,让我们把她带走的戏码?   关键是,这人哪里给了他们一点余地去表达他们的愁闷怨诉啊? 第26章 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沈荣祖气得手压着自己胸口一阵的气喘,孽女,孽女,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   就在事情处于胶着状态,熊场长都要宣布散了,让他们赶紧把郭大为送去赤脚医生那里去做难兄难弟之时,头先被吓得心“砰砰”跳的沈美月出场了。   沈美月美目看向赵成锡,道:“赵队长,不管你跟我们家小欢处对象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没有经过组织批准,可是父母就是父母,难不成她跟你处了对象就能不认父母了吗?也不管是旧社会还是新社会,尊敬父母长辈都是一种美德吧?如果这对象不符合父母心意,父母总也有权利反对的吧?”   她说完就冲赵成锡点了点头,转头再看向熊场长,道,“熊场长,我们家小欢是私自报名下乡的,我们家那边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工作,还请您帮忙批了批条,允许她跟我们回乡吧,这些天,因着她下乡,我爸妈他们天天以泪洗面……”   “哦,沈美月,”   颜欢推门而入,一边往前走,一边笑吟吟道,“是不是只要回去,就也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文工团的工作?我不回去嫁给那个你们家里人商议的那门婚事,你的文工团的工作也鸡飞蛋打了?”   颜欢的话说完,人也已经走到了前面。   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一个多月没见,饶是场合不对,沈家人处于心神激荡不稳之时,见到颜欢也不由的一愣。   不过才一个多月不见,他们的这个女儿妹妹竟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站在那里,肌肤欺霜赛雪,明艳逼人,美得竟是让人有些不敢逼视。   哪里还是一个多月前或是再之前,灰扑扑木讷的样子,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其实五官长得很不错?   一时之间沈家人都有些怔愣住。   就是被怼了的沈美月都一时之间忘记了惺惺作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压住心里疯狂涌出的妒意和不敢置信,有些结巴道:“你,你说什么呢,小欢,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骗,脑子都不清楚了?”   她跟沈颜欢相处了十几二十年,话一向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黑水想怎么泼就怎么泼,哪怕是歪理,也是想怎么指责就怎么指责,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什么时候见过沈颜欢这么尖刻过?   所以别看她前头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并没有什么打嘴仗的经验,只能说些没什么用的话。   颜欢才懒得理她了,她转头看向沈荣祖和颜桂芬。   颜桂芬也终于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前头的纷争,眼泪一下子泼出来,像是真正担心女儿,许久不见女儿的母亲一样,扑过去,似是想要一把抓住颜欢,却被颜欢轻飘飘的避了过去。   颜桂芬没刹住,最后扶在了一张会议桌上,呆呆看着颜欢,然后就哭道:“小欢,小欢,你怎么这么狠心,好好的突然就留一封信不见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日子家里都乱了套,我跟你爸……”   “好好的?”   颜欢不吃她那一套,打断她,转头看向被打瘫在地上的郭大为,道,“你说好好的?那位不是你们全家人商议的,逼着我嫁的结婚对象?你们全家人不是商议着,让我嫁给这个二婚还带了几个拖油瓶的老男人,好让他给你们的二儿子换回城名额工作岗位,好给你们的大女儿换文工团的机会,好给你们的二女儿换食堂杂工转办公室体面工作的机会?你们全家人都在算着拿我换好处,我不跑,给你们做砧板上的肉吗?”   颜欢的话说的沈家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好几次想打断她的话,可她“噼里啪啦”的,哪里有他们插话的余地?   以沈荣祖和沈建辉往日的脾气和作风,那是会一拍桌子要骂颜欢孽女,直接把她拍下去的,可这会儿,上面还有冷着脸的熊场长,还有凶神恶煞站在一边的赵成锡,那以往对着女儿的家长式脾气竟是不敢发出来。   只有颜桂芬已经急得不行,慌得不行,事情已经失控到她恐惧得发抖的地步。   她便只剩下了最后一招。   她哭。   她哭着跟颜欢道:“小欢,那些都是在我们觉得这是个好婚事的前提下说的,这婚事,最开始也是你相来的啊,我们首先考虑的是他家世好对你好这才同意这门婚事啊,那时候你并没有很反对啊,天下的父母不都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她泪眼瞥到颜欢脸上的讥笑,立时又机敏地收住话,转而又哭道,“小欢,这门婚事你既然不同意就算了,跟父母哪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天下的父母子女不都是这样的,我为你好,你不觉得好,争吵,好好说,最后妥协的总是父母……从小妈就跟你说过,你是妈跟你爸唯一的孩子,在这个家里,在爸妈心里,肯定是你最重要的,他们都不如你,没有你,我跟你爸这个家可能就散了,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妈跟你爸吵过多少次,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家都不成家了……孩子,妈求求你,跟爸妈回家吧,以后你说什么妈都依你……”   说到后面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   说得合情又合理。   好像是一个无可奈何疼爱女儿至深的母亲一样。   是,是给你说了一个对象,你是有些不同意,但这对象条件好啊,对你好啊,天下的父母不都这样,希望你以后过得好,你对象对你好?   在爸妈心里,你是爸妈唯一的孩子,全家就你最重要,没你这个家就都散了,只要跟爸妈回家,以后什么都依你……   颜欢略微偏转了脑袋看眼前这个女人。   脑子里闪过她作为“沈颜欢”时过去十几年生活的一幕幕。   奇怪,明明她就是沈颜欢,她知道过去沈颜欢所有的喜怒哀乐,但她现在偏偏对面前这个哭诉的女人没有任何感情,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厌恶,她讨厌所有沈家人。   她其实是不爱跟这些人费口舌争辩什么的。   要不然当初她第一反应就是下乡离家,永远都不想看到这些人了。   偏偏他们追过来了。   而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理亏的就是自己,对方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世情就是如此。   所以就算懒得费唇舌,她也还是收拾收拾了精神,看着颜桂芬道:“唔,在那个家里,我是你跟爸唯一的孩子,没有我,那个家可能就散了?”   “哦,这些话你是从我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呢,后面就是一遇到任何事,都是跟我说,颜欢,你得让着点沈美珠,不能跟她争,因为她没有亲妈,妈只是继母,你跟她争,你爸知道了,就觉得是妈这个继母亏待她;你还跟我说,颜欢,你得让着点沈美月,她从生下来就没有爸,在这个家里也很难过,你要再跟她争,她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所以,从我记事起,我在家里,好用的好吃的都得让着沈建辉沈建立沈美月沈美珠,吃他们吃剩下的,用他们用剩下的,他们从小吃好的还有余钱买零食,我只能喝喝刷锅水,他们可以穿新衣服,用新书包,新课本,我永远都是用他们的旧的。”   “没了我,家里乱成一团糟?唔,这个我倒是相信的。”   “因为从我记事起,家里家务除了你,那剩下家里扫地的只有我,洗菜洗锅刷碗倒马桶洗衣服的只有我,每天给家里做饭,熬夜给全家人缝缝补补做衣服的也只有我,等工作了,把自己的工资扣下除了午饭钱,几乎全部交给你说是要交家里伙食费杂用费的也是我,尽管我从记事起你也从没给我买过一件东西扯过一块布……没了我你家里岂不是乱七八糟?你说是不是?”   在场的众人都惊得嘴巴张大的都合不回去。   这,这,这?   其实不仅仅是旁人,就是沈家的沈荣祖和沈建辉都有些吃惊。   沈荣祖是不关心自己这个小女儿,因为他前头已经有前头爱人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肯定是要重视的,前头那个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就没了妈,生怕后头的老婆苛待了她,自然关注得多些,精力和时间有限,他工作又忙,哪里还顾得了多少别的?   至于后面这个小女儿,有亲妈看顾,他也不用费什么心思。   所以他其实对颜欢说的竟然是一无所知。   但要说真的完全一无所知,也不尽然,不过这年头家里头的孩子,穿旧衣服用旧课本做些家务,有什么特别呢?   家家不都是这样吗?   沈建辉跟沈荣祖反应也差不了太多。   他是知道沈美珠沈美月在家里地位比颜欢要高,但那没办法,美珠是他跟建立的亲妹子,别说是他们爸,就是他们,也容不得颜桂芬苛待,让美珠穿沈美月的旧衣服?那不可能!让美珠替她做家务?那更不可能!   至于是沈美月还是沈颜欢怎么样,他们就管不着了。   你是亲妈,你偏待哪个苛待哪个,我们这些继子管你?   所以这会儿听了颜欢一股脑儿倒出的这些,沈建辉一时面上十分僵硬,原先觉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事情,例如呼喝叱骂颜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好像又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颜桂芬也被颜欢说的头昏眼花,一开始她还想反驳,把她的那些话赶紧按下去,可后面颜欢说得太多,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句按起了,呆呆地张口闭口,连先前汹涌的眼泪都停住了。   她嚅嚅着,一直到听到颜欢问“你说是不是”的时候,才喃喃道:“不是,也不是这样啊,小欢,你是误会了……”   说完眼泪又滚出来,道,“小欢,家里条件不好……”   “全不好在我身上,非要在我身上抠出来,榨出来了?”   颜欢再打断她,“就算你想狡辩再想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在机械厂那大杂院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院子里的婶子大娘她们哪只眼睛没看见呢?你再否认,都当别人眼睛是看不见的吗?”   “可是家家都是这样的啊,”   颜桂芬听到颜欢说院子里的婶子大娘,眼睛突然又亮起来,道,“小欢,院子里的婶子大娘,哪个不称赞你,说你是我们家最听话最懂事最孝顺的好孩子,小欢,你跟爸妈回去吧……”   颜欢:……   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颜欢翻了个白眼,颜桂芬却又上前想拽住她,哭哭啼啼道:“小欢,你是真的误会了,你跟妈回家,以后妈最疼你,你刚刚说的那些,也不是这样的,妈心里是最疼你的,只是妈没办法,你说你做家务,妈操持一个家,自己也从来没停过啊……”   “你自己做家务,自己停没停,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颜欢终于懒得理这是自己所谓的“妈”,喊道,“你干什么又不是为了我,跟你从小到大逼我不停给你们一大家子洗衣做饭做衣服干活,压榨我,逼我交出工资,最后还要利用得彻底,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好给你们家一个一个的换好处,有什么关系啊?”   还真的理直气壮啊?!!   “小欢……”   颜桂芬还要说,这时会议室的大门却“砰”得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女子后面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颜桂芬听到动静也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然后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蓦地张大口张大眼惊恐地看着走进来的女人。   嘴巴抖了抖,却偏偏喉咙跟卡住了似的,又发不了声。   走进来的那个女人眼睛发红,含着眼泪,走到颜桂芬面前,伸手“啪”得一巴掌就打在了颜桂芬脸上。   “大舅妈!”   沈美月看到自己大舅和大舅妈突然出现,原还十分惊讶,再等看到自己的大舅妈径直走到自己妈面前,“啪”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妈脸上,立即就吓得尖叫起来,然后叫着就冲过去拉她口中的“大舅妈”的手,不让她再去打自己妈,边拉边叫道,“大舅妈,大舅妈,你干嘛?你干嘛打我妈?”   喊完又冲后面跟着进来的中年男人叫道,“大舅,你快来拦拦大舅妈,她干嘛呢?她干嘛打我妈?”   可是她记忆中一向温和的中年男人却是沉着脸,一声都没吭。   更没想到她记忆中一向温柔和善的大舅妈突然用力狠狠一把推开她,然后转头就冲着她妈骂道:“贱人,贱人,当初你跪着求我们,说不能生了,你跟你男人不能没个骨血,求我们把孩子给你养,说我们成分不好,处境不好,把孩子给你就是工人阶级出身,将来一定能更有出息,你还赌咒发誓说会对孩子好,一定会把她当眼珠子看,比对亲生的还好……这就是你的眼珠子?要不要我现在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踩在地上好好作践作践!”   赵兰珍说着泪如雨下。   想到自己去世的妹妹,拼了命也不要非要生下来的孩子,求着自己一定自己要照看好她,她连她临终的一面都没看到,却把这孩子给人糟践了二十年,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实在恨得不行,说完忍不住又上前扯了颜桂芬的头发,狠狠地又给了她一巴掌。   她大家闺秀出身,何时在人前这般失态过?   众人包括沈家人都被她话里的意思惊住,一时之间竟顾不上去拉她。 第27章 我们去看院子吧   颜桂芬被打懵,也被突然出现在眼前凶神恶煞的赵兰珍吓懵,然后大概是承受不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颜东河上前去扶自己妻子,赵兰珍却是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颜东河心里有愧,叹息了一声颓然地站在了一边也没说什么。   归红英上前,揽住了赵兰珍,赵兰珍实在难受至极,伏着她的肩头就闷声压抑地小声抽泣了出来。   会议室里的众人对这一变故都有点懵圈。   尤其是沈家人。   ……他们对这一切知道的并不比旁人更多。   所有人,其中听到那些话面上反应最过冷静淡定的反而是颜欢,淡淡地,像是刚刚赵兰珍所说的是旁人的事。   就远远看着。   然后反应过来并最先跳起来的是沈荣祖。   他一把跳起来冲到了赵兰珍和颜东河面前,根本看都不看地上的颜桂芬一眼,冲着两人就喊道:“什么意思?大舅哥,刚刚大嫂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跪着求你们把孩子给她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还脸红脖子粗异常愤怒起来。   众人都看向了沈荣祖。   看着他的愤怒一时之间又有些无语。   毕竟他也是被欺瞒的那个。   那他有资格愤怒吗?   有资格脸红脖子粗吗?   颜东河瞅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厌恶地转过了头。   这会儿他根本不想理他。   赵兰珍却是倏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他,但她却也没骂他,而是转身就从会议桌上拿了一杯茶水直接倒在了晕倒过去的颜桂芬脸上。   天气酷寒,那茶水已经放了不知道多久,早已冰寒,倒到颜桂芬脸上,再沿着脸浇到脖子里,颜桂芬一下子惊跳起来。   颜东河看见了,嘴张了张,看着赵兰珍喊了一声“兰珍”,想要阻止她,可很快又颓然下去。   当年妻子并不愿把孩子交给自己妹子抚养,是他见不得自己妹子的哭求,也知道她的确需要这么个孩子,就劝了妻子,说留在身边也有隐忧,若是孩子父亲那边得知孩子的存在,想要要走孩子,他们并没有权利留下她。   妻子对孩子父亲那边恨之入骨,最后终于应了她,把孩子交给了自己妹子。   ……其实他也知道妻子对这孩子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只是就是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妹子一家这么些年是这么对待那个孩子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别过脸,知道这口气不让自己妻子出了,她怕不是要气出病来。   颜桂芬被茶水泼醒,她急速地左右看了看,面前就是咬着牙看着她是恨不得撕了她的大嫂赵兰珍,一旁还有咬紧牙关脸红脖子粗的丈夫,还有曾经对她十分疼爱照顾,现在却沉着脸一脸黯然看都不愿看她的大哥颜东河。   她嘴巴抖了抖,突然醒悟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一下子伸手抓住了赵兰珍,哭道:“大嫂,你不是答应我这事永远不说出来的吗?你这样说,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又去扯颜东河,“大哥,怎么能这样,以后我要怎么活啊?”   “你自己的死活重要,别人的命就如草芥?”   赵兰珍猛地一把推开她,骂道,“你怎么还有脸跟我们说这样的话?你这个人,脸皮到底怎么这么厚,心有这么黑?”   她骂完再转头看向沈荣祖,厉声道:“你在质问我?质问我让你替别人养了孩子?呸,孩子在我们家养到好几岁才送到你们家,你们一家有多少人口,为了这孩子,那些年我们家给你们寄了多少东西,多少粮食,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养几个孩子也都养活了!可你们是怎么养这孩子的?给她吃剩下的,用旧的穿旧的,把她当奴仆佣人使唤?这些年每年我给你们家寄过多少布料寄给多少衣服……”   她说完猛地转头又看向沈美月,眼睛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然后走过去伸手一把拖过她,一手扯着她的大衣就扯烂了她的大衣扣子,骂道,“不要脸,这衣服我是寄给你的吗?这是我白纸黑字写了是给欢欢的……你怎么能用的这么心安理得?这么些年,我寄的那些东西,是全穿在了用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吗?可有脸说,有脸说!”   沈美月呆住了,脸上涨得通红,一边躲,一边就哭叫道:“舅妈,舅妈,”   又喊,“舅舅,这不是舅舅送给我的吗?舅舅!”   “兰珍!”   颜东河见自己妻子去扯外甥女,忙去唤她,欲阻止。   颜桂芬见到赵兰珍扯自己女儿,也一下子急了,上前就去拉赵兰珍,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就冲我来好了,你干嘛这么对孩子……”   说着又喊颜东河,哭道,“大哥,大哥,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不关孩子的事啊?大哥,大嫂不能这么对美月啊,大哥,我就美月这一点骨血啊,她难道不是你的外甥女吗?你们寄过来的东西美月怎么就不能用啊?”   众人:……   赵兰珍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   颜东河也是看不上自己妹子这样,也很恼怒,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妹子和外甥女,闹成这样实在不像话,只能伸手去揽了赵兰珍,劝道:“兰珍,有什么话好好说,这些本不关孩子的事。”   吵吵嚷嚷,真是好一出大戏。   旁观的众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会儿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出出,神色淡淡的颜欢突然出声了。   她看着狼狈的颜桂芬沈美月母女,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这么些年所谓的舅舅舅妈寄过来的好东西,只能是你沈美月独享,别人碰都不能碰的那些什么衣服啊,围巾啊,大衣啊,雪花霜啊,书啊,笔啊,鞋子啊,我碰一下就要打断我的手大声喝骂好久的东西,并不是你炫耀的那样,是因为舅舅舅妈疼爱你,只寄给你的啊。”   她看着颜桂芬,道:“你不是说让我别妒忌姐姐,因为我有自己的父亲哥哥,有家,可沈美月却没爸,所以舅舅舅妈格外疼爱她一些多给她寄东西都是正常的吗?原来都是你们母女骗我的啊。”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脸上又是一番精彩。   更是说得本来在喘口气的赵兰珍又是怒从心头起,一把推开扶着她的颜东河,手指着颜桂芬沈美月母女:“可真是有脸,可真是好有脸啊!寄给她的?我哪封信上没明说,那些东西都是寄给颜欢的,真是脸皮堪比城墙厚的东西!”   说着气得直喘气。   话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唯一众人可能误解了的那就是,因着赵兰珍的话,还有她激烈的情绪和态度,众人都觉着颜欢应该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孩子,但因当年赵兰珍和颜东河的成分和处境,再加上颜桂芬自己不能生,一求再求,赵兰珍和颜东河就把孩子给了颜桂芬抚养。   当然了,这么些年赵兰珍和颜东河在农场因为他们出众的专业能力和人品赢得了大家的尊重,日子过得还不错,心里挂念孩子,所以每年都寄了不少东西给沈家……哪里知道颜桂芬的心能有这么黑又这么贪呢,就算一碗水稍微端平点,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不,要不是他们贪心的非要逼着颜欢嫁给个老男人好给沈家其他孩子好工作的好工作,回城名额的回城名额,事情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说到底还是把事情做尽了。   这样继续吵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有些人,例如郭大为,也已经完全没有在场的必要了。   熊场长深深叹了口气。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定在抽泣的赵兰珍和颓然的颜东河身上,再看了一眼神色冷诮的颜欢,沉声道:“好了,现在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我总结一下,然后再有什么想要说的,你们就私下再说吧。回到你们过来最开始的一件事,”   他的目光转向了此刻扶着墙勉强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正如当初的孙友刚一样,根本看不出面色同样猪头一样的郭大为,更严肃地板了脸,冷了声音,道:“这位郭同志,你刚刚已经听到了,颜知青应该是跟沈家人完全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是被沈家人骗走然后多年苛待的孩子,所以你们所谓的跟沈家人商议的婚事,那也是不成立的,不仅不成立,还很有可能是犯罪!这事后面要怎么调查和跟进,我们会跟颜知青还有赵队长商议,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既然你受伤了,就让人送你去农场医务室先去治治伤吧!”   郭大为嘴巴张了张,然后脸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现在还能说什么?   他妈的他知道自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但一场空,还遭了一顿白白的毒打,惹了一身的骚。   他已经不想再留在这狗屁的农场,恨不得立即起身离开。   ……在这里多一刻,他都觉得不安全。   可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全身某处剧烈尖锐的疼痛,痛到滴汗,根本动不了。   最后也只能咬着牙,一声不吭,任凭熊场长的人把他拖到担架上,送去了什么鬼医务室。   ……然后见鬼的见到另一个同样鼻青脸肿的人。   等那赤脚医生叫他的名字,另外那个鼻青脸肿的人还转头见鬼似的看着他,道:“郭,郭主任?”   之后他才知道那他妈的是孙友刚……   且说回会议室。   熊场长让人弄走郭大为,再看会议室剩下的神色各异或剑拔弩张的人。   这件事到这里后面本应是家事了。   可熊场长看着站在一边清冷神色的颜欢,心里着实对她有些同情。   也深恶沈家这些人做的这些事。   世人多会说“养恩大过生恩”,今天的事就算完了,怕以沈家人这品性脾性,怕也要缠着颜欢索要“养恩”,而那颜桂芬还是颜东河的亲妹子。   ……熊场长一向还是尊敬颜东河的为人品性和学识的,但要他说,在颜欢这件事上,颜东河真是大错特错了,再心疼自己妹子,怎么就能送自己女儿出去呢?   他摇了摇头,再肃了神色,道:“所以颜知青跟沈家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沈家这些年收取了颜组长,颜教授和赵老师多年的东西抚养孩子,但实际上却苛待孩子,从孩子小时候起就把她当成了家里的奴仆来用,”   “熊场长!”   沈荣祖听熊场长这么说,不满地大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从来都当她是亲生女儿!”   他们家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怎么突然就跟他们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只说事实!你当她是女儿,但你们一家的行为却拿她当奴仆!”   熊场长厉声打断他,他实在对这沈家人厌恶头顶,严厉道,“我只判断行为,只根据你做了什么判断,你当不当的自己私下说去!”   沈荣祖被凶的气焰一下子萎下去。   熊场长“哼”了声,继续道:“我刚刚几句话你有意见吗?颜知青是这位,”   他看了一眼颜桂芬,道,“是颜教授的妹妹当年从赵老师那里求去的,所以颜知青并不是沈家的女儿,这句话没错吧?”   “熊场长……”   颜桂芬哭哭啼啼的想说话。   “我没有时间听你们哭哭啼啼,再说一遍,我只说事实!你们觉得不是事实再来出声,是事实我也不需要听什么解释!”   熊场长冷冷道,“你们那套别在我这里显摆,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听你们废话。”   他再转头面向众人,严厉道,“颜知青并非沈家亲生女儿,是这位大婶为了私人原因苦求颜教授和赵兰珍老师,以苦情和亲情求去抚养,起先几年,孩子名义上是这位大婶和沈家的孩子,但实际是颜教授和赵兰珍老师抚养,之后才由沈家接走孩子,后面的十几年,名义上是沈家抚养,但颜教授和赵兰珍亦有寄去抚养孩子的物资,结果这些物资全部被这位大婶和沈家贪用,至于那个孩子,一直被沈家当成免费的奴仆在用,等颜知青工作了,更是各种压榨,最后还想卖了她好给家里的其他孩子铺路。”   沈荣祖和颜桂芬都面如土色。   他们各有各的不服,却在熊场长的强压下嚅嚅着又不敢吭声。   熊场长却半点不理会他们,继续道,“所以颜知青虽然养在了沈家,沈家不仅对颜知青没有半点养育之恩,只有欺骗压榨和剥削,这真是旧社会才见到的罕见恶行!所以只要颜知青愿意,她跟沈家以后就再无任何关系!我这么说,有人有意见吗?”   沈家人当然不服,他们意见大了!   好好养大的一个女儿,已经工作能往家里拿钱了的女儿,就算不嫁给郭大为,嫁给别人也能拿好大一笔彩礼钱的女儿,说跟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就一点关系就没有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颜桂芬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她哭着跟熊场长道,“场长,您不能这么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养了这么多年……”   “生恩不如养恩大?”   一直都沉着脸站在后面的归红英终于走上了前来,对着颜桂芬道,“你对她有什么恩?当初要不是你哭了几天寻死觅活要走她,颜欢她怎么会吃这么多苦!但凡她软弱上一点点,就要被你们一家子连皮带骨的都吃了个干净,一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这叫养恩?这是旧社会才有的压榨和剥削!”   颜桂芬看突然站出来的归红英,吓得往后一退,那印着巴掌印的脸上一阵发白,眼睛露出惊恐之色出来。   ……她当然记得归红英的,虽然过去了二十年,现在的归红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归红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姐。”   颜桂芬喃喃道。   当年那个大雪夜,是这位大姐抱着孩子过来的。   那时候的归红英还不在农场,熊场长当年也并不是农场的场长,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归红英的身份,更不知道她其实就是熊场长的爱人。   她只记得彼时她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她那么期待,因为她跟沈荣祖是半路夫妻,沈荣祖跟前头老婆是青梅竹马,娶她不过就是想让她照顾他前头那几个孩子,后妈是容易做的吗?   她带着个女儿,在那个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她想着有了这个孩子,那很多事情也就改变了。   那个家才能真正变成她的家。   可惜老天不厚待她,她难产,孩子一出生就没了。   跟丈夫长得那么像的一个男孩……   而且医生还跟她说她以后怕是都不能再生了。   彼时她躺在床上,只觉得心如死灰,绝望又心灰。   然后她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听到了隔壁的对话,然后心里就生出一个念头来。   她大哥一向疼爱她,更心疼她的处境,就算那是她大哥大嫂亲生的孩子,她跪着哭求她大哥,她大哥肯定也会答应的,更何况那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果然她哭了几天,大哥大嫂就答应了。   颜桂芬经历了太大的刺激,精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雪夜。   她看着归红英,像祥林嫂一样,喃喃道:“大姐,我有对她好的,我真的有想对她好的,可是家里人那么多,事情那么多,我总要个人帮手,我男人把他前头那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使唤不得,美月她……”   她自然也不舍得使唤自己唯一的女儿,那就是她的命,她的心肝肉。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孩子不是这样呢?帮家里做家务,穿前头几个孩子的旧衣服,都是这样的啊,这怎么就成了什么剥削了?咱们穷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   说完她就转头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去看颜欢,道,“小欢,你说话啊,咱们家过去十几年不都好好的,一家人虽然有磕磕碰碰的,但也都是和和乐乐的啊……邻居大婶大娘哪个不夸你,说你是最乖巧,最孝顺的孩子……”   颜欢瞅着她那样子可真是……   她道:“你别装了。我跟你说,你再装这一切都会报应到沈美月身上的,她不仅进不了文工团,还会跟你一样,嫁给一个老男人给人做后妈,一辈子日日替人洗衣做饭,吃剩下的饭,穿别人扔给她的旧衣服,过你口里‘哪个人家不这样过’的日子。”   颜桂芬原先还魔怔了似的看着颜欢,等颜欢说完,突然跳起来,伸手就像是想要过来扑打颜欢,骂道:“你,你怎么这么恶毒,心眼怎么那么坏,那可是你姐姐,你亲姐姐……”   可她哪里能碰到颜欢分毫。   颜桂芬如同失了智似的对颜欢扑打,在场很多人面色都十分难看。   颜东河再也看不下去,呵斥了一声就上前拉住了她。   颜欢“嗤”一声,她突然有些厌倦这里。   真的是太吵了。   她没再理颜桂芬怎样,转头先认真谢了熊场长,然后跟他还有归红英道:“熊场长,归主任,我有些累了,那什么未婚夫的事情也解决了,我就先走了吧。”   “颜知青。”   “欢欢。”   熊场长刚开口想说上一两句什么,后面赵兰珍也开口唤她。   颜欢转头看向赵兰珍。   这是从赵兰珍走进这个会议室,两个人第一次这样直接的相视。   赵兰珍喃喃道:“欢欢。”   没有如众人以为的“母女”相认的激动,或者泪眼相望等等让人心酸又欣慰的画面出现。   颜欢还是很平淡。   她冲赵兰珍笑了一下,道:“舅妈,刚刚熊场长说了,沈家人以后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乐意见着他们,丑的人看多了辣眼睛,我就先出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就先好好解决,等之后咱们再说话吧。”   她说完再没看别人一眼,就径直走到了赵成锡身边,冲他笑道:“走吧,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已经拿到院子钥匙了吗?我们一起去看看院子吧,我今天下午请假了。”   赵成锡低头看她,静默了两秒,道:“好。”   然后他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的手,在众人各色的目光和表情中走出了会议室。   他的手握得那么紧,像铁钳一样箍在了颜欢的手腕上,颜欢有些疼,但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由着他了。 第28章 底气   颜欢跟了赵成锡一起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走出了会议室。   赵兰珍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刷”得一下又滚了下来。   尽管她知道,流再多的眼泪,她现在有多少的愧疚,也没有任何用。   她欠的,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剩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兰珍和颜东河住在了归红英帮他们安排的一个小院子里。   颜欢离开,归红英就扶着赵兰珍跟她道:“兰珍,你现在太激动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颜欢那里我之前都跟她说过了,她是个大气的孩子,也能理解当初你的做法,不会责怪你的,只是这么多事,总要给她点时间消化一下,现在大家都很乱,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先去见见颜欢,到时候晚上咱们再一起找她好好谈谈怎么样?”   赵兰珍点头。   她本也是理智之人,自己现在心神激荡,情绪不稳,这种时候,难道还要颜欢来安慰她的情绪吗?   归红英叫了一声颜东河,对他示意了一下,就扶着赵兰珍离开。   颜东河跟上,后面颜桂芬却是一把扯住他,面有惊惧,喊了一声“大哥”,凄惶道:“大哥,大哥,我跟美月要怎么办?”   颜东河看她这样,真是又气又恼,可那偏偏是他的亲妹子。   就在这时,赵兰珍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颜东河到底甩了手,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收拾!”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人都走了。   颜桂芬只能带着沈美月跟着脸黑的就跟黑灰似的沈荣祖沈建辉回了招待所。   一回到招待所,沈荣祖就“砰”得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大骂道:“你做的好事!”   颜桂芬瑟缩了一下,但她理亏,没出声。   沈美月就不乐意了。   她一向被颜桂芬惯着,这么多年了,可并不怕沈荣祖。   况且她都工作了,就沈家她都不乐意待了。   她道:“爸,这事你责怪妈做什么?当年要不是因为妈心里有你,可爸心里却一点没妈,娶妈也是为了照顾大哥二哥和美珠,妈也不能做出那种事来?这么些年,妈一个人劳心劳力为了这个家,家里那么多孩子,那么多人吃饭,美珠是个公主,谁也不能使唤的,妈天天操持这个,操持那个,洗衣做饭,扫地缝缝补补,哪样不辛苦?如果不是忙不过来,又怎么会使唤颜欢?”   “那你就不能做,什么都让颜欢做?”   沈荣祖吼道。   这么些年,他还从来没对沈美月这么大声过,显见的是气得狠了。   沈美月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哭道:“是,这一大家子,我妈给你们一家子洗衣做饭带孩子,沈建辉沈建立沈美珠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少爷公主,我妈从早忙到晚不算,还要我也给你们一起洗衣做饭服侍你们,就是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二哥回城,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连我舅舅舅妈都怨上了我们……这么些年,我也受够了,妈,既然人家就是当我们是奴仆佣人,咱们还留在这个家里做什么?走,我们也走!”   她拉了颜桂芬就走。   沈荣祖气得再拍桌子,骂道:“走走走,真是养出了个祖宗来了!”   等颜桂芬沈美月都走了,他坐在炕上气得直喘气。   沈建辉也顾不上去劝什么。   他心里烦闷着。   不是为沈颜欢颜桂芬什么的,而是郭大为那边。   他道:“爸,现在事情变成这样,郭主任那边怎么办?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别说建立能不能回城的事,就是咱们自己以后还能在机械厂过下去吗?”   他自己一家子还有岳父岳母一家子可都是靠着机械厂生活的。   一想到这个,就算这些年颜桂芬这个继母再没什么差错,他心里也怨上了她。   说起这个沈荣祖更气。   他就不明白颜桂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别说前面瞒着他抱孩子回来养的事,就是在后面还有颜东河赵兰珍的情况下,她这么苛待颜欢,把沈美月惯成那样,就是脑子进了水!还一直跟她说颜欢多乖巧,多孝顺,多听话。   就算是前面的事都发生了,那在颜欢下乡去了农场的时候,她竟然还一点不警觉?竟然还瞒着他?   然后还让郭大为跟着过来了?   如果她早些跟他说,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想到这些,沈荣祖就能吐血!   他原还想着颜东河调去了大学做教授,如果郭大为那边回城不成的话,看能不能走走颜东河的路子,就算不能弄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就是调进大学里做个杂工也好啊!   现在真是一团糟一团糟!   沈建辉捏了捏手,咬牙道:“要不,妈走了也好,郭主任那边,咱们不是不好交代吗?事实上,咱们也都是被妈给骗了,就把责任都推到妈身上,咱们家因为这事连家都散了,郭主任那边也不好再怎么怪咱们了。”   沈荣祖脸一僵,道:“这……”   就算他再恼恨颜桂芬,一时之间再震怒,可也没想过不一起过了。   两人到底已经过了大半辈子。   就像沈美月说的,颜桂芬的确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许多……   “爸,”   沈建辉瞅了他爸一眼,道,“您要是不想,就跟妈商量,先这么着,先应付了郭主任,等过一段时间,事情平息了再接她回来就成了。就让她先在颜家住一段时间,也好缓和一下和颜家的关系,说不定后面咱们还有用着颜家的时候……”   那边沈荣祖在谋划着后面要怎么办,那边沈美月颜桂芬母女同样在商议着。   沈美月扯了颜桂芬出来,颜桂芬哭道:“这可怎么好?美月,他们一个个怎么能这么对我?我都是为了谁……”   “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妈,”   沈美月咬牙,说出了跟沈建辉异曲同工的话,道,“妈,沈家我们不能回了。”   颜桂芬吓了一大跳,连眼泪都一下子止住了,仓惶地张望了一下,道:“你,你胡说什么?”   不跟沈荣祖过了,那以后住哪儿,要怎么过?   带着女儿相依为命?   沈美月却是深思熟虑的。   她再咬了咬牙,道:“妈,沈家一家人都是靠着机械厂生活的,发生了这样的事,那郭大为能放过沈家?就算现在放过了沈家,沈建立也别想回城了,沈家和大嫂娘家他们心里害怕,肯定把责任都推到妈你和我身上,我们在沈家的日子能过好?服侍他们一家老小,还要给大嫂带娃,给他们做牛做马,还要看他们面色,受他们责骂怨怪。妈,我们为什么要回去?”   颜桂芬想了想,是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跟女儿在沈家肯定是立不起来了。   “可是,不回沈家,我们能去哪?”   “去找舅舅,”   沈美月道,“大舅现在不是调去了西州农业大学做教授吗?在学校里给妈你安排一个杂工总成吧。我那边,在纺织厂一天到晚做女工能有什么前程?文工团副团长是郭大为他大姨妈,文工团肯定是不成了,以后找别的关系的路都断了。妈,我想求舅舅,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个西州农业大学的大学推荐名额,到时候我就把纺织厂的工作给卖了,现在回城的知青多,铁定也能卖到个好价钱。”   她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了这个心思的。   前几天她才听沈骥的妹妹跟她说,沈骥拿到了西州大学今年九月的推荐入学名额。   从那时起,她就动了这心思了。   跟推荐上大学,进文工团又算什么?   颜桂芬的嘴张了张。   这些事情,听起来好像都好得很,可一桩一桩都离不开她大哥,她跟她大哥感情好,搁以往肯定没什么,可现在她才刚刚狠狠得罪了大嫂……   沈美月瞅自己妈一眼,当然看出她妈愁什么。   她不知道前因后果,这会儿也以为沈颜欢是大舅舅妈的女儿,心里也恨得不行。   她甚至恨为什么大舅舅妈的女儿不是自己,而是沈颜欢。   她道:“妈,你跟我说说,沈颜欢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是大舅的女儿吗?”   颜桂芬一愣,她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着就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道,“当年那孩子是先前你舅妈旁边那个女人抱过来的,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但看她跟你大嫂长得像,肯定是你大舅妈娘家那头的,你大舅妈娘家那边都是资本家,死的死,住牛棚的住牛棚,想来那孩子也是个见不得光的,不舍得她吃苦才大过年的冒着大雪送过来。”   沈美月听了大喜,一下子松了口气。   她高兴道:“不是大舅的孩子就成!”   不是大舅的亲生孩子,又没有养过,还能亲过她跟她妈不成?   她说着就低头一边跟颜桂芬嘀嘀咕咕的说着,一边拖着她妈沿路找人问着寻去大舅一家住在哪里。   那边归红英先送了赵兰珍回住的地方,又嘱咐了颜东河一遍,跟他说,他应该知道赵兰珍心里娘家那块伤有多深,颜桂芬做的那些事连外人都不齿,简直就是生生的又把赵兰珍的伤口扒了开来,又戳上了几刀撒了盐,但凡他心里还有一点赵兰珍,就不要还顾念着什么兄妹之情,再做出伤害兰珍的事,不然他跟兰珍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恐怕都要出现裂痕。   归红英嘱咐完还是不放心,转身又给西州城给颜东河赵兰珍的大儿子颜卫安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了,道:“卫安,当年你二舅小姨都惨死,你二舅一点骨血都没剩下,小姨拼死就留下了这么个孩子,结果被糟践成这样子……但我看颜桂芬沈美月那样,怕还是要缠上来,你知道你爸,一向是顾念亲情的,但这回这事,他要再由着颜桂芬沈美月缠上来,你妈跟你爸这日子以后怕都要过不下去了,还是你过来看着点吧。”   颜卫安再没想到自己爸妈回了一趟农场发生了这么大事。   颜卫安大颜欢六岁,不管是二舅小姨还是曾经住在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小表妹,他都还是记得的,听了归红英这么说,也是不敢相信自己那姑姑竟做出这种事来,跟归红英说他立即处理了手头的事,中午就赶过来,归红英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她是见识过颜桂芬寻死觅活卖惨的,真不想这女人再缠上来闹得颜家鸡飞狗跳。   处理了这些事归红英就出了门。   她问了人,踩着自行车一路寻到了工程队家属院,进了一个现在还没人住空寥寥的小院子。   院子里除了积雪什么也没有,她沿着一条明显新铲出了的石板路走到了屋子门口,门大开着,就看到颜欢正靠在赵成锡身边说着什么,不时还有些笑声传来。   听到那样清脆婉转明显无忧的笑声,归红英的脸上都放松下来。   谁又能知道,这么开朗性格无忧的姑娘曾经受过那么多的磋磨和亏待呢?   她轻咳了一声,前面两个人回过头来。   颜欢看到归红英就笑了出来。   她是个是非分明之人,对熊场长和归红英夫妻两个都是感激的,就是今天的事,熊场长对她的偏帮也是显然易见,要不然他完全没必要当众宣布沈家对她没有丝毫养恩,以后跟她也毫无任何关系,这可以说是帮了她的大忙。   “归主任。”   颜欢唤道。   归红英就走上前来,跟赵成锡笑道:“能不能把颜知青借我一会儿?我跟她说几句话。”   颜欢看了看归红英,再侧头看了看赵成锡,看赵成锡点头准备走开的架势,就笑道:“不用了归主任,你肯定是要跟我说我身世那些事,还有我舅舅舅妈那边吧,先前我都跟赵大哥说了,这些反正我之后也要跟他说的,不如就让他一起听了,省得我再说一遍了。”   归红英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前面的事之前我也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会儿我是想跟你说说你舅妈的想法,也问问你的意见。”   其实在颜欢从县城回来之后,归红英打过电话问过赵兰珍后,就已经找颜欢谈过一次。   最开始以赵兰珍的意思,是不想说那些往事,直接认回颜欢为自己女儿的。   但归红英却觉着,一来颜欢已经大了,性格独立坚毅,在被沈家那样对待之后,她不应该再被欺瞒,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二来也是为了赵兰珍考虑。   如果颜欢以为自己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可他们却因为颜桂芬的哭求,就把她送给了颜桂芬,这些年也没有真正关心她才导致颜桂芬肆无忌惮的那么对她,难免会对赵兰珍和颜东河产生怨恨,这个疙瘩是不可能解开的。   但等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明白当时赵兰珍的难处,即使心里仍会有些疙瘩,但却不至于产生怨恨的情绪。   所以那一次谈话她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小颜,你舅妈的意思是,对外还是想要认你做他们的女儿,”   她说着看了一眼赵成锡,道,“你就要跟赵队长结婚,想必也应该知道,赵队长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他们对儿媳妇的家庭人品各方面肯定是有要求的,你有自己的父母,结婚方面的繁杂事情也都有他们出面给你操持,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给你撑腰。”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这些其实是她自己加上去的,完全是从现实考虑出发,赵兰珍那边,就是由心而发,觉着这样对颜欢更好而已。   赵成锡皱了皱眉。   他道:“我父母那边,我会解决,不管欢欢是什么出身,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事实上,他根本不打算让她去应酬他们。   结婚,对他们宣布之后,就会带颜欢回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归红英却是摇了摇头,道:“结婚从来都是两家人的事,过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底气和没底气他们就是对着你的态度都会不一样的。或者你们这两年住在农场还好,但以后迟早还是要回西州城的,他们看不上小颜,总会有法子让她难受。”   说完她再看向颜欢,道,“小颜,这事你可以不急着回答,慢慢考虑一下再说。”   其实现在的情况,不管颜欢是愿意认还是不愿意认,外面的人已经默认她是赵兰珍颜东河夫妻的孩子了。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小颜,在你的事情上你舅母是有所亏欠,但她真的已经尽心尽力了,那些年,因为成分问题,她是不能随意离开农场的,每年得来的消息,也都说你过得很好的。”   读完初中也没下乡,还读完了高中,高中一毕业就在药厂找到了工作,寄过来的照片也都是又斯文又秀气。   ……谁能想到,那颜桂芬会是这么个,又蠢又毒的女人呢。   “我没有怪她,”   颜欢道。   她对自己好其实也只是情分而不是义务。   她甚至是应该感激她的。   只是认不认亲却是两回事。   她笑着看向归红英,道,“不过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就说我是他们夫妻在雪地里捡的,后来被颜桂芬要了过去养,至于赵大哥家里那边,谢谢归主任你替我考虑,但一个人如果自己就有足够的底气,家庭什么的,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你看,我能反抗沈家,拒绝郭大为,难不成还是别人给我的底气不成?” 第29章 把屋顶给掀了   “难不成还是别人给我的底气不成?”   归红英看着颜欢。   她还是那样平静的笑着,但那笑容却像是有魔力,明明是娇美甚至羸弱的,但却又强大而又自信。   归红英想到过去这段日子发生的事,突然释然地笑了出来,道:“是,你可是能一拳打倒孙友刚,让那人躺在医务室到现在还不肯起来呢。”   颜欢:……   归红英得了颜欢的话就离开了。   她觉着这样也挺好,清清楚楚的。   离开的时候她还顺手关上了大门。   颜欢看着大门被关上,转头正想叫赵成锡继续去讨论先前他画的图纸,房子要怎么布置,却不妨手却突然被他抓住了。   ……这个人其实平时挺古板严肃的,两人相处时也多是规规矩矩,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今天却是第二次握住她的手了。   第一次还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一次却是整个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手心。   他的手一向都很热。   他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如同上次在雪夜里一样,从她的手传到胳膊一直传到心脏,心就“砰砰”有些乱起来,然后那朵合欢花印记也慢慢痕痒灼热起来,热得她的呼吸都有些乱起来。   那一次在雪夜里是第一次,颜欢还有些慌张,但这回心虽然还是乱跳着,却也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明知道他只是想要安慰她,还是故意道:“是我们订婚了,就可以这样了吗?”   声音有别于平时的清脆清婉,绵软酥哑,听得赵成锡的心就是一跳。   他低头去看她。   就见她眼角弯弯,水漾的眸子犹如蒙上了一层薄雾,如雪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层层绯色,那模样当真是让人神魂俱乱。   他握她的手本只是心疼她,想要安抚她一下,可这一眼,饶是他定力再好,呼吸也重了起来,然后他就闻到了丝丝浅淡,若有似无,却沁人心脾的香气……他张了张口,低低唤了一声“欢欢”,握着她的手都有些抖起来,但却仍竭力克制着。   颜欢看到他的眼眸都变色了,浓黑中映出浓浓的暗红来。   她看到他喉结滚动,听到他呼吸变得粗重,握着她的手也愈发的用力。   她的反应也愈发大了起来。   他会克制,她可不会。   她另一只手伸手拽住他腰上的衣服,踮了脚嘴唇就贴上了他的下巴,感觉到他身体一下子紧绷,然后他的自制力终于崩塌,瞬间已经被他紧紧箍入了怀中,他再低头,两唇相触,两个人都有瞬间的颤栗,再之后就完全是本能在驱使了……   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将她按在了怀中,哑声道:“等过了这些事,我们就去西州城,把证领了,或者就周末,我们回去一趟,先把证领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颜欢软软地伏在他怀中。   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胸前的合欢印记还热烫的像是要烧起来。   ……身体还在诱惑着她,本能的想要更多,但只是一个亲吻对她的冲击已经很大,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她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她不太乐意这种欢欲却完全失控的感觉,对这身体的情况,她也还是在摸索着。   不过领证?   她还有些没转过弯来。   干嘛这么赶着去领证?   她软软的也不想说话,赵成锡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只是伸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且说回颜桂芬和沈美月那边。   颜桂芬和沈美月原本以为去寻颜东河赵兰珍的住处并不是难处,谁知道一路问过去,别人都稀奇地看她们母女,道:“颜组长和赵老师早大半年前就离开农场了啊?好像听说是调到西州城了。”   颜桂芬脸上还顶着巴掌印,之前又哭又喊眼睛也是红肿着的,所以她拿着大围巾围着脸,这一路都是沈美月问话的。   沈美月忙道:“我们知道他们是调去了西州城,不过这两天他们又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住哪,会不会还住在原来的房子?”   别人笑道:“怎么会?那房子早给别人住了,至于他们回来住哪,不是招待所就是朋友家吧,他们在这边住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差地方住。”   母女俩这才傻眼。   最后只能又寻去了熊场长办公室所在的场务办公室那边,不过在外面就被人拦住了。   办公室工作人员是位阿婶。   这位阿婶可是亲眼看见了上午那一幕的。   不说她对颜欢有多同情,但颜东河夫妻在农场这么多年,阿婶跟赵兰珍却是很相熟的,上午看到这对母女竟然逼得一向端庄温柔的赵兰珍失态至此,也对这对母女实在厌恶至极,没想到到了现在她们竟然还好意思寻到这里想去寻颜东河夫妻。   阿婶眼睛斜看着她们,闲闲道:“找颜组长?你们找他干什么?”   沈美月忙道:“大婶,我是颜组长的外甥女,这是我妈,是颜组长的亲妹子,我们找他……”   “哎哟,大家快来看啊!”   沈美月的话还没说完,阿婶突然吼了一嗓子,吓了沈美月和颜桂芬一激灵,然后她们就听到那阿婶继续喊道,“大家快来瞅瞅这没脸没皮的,二十年前,自己没了孩子就偷了颜组长和赵老师的孩子,可是偷了还不好好养,虐待那孩子……你们知道那孩子是谁吗?就是颜知青啊!颜知青的事大家都知道吧,就是这黑心黑肺的假妈联合着外人想害颜知青……”   “天哪,我就说天下哪里有那么黑心的妈,原来不是亲生的,竟然是偷来的啊!”   “可不是,还真别说,我一直觉得颜知青有点面善,觉得像谁,原来是像赵老师啊!”   “对啊,鼻子嘴巴就一样,眉眼也有点像。哎哟,颜组长赵老师多好的人啊,好好的孩子竟然被人偷了,也太惨了!”   “天,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偷孩子被人揭发了,还好意思继续扒上来认亲?”   ……   阿婶的这一嗓子,吸引了一堆里里外外的人过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越说越不屑,到最后简直是指着骂了。   颜桂芬忙道:“胡说,你们胡说什么偷孩子,那孩子明明是我大哥大嫂送我养的……”   “送你养的?”   阿婶上前一把扯掉她遮着脸的大围巾,对着众人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脸上的巴掌印就是赵老师打的,赵老师多斯文的人啊,要不是气狠了,怎么会拿巴掌扇人?”   说完伸手就一推她,道,“快滚吧,还好意思找颜组长,真是人不要脸天下至贱,我们农场可不欢迎你,快滚!”   大家推推攘攘的,不时又有人直接拿了雪团甚至泥巴开始往颜桂芬母女身上砸,两人正狼狈不堪的时候,颜桂芬突然看到就站在不远处的归红英。   她忙扯了嗓子喊:“大姐,大姐,当初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你快跟他们说说,孩子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   归红英冷笑,道,“你做的恶事比偷孩子还恶心!赶紧给我滚,我们农场这里可容不下你们这样肮脏的东西!哦,倒是也有一个地方适合你们,就是我们农场的劳改所!”   这可是官方的认证!   “对,这样的人就该送去劳改所!”   有外面的人喊道。   然后,“砰”一声,沈美月的脸上又挨了一泥巴,她尖叫一声,眼看着砸过来的泥巴越来越多,还有大家叫嚷着要送她们去劳改所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母女俩终于受不住惊吓,惊慌失措狼狈地跑了。   归红英看着她们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转头却又想到什么,招呼了后面一个年轻的干事,唤了她过来,对她吩咐了一声,这才进屋子去了。   年轻干事得了归红英的吩咐,立即回了办公室,然后利落地提了一个录音机,就往着招待所的方向去了。   颜桂芬沈美月狼狈不堪地回了招待所。   正好撞到刚去医务室探望了郭大为,结果吃了好一顿排头的沈荣祖沈建辉父子。   父子两人看到满身狼狈的颜桂芬沈美月母女都是吓了一跳。   因为对方的狼狈,连先前满满的怨气怒气都消散了大半。   等颜桂芬沈美月收拾好,惊魂未定眼睛发直地躺在炕上,沈荣祖咳了一声,说话时的语气已经变成了商量的口吻。   沈荣祖说了他们探望郭大为时郭大为的怒气。   他道:“咱们都是机械厂的人,一家子都要靠着机械厂吃饭的,得罪了郭主任,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所以桂芬,我仔细琢磨了,这事只有一个法子可解。”   说着就把他跟长子商量好的,跟颜桂芬暂时分开,让她先跟着颜东河去西州城住一段时间再说。   他道:“你做的这事始终得罪了你大哥,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始终是他亲妹妹,他一向照顾你,你跟着他去西州城,好好相处一段日子,也好弥补弥补感情。”   “这样子,咱们一家为着这事都家破人亡了,郭主任也不好再怪罪咱们了。”   虽然自己先前已经跟女儿商量过说要离开沈家,但听到这事从沈荣祖的嘴里说出来,颜桂芬还是出离的愤怒。   因为这意味着的确如女儿所说,在郭大为那里,沈荣祖将这件事所有的责任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这事真的跟他无关吗?   想想自己自从嫁给他,这几十年来,给他带孩子奶孩子,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等沈美珠中学毕业了,没有工作要下乡,自己就从食堂退了出来,把食堂的工作给了沈美珠。   这次要把颜欢嫁给郭大为,主要也是为了能让沈建立回城。   她是对颜欢不好,可她都是为了谁?   颜欢在家里洗衣做饭做衣服,又是给谁洗的衣做的饭做的衣服?   是她吗?   最后所有的错就都成了她的了?   颜桂芬悲愤欲绝。   那边沈美月虽然也愤怒,但却理智得多,立即就开始跟沈荣祖沈建辉讨价还价,痛诉这些年母亲为沈家付出的,还有不说别的,就是给沈美珠的食堂工作卖出去也能值不少钱,说到最后,一句话,给钱,要想她们母女为了配合沈家,打消郭大为的愤怒,离开沈家,就给钱,给了足够的钱就成了。   因为这些年沈荣祖为了前头几个孩子,银钱上一直防着颜桂芬,每个月的工资卡是抓在自己手里的,只给了一部分钱做家里的吃用,颜桂芬虽然也有私房钱,但大头却还在沈荣祖那里。   总之就是一地鸡毛。   等沈荣祖为了让颜桂芬配合他,答应了给她五百块钱,但手头上只有八十块,后面的再汇款给她,这事才算了结。   沈荣祖沈建辉离开,   颜桂芬躺在床上眼睛发直,沈美月却是拿着那八十块钱喜滋滋,没想到这事她们不用自己挑起头,沈荣祖他们先就来了,还拿到了一笔钱……   她看到她妈情绪不好,就拿着那几张大团结坐到她妈床前,又将之前劝她妈的话说了一遍,畅想了一下离开沈家她们能过的好日子。   她道:“妈,那颜欢跟大舅又没什么关系,你才是他亲妹妹,我才是他嫡亲的外甥女,颜欢跟大舅还能亲的过咱们?当年大舅不也是看你有难处,说把她给你就把她给你了吗?大舅现在生气不过是做给舅妈看的,咱们就说因为这事沈家都把咱们扫地出门了,大舅他还能不管咱们?要我说,其实以前大舅寄给咱们那么多东西,哪里是像舅妈说的寄给颜欢的,不过是大舅借着颜欢的名义照顾咱们而已,为了让舅妈别闹,才顺着舅妈那么说而已。”   ……   沈美月跟她妈说得兴起。   却完全不知道,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当晚就将一盒录音带交给了归红英,归红英再交给了颜卫安。   颜东河赵兰珍颜卫安一家子听了这录音带,从来很少发脾气的赵兰珍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直接就将颜东河扫地出门,枕头被子扔了一地,喘着气骂道:“去,去,去跟你嫡亲的妹妹,嫡亲的外甥女过去,我算什么?欢欢算什么?不过都是外人!去给你嫡亲的妹妹找工作去,给你嫡亲的外甥女推荐上大学去,过你们的好日子去,快给我去!”   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的颜东河:…… 第30章 跟领证有什么关系?   颜欢是第二天才再去见赵兰珍一家人的。   以前的沈颜欢是不大记得自己三岁前的事的,但那日归红英跟她说原来她三岁前一直是养在农场颜东河和赵兰珍身边时,很多记忆就开始慢慢复苏过来,而且越来越清晰,她甚至不合常理的记起了那日归红英赶着大雪抱着她来农场把她送到颜家的事。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印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昨晚她跟赵成锡分开回去,就发现印记好像又更鲜活了些,然后再去想以前的事,感官和记忆也好像一下子灵敏清晰了很多。   这是,因为那个亲吻吗?   那如果再更多一些亲密接触,身体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变化?   这也太奇怪了些。   回到三岁前的记忆。   那时她是养在农场的,颜东河和赵兰珍都对她很好,但她这样清晰地像看什么影片一样看那些片段,很明显感觉到赵兰珍对待自己的度有些复杂,她对她的确是很好的,但看着她的眼神有时候却十分复杂。   不过那些记忆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跟舅家的两个表哥颜卫安颜红安。   那两人一个大她六岁,一个大她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爱玩的年纪,对她这个妹妹明显无比喜爱,从她会走路起,就常带她一起下水摸鱼摸泥鳅,上山打兔子捉麻雀摘野果子,当然她还太小,通常都是她负责坐在岸边看,那两人满身泥的摸……   颜欢是真没想到傻兮兮的沈颜欢曾经还有过这么一段记忆。   所以第二天再见到赵兰珍一家人时倒是将原先下意识的疏离放下了很多。   尤其是颜卫安看到她,竟然拎出了一大麻袋子的各种零食,有山上的榛子栗子,有晒干的小鱼干小蘑菇,颜欢看见这些东西,记忆中傻子一样的颜红安剥了栗子就往她嘴巴里塞,吓得颜卫安掐着她就拍她脑袋让她吐出来就浮出来……饶是她再没心没肺,眼圈也不由得有些红了,为曾经的沈颜欢。   ……她也想起来,前些年沈家也常收到这些东西的,只不过沈颜欢再也没吃到过而已。   颜卫安瞅着现在漂亮得仙女一样的小表妹,拿了东西出来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些的,唉,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等你到了西州城,我再带你去买。”   这还是他一早上搜罗了半天搜罗到的。   颜欢摇了摇头,伸手捏了一块小鱼干往嘴巴里塞了塞,嚼了两下,笑道:“嗯,就这些就很好,我还是很喜欢的。早些年我也看到你们给沈家寄过是吧?是不是也是大哥你准备的?可惜我没吃到过,都是沈美月沈美珠吃了,就算是拿去焖饭,我也是吃不到的。”   一句话说得赵兰珍的眼泪掉下来,颜东河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颜卫安则是一下子拳头就硬了,脸黑的要死。   因为他还记得小表妹刚离开的头些年,他跟红安难过得要死,小孩子也不懂表达,就只能闲暇时拼命上山下海去攒小表妹喜欢吃的东西给她寄过去,可是寄了东西那边也永远没有一个回信,过了几年,他们才认清现实,他们离不开农场,但小表妹走的时候还小,很快就会不记得他们了。   颜欢眨了眨眼,笑道:“没事,那些都是小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赵兰珍没有再提让颜欢做回颜家女儿的事。   归红英跟她说的时候虽然再三安慰她,说并不是颜欢对他们心怀芥蒂,只是他们不知道现在的颜欢,现在的颜欢又聪明又机敏又独立,不是那种黏黏糊糊感情用事的人,应该只是觉得没必要,也不习惯。   但彼时赵兰珍心里还是难受,觉得到底是因为自己太伤了颜欢的心,不过这会儿再看到颜欢,看她跟他们说笑,跟儿子说小时候的事,她的确打心眼里没有怪他们,也是真的不需要再多一对他们这样的“父母”。   虽然难过,但也接受了这件事。   不过颜欢倒是改了口,不再叫“舅舅舅妈”,而是“大姨姨父”,赵兰珍听她突然叫自己“大姨”,眼泪差一点又滚下来。   分开的时候赵兰珍拿了一叠钱肉票粮票各种票给颜欢,颜欢都拒绝了,只收下了颜卫安拎过来的那些零食。   赵兰珍也没有办法,只好又收了回去,想着回去给她寄些东西过来。   颜卫安之前也一直都是在农场长大的,半年多前才跟父母一起离开,所以狐朋狗友也是遍农场。   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会去看看他们,然后……然后他就又听到了关于他小表妹的各种事迹。   颜卫安跟他弟弟颜红安都不同于他们爸的温吞性格,听了那些话没有感慨于自己小表妹的“神勇”,反而是听得火气直窜,直接就跑到钱家把钱志叫了出来暴揍了一顿,然后才扬长而去。   钱志他妈归红梅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气得发抖,她拖了钱志要去找赵兰珍说理,钱志却是觉得倒霉透了,压根不想再折腾,死活不肯去,最后归红梅没办法,只好自己气冲冲地奔去了自己姐姐家,找住在那里的赵兰珍说理,说颜卫安把自己儿子给打了。   赵兰珍心里一肚子的气还没出完呢,看到归红梅还敢上门,直接就怼道:“打了吗?我怎么没听别人说卫安有动过你们家孩子?”   “我倒是回来一趟,听到满农场的人都在说,你和你们家钱志,狐假虎威,仗着场长和杨主管那边,各种威逼要我们家颜欢嫁给你们家钱志呢!你们家钱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整天往女知青堆里钻,今天调戏这个,明天威逼利诱那个,就这还好意思威逼我们家颜欢?这是当自己是土皇帝了吗?”   “我们家颜欢明明白白的拒绝了,还好意思满农场的骂我们家颜欢,说什么狐狸精,攀高枝,就该送去劳改场,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找场长评评理,到底是谁该被送去劳改场?!”   “噼里啪啦”的一顿骂骂得归红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劳改场”三个字更是骂得她心头发慌。   她这才想起来才听到的流言,说颜欢原来是颜东河和赵兰珍的孩子,当年是被颜桂枝给偷走了的。   她原还想着怎么还能有这事,没想到是真的。   她可不敢去见熊场长。   她姐已经跟她说了,上次流言构陷颜欢那事,熊场长和刘主任已经决定,要把几个主要的相关人员全部送去劳改场好好劳改上一段时间,让他们记记教训,其中就包括他儿子,让她最近都消停些,也能让阿志少劳改上几天,少受些罪。   所以这时候她哪里还敢再往熊场长面前窜?   顿时刚来时那满身的气焰一下子萎下来,只余讪讪,见赵兰珍还真要来拖她去找熊场长,顿时怂了,嘟囔道:“那那时我们也不知道那狐狸精……”   话还没说完,那边赵兰珍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直接火起,操起一个鸡毛掸子就往归红梅身上打,归红梅着实挨了两下子,赵兰珍下了狠手,哪怕是隔着棉衣归红梅也痛得跳脚。   她一边跳一边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道:“我也不知道那颜知青是你们家女儿啊,要是早知道就是阿志想娶我也拦着啊,那样的女阎罗谁敢要啊……”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气得赵兰珍“啪”一下把鸡毛掸子砸在了她身后的泥地上。   赵兰珍颜东河在农场住了两天就回了西州城,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颜欢跟赵成锡去西州城的时候一定要去找他们。   颜欢对他们本就没什么意见,自然是应下了。   至于颜桂芬沈美月两人,她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招待所畅想人生规划的时候,说的话已经被全部录了下来送到了颜东河他们手上,只不过她们出去寻颜东河的时候并不顺利,因为她们现在简直就是犹如过街老鼠,一出去就人人喊打的地步,就是在招待所她们也住不消停了,因为不是拿到的水是冷的,睡的被子突然湿了水,就是一推开门竟然有把扫把直接掉到了头上……   这还怎么住下去?   没办法,咬咬牙,最后再住了一晚,比赵兰珍他们还早一天就去了西州城。   且说回颜欢。   日子刷刷的,很快离过年就剩下两个星期。   食品组那边都知道她要跟赵队长领证了,跟别人不一样,她这婚事实在仓促,还有新分的院子要布置,周组长大笔一挥,就给她批了三个星期的假,年前两个星期年后一个星期,让她去准备婚事去。   颜欢傻眼,道:“咱们组里年前不是挺忙的吗?”   “挺忙也不差你一个,”   周组长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道,“你来之前组里不是还一样转,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还有,你看清楚,这假期是没有工分的假期,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你是没有工分的,要吃饭的话,就去找赵队长,或者你自己做点点心拎过来,我们贴补你点面粉粮票还是可以的。”   颜欢:……   感觉受到了嫌弃。   周组长看她还挺委屈还想说话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这丫头咋平时都挺机灵的,这事上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我这其实也就多给了你一个星期的假,你要去西州城办结婚手续见赵队长家人,再过一个星期就得走了,回来你就要搬过去跟赵队长一起住了,你们那新房现在有什么?就一个星期,你们买东西来回县城一趟就得要个两天,一个星期布置新房都还不够用呢。”   颜欢想想也是,她就拎着这个假条回去了。   回了宿舍转了一圈,也没什么事可干,想到周组长说的布置新居,索性就去了她跟赵成锡的新院子。   院子就在廖婶子家隔壁。   这会儿还早,廖婶子应该去了工程队小食堂帮忙,小石头和小森也不在,虽然放了寒假,他们平日里玩疯了,也很少着家的,所以廖婶子家没人,也是静悄悄的,颜欢就直接去了自己家院子。   其实周组长说的也不对。   院子刚分过来时那里面的确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一个星期不到,里面大件的家具,卧室里的床,高低衣柜,梳妆柜,客厅里面的饭桌椅子壁橱,甚至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该有的都已经有了。   这当然都是赵成锡准备的。   其实颜欢每天过来看的时候还都挺惊讶的。   她转了一圈,去了另一间说好做书房的房间,赫然发现里面竟然多了一台全新的蝴蝶牌缝纫机。   她打开旁边的柜子,就看到之前他们一起去县城买的布料都已经放在了柜子里。   ……这些天忙忙碌碌,她又接了很多其他人的活,根本没有时间做自己的衣服。   颜欢的眼睛亮了亮。   她可太需要这个了。   这事说来话长。   陈敏芬就快结婚,新婚的衣服当然不能穿旧的,她跟李绪里里外外都要做上几套新的,加上各种床上用品,要做的东西很多。   农场有个老裁缝,收费不便宜,农场人多,这就快过年,很多人要做新年新衣服,所以排期还排得长。   颜欢看她发愁,就跟她自荐,拿了自己的各色衣服出来,跟她说都是自己做的,她从小到大都在机械厂大杂院里的裁缝铺帮忙,也经常帮人做衣服的。   陈敏芬将信将疑地拿了几块布料给她试,颜欢就借用廖婶子家的缝纫机做出了成品出来,针脚细密,式样还做了改良,比老裁缝那边做的还更贴身些,陈敏芬就直接把后面要做的东西就全交给了颜欢。   再然后梁雪琴和王倩倩见到了颜欢的大衣,就也心痒痒地找她帮忙做新年的新衣。   当然,颜欢很穷,这些都是要收工钱的,就比农场的老裁缝那边便宜上一点点。   这样她好歹能存上点钱了。   手里没钱,干什么都不方便啊。   可每天晚上去廖婶子家那边借用缝纫机也很不方便。   这下好了。   ……周组长这个假放的也及时,她也不用晚上加班加点了。   原先廖婶子看她晚上做衣服做的晚,都心疼地唠叨好几回了。   她喜滋滋地拿了块布料做了一件里衣先试了试手,新机子就是新机子,比廖婶子家的还好用,她想着晚上就把放廖婶子那边的陈敏芬的布料就都拿过来。   赵成锡进来时就看到在房间里忙忙碌碌的颜欢。   他心里一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问她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这儿离食品组远,她平日里都是下工才会过来一会儿。   颜欢放下尺笔,看他,道:“食品组那边给我大假了,我这两天就在这里布置屋子了。”   他神色一喜,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问她:“冷吗?”   房子还没入住,她平时也少过来,既没热炕也没生炉子,跟外面比,也就是遮了风雪,但还是生冷的。   他握了她的手,颜欢就解了他的大衣扣子,环住他的腰,钻进了他的怀中。   赵成锡倒抽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亲吻,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这两天两人时有过来,就很难避免有些亲密动作,饶是赵成锡再竭力控制,但有的东西,又哪里是他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   “还好,”   听到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颜欢弯弯嘴角笑了出来,她抬头看他,道,“我在想着,宿舍那边远,每天跑来跑去也挺麻烦的,要不我索性就直接住过来好了,反正家具什么的都不缺,我去生活部先买上被子褥子,拿一个床单过来,就可以直接住了。”   这样也方便她晚上干活。   也不用他晚上大半夜的特意送她回宿舍了。   赵成锡听她说要直接搬过来住倒是愣了愣,搂着她的手也紧了紧,但他理智尚存,还是道:“再等等吧,等我们领证了你再搬过来。”   原先他说是要这个周末就去西州城,先把证给领了的,可颜欢却不同意,觉得没必要。   跑一趟西州城开车要六七个小时,他们本来就计划再过一个多不到两星期就过去的,干嘛非要折腾这一趟?   现在赵成锡十分后悔没有坚持。   跟新院子相比,空洞洞的宿舍有什么好住的呢?   颜欢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跟领证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手续永远是第一位的   赵成锡抿唇。   他想到颜欢特殊的成长环境,以前怕是没人教过她什么。   因为这样他更不能委屈她。   他抱了她片刻就拉开了她,跟她道:“没领证之前我们不能住到一起,这样对你不好。”   颜欢再愣了愣,脱口就道:“不用你搬过来啊,我自己先搬过来住,这样晚上我做衣服做得晚也不用你那么晚冒着雪路送我回知青所,你来回都要快一个小时呢,又冷又辛苦还耽误时间。”   赵成锡:……   不过颜欢是个多机敏的人啊。   虽然自从意识苏醒,她作为沈颜欢所受的世情影响不知不觉越来越退化,可不代表真的就都忘记了。   她说完立即就反应过来赵成锡刚刚那话的意思。   看赵成锡沉着脸不出声的样子,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这话是不是要伤害他了。   他肯定也是怕自己一个人住过来不安全什么的。   她立即抱回他,踮脚去亲吻他。   她可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害羞,弥补道:“唔,领证早两天晚两天有什么关系呢,你要是陪我一起住过来也可以啊,大家都知道我们要领证了呢,领导都出了同意书了,你看,就你们宿舍那土楼,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住过来这边,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其实所谓的做饭吃就是天天热了烤好的大饼子,然后吃锅子,简单方便暖和又好吃。   如果是她自己,就更简单,热了大饼子或者馒头,还有买回来的酱肉或者早就做好的肉酱,夹着吃就行了。   但这是她的心意不是?   她的话也说得他心里满胀胀的。   其实他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她晚上要做衣服有时候还做点心,大半夜的回宿舍路途遥远,辛苦又耽误时间。   他之前问她怎么做到这么晚,她就道:“敏芬姐婚礼日子就剩一个多星期了,赶着用呢,得赶紧赶出来。”   又老实道,“我没钱了,要赚点钱,点心不能直接卖,但做衣服收点工钱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却又推开她,然后转身去一个橱柜打开了里面的抽屉,拿了一沓东西递给了她。   颜欢好奇的伸手接过,打开看,就看到里面有一张存折,一沓现金,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各种票,粮票饭票肉票布票还有鞋票等一些奇奇怪怪的票都有,甚至还有一张电视机票自行车票。   他看她拿了电视机票和自行车票看,就跟她道:“这个我回头拿了让生活部帮我代购回来。剩下的你收着。”   颜欢打开存折,一看到那数字,眼睛都睁大了。   五千二百块!   不是五百二,是五千二百块!   然后再看了看上面的存取记录,最近取了两次,一次三百一次六百,一共九百,也就是原先他存折上面有六千一百块!   ……最近取的这九百块应该是上次陪她去县城还有这些天布置屋子买家具什么的花的钱。   她没出息得很,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颜欢实在吃惊。   想想她给人做衣服,一件大衣也才收几块钱的工钱,里衣小衣甚至几毛钱,她做一个月才多少钱?   虽然这对别人来说,已经觉得这钱忒好赚了。   因为现在生意肯定是不能做的,但帮人做衣服收点工钱却是允许的。   老裁缝在这农场日子就是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别人给他送钱还要看他脸色,所以廖婶子见颜欢这么会做衣服,也是稀罕得不行,还说赵成锡简直就是捡到宝了,怎么就被他撞到个这么好的姑娘……   “以前不怎么用钱。”   他听她这么问很明显却不乐意多谈。   因为这暴露了一件事……他年纪大啊!   他十八岁进部队,在部队七年,中间军校三年,之后在工程集团三年,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津贴补助是越来越高,工资也越来越高,但他穿的是制服,住的是集团分配的房子,吃的也是大食堂,所以工资发下来,基本都存在了存折里没怎么动过。   也就是最近收拾这房子,拿了些钱出来买家具什么的。   颜欢想一想大概也想明白了。   不过就算他的钱再多,给她算什么?   她是很努力赚钱,但并不是贪钱,只是要努力赚钱生活才能更自由自在,才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受钱的掣肘。   他是不是看她加班加点的工作赚钱,误会了什么啊?   她把那整沓东西都推还给他,嗔道:“你把这些给我做什么啊?就不怕我卷了你的东西一下子跑掉吗?”   说着就好笑道,“唔,我可是有记录的,我在青州城就突然跑掉,他们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别人不都说我是狐狸精。”   赵成锡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就是开玩笑,更知道她现在不可能说跑掉就跑掉,但听了她这话,他的心还是一阵的紧缩。   他把她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看着她,神色严肃道:“欢欢,我们现在是结婚对象的关系,过几天就要领证了,而且我们现在也已经发生了关系,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表情和语气都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有些凶。   更甚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时候只是冷和冷淡,似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而已。   不过,他们已经发生了关系?   颜欢有一刹那的发懵,她很快就想到两人的亲吻和搂搂抱抱,可是也就是这些了……   但鉴于他的认真和严肃,颜欢还是收起了原先调笑的语气表情。   在他这样表情和语气的时候,代表他很在意这件事,她应该给他尊重。   她“唔”了一声,眼睛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些东西,认真想了想,道:“可是我们原先说的不是那样的,我们说要订婚结婚最开始本来只是互相帮忙,是一种合作,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照顾了我很多,不用再给我这些东西……这样好像太复杂了。”   “你也说是本来,”   听了她的话他很明显的生气了,沉声道,“而且只是最开始我们根本不熟悉的时候你说了一下,我从来没说过我们的婚事是合作,我不会拿我的婚事去跟人合作,也从来不需要你的帮忙。从一开始我说订婚就是认真的,我会对你负责。你觉得这是儿戏吗?还是你这样看待我们的关系?”   他紧紧盯着她,神色也是越说越难看。   颜欢:……   她瞬间的反应竟然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然后她又想起来自从他说订婚她就说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真正好好谈过。   她拧了眉毛认真想了想。   她是在斟酌应该怎么跟他说。   可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后她的皱眉不出声对他来说显然是一种钝刀子割肉。   他手上的拳头都慢慢捏紧了,气息也在竭力控制着。   “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颜欢终于出声。   看出他的紧绷,她伸手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捏成拳,用力着,骨节突出,硬得像石头。   她握过去,他动了动,似乎想抽走,最后却没有,反而慢慢松开,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手心,慢慢紧紧握住了,薄唇却还是紧紧抿着,显然还在怒气中。   颜欢的手被他握住,才认真继续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合作并不是不认真对待我们关系的意思,从我第一次开始说也没有随便的意思。我只是……”   她想了想,就沉吟着接着慢慢道,“只是在跟你说相处的方式。你看,就算是结婚了,夫妻,这世上的夫妻相处的模式也各不一样。虽然我们每一天,每一个阶段,我们的关系,我们的感情,可能都会有变化,相处时很多东西也都会有所变化,但我希望有些基本的东西可以一直维持。”   赵成锡看着她。   神色倒是慢慢平静了些,但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说。   颜欢就继续道:“我希望我们至始至终都能对对方保持最基本的尊重,让对方保留独立的自我,空间,尊重对方做自己事情的自由,尊重对方想要有自己思想和空间时间的自由……”   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就是就算我们的关系再亲近,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做的事只要不妨碍你,我觉得是对的,很想做,你就不能阻止我,也不能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当然了,你可以跟我商量,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做,但你不能逼我,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她口齿一向伶俐,但这会儿也总有些辞不达意的感觉。   主要是,这些话不小心说可能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误解。   但赵成锡的情绪却缓和了下来很多。   “就这些?”   他道。   “你以为呢?”   颜欢瞅了他一眼,再看一眼桌上的钱,道,“你看,你可能觉得你的钱很多了,不需要我这么辛苦帮人做衣服赚钱……但你的钱是你的钱,我赚的钱是我赚的钱,是不一样的。”   赵成锡皱了皱眉。   他道:“放在我那里也没用,以后我们是要一起生活的,很多东西也分不开。”   “你不是说要尊重你的意见吗?我对家里布置的细节并不在意,很多东西都要你自己来拿主意,不管买什么用什么吃什么,这些都要用钱,本来也就是应该我来给的,如果你要买什么每次都来找我要钱不是很麻烦吗?我把钱给你保管只是比较方便。”   颜欢抓了抓脑袋。   这好像也有道理?   “好吧,”   她想了一下,道,“那我替你保管吧,但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账务上还是要分开一下。”   她愿意收下就行,至于她想账务分开,要怎么分开,那就随她好了。   他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   “我观察到的啊,”   颜欢道,“这可太不一样了。你看啊,你的钱放在我这里,你需要的时候,例如你的什么兄弟啊妹妹啊,万一还是我不喜欢的,要找你要钱,你可能随口就跟我说,颜欢,给我拿多少多少钱过来,我要用。但如果是我自己的钱,你能这么理直气壮跟我这么说吗?我跟你说,你说了我也不会理你的。”   赵成锡:……好吧,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缓和了神色,道:“我的钱我也跟你商量。”   谈钱伤绮念。   两人这么讨论了一番,倒是消除了再做什么亲密事情的气氛了。   不过颜欢还是觉得搬到新房更方便些,既然赵成锡既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住,又要坚持原则,领证之前不能搬过来跟她一起住,她脑袋转了转,觉得这事还不简单吗?   她回宿舍问了问,问大家有没有人愿意陪她去住她的新房子。   结果宿舍三个人都争着抢着要过来住,王倩倩和梁雪琴开玩笑说是想要工程队的对象,陈敏芬则是挂心她的结婚用品,直接跟颜欢住到一起,也好随时商量。   对象是可以慢慢来的,但陈敏芬的婚礼却是就在一个星期之后,最后陈敏芬获胜,跟颜欢一起搬到了颜欢的新房子里。   赵成锡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下子,他连晚上跟颜欢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了……   好在时间很快,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之后,腊月二十四,颜欢都没能来得及参加陈敏芬两天之后的婚礼就跟着赵成锡去了西州城。   他没有带她去赵家,而是直接去了工程集团公司的宿舍楼。   颜欢这才知道他在西州城也有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只有两房一厅,还有一个小阳台,但……从小到大就一直跟好几个人挤一间房,一直到了农场宿舍才能有自己一个床位的颜欢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呢?   房子布置的干净利落,完全是军营的风格。   只是大概是赵成锡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窗户长久关着,房子里有些积灰,还有些气闷。   赵成锡开了窗,跟她道:“你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了,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边,等过年的时候回一趟赵家就行了,明天我们先去办手续。”   手续永远是第一位的。   颜欢转头看他,道:“因为明天去领证,所以我们今天可以住一起了吗?”   赵成锡:…… 第32章 果然是要领证的关系   颜欢看到赵成锡一下子被噎住的模样,笑得不行。   赵成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倾身咬了咬她的脸颊,道:“嗯,可以了。”   声音喑哑。   颜欢当然知道他什么时候声音会变成这样。   再抬眼看他,见他眸色已深,再没想到自己就说了一句话他的反应就这么大。   ……她想,他莫不是跟自己一样,身体有什么不寻常吧?   却没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会对他造成什么特殊的影响……   颜欢抓住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却不想明明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片刻之后,他却又放开她,转身就往厨房去了,道:“我去收拾收拾。”   颜欢:……   她磨了磨牙,心道,我比较想收拾收拾你。   不过她闻了闻屋子里有些发闷的空气,皱了皱鼻子,还是算了,先收拾吧。   她自从体质改变,五感灵敏了许多,但各种毛病也多了许多,现在这房间里发闷的气味,显然让她很不舒服。   她跟着他去了厨房,道:“我跟你一起。”   赵成锡看了她一眼,却是道:“不用。”   顿了顿又道,“你去房间里看看,打开柜子把床单被子什么都换了,不知道的问我。”   颜欢“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去房间了。   他做事一向很利落。   扫地,拖地,抹窗,不过是半个多小时,整个屋子已经是焕然一新。   颜欢坐在新换的床单上叹为观止……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这个人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活搭档,长得好看,身材好,气质她也喜欢,看着很顺眼,话不多,要求不多,干活又快又利落,这样的男人作为沈颜欢的十九年,可都没见到过。   当然,也可能是她见的少。   赵成锡干活的时候就感觉到颜欢一直在看自己。   那眼神,简直是要冒星星。   他虽然真的很受用,但也幸得他定力好,才能继续十分有效率地把事情都干完了。   他洗了手,用冷水简单冲了一下澡,这才回到房间,拉了她跪坐在床上面向他,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刚冲完冷水澡,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背心,身上却还冒着热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   唔,冬天嘛,平日里不都是裹着厚厚的衣服,就算他穿的少,偶尔亲热时除了大衣,里面也还是有薄毛衣里衣的。   他又一向克制,两个人亲吻几下已经算是犯禁了。   颜欢都有点头晕目眩了。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实在是,肌肉太诱惑人了。   然后她一抓住,他都倒抽了一口气,强忍着才没直接一把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彼此都低估了对方身体对自己的吸引力和影响。   颜欢抬眸,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略垂了眼,目光定在他微微动着的喉结处。   她低喃道:“就是好看啊,我就在想,幸亏我当初开口让你送我,然后还跟你说我们可以试着合作,不然我不就错过你了。”   “不会。”   他直接道。   说完他就低头从她的耳后咬住了她的脖子,颜欢被烫得一个颤栗,完全忘记了去问他为什么“不会”。   这一次跟以往在院子里那几次简单的亲吻完全不一样,他很明显没有再那样收着,格外的用力也格外的缠绵,而且以往只是抱着亲一下,也不会是在床上啊,颜欢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完全瘫软在他怀中任他所为,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   颜欢阵阵欢娱中还在想,果然是要领证的关系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声音。   身上的人一顿,颜欢也慢慢回过了些神。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转而揽住她,没动,外面的声音却越发大起来,“咚咚咚”,是敲门声。   赵成锡皱了皱眉。   他回来的事,除了钟书记和农场那边的队友,其他人并不知道,就是钟书记,也并不知道他回来的具体时间。   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有人找上了门?   下面的颜欢侧了侧脑袋,越发清醒了些,她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道:“先前我去了一会儿阳台,然后隔壁出来了一个大婶,她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是谁,就也不想说话,只是冲她笑了一下就回房了……会不会是那个大婶?”   隔壁的大婶?   就是一个集团公司同事的家属。   以前他快离开这边的时候隔壁才搬过来的,对方虽然想要拉邻里的关系,他却没什么兴趣,所以并不熟。   但敲门声很大,对方显然没有想放弃的意思。   赵成锡拉了被子给颜欢盖上,道:“我出去看看。”   颜欢身体还没有从刚刚的情形下恢复过来,有些软绵绵的,但却拉了他的手,撒娇道:“我见不得人吗?”   赵成锡:……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给她掖了掖被子,道:“现在你不方便,等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自己怕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她看不见……   颜欢也就是撒个娇,她“唔”了声,裹了被子,往旁边转了转,才又“嗯”了声。   赵成锡低头在她后颈处咬了咬,这才起身套了间外套下床,带上门出去了客厅。   打开大门,果然是隔壁的大婶。   大婶看到是赵成锡开门,道:“哎哟,赵队长你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里面看,道,“赵队长,先前我还看到了个姑娘,哎哟,长得那叫一个,那叫一个水灵哦,是在屋子里头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这屋子不是久没人住吗?我还以为出精怪了呢!”   那样子,可不就跟精怪一样嘛!   突然出现,还怪吓人的!   她说完话,作势竟是想直接挤进来。   赵成锡把住门,道:“那是我爱人,这位大婶,天都黑了,我爱人休息了,你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什么?!”   大婶惊得差点跳起来,“爱,爱人?赵队长你未婚妻可不长这样啊?也没听说你结婚了啊?!”   这回赵成锡脸色彻底冷了。   他冷声道:“这位大婶,我可并不认识你,我爱人是第一次来西州城,我以前在这西州城也从来没什么未婚妻,还请你不要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什么别人造谣的话就胡说八道。”   说完他“砰”一声就关上了大门。   大婶在门口被突然关上的大门吓了一跳。   这,这什么活阎王啊?!   她不甘心地瞅着紧闭的门瞅了好一会儿,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再不甘心也只好嘟囔着离开了,嘴里念道,什么人啊,这什么人啊?要不是收了太多的好处,她才不管这事……   可是很快心里又是一跳,哎哟,天哪,他说那是他爱人!   那经常上这边转一圈还要专门过来跟她说上半天话的那姑娘呢?   他妈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介绍过说那姑娘是他未婚妻,还特地跟她说,万一她儿子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回来,一定要让她及时通知她,到后来更是变成了,但凡她儿子回来,都让她及时通知她……   大婶回了自己家,看了看墙上的大摆钟,这个时间点,侄子也快下班了,去了他们办公室估计也没人了,还是等明天,找找侄子去打个电话吧,先做饭吧,都该回家吃饭了。   那边赵成锡关了门,调整了一下呼吸和面上的怒气才进的房间。   不想一进去就看到颜欢已经坐了起来,等他过去,就冲他嗔道:“你那么粗鲁干嘛?那大婶说不定是得了什么人的嘱咐,才会一见到我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敲门,套上几句话也成。”   “不用。”   说到这个赵成锡好不容易特意调整的神色又冷了下来,道,“不外乎就是那些人,不用理。”   他不在意这个大婶。   他已经习惯她们在他这里行不通,就往他身边那些人,他熟悉不熟悉的,无孔不入的渗入。   这也养成了他跟寻常人疏冷的性格。   ……只是这一次,又挑起了他的厌恶和怒气。   原本他是打算明天领完证,这几天就带她逛逛,买些东西,然后去一趟颜家,可这大婶的出现,就知道这两天也清静不了了。   颜欢看他面色沉沉,“嗯”一声。   这是他和他家的事,他不愿她理,还没到她头上,她也就不理了。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道:“你别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看沈家人那么无耻,我都不生气的。”   不高兴的时候,就打一顿。   当然她也知道,这很多时候行不通。   但,就那个意思了。   他神色缓了缓,然后伸手将她拉到了怀中,只是抱着,并没有做什么,良久才慢慢道:“以后你是跟我一起过日子的,别人怎么样,都不用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跟我说,不用受气,也不用受委屈。”   颜欢拍了拍他,在他怀里“唔”了一声。   她哪里是会受气受委屈的性子,她觉着遇到她,铁定都是别人受气受委屈。   不过……   他这个样子,怕不是小时候受了不少气不少委屈。   毕竟,大魔王应该也还有小可爱的时候呢。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想了想,就道:“没事,明天一早我们就把证领了,我估计我们把证一亮,我就看一眼他们,嘚瑟一下,其他什么也不用做,他们就能气得吐血了。” 第33章 站在你这边   赵成锡的心情的确缓了很多。   原本他其实就是担心她,怕她受委屈,他自己是根本不在意的。   他摸了摸她脑袋,道:“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这边国营饭店的点心还不错。”   颜欢点头。   还是去吃饭吧。   两人梳洗了一遍换上衣服下楼。   赵成锡离开工程集团驻地农场大半年,但宿舍大院里还是有很多人认识他,或者至少知道他的。   看到他身边跟着个姑娘,还是个漂亮得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姑娘,都十分惊讶。   一路走过去,真是收获了许多的注目礼。   颜欢心道,她要是挽着他的胳膊,这些人眼睛珠子怕不是要掉下来。   她还真有点蠢蠢欲动,不过看他严肃的样子,笔挺的身姿,还是算了。   国营饭店离得不远,出了宿舍大院穿过一条街就到了。   两人进去。   好在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们,虽然因为他们的外形不免多看两眼,但约莫这里的国营饭店每天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他们也没什么稀奇,就还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饭。   晚上回去还早,颜欢就拿了本子出来看这次来西州城的任务清单。   有的直接是昨天晚上她回宿舍把陈敏芬最后一批东西给陈敏芬,跟舍友告别时才加上的。   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之前她答应了给王倩倩和梁雪琴做新年大衣,她这次来西州城是要等过完年才回去了,所以提前加班加点帮两人都各做了一件,结果被别的女知青看见了,好几个人都跑过来跟颜欢预定,正好颜欢要去西州城,就让她帮忙把料子一起买了,有的没有布票,来不及去换了,就按照黑市价直接给了颜欢钱。   当然就算是这样,布料费加布票,再加颜欢的手工费,也远比去县城或者西州城里买现成的大衣便宜多了,更是比老裁缝那边做得版型好看又便宜,至于赶不上大年初一就穿,她们倒没那么在意。   颜欢昨晚收了钱和布票,直接记在了本子上,但却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赵成锡洗完澡看颜欢还在忙,看了一眼,道:“你这个,过完年回去又要忙上一段时间,而且我估计,后面还会有更多人找你。”   颜欢听了他这话抬头看他,道:“我也觉着是,唉,其实我在想着,要不回去之后,我就不去食品组那边上班,就接一些裁缝的单子做好了,农场人多,一直都是只有老裁缝一个人帮忙做衣服,做都做不过来,活肯定多。”   原先她是农场知青,当然是不能说不做就不做的。   但结婚了,也就自由了许多。   虽然周组长肯定会很恼火。   但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他也会谅解自己的。   不仅是做两件大衣的工钱就比去食品组上一个月的工赚的工分都多的问题,而是做裁缝在农场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手艺活。   赵成锡点了点头。   他看她那样子衣服是肯定要继续做的,那既要去食品组上工,晚上又要做衣服,实在太辛苦了。   赵成锡陪着她整理好了行程和购物清单,又跟她介绍了西州城的几个国营百货公司,颜欢眼皮就有点睁不开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前几天加班加点的帮陈敏芬还有王倩倩梁雪琴做衣服,这会儿明显的累了。   赵成锡让她睡觉,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颜欢问他:“你不睡?”   “我睡隔壁。”   他道。   “睡地上?”   颜欢可记得很清楚隔壁是没有床的。   “那边有一张行军床。”   他道。   颜欢困得不行,往旁边让了让,拍了拍旁边,道:“睡吧。”   又嘟囔了一句,“明天不就要领证了吗?”   赵成锡:……   颜欢睡了一个很不错的觉。   赵成锡睡得却不怎么好。   但他习惯了,少点睡眠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第二天去领证。   先是一大早去登记处旁边的国营照相馆拍一张合影,然后等几个小时,拿到照片再去登记处登记。   照相馆的人就跟他们说他们运气好,要是年后新年那几天,好多人穿了新衣服都会跑来拍几张照留念,他们这一张照片都要等上好些天的。   颜欢就笑眯眯道:“嗯,是特意挑的日子,肯定是好日子。”   照相馆的人就哈哈大笑。   连赵成锡的嘴角都不由得往上翘了翘。   颜欢还特意加钱,让照相馆多洗了两张出来,喜滋滋地往自己和赵成锡的钱包里一人塞了一张,还洗了一张加大的,请照相馆加了相框,打算拿回家放着。   等从登记处出来,颜欢手上捧着那本属于她的证书看了好几遍。   赵成锡道:“收好,不要丢了。”   又道,“还是我先拿着吧。”   颜欢点头,递给了他,对着外面阳光下折射着粼粼雪光的积雪眯了眯眼,道:“原来真的是有些不一样的。原先你一直说要领证,我还觉得为什么这么强调呢?原来感觉真的不一样。”   赵成锡嘴角翘起,伸手帮她整了整衣领,刚想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就听到她接着又道,“原先跟你在一起就感觉像是狐假虎威,就是借你的势忽悠人的,没想到把自己给忽悠进去了。”   赵成锡:……???   他今天一整天都表情不错的脸一下子又黑了。   颜欢看他表情漆黑的脸忍不住又嘴角弯弯笑了出来。   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等一起回到宿舍楼时,果然如赵成锡所料,看到了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大姐赵穗。   赵成锡冲她点了点头,道:“大姐。”   赵穗冲他笑了一下,看了看颜欢,又看回赵成锡,道:“家里想着快过年了,你们水坝那边这些天一直大雪,应该也不能上工,今天上午爸打了一个电话给钟书记,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回来了。”   说完终于又看向了颜欢,道,“这姑娘是谁?是你同事吗?”   “这是颜欢,”   赵成锡道,“我们已经结婚了。这两天我们还有些事,打算过两天才带她回家一趟。”   赵穗大概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表情一下子裂了个大缝。   她上午听她妈打电话跟她哭诉,说二弟找了个狐狸精,长得倒是漂亮,但家庭出身乱七八糟的,还是跟家里闹翻了跑出来的,还说要跟她结婚,听得她云里雾里的,反正总结就是二弟在农场找了个对象,家庭出身不好,各方面条件也糟糕,二弟却跟她处了对象,还说要结婚,她妈让她赶紧把二弟弄回家。   可她妈说的还是“要结婚”,这“已经结婚了”?   “结婚?”   赵穗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什么结婚?你们没经家里同意就这么住一起了?成锡,你疯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颜欢,道,“成锡,你这也太随便了,这样就是对这位姑娘也不好,你知道家里的情况,家里还没同意你们就住到了一起,然后就这么带她回家,你让人家怎么看她?”   意思就是家里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你跟沈岫岫的事,家里也是一直站在沈岫岫那边,你就这样自己私下找了个姑娘跟她就住一块了,这让人怎么看这姑娘?别人怎么会看得起她?   赵成锡开了门拉了颜欢进屋,才回头跟赵穗道:“不是什么住在一起,我们很早就递交了结婚申请,两个星期前就已经拿到了组织同意书,是已经领证了。对了,证婚人是钟书记,麻烦你说话注意一点。”   赵穗:……   “成锡……”   赵穗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成锡。   颜欢笑着问她,道:“大姐,你要进来吗?”   赵穗当然要进去。   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痛。   可是这个结她却一定要替爸妈跟自己二弟解开。   她目光看向浅笑着娇娇柔柔的颜欢,深吸了口气,觉得这事突破口可能还是得从她身上解。   既然都结婚了,她还能让他们去离婚不成?   所以进屋喝了半杯茶,说了一会儿话,她就跟赵成锡道:“成锡,我能跟欢欢单独谈谈吗?”   半个小时后。   屋子里,赵穗跟颜欢道:“欢欢,爸妈那边,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成锡娶沈岫岫,只是成锡从小到大都不在爸妈身边长大,他性子又有些冷僻,跟家里就很疏远,这事在爸妈心里就一直是个很大的遗憾,再后来大弟也去了部队,他在部队里发展很好,京市的爷爷也很看重他,后来结婚,娶的也是部队领导家的姑娘,以后肯定是不可能回西州了,所以爸妈才希望成锡他能娶一个跟家里亲近的姑娘。”   “但爸妈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改变的。刚刚你说了,你也是到那个农场不久,我的想法是,你在农场做知青也不过就是做做杂工,辛苦又没有前途,现在既然已经跟成锡结婚了,不如我就好好劝劝爸妈,让他们帮你在西州城找一个清闲一点的工作,你就好好跟爸妈一起住在家里,这样在家里有个照应,万一你有了孩子,也方便养胎,对爸妈来说,也是个安慰。”   “你放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好好跟爸妈相处,弥补他们心里跟成锡的缺憾,他们肯定慢慢也会好好对你的,尤其是等你有了孩子,他们带上了孙子,也就能接纳你了,还有我也会一直帮着你劝他们的,有什么事,你也都能跟我说,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帮助你的。至于岫岫,你跟成锡既然已经结婚了,就当她是个妹子,别跟她计较,别放在心上就行了,时间久了,岫岫再有了对象,这事也就过去了。” 第34章 红烛还没点呢   昨天发生了那位隔壁大婶的事,明摆着这两天赵家人会出现,颜欢不可能不问赵成锡再具体的关于他和他父母家人的事。   昨天她同情似地安抚他。   他最后受不了她的眼神,忍无可忍道:“你想多了。”   其实他跟他父母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他妈有他的时候不巧,正好是他父亲结束前线部队,被分往某地方部队的时候,那时候他妈肚子大了,身边还带着他大姐大哥两个几岁的孩子,无奈之下,一直等到他出生之后一个月,他妈满了月子才带着他大哥大姐找他爸随军,过起了稳定的夫妻生活,他就被放在了老家他外婆给带着,后来他四岁时他妈又有了身孕,更不方便接他了,他就一直在老家上完了小学,等他上中学时他爸才接了他去了部队上上寄宿学校,但再后来他父亲因伤病转业去地方上任职,他也没跟着,就一直在部队寄宿学校上着,后来就又顺理成章的进了部队。   就是跟父母压根没什么接触,小时候父母好几年才回老家一趟,可以说压根就不认识。   后来上寄宿学校,他父亲又转业去其他地方任职,又是好几年才见一次。   也就是在他跟着部队集体转业到西州城之前的那二十几年,他跟他父母见面的次数,那是十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还包括了他上军校期间,他妈突然狂热地想要他跟沈岫岫订婚,所以多跑的那几趟。   对,就是在他上军校的第二年,他爸妈突然跟他提出,让他跟个他都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姑娘订婚,他性格早养成,跟父母更没什么感情,怎么可能听他们的,这才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矛盾……   赵成锡就是觉得他爸妈都有些神经病。   以前二十好几年有他没他也一个样,后面怎么又突然变成了控制狂?   那个沈岫岫真是嫁不出去了吗?他也没见过她几次,就一定要嫁给他?   这事头些年让一向独立自主的他真是烦透了。   昨天颜欢听的时候还若有所思,觉得这事怪怪的,今天听了这位大姐的话突然就有些悟了。   她道:“大姐,所以你是说因为大哥大嫂在部队有大前途,将来肯定不会回西州城了,所以爸妈就想赵大哥以后就能住回家里,好好陪伴两位老人家……最不济,儿媳妇也要能够陪在两位老人家身边,这样也好一家团团圆圆是吗?”   赵穗笑了出来,道:“是的。虽然我爸妈从来没这样说过,但我想着他们想让岫岫嫁给成锡,虽然也有喜欢岫岫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心里看重成锡,希望他能跟家里多亲近些,以后有了孩子,要是能养在膝下就最好。所以你放心,只要你有心,爸妈肯定能看得见,早晚一定会接纳你的。”   颜欢:……   颜欢一阵无语中,赵穗只当她是在消化自己的话,就又笑着问她,道:“欢欢,对于工作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比如喜欢做什么类型的工作,这样我看找谁帮忙安排比较好。”   颜欢这才轻咳了一声,看着赵穗认真道:“大姐,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我当初下乡的时候就已经下过决心,到了农场,一定会好好为农场做贡献,不做好工作是不会离开的,跟赵大哥结婚的时候,也彼此发过誓言,以后要彼此互相支持,所以可能要辜负您的期望了。爸妈和大姐都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想必一定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赵穗:???   她怎么觉得刚刚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话都是对牛弹琴?   可等自己再想找话去劝她,竟然发现她一句话把自己所有的话都给堵住了,竟是再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不管是她爸妈还是她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体面人,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她跟人说话还没这么憋闷过。   赵穗憋着一口老血离开了。   赵成锡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就看到自己那一向喜欢端着大姐的架子说教,看着温和特别好说话,实际上相处起来很让人窒息的大姐正灰突突地板着脸,而他新晋的媳妇正笑吟吟地,道:“大姐,西州城离农场距离遥远,又逢大雪压路,所以出入都很艰难,很不容易我跟赵大哥来一趟,农场那边就交给了我和赵大哥很多任务,必须在城里都放年假时把事情办好,所以这几天暂时不能回去探亲了,还请大姐招呼一声,请两位老人家支持体谅。”   赵成锡:……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穗瞅了赵成锡一眼就气咻咻的离开了。   赵成锡问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颜欢笑眯眯地接过他手上的两个袋子,看了看,食物的那一袋拿去了厨房,回来才打开另一袋,里面是一些红纸,红色绸带,还有剪好的红“囍”字,更有甚者,还有两根粗大的红烛和烛台。   这是之前她打发他出去时让他去买的。   跟他说既然领证了,虽然没有别人,但总要有点仪式感,这事赵成锡当然不会反对,很尽心尽力的去买了。   颜欢插好蜡烛,欣赏了一下,才回头跟他道:“她劝我说,只要我能搬去你爸妈那边去住,做他们的二十四孝好媳妇,把每个人,包括那个什么岫岫都服侍好,就算他们一时半会不能接纳我,等我给他们生了孙子也总会接纳我的。”   赵成锡:……   好险没冒出一句“她有病吧”?   颜欢摇了摇头,道:“犯不着生气,他们要是有这想法,以后一直有气的会是他们。”   颜欢伸手摸了摸蜡烛。   她转身去帮他脱他的大衣外套,原本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可是她一颗一颗纽扣的解开,低眼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还有红艳艳的嘴唇,呼吸就慢慢重了。   他的衣扣解开了,衣服还没除,他就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其实两个人相识的时间并不久,很快的谈婚论嫁,私下情欲的吸引难以自禁,亲吻过,拥抱过,彼此对彼此的吸引力都再清楚不过,可是要说熟悉,却又好像还没有那么熟悉。   他道:“嫁给我是不是没办法,逼不得已的选择?”   他的手从头发上滑下,按到了她的脖子上,大拇指上的粗茧划过她细嫩的皮肤,她的眼角已然微微红了。   她“唔”了一声,道:“算是吧。”   她笑了一下,道,“如果有遇上比你更好,更身强体壮的,说不定会先看上别人的。”   虽然她没遇到过。   一句话就让他失了控。   颜欢承受着自己一句话的后果,痛并极致欢娱着。   意乱情迷时她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烛,都还没点呢……   赵穗憋了一肚子闷气离开了工程集团的宿舍楼。   在外面走上一圈,被冷风一吹,气散了些,但想到娘家她妈还在等着自己,又重重的皱了眉。   她妈跟她说二弟谈了个对象,才认识个来两个月就谈婚论嫁,还特意带到了西州城,背景说得乱七八糟的,她原本还没太以为意,想着她那个冷得都快没人味了的二弟,他怎么会找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姑娘做对象?   她想,怕不是知道了家里起了直接让他跟沈岫岫结婚的念头,搞个假的来打乱家里计划的吧?   所以得了她妈的话,她去了一趟赵成锡的房子。   从第一眼见到颜欢,再到后面寒暄,谈话,最后离开,她的心从一坠,到浮起某些希望,再到后面又被猛地打沉,出了宿舍大院,她转了转,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狐狸精,还是一个段位很高的狐狸精,所以连她那个没什么人味的二弟都被俘获了。   ……她可没法欺骗自己当没看到在屋子里,自己二弟有意无意追着她的目光,那眼神里的光和紧张,她以前什么时候在他眼睛里看到过?   赵穗坐了公交车回了娘家。   一进屋子,满屋子的人都抬头看向了自己。   除了她爸妈,妹妹赵禾,还有沈岫岫。   她妈高玉红看她只有一个人回了,后面没有人,原本就下垂着的嘴角就更垂了,可以说是整张脸都垮下来,道:“你见到了那狐狸精没?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父赵伯容听到妻子开口就说什么“狐狸精”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赵穗看了她妈一眼,又看了看沈岫岫,欲言又止。   沈岫岫双眼发红,样子憔悴,显是受了打击的模样,但看到赵大姐看过来,还是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道:“没事,大姐,有什么你就说吧,不用顾忌我。”   赵穗心里再叹了口气。   沈岫岫是她看着长大的,模样好,性格好,心地也善良,对自己父母那是真心实意当她亲生父母般爱重的,这样的弟媳妇,儿媳妇,真是落到了哪家就是哪家的福气,可她二弟,可能就因为对家里的怨气,也迁怒到了岫岫身上,完全不能用公正的眼光来看她,接受她……她之前对颜欢那番话,还真不是什么苛求颜欢,跟沈岫岫做的相比,她说的那些,也算不得什么。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她爸妈怎么可能接受其他的儿媳妇?   如果你连她基本的都做不到的话。   她道:“二弟说,已经跟她领过证了,是工程集团领导,也是部队里的老领导给证婚的。”   “什么!”   伴随着高玉红的一声怒喝,“咔嚓”一声,一个杯子从沈岫岫前面的桌面上摔下来,跌的粉碎。   沈岫岫面色发白,紧紧盯着赵穗,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不,不可能啊,二哥他怎么会结婚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   难道是她哪里弄错了?? 第35章 布票   颜欢睡醒的时候看到红烛还燃着。   身边没有人,窗帘拉着,并不知道外面的天是黑还是亮。   她想起来,最开始红烛是没点的,后来他停歇了,去点了,又开始了下一轮。   她皱了皱眉,撑着坐起了身,身上很软,有些酸疼,但却也没有太不适的感觉,她低头,就看到锁骨下的花瓣,粉色鲜艳欲滴,像是在她的肌肤上绽放了开来。   她伸手摸了摸,门那边传来被推开的声音。   她抬头,手却还按在那花瓣上。   他手上端了杯东西,走到床边坐下递给了她,她低头看了看,才知道原来是杯豆浆,捧着尝了尝,喝了几口,立刻就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跟他道:“想喝点水。”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不免又想起昨晚自己的声音,脸腾一下就热起来,转头,就看到床头柜上原来有一杯清水,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却不妨锁骨下一热,她低头,就看到他的手按在那花瓣上。   颜欢抬眼看他,就看到他的眸色已然又有些变了。   她嗔一声,推开他的手,拿了被子遮住自己,问他:“什么时候了?”   他也没有纠缠,只是掖了掖了她的被子,道:“八点多,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八点多……   颜欢呆了呆,她平日里七点多就醒了的,真是一晌贪欢……   “起来吧,”   她道,“今天不是要去我大姨和姨父家吗?早点过去吧,免得让人特特等着。”   他隔着被子握住了她的手,道:“要不然我去公司打电话给你姨父,就说今天不过去了。”   颜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打了打他,却不妨手腕一下子被她抓住……   颜欢抽了抽没抽出来,嗔了一声,道:“你就不能拿一点之前的自制力出来?”   他笑了出来,道:“已经很自制了。”   颜欢:……   两人折腾了一番,上午十点多快十一点才到的颜家。   一个年轻的男人开的门,跟颜卫安有点像,但又年轻了几分,颜欢一眼就认出来这应该就是自己二表哥颜红安。   颜红安打开门就呆了呆,道:“欢,欢欢?”   颜欢笑出来,道:“是啊,怎么十几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个呆样。”   自从记忆复苏,她脑子里可太多这傻子的记忆了。   上树掏鸟胳膊上被毛毛虫刮得肿起了一大片,吓得沈颜欢“哇哇”大哭,喜欢耍酷摆造型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吃烤红薯吃得一脸黑……   颜红安:“……你,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其他不记得了,但你干的事太让人记忆深刻。”   颜欢笑道。   颜红安抓了抓脑袋,竟然高兴起来,道:“那我还挺厉害的。”   众人:……   这天是周六,上午颜东河和颜卫安都还在上班。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厨房忙碌的赵兰珍伸出脑袋来,叫了一声“欢欢”,就出了来,冲着颜红安道:“你堵着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让欢欢他们进来。”   说着就叫了颜欢和赵成锡进门坐。   颜欢放下了东西就要去厨房帮忙,赵兰珍把她推回了客厅,道:“都快做完了,去坐着就行,让红安陪你说说话,这小子听说你要今天过来,兴奋了好些天。”   颜家的厨房不大,一个人在里面还成,两个人就有点转不过身了,颜欢就没再坚持,回了客厅。   颜红安跟赵成锡没什么话说,但很快就跟颜欢熟了。   颜东河赵兰珍性格都比较沉稳,但他们两儿子颜卫安颜红安可能是从小在农场野惯了,性格就都有些不一样。   两人也都是半年前跟着颜东河和赵兰珍从农场到西州城的。   西州农大给颜东河特殊照顾,安排颜卫安进了学校生活部上班,但只能安排一个位置,颜卫安这半年就没什么工作。   还是最近颜红安自己认识了一个朋友,帮忙去了西州织布厂做了一个杂工。   颜红安跟颜欢说话,说了几句就跟颜欢说了一件跟她相关,可能比较关心的事。   他道:“我大哥跟着去了农场的第二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晚上,我一回家,就看到门口坐了两个人……两个女人,好家伙,吓了我一跳,我也没看清,第一反应就是我哥是不是在哪里惹了什么桃花找上了门来,我哥最近好不容易谈了对象,我可不敢带她们进门,我想了想,就出去找了一个长得有点恶的朋友过来,拿着棍子凶神恶煞的堵到了门口,问她们,是不是这家的人。”   “她们受惊吓抬头,我才看清年纪大的那个好像是我小姑。”   这么些年因为颜欢渐渐长大,相貌跟赵兰珍不说特别像,但乍一看有些相似之处是避也避不了的。   所以颜桂枝并没有带沈美月和颜欢再来过农场。   也因此颜红安不认识沈没月,不过对他姑还是有点印象的。   “不过之前我哥临走之前不才跟我说了她们对你干的好事吗?我可心想,我可太有点急智了,不然到时候让她们进门我不乐意,不让她们进门她们哭哭啼啼吵吵嚷嚷起来也是麻烦,这下好了,我朋友他们说我们家欠了他们一大笔钱,问她们是不是这家人,是的话就跟他们走,让他们帮着还债,那两人抱着他们的包裹就吓得直摇头,一个劲的否认,说就是累了,路过这里坐下休息的,然后就跟有鬼赶似的跑了……”   颜欢赵成锡:……   颜欢“哈哈”笑了出来。   这会儿赵兰珍端了菜出来,正好听到了颜红安那话的后半截,摇了摇头,但却是含着笑的。   颜欢问:“那后来呢?她们就再没找上门了?”   这事在农场那边的后续她是知道一些的。   她就听别人跟她说颜桂芬母女第二天就住不下去走了,但沈家父子是没走的。   郭大为那天被赵成锡打了一拳,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撞碎了桌子撞到了墙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碎了哪里的骨头,躺在了医务室好些天都不能动……估计他也没脸走。   就整天黑着脸在医务室哼哼,沈家父子就鞍前马后的伺候他。   农场赤脚医生都看着他们碍眼,等他们走的时候狠狠要了郭大为一笔医疗费。   饶是郭大为一向出手大方,也被宰得龇牙咧嘴。   他这一趟大西北之行,可真是又血光又破财。   就这么着,郭大为和沈家父子在农场足足住了十天才走的。   颜桂芬母女却是不知所踪。   原来她是来西州城找颜家了。   “有,”   这回是赵兰珍答的。   她冷笑,“她们做出了这样的事,还真是有脸上门,还打着让你姨父给她们吃给她们住,给她们安排工作推荐上大学呢!真是见过没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那天他们就去了他们二舅家,不过那边能有什么好日子给她们过?一家十几个人挤在几间房里,饭菜一端上桌自己家孩子都能打成一团的,她们过去,没扒她们一层皮就不错了,还能住好吃好?”   颜东河二弟颜东亭是个面粉厂工人。   本来面粉厂福利也还好,但奈何他们夫妻孩子多,大儿子二儿子又相继结了婚又有了孩子,人多就不够吃了。   颜东亭夫妻在颜东河赵兰珍被划了成分,下放到农场的时候就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前些年,他家儿子更是带头带人殴打了赵兰珍娘家弟弟,逼得赵兰珍娘家弟弟惨死,所以赵兰珍对他们恨之入骨。   可笑的是,他们回西州城的时候他们一家还跑来跟他们续亲情,颜东亭更是让他那两个儿子跪在地上给赵兰珍请罪,痛哭流涕地说当年他们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请大哥大嫂原谅,被赵兰珍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她们过了两天又来了,我把这些年我们从农场寄给她们的东西列出了个单子,扔到了她们脸上,告诉她们,她爸妈早几十年前就死了,不用她们来嚎丧,要打滚撒泼,说我这个嫂子虐待她们,就让她们还了单子上的东西再来打滚撒泼,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报她们这些年的诈骗罪!”   因为从农场往青州城寄东西,都要在邮局填单子,所以不管是寄钱还是寄东西,都是有记录在的。   “她们当然还不肯走,在我们这边闹不过,就跑去你姨父他们单位跟她们的好大哥好舅舅哭,说她们的苦她们的难处,现在已经无路可去,她们的好大哥好大舅不能不管她们,不能娶了媳妇就不管自家嫡亲的妹子和嫡亲的外甥女,说当年她妈临死前抓着她大哥的手要她大哥一定要照看他们这些弟妹,撺掇着想让她们好大哥好大舅跟我离婚,好带着她们过呢……哦,对了,颜东亭那一家子撺掇着她们,说我们家这房子是他们好大哥单位分的,只要他们大哥跟我离了婚,把我们扫地出门,他们就能住进来,一起过好日子呢。”   “我直接报了公安,把她们拉去了派出所关了一天,才肯灰溜溜的走了。”   颜欢:……   “那姨父呢?”   颜欢想了想记忆中的这位姨父,沉稳宽厚,责任感强,对自己的弟妹十分照顾。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颜桂芬哭着求一求,他权衡了一番之后就应了她。   这大概也是深刻了解自己这位大哥性格的颜桂芬的底气和依仗。   发生这么多事,可以想见对他的打击。   赵兰珍冷哼一声。   不过这回不等赵兰珍出声,一直在旁边估计已经憋了好久的颜红安就“哈”得一声笑了出来,一点不给他爸留脸面的道:“我爸,我爸还能怎么着?他自己干的破事,这些天羞愧得连脸都抬不起来了。我妈说了,他再敢接济他那妹妹外甥女妹妹一分钱,就立马离婚,就让他跟着他好妹子好外甥女去过。我妈发了威,他哪里还敢出半句声?”   “连带着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以前我爸总端着架子训我们,嫌我们整天不干好事,在外面打架惹事生非让人找上门,让他没脸……这回我们一句就把他给堵了,我们再惹事,别人找上门,也都是赔个礼道个歉就了了,他这倒是好,直接惯出了一堆什么人,整天撺掇着上门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呢。”   颜欢:……   赵兰珍再“呵”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厨房。   说完了这事颜红安就跟颜欢说西州城的趣事,哪里有什么玩的有什么卖的。   说的信息比离开西州城大半年的赵成锡新近多了。   颜欢要去百货商店买布料,对哪个商场货比较齐全价格比较便宜比较关心。   不过她想到颜红安现在在织布厂上班,就随口问了他几句织布厂的事。   颜红安听她问这个就想到了什么,从他房间里拿了一沓布票给颜欢。   颜欢:???   颜红安道:“我们厂别的没有,就是布和布票多,别人过年发肉发面粉发水果做年货,我们厂别的没有,就发了一堆有瑕疵的布和布票。不过我才过去几个月,倒是没发多少,但大家手里不是攥了一堆票吗?都琢磨着跟别人换东西换票,我想着农场别的不多,就粮票和粮食多,上次就让我哥弄了一些面粉和粮票过来,跟人换了不少。” 第36章 有看   颜欢手上接了好几个单子,有的还是没有布票只有钱的。   而且她已经起了意以后都打算做这个,但农场寻常人家手里哪里有什么布票,所以这个对她来说倒是必不可少的。   她收下了颜红安的这些布票,但要拿黑市价给他钱。   颜红安摆手:“你肯要就成了,我哪能收你的钱,我妈要是知道得打断我的腿,反正我拿这些又没花费多少,就当送你的压岁钱好了,我还怕你嫌我没钱给你呢。”   他是真没什么钱。   颜欢失笑。   她就把她打算以后做裁缝给人做衣服的事说了,道:“我这些也是要收别人钱的,而且以后可能还要找你换,亲兄弟明算账,你给我算便宜点,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找黑市换有风险,贵,还麻烦。   又道,“这几天你帮我找找你厂里人,能收到多少就收多少,另外你不是说你们厂子还发了不少有瑕疵的布吗?那些也拿点布料头子给我看看,我瞅瞅能不能做点什么东西。”   反正布票她一直要用,但也就是现在过年时节,大家都发了,手头才多,寻常怕是拿不到什么便宜的价钱。   “成!”   颜红安笑道,“这简单,还有布料我那里也发了一些,我问问我妈放在了哪里。”   赵兰珍早听到了他们说话,听颜红安说就直接去房间里拿了布料出来。   发的布料有两种,细棉布可以做衣服的,粗棉布大概只能做做鞋面,做做家具套子,不过质量倒是都很好,说是有瑕疵,其实并不太看得出来,只是有些地方有抛线或者染色不匀什么的,这些做衣服和衣服的时候裁缝完全可以看情况避开。   只是这样的布料的确不好发货给人就是。   颜红安道:“细棉发的少,估计大家会留着自己家用,收也收不来好价钱,倒是这粗棉,发的多,但说实话大家拿回去也没什么用。”   做床单还嫌硌得慌。   “我就要这粗棉。”   颜欢想了想就跟颜红安道,“你帮我问问大家,肯不肯出手。”   “成,”   颜红安笑道,“我给你压低价钱,这玩意大家留着又没用,而且我跟你说,厂子里有时候也有这些呢,有时候车间那边也有人会找我,我帮忙卖到黑市的。”   颜红安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一时兴起说漏了嘴。   旁边拿了布还没走开的赵兰珍一下子黑了脸,劈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道:“我跟你说过这些事情不要干,万一要是那些布来的有些不干净,你这就是投机倒把,帮他们销贪来的货!”   “绝对是干净的!”   颜红安捂着脑袋叫道,“妈,你别在欢欢面前抹黑我,我怎么能干那事?那些都是瑕疵货,厂子给员工的福利,每个月发给员工的,他们想要换钱又没门道,我就是帮一下忙。”   顺便收一点中间差价,大家也都是明白的。   “就你门道多!去黑市还能有多干净!”   转头跟赵成锡道,“赵队长,你帮我把着点关。”   因为早些年的经历,她听儿子和外甥女说的热烈,心里也有点担心颜欢,只是不好说出来。   赵成锡点头,道:“嗯,放心,我会看着。”   颜欢就笑道:“成了,那以后就别去黑市了,都找我。”   说完就跟赵兰珍道,“我刚刚想过了,到时候农场的人找我做什么,不用布料布票,就给我布料的钱,加上粮食或者粮票肉票换布票,表哥就拿粮食和粮票肉票换布票布料,也就没事了。那些瑕疵,我也会跟大家伙说,布料便宜,他们肯定乐意的。”   赵兰珍这才点了点头。   后面颜东河颜卫安回来吃饭,就看到自家儿子的小弟已经跟颜欢说得火热,他们都插不上嘴。   旁边的赵成锡也是很少出声。   等吃完饭走的时候,颜红安已经跟颜欢谈好了好几项的交易和后面具体要做的事情。   离开后上了车,赵成锡才问颜欢,道:“你要了那么多粗棉布,是想做什么?”   那些粗棉布并不适合做衣服。   这个时候别人拿了布料上门做衣服收个手工费,这在农场是允许的。   或者别人拿钱拿布票顺便让你代个购再做衣服,这也没什么。   但自己做了东西摆出来卖,那是绝对不成的。   这也是颜欢要做裁缝而不能做点心卖的原因。   颜欢笑道:“我看花色很好,料子也结实,回头我就做些窗帘啊,电视套啊,布包啊什么的也很好。”   农场平时大娘大婶们出门都是随手挎个篮子,但挎个篮子放点食物或者出去摘个菜还成,出门串门子,或者去买东西,有些贴身的东西放在篮子里就不太方便了,又重又不好贴身收着,说不得放在哪里还被人摸了去。   颜欢就觉着做些布袋子挺好的,又好看又实用。   可以为了不同的用处,做不同大小款型的。   她笑道:“没打算卖,就先做几个送人。”   到时候自然就有人上门请她“做”了,她把已经做好的给他们自由选,不是更好?   赵成锡伸手拍了拍她。   他有时候会有一些念头一闪而过,那就是身边的这个,他的颜欢,真的是他查到的青州城的那个沈颜欢吗?   他跟战友确认过,那个沈颜欢千真万确,被沈家苛待着,却任劳任怨,沉默寡言,从不出声,当然能干是真的能干,做饭做点心做衣服,跟她现在能做的一样……可她这样的性格,哪里是半点能被人苛待还任劳任怨的?   但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不管怎么样,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后面几天赵成锡就陪着颜欢逛西州城的几个百货公司,除了单子上别人预定的几种布料,又买了许多其他种的,还去了一趟颜家拿了颜红安不少收回来的粗棉布。   不过几天时间,家里就堆了好多东西。   赵成锡一句话没说,只要她喜欢的,就随她买买买。   颜欢晚上整理账目的时候就发现,可是花出去了不少钱。   赵成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拿着他的存折感叹,道:“先前我还说不拿你的钱,现在可是‘啪啪啪’的打脸,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赚回来给你还回去的。”   但没这些钱,她可要缩手缩脚好多。   赵成锡走过去扫了一眼存折,低头咬了咬她的脸颊,道:“现在还说这些?不都是你的?”   颜欢因为身体的原因,根本禁不住他的撩拨。   哪怕是她现在在算着账,但他这样洗完澡过来抱她亲她,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   她推他,嗔道:“我忙着呢,你现在怎么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以前你多正经,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领完证之后,他那样一个看着严肃古板完全禁欲的一个人,会是这样一个人……   她有时候想,她要不是体质特殊,是不是都受不了他这样的折腾……   “有看,”   他哑声道,“你不是喜欢身强体壮的男人吗?”   颜欢:???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他用得着一直记着这个吗?   她瞠目,他却又吻着她,道:“我看你跟颜家那两兄弟倒相处得欢。”   颜欢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掐他:“……那是我哥!你不会还吃这种醋?”   赵成锡轻哼了声,手上一用力,她已经落入了他怀里,然后不及她反抗,已经抱着她去了卧室。   两个人忙忙碌碌一直到了大年三十才去的赵家。   这几天赵母高玉红好些次都想冲过去赵成锡那边,还是被赵穗和沈岫岫给劝住了。   赵穗道:“妈,你不是不知道二弟的性子,你冲过去有什么用?是跟他吵一架吗?他那脾气,你跟他吵一架,他可能就直接走了,年都不会回来过,反正他已经通知咱们,他已经结婚了,你也再不能在他前面先摆个酒,直接帮他把婚给结了。”   现在可不是旧社会。   而且赵成锡年不回来过有什么呢?亲朋好友哪个不知道他从小先是在老家住,后来在部队上住,过去几十年也没两次在家过年的。   大家都习惯了,你也就不能再因为这个指责他。   高玉红气得直喘气,她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你说,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个不是听话孝顺有出息,做事有章法,就他,全身都是骨,行为乖张脾气大,人家说孩子不能让别人带,果然是这样的,养坏了的性子掰都掰不过来!本来想着儿子就已经这样了,好歹娶个称心的媳妇,结果,结果……”   说着心里一顿堵心,只觉得造了什么孽。   一旁沈岫岫却是上前给她抚了抚背,让她消消气,道:“高姨,你别气了,这事,其实也怪不得二哥,二哥这个年纪了,会谈个对象也是正常的,他又不喜欢我……”   说到这个她心里也是一阵的难受。   毕竟她付出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   她母亲在她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   她前世一世流离困苦。   恍惚中醒过来却回到了她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几天,还是在跟着父亲在边境驻地的时候。   家里很多人出出入入,有很多婶子大娘给她送些吃的,安慰她。   就是那时候她看到了高玉红。   她慢慢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记得她去世前才看到一份新闻报道,那上面有赵成锡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华国拿到海外某国大型基建项目的一个新闻。   赵成锡就是那个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   听说他生活特别低调简朴,虽然是大集团公司董事长,却终身未婚,身边也一个子女孩子都没有。   那时她还想,那他那么多钱,将来也不知道会有谁受益。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查了查他的背景,特别是他的亲人什么的。   这才知道,这么个看起来跟她生活很远很远像是隔着天堑的人,曾经其实也很近过。   他父亲是她父亲的战友。   曾经两家在一个驻地,还是邻居。   她看到了高玉红,隐约就想起了自己翻找到的老照片。   一张网上的照片,一张她家里保存的老照片,反复比对过。   她一下子像是捕捉到了一道亮光。   彼时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着离这样一家人近些,那是不是能让她这辈子免于上辈子的流离困苦?   她扑到了高玉红的怀里,从此像孺慕一个亲生母亲一样孺慕她。   她毕竟已经过过了一辈子,她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带孩子,彼时赵家两个大孩子在外面上寄宿学校,小妹赵禾才两岁,正是让人操心的时候,她就像一个懂事的大姑娘一样处处照顾她,看顾她,让高玉红十分放心的将孩子交给了她。   虽然那时候她也才四岁半。   她就这样走进了赵家。   后来赵家也的确让她过上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她父亲经常出任务,赵家跟她父亲说了,把她接到了赵家养。   后来她父亲再婚,她父亲要接她回她自己家,她在高玉红面前哭了一顿,高玉红就亲自找了她父亲,从此之后她父亲也就由着她了。   这一世,她终于逃过了落到继母手里的命运。   再后来,她虽然回了家,但父亲对他客气,继母甚至对她讨好,再没有上一世对她的任意打骂,任意打发,最后下乡被人糟蹋……   她读了书,一直读到了高中。   她知道后面会恢复高考,所以跟别人不一样,她一直都认真读书了,虽然没有什么天赋,但在别人都不拿读书当一回事的时候,她认真了,后面别人下乡把课本扔了,她也偷偷保存着那些课本,不时翻上一翻,她想等高考恢复,那时候大家都早把课本扔了很多年了,那么仓促的时间,她相信考上个大学还是不难的。   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赵成锡打什么主意。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一心想着改变前世的命运,紧紧抓住所有能抓住的机会,哪里会有那样的心思?   毕竟离得那么远。   但也不可能不注意他。   她也是在住进赵家之后慢慢才知道,赵成锡小时候跟赵家人很疏离,在赵家,好像完全没人记得他的存在一样。   她曾经试图提起他,劝过高玉红,让她把赵成锡接回家。   高玉红却没这个心思,她觉着放在老家挺好,男孩子,吃得多,又不能帮忙做家务,接过来放寄宿学校还要花钱,不合算,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   后来是赵成锡要读中学了。   老家那个山旮旯里附近并没有中学,要继续读书,每天要爬几个山头去读书,来回要好几个小时,再加上赵成锡的外婆也过世了,赵家这才接了他回驻地,不过驻地是没中学的,他也只能跟他大哥大姐一样直接去了坐车要好几个小时的部队寄宿学校读书。   家里都没住上几天。   那是沈岫岫第一次见到赵成锡。   也是那一次,她的心一下子萌动了那个念头。   她喜欢上了他。   虽然后来赵叔转业,去了别处工作,她也跟着去了,但赵成锡却拒绝转学,继续留在了寄宿学校读书,后面很多年他们也没再见过。   但动了的心思却再没转回来。   这些年她一直想修复赵家人和赵成锡的关系,但却没什么功效。   赵成锡也排斥她,排斥他们的婚事。   后来她想,算了,反正他一辈子也没有别的女人,他喜不喜欢她,哪里有什么重要呢?   只要她喜欢他,只要她嫁给他,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她。   她会给他生一个继承人,这样他辛苦了一辈子打下的家业也不会后继无人。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可却万万没想到,上辈子明明一辈子没有结婚,说过得清规戒律般简朴简单的人,突然有了对象,还结婚了?   沈岫岫也发懵了一段时间。   她当然也明白,上辈子她离赵成锡那么远,完全是从报纸和网络上少得可怜的信息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对他真正的生活和年轻时的事完全不知道,那中间可能发生过很多事,她只是知道一个结果而已。   结果就是他以后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和孩子。   所以她的心稍微定了一些下来。   但计划好的人生突然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不管怎么安慰自己,到底还是心难甘,意难平,所以就打电话给了她大哥,求他帮忙查这个名字叫颜欢的女人的信息。 第37章 除夕   “喜欢!”   高玉红听到这个词就生气。   她没见过颜欢,但听来的信息,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跟她强调,漂亮,漂亮得能让人掉魂。   去农场一个月就能勾得她儿子那样冷冰冰的人跟她订婚结婚,阿穗一向能干会说话,跟她说几句话竟然被她堵得一句话都回不了,这能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道,“哪个男人不喜欢狐狸精?但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娶回家呢?”   沈岫岫听着高玉红的话有些恍惚。   上辈子,是不是也是因为家里的反对,赵成锡和那女人最后没能得到好结果,所以后面才一辈子没再结婚,甚至不近女色的?   她大哥为了这事还特地帮她跑了青州城一趟。   去了沈颜欢住的机械厂大杂院打听。   但她大哥打听来的消息却跟高玉红还有赵穗说的完全不一样。   大杂院的人没有一句说沈颜欢不好的。   乖巧孝顺温柔腼腆,在沈家任劳任怨,在沈家是最不受重视的,却是最乖巧听话的。   至于她怎么突然下乡了?   听说她有个舅舅在乡下,原来那个舅舅舅妈才是她亲生父母,去找亲生父母去了吧。   所以沈岫岫想,这个姑娘可能就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姑娘,后来受不了赵家人的反对,就离开赵二哥了吧。   她就斟酌着道:“高姨,没事的,咱们等过年二哥回来了再说吧。高姨,再怎么样,您也别生二哥的气,二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不喜欢那姑娘,就别理她,但也别跟二哥吵,他这时候还在兴头上,可能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高玉红一向跟沈岫岫贴心,沈岫岫哄着,她果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赵穗瞅一眼沈岫岫。   沈岫岫刚来他们家时还是个豆丁大的小姑娘,刚没了妈,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她也挺可怜她的,她妈多照顾她些,她也没觉得什么。   可是后来她中学上寄宿学校,沈岫岫就养在了她家,跟她妈亲密比她跟她妈还亲密,她也有意见过。   好在这姑娘很有眼力劲,你跟她相处,哪怕自己比她大很多,也是她处处照顾她,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心里这才舒服了。   等后来沈岫岫对自己二弟起了心思,她虽然奇怪,倒也是赞同的。   而且是越到后面越赞同。   那个二弟对他们这个家就没什么心,有能力有前途赚得多,但对他们这些家人却没有半点顾念。   可沈岫岫不同,她对他们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付出。   就她一个月的工资,买东西买礼物给她爸妈,给她孩子,给赵禾,赵穗估计她自己根本就不剩啥的。   她嫁给了二弟,全家都受益。   例如二弟那个房子,他自己去了农场,一去好几年,那房子就是一直空着的。   而她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一家四口还跟公婆挤在一个房子里,早就有些住不开了。   她一直想跟二弟说借了她那个房子给他们一家先住着,可因为关系生疏,却一直都没能开这个口。   ……如果沈岫岫嫁给了二弟,怕是只要她暗示一下,沈岫岫就会主动把那房子给她们一家住。   她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那位,瞅着倒也单纯,说话却完全跟你不在一条线上,也不知道是真没眼力劲还是故意的。   赵家人心事重重。   因为这事给过年都蒙上了不小的阴影。   就在这种气氛中,大年三十这日的下午,赵成锡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保姆阿姨王姨开的门。   赵成锡不常回来,王姨却还认得他。   而且这几天主家几个人说话,她出出入入的,总会听上几耳朵,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开门,就笑着道:“成锡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一家人都等着你们呢。”   客厅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赵成锡脱了外套给了王姨,又去帮颜欢脱了大衣,这回却是亲自帮她挂在了晾衣柱上。   众人真是看得眼晕。   沈岫岫原还说这只是一个过程,但真眼睁睁看着在自己眼里高高在上天神一样的人这样照顾一个姑娘,心里还是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   她的眼睛原先一直是盯着赵成锡看的。   这会儿才转头看颜欢,然后目光就一下子定住……人,怎么会漂亮成这样?   她不是没见识的人。   前世在电视上,她见过很多各色各样的美人。   但电视里的美人,其实再美,都不会有那种冲击力,这种实实在在站在你面前,你看她眼睛鼻子眉毛,无一处不让人呆住,一个人的眉眼,怎么能生得这么动人?   这一刻,她心里无比的沮丧和难受。   也第一次动摇了她的信心。   不管别人怎么想,赵成锡带着颜欢跟大家简单打了招呼,给颜欢一一介绍。   他直接介绍颜欢,道:“妈,王姨,大姐,赵禾,这是我的爱人,颜欢,前些天我们已经领过证了。”   饶是早已经知道这事,众人脸上还是有片刻的僵硬和崩裂,尤其是高玉红和沈岫岫。   赵成锡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又跟颜欢介绍众人,很简单的,就是介绍到沈岫岫,也只是简单一个名字。   颜欢大概是所有人中最自然的,她一一打招呼。   沈岫岫恍惚。   高玉红脸板着,像是别人欠了她一大笔钱一般。   赵穗还算正常。   赵禾则是从上到下的打量颜欢,眼睛转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赵穗再不乐意赵成锡娶了颜欢。   但娶都娶了,她很了解自己二弟性格脾气,不会去冒着自己二弟跟自己反目的风险而明面上为难颜欢的。   至于高玉红,她虽然脸拉着,背后嘴巴说一堆,其实她也有点怵这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好几天不敢去赵成锡那边去堵,所以不管脸拉得多长,也没有真怎么样。   所以竟然没有人质疑“啊,你怎么结婚了”“你结婚怎么没跟家里说”之类的。   赵穗招呼着,一家人坐下,气氛虽有些僵硬,但有赵穗招呼着,颜欢神色自然,场面上竟然也还过得去。   王姨上楼去叫赵伯荣,下面的人就闲聊着。   赵穗道:“成锡,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爸妈都想你想得紧,这次你好不容易回来,应该能多住几天吧?”   赵成锡:“农场还有事,过两天就会回去。”   赵穗脸有些僵,但还是继续:“那这两天住家里不?”   赵成锡:“不了,不怎么习惯。”   赵穗:……   气氛一下子又僵了。   高玉红脸垮得都快掉地上了,估计也忍得很辛苦。   这时赵禾却突然出声了。   她看着颜欢身上的格子背心裙,道:“二嫂,你身上这件衣服真特别,是在哪里买的?我在国营百货商店里都没有看到过。”   颜欢今天的衣服的确很特别。   里面是薄绒衫,外面一件灰白呢绒格子背心裙,下面是厚羊毛袜,哪怕是大冬天,也将她的身材很好的展现了出来。   当然她先前进屋之前穿了一件大件的军绿色棉大衣,下面再穿了高高的雪地靴,看着就没那么明显了。   赵禾突然说这么一句,众人的目光就投在了颜欢的身上。   高玉红抿嘴,心道,果然是狐狸精。   沈岫岫看着那衣服,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因为这一身衣服,现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有这么穿的,但在后世,却是很寻常的。   然后她就听到颜欢笑道:“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赵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道:“二嫂你会自己做衣服?那这个能不能帮我做两套?这两天,初三能给到我就成,那样我后面走亲戚或者去朋友家就能穿。”   颜欢:……   初三能给你就成?   敢情这大过年的,我初一初二啥都不干就光给你做衣服了?   赵成锡的脸沉下来。   但高玉红和赵穗像是完全不觉得赵禾这话有什么出格似的静静等着颜欢回话。   颜欢笑道:“不行,这两天我有事,做不了。就是后面,我工作很忙,怕短时间之内也是不行的,你要是实在喜欢,就买好了布料,回头跟我排单,我看能排到什么时候。”   赵禾众人:???   众人的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赵禾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欢,再看看她二哥,又委屈又愤怒,道:“那算了,我让岫岫姐帮我做就成了,岫岫姐肯定也会做的!是不是,岫岫姐?”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沈岫岫表情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点艰难的笑容,道:“我,试试看吧。”   气氛终于冷到不能再冷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赵伯荣下楼了,他咳了两声,赵成锡就带着颜欢跟他打了声招呼。   后面就是赵伯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成锡说着话。   不过等吃饭的时候,气氛倒是正常了许多。   没有人跟颜欢说话,像是当她完全不存在一般,其他人就自顾自说笑着,赵禾不停地故意亲近沈岫岫,沈岫岫虽然面色不自然,但仍是十分包容地照顾她,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沈岫岫去了厨房说是帮王姨端点心和水果,这边赵成锡起身要跟赵伯荣告辞时,厨房传来了赵禾大声的说话声。   “什么二嫂?我们家可没人承认!”   “什么山旮旯里蹦出来的,还真以为跟我二哥睡一起了就是我二嫂了吗?”   接着是王姨低低的声音,大概是劝她的话吧。   后面赵禾的声音没了前面那么愤怒激动,而是带了十足的委屈,还是大声道:“我也想尊重她啊,可你看她哪点值得人尊重?不说岫岫姐,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着我,有什么都是紧着我先,工作了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先是给我买布料做衣服,就是大嫂,每次来我家里,不都是送爸妈送我一堆的礼物,我想要什么大嫂也都是二话不说给我买,可是王姨你看她,见不得光似的,偷偷摸摸地跟我哥领证,连家里人都不敢说的,不就是怕家里人反对先斩后奏吗?第一次上门,就拎了几盒点心,还是外面店里随便买来我们平时都不爱吃的……她做的,哪一点像一个嫂子,像第一次登婆家门的儿媳妇?!”   厅上众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但却都没说什么,也没人冲去厨房制止赵禾。   只有赵伯荣皱了皱眉。   但也没说什么。   颜欢抬头看赵成锡。   赵成锡却是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转身就大踏步去了厨房,拉开厨房大门,对着里面的赵禾冷冷道:“就因为颜欢拒绝你自私贪婪的要求,你就在这里发疯?那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下人,没必要惯着你这些自私贪婪的毛病,我看你还是把自己的脑子治一治,再来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话。”   “成锡!”   “成锡!”   “二弟!”   这回厅里倒是异口同声地出了声。   厨房里赵禾被她哥严厉的表情语气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成锡,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   高玉红的眼泪滚下来,这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寻到了一个出破口,道,“她毕竟是你妹妹,从小有些娇惯,但她年纪小,你怎么能为了个外人就这么骂她?就算她的话带了些孩子气的任性,但难不成她说的不对吗?”   赵穗也劝,道:“成锡,阿禾是家里年纪最小的,比咱们小了很多,自小咱们几个哥哥姐姐都宠着她,的确是惯得有点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但她就是再有不是,你是她哥哥,慢慢教着就是了,这么凶她做什么?” 第38章 养蛊   赵穗说完又转头看向颜欢,道,“小颜,人家说结婚结婚,从来都不是男女两个人的事,而是结的两姓之好,是两家人的事。”   说完叹了口气,这里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却又不想当着赵成锡的面说。   高玉红还在哭。   赵禾也在厨房大声哭。   一向是这个家庭润滑剂的沈岫岫却站在那里,面色僵硬难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伯荣面色铁沉,他的目光从赵成锡的身上转到颜欢身上,再又回到自己儿子身上,心里怒气渐盛。   他当然知道女儿的话无理,但儿子结婚先斩后奏,直接带了个姑娘回来,这姑娘态度不对,没有半点新媳妇的恭谨,他对儿子的不满远远大过了对女儿说话不得体的不满。   他就不理解,两个儿子,一样部队寄宿学校长大,长子沉稳孝顺,行事得体,次子却长成了这副样子。   相差的也就是乡下那几年而已。   可是以前孩子不都是这样养的吗?   赵成锡从厨房那边几步走回来。   颜欢看看厨房,再看看客厅上或哭泣或指责或沉着脸的人。   她现在多么敏锐的人,当然看出来他们的不满冲的不是说话多么无礼的赵禾身上,而是冲的是赵成锡,或者更多的是她,他们不满意她,不满意他们儿子娶了她这么个儿媳妇,但他们怕激怒赵成锡,就都没说出来,只能借着赵禾“年纪小”“惯得有点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他们满意的是这位沈岫岫,听那天赵穗和今天赵禾的话,这位对他们予取予求的沈岫岫做他们的儿媳。   她笑了出来。   “赵禾,”   她走到厨房,笑盈盈地向赵禾伸手。   赵禾一愣,哭声都顿住了。   颜欢就看向王姨,笑道,“王姨,麻烦你带她出来,一起把话说清楚。”   又跟赵禾道,“没事,你有什么事就大声说出来,说清楚比较好。”   赵禾还不想理她,王姨就半推着把赵禾推了出来。   回到客厅,颜欢再看向赵穗,道:“记得你上次就跟我说过,爸妈不满意我,但只要我能从农场搬回赵家,好好服侍他们,处处以家庭和睦为先,以爸妈家里人为先,甚至为赵家生个孙子,爸妈早晚会接纳我,对吗?”   赵穗被颜欢这么突然一问,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且这些话私下说还好,突然被拿到台面上,就像是私心被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一样,她很有些不自在。   但那些话的确是她说的,她也不能否认。   所以就只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颜欢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再看向赵禾,笑道:“你是希望要一个嫂子,像你大嫂一样,每次回来就送你一堆礼物,像这位沈,沈姑娘一样,事事把你放在前头,拿了工资先要满足你的一切欲望,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做的衣服,我就要立即把自己的事放一边,大过年的点灯熬油给你把这两件衣服做出来,捧到你的手上是吗?”   赵禾:……   赵禾也不是傻子,自己要求有些过分她也不是不知道。   但通常做嫂子的不是都会忍下这点过分满足她吗?   她抿了抿唇。   颜欢又笑:“因为这位沈姑娘就能做到这一点对吗?”   “对!”   这回赵禾直接大声理直气壮道。   因为这是事实。   “可是,”   颜欢的目光从赵禾的身上,移到高玉红,再到赵伯荣的身上,笑容却渐渐没了,神色凛然。   她冷声道,“你们想要一个儿媳妇,一个对你们予取予求,处处以你们为先,拿了工资对你们双手奉上,不管多么无礼不合理的要求都要全部满足的儿媳妇,可是凭什么呢?现在还是旧社会吗?正常家庭都不会对儿媳妇有这种要求吧?可是就因为你们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能达到你们这些要求,你们就想让赵大哥娶她,可赵大哥不愿意,娶了我,你们便也用这种要求来要求我,可是凭什么呢?”   “我是赵大哥的妻子,结婚证上写的是我跟他的名字,宣誓的时候也是要跟他志同道合,生死不弃,而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心私欲的一个工具人,我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跟赵大哥相爱结婚之后才是他的妻子,你们是因为跟赵大哥有亲缘关系我才会叫你们一声爸妈大姐,从来都不是,先是能满足你们一切私欲的儿媳,令你们满意,我才是赵大哥的妻子的。”   “你们从来都不考虑赵大哥的感情,他的感受,就是他的妻子,首先考虑的也是你们自己的私欲和需要作为标准。凭什么?就凭你们生了他然后就扔在了乡下几十年也没见过几次面的父母亲情?”   她说完就走到赵成锡身边,道:“我们走吧。如果只有能满足他们一切私欲和需要的人才能让他们接纳,那不被接纳也罢。真的不知道新社会了,怎么还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是他们的儿子,还只是一个拿来满足私欲的工具人啊。”   赵成锡握了她的手腕离开。   后面满屋子的人都跟呆了一样。   赵伯荣的手都在发抖。   他一生刚强,也是个正直的人。   他一直都对次子不满,因为跟长子相比,次子给他的感受真的差了太多。   他也不觉得把孩子放在老家养有什么不对,因为那个年代,包括他的战友们,多的是孩子养在老家的,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也不是次子这么不听话桀骜不逊的理由。   可颜欢这话却又撕开了另一面。   撕开了他们作为父母自私的另一面。   她说的有错吗?   一时之间,他的震怒也没法发泄出来。   而屋子里其他人更多是恼羞成怒。   是脸面被撕开,私心被扒拉出来,再明晃晃砸在她们脸上的恼羞成怒。   唯有沈岫岫呆呆地看着颜欢。   她此刻受到的冲击绝对是旁人没法理解的。   很多念头闪过,撞到一起,几乎让她头痛欲裂。   ……这个颜欢,哪里是她大哥查到的那个温柔敦厚沉默寡言,不管被沈家人怎么苛待都从不怨怼就默默受着的沈颜欢?   会做后世才流行的衣服,会一点不在乎婆家人的态度,逻辑这么清晰直捣核心的攻击他丈夫的家人……   这是个什么人?   沈家乱成了一团。   赵成锡却是带着颜欢直接离开了。   赵成锡面色一直很难看,到了车上神色紧绷也没缓过来。   等车开了一阵,在一片无人的街区,车子才“刷”得停下来。   他转头看颜欢,道:“对不起。”   颜欢冲他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掰了掰,似乎是想让他放松些,笑道:“我一点事也没有。”   说完却又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他们以前可能也就是寻常的人,但大部分人,私心是很容易膨胀的,他们身边养了那个沈岫岫,就像养了个蛊似的,”   她说着顿住,皱了皱眉。   她现在直觉很敏锐。   她觉得那个沈岫岫很古怪。   看她的眼神也很古怪,并不是那种见到情敌,或者嫁给了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之后希望破灭的伤心欲绝……而是一直像在琢磨着什么,像是想透过她扒拉点什么出来。   还有,虽然那个沈岫岫至始至终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但她感觉这姑娘对赵家人的影响可以说到了可怕的地步,赵穗理所当然的要求她做二十四孝好媳妇,一点不觉得这要求无理又不正常,赵禾张口闭口“岫岫姐”会处处以她为先……但那个沈岫岫的表情根本不是她们口里所说的那个人。   当然,赵家人也不无辜就是。   至少他们从没对自己身边这个人尽过心。   欲望总要先有才能被发大。   而且蛊养了就养了,都已经养了几十年了,谁还能治?   她摇了摇头,道,“我们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去给钟书记还有我大姨家拜个年,就早点回农场吧。”   她说着就笑道,“这才离开几天,我还怪想念农场的,说起来我去农场也没两个月。”   他看着她笑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其实说实话,赵家人对他来说,本身真没什么影响……一点都不熟。   颜欢和赵成锡很快就把赵家抛到了脑后。   赵家却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这些年高玉红其实对沈岫岫十分依赖,但那晚之后沈岫岫却突然失踪了,高玉红想找人哭诉却找不到人。   后面两天两人去了一趟钟书记家,颜欢绘声绘色地把赵家的言行和要求说了,听得钟书记的爱人目瞪口呆,她才不替他们瞒着。   她道:“他们这是越过越回去了吧?”   她摇了摇头,道,“那也幸亏成锡你以前没住过家里,不然还真是麻烦。”   钟书记以前在部队就是赵成锡的领导,钟书记爱人那时候随军,所以她对赵成锡很了解,跟赵家人却很一般,听了颜欢说这事简直跟听书似的。   赵成锡耸了耸肩,他管他们。   离开之前又去了一趟颜家。   颜东河因为对颜欢很愧疚,原本不怎么说话,后来他听到小儿子跟颜欢说的满嘴都是些买卖,听不下去,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还是也看点书吧,国家早晚会重视起教育来的,只要你们自己有心,早晚会有再上大学的机会。”   颜红安转头看他老爹,道:“爸,这事你那个嫡亲外甥女沈美月可惦记着呢,您就别老惦记着咱们了。”   气的颜东河老脸一黑。 第39章 不寻常   颜东河和赵兰珍都是读书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影响,颜卫安颜红安兄弟俩对读书却都不怎么感兴趣,尤其是颜红安,大概是在外面跑惯了,哪有什么耐心坐着看书。   以前颜东河说他他还能忍着听着,因为颜桂芬和沈美月的事,颜东河彻底拿颜红安没了招。   颜欢看自己二表哥把姨父气了个够呛,她自己对这个姨父并没什么心结,笑道:“姨父,我也觉得多读点书好,有书也好,要不然很多技艺就传承不下去。”   本是天性使然,她对颜东河的专业药材种植方面是很感兴趣的,可现在她要做裁缝,而关于裁缝方面的书真的是太少了,事实上,她所有的技艺除了最开始的基本功有以前隔壁大婶教她,后面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就请颜东河有机会能不能帮她搜集这方面的书籍。   这跟颜东河本来的意思并不一致,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初四就回了农场。   收拾了一番,颜欢在新居的大床上滚了滚,然后叹气,跟赵成锡道:“还是农场好,我喜欢这里。”   赵成锡站在床边看她,看着看着却又动了念,俯身去吻她。   颜欢转身要避开,嗔他,道:“今天早上那么早起床,你开了六七个小时车,不累吗?”   “不累。”   他道。   他不累,可她这个在车上还睡了几个小时的人却累得很。   车上睡觉哪里有自家的大床上睡得舒服呢?   “我要睡一会儿。”   她道。   他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吻她,道:“之前就想这么做了,一直忍着。”   颜欢一愣。   两人这几天在西州城可是什么都做了,他什么时候忍着了?   不过手上抓着身下绵软的被子,突然想起来,两人在去西州城之前在这里的亲吻,那时候他的亲吻热烈却又压抑,明明烫得都要烧起来了,却总是会及时刹住,每次扯掉她上面第一颗扣子之时就会突地停下……   颜欢伸手搂住他,在他唇边低声道:“你是说那时候你就想将我压到这床上?”   赵成锡的手一紧,差点将她的腰掐断,直接咬在了她的脖子上,用行动回答了她。   后面颜欢也说不了话了。   ……中间恍惚间,好像有人敲门,一开始两个人都没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颜欢想起什么,有点受惊,他却是伏在她身上跟她道:“锁门了,不用管。”   颜欢突然想到,在这里,大家白天除非出门,在屋子里的时候除了到晚上睡觉时间,一般是不会锁门的,他什么时候锁的门?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也顾不得想更多了。   事后颜欢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任凭他帮她收拾,收拾完之后就被他搂入怀里睡觉。   颜欢嘟囔,道:“你需求这么大,以前怎么忍的?”   赵成锡脸一黑,抱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他其实也觉得有些不正常。   以前的他一直清规戒律,或训练或工作,在这方面其实真的很少有冲动和需求。   也不是没有见到过漂亮姑娘,但并不能引起他半点的波动。   ……但这一切在遇到她之后好像都变了。   她总说他第一次看到她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其实并不是,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就有些异样,但也因为这样,后面他才不愿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也刻意忽略她。   可是她却偏要来招惹他。   那次她跟他说“我们可以试试”的时候,他筑起的防堤就一下子决坡了。   他想要她,其实并没有多少理智可言。   直至两人有了亲密接触,再到现在。   明明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可他想要她的程度和心情并没有丝毫减弱,有时候甚至强到他自己都不适的程度。   他搂了搂她,道:“不喜欢吗?”   颜欢嗔了他一句什么,手下掐了掐他,但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然后转身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就睡着了。   赵成锡等她睡着就起了身。   不过颜欢也没睡多久,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又有人来敲门。   是王倩倩梁雪琴还有以前宿舍院子里的几个女知青,其中两个还是之前跟颜欢定了大衣的那两个女知青。   颜欢招呼她们进来,随手套在身上的正是那件引起赵禾不满的格子背心裙。   女知青们原先的重点一下子转移了,纷纷问颜欢这衣服是在西州城买的还是她自己做的。   在得知这是颜欢自己做的之后,颜欢很快又收到了一波订单。   颜欢回来之后略微收拾了一下买回来的东西,不过各种布料也都堆在了书房。   她从各种布料里找出了过来的这两个女知青预定的那两块给她们看,又给她们看自己画的草图,两人自是很满意。   王倩倩却是看着堆得很高的粗棉布料,问颜欢:“颜欢,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这种粗布,拿来做什么?”   实在是除了做鞋面,做什么都嫌硌手粗糙。   颜欢就笑着从柜子里拿了几个小钱包出来,又翻了自己的草图本翻到后面画了各种手袋的一页给她们看,道:“做这些。我不是看大家平日里出门带钱带东西都不方便吗?帆布书包有时候也不实用,就想着做些给大家,要是还有人想要的,也可以找我定做。”   然后把手上那几个钱包给她们,道,“你们最先过来,这几个就送给你们,不够的自己挑个花样,我再给你们做。我跟你们说,这几个可是我在西州城全手工,没用缝纫机缝制的,后面的都没这个待遇。”   几个人看着那几只别致的小钱包差点没没抢起来。   这日之后,颜欢家的院子访客就没断过。   除了以前院子里的女知青,还有农场里的新媳妇小姑娘们,就是农场老裁缝家的小孙女月红,都跑过来找颜欢订做了一个小手袋。   颜欢在自己的假期结束之前去了一趟食品组,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件粗棉围裙一套袖套。   周组长多点,还多了一套衣服,严大娘则是多了一个手挎袋。   周组长原先对颜欢辞工的打算还很不满,道:“我之前还在场长面前给你打包票,说你是个踏实肯干事的,就算嫁给了赵队长,也不会不在农场干活了,你就这么打我的脸?”   颜欢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这样的组长,这段时间好些人找我做衣服,尤其是一些快要结婚的新娘子,她们真的需要帮忙,我不好拒绝,也都是我喜欢做的事,就都应了下来,结果晚上点灯熬夜都做不完,心里想着,这个时候好像做衣服比做点心更急需些,不如现在就先趁着这段时间帮人做衣服,等以后有机会再继续做点心,反正平时也做得。组长,你放心,你知道我喜欢甜点,肯定也不会少做,我要是想到什么新口味想试,一准拿过来给组长和咱们食品组的人先试。”   周组长听了她的话,再看看手上针脚细密的衣服,知道他们平日哪里费衣服,袖口手肘处还都加厚了,神色这才慢慢缓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你有做裁缝的手艺,不做也可惜了,那你说的话可也得记住了,平日里多做点点心拎过来大家一起吃。”   颜欢自然一口应下。   结果临走之前,组里的人看到严大娘的手挎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争相挎过一遍之后,纷纷找颜欢下了单。   周组长看着被众人围着七嘴八舌问着话的颜欢,叹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欣慰。   时间过得很快。   当沈岫岫独自一个人平静了一段时间,又亲自跑了一趟青州城,再到颜欢所在的红星农场时,颜欢在农场已经是农场大姑娘小媳妇甚至大婶阿娘们都十分喜欢的“小颜裁缝”。   沈岫岫住在招待所里,眼睛看到招待所接待人员身后放的手袋,大大方方的米白色粗棉布包,哪怕是有些土旧的碎花图案,却因为大方的设计和版型,怕是拿到几十年后,也会是年轻人喜欢的。   手袋的一侧还绣了一个憨憨的棕熊图案。   沈岫岫看了好一会儿,那接待人员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笑道:“这手袋是不是很好看?是我们农场一个裁缝做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去找她订做,她做东西很快的,你在这里要住好几天,完全够了,要是不特别挑,她那里还有现成的,给点布料钱和手工费就成了。”   沈岫岫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道:“是吧?这个裁缝,叫什么名字?”   “颜欢,我们都叫她小颜裁缝,”   接待人员笑道,“她不仅做的这些袋子好看,其他什么也都能做,衣服做的更好看,也幸亏她做事利落,要不然啊,就我们农场这些活,就忙死她了,还有我们附近七里八乡的,听了她的名声,看过她做的东西,也都会特地跑来我们农场找她订做呢。”   沈岫岫听着接待人员的话,紧握的手中,指甲都差点掐进了手心。   她自重生回来,一直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世,小心翼翼,谨慎努力。   她的确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得到了赵家人的信任和依赖,她想着,那是最接近赵成锡,这个未来高不可攀的人物的桥梁了。   她也在别人忙着搞运动,忙着下乡,忙着结婚处对象的时候认真读书了,只要再等八九个月,她就能成为前世自己只能仰望着的大学生了。   她现在还有一份好工作,虽然每个月花在赵家人身上的不少,但高玉红也没亏待过她,她也有了一些积蓄,她学会了打扮自己怎样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一些,这一世的自己跟前世已经完全不同。   她觉着自己一步步走得很稳很妥。   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短短几个月,就能做到这么多,得到这么多,比自己这个重生回来二十年的人还要多那么多。   沈岫岫不知道自己应付了接待人员几句什么就离开了。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天。   一开始并没有急着做什么,就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跟人打听颜欢的事,把她到农场所有的事情不分巨细都打听了一个底朝天。   然后在仔细拼凑细想了一天之后,她终于在有一天赵成锡去河坝去看工地的时候寻到了他。   赵成锡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沈岫岫皱了皱眉。   “成锡哥。”   沈岫岫唤他。   沈岫岫在赵家人面前称呼赵成锡“二哥”,但在赵成锡面前却是一直叫他“成锡哥”。   虽然这些年她这么叫他的机会不多。   “你到农场来做什么?”   赵成锡冷声道,“我已经结婚了。”   若是他以往的性子,他当然不会理她,但现在还有颜欢,他现在也觉得这个沈岫岫邪乎得很,对她突然出现在农场,他担心她会对颜欢做什么。   “我知道。”   沈岫岫咬了咬唇,眼圈就红了。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成锡哥,你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我却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你,这个感情是不是很奇怪?还有,我为什么要对你爸妈,你兄姐还有妹妹他们那么好,你以为是因为他们吗?不是,其实是因为你……”   她的眼泪掉下来,哽咽道,“是因为我是活过两辈子的人,是因为上一世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还有两个孩子,我们那么恩爱,所以一回来,我就找到了你父母,一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他们……”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赵成锡:???   这是个什么神经病???   “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很离谱很荒谬,但都是真的,”   沈岫岫擦了擦泪水,抬起头看他,道,“我可以跟你说很多事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说着就像背书一样说出了很多别人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的事。   她道:“你看我说的这么熟练,其实很多日期我记得也不真切,但因为自重生回来,这些事我就一直在自己心里转,所以可能有错,但却很熟练,每一件事,时间可能有出入,但却一定会发生……这些东西,我怎么敢乱说,以我的见识,又怎么乱说的出?”   “那又怎么样?”   赵成锡当然很震惊。   可是他的神色却并没有多少变化。   “那又怎么样?”   他冷冷看着她,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可能就是你发梦发到的一切,跟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更别说就算你知道这些会发生的大事,跟那什么我的妻子,也没有半点联系,以后还请你慎言,不然就你现在说的话,够送你去特殊的牢狱去重审了。”   沈岫岫脸一白。   “那沈颜欢呢?”   她突然大声道,“我是重活过来的人,这就够你送我去特殊的牢狱,那沈颜欢呢?你要不要也送她进牢狱?”   “你跟她在一起几个月,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她的不寻常!前世的时候,你身边根本没有这个人!你这样缜密的人,不可能不查她的背景就跟她结婚,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颜欢!她跟沈颜欢的性格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还有,你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也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你!她跟你在一起,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不觉得她来农场就来得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就出现得很不寻常吗?还有她那样的美人,勾引什么样的男人勾引不到,偏偏就一眼就盯上了你?!” 第40章 喜欢得不行   女人总是很擅长怎样去攻击一个人的内心。   饶是像赵成锡这样的男人,原本沈岫岫是觉得赵成锡是高不可攀也无一丝缝隙可钻的。   她在赵成锡刚被接到赵家,送去部队的寄宿学校时,也曾试图坐上几个小时的车,就专门为了给赵成锡送点吃的,当然那时候他大哥赵成钢和大姐赵穗也在那个中学,她送过去,他就出现过一次,直接看了一眼那吃食,说了一句“不用”就走了,那些东西最后都被赵穗拿走了。   她在赵家那么久,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赵成锡跟赵家人的生疏。   可是这个年代,这样的父母子女比比皆是   他终身未婚,父母兄姐妹妹已经是他最亲近的人。   那也是她最能接近他的方法了。   所以她一直尝试着想要缝合他跟父母家人的关系。   只是最后,却并没有成功。   可是他原本是一个无懈可击之人,但他跟一个女人好上了,那就不是无懈可击了。   沈岫岫看着赵成锡。   哪怕他的表情只是越发冷厉,她也看见了他的表情变化。   那就说明他在乎。   她道:“沈颜欢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沈颜欢。如果是原来的沈颜欢,她那么任劳任怨,对她那对养父母言听计从,要是真的还是那个沈颜欢,你知道的,她肯定会嫁给那个郭大为,做两个孩子的继母,然后做沈家人的好女儿好妹妹,一辈子为他们奉献。她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才会突然离家,而且她是有目的的来农场的,她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她的舅舅舅妈,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舅舅舅妈已经调走?她怎么会就那么巧搭上了你们回农场的车,从此就搭上了廖家人,搭上了你?这一切不过都是她设计的,从一开始她就设计了要接近你……还有,你知道她做的那些点心,那些衣服吗?那些根本就是后世人才会做的点心,才会做的手袋衣服,根本不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和才能,是她盗窃了后人的设计……”   “那我也没看见你能做出来。”   赵成锡冷笑了一下,道,“她本来就是拿了食谱或者看电视上,或者看其他人做再做出来的。”   他觉着这个女人真是疯疯癫癫的。   他看着她,道,“不过有一点你弄错了,那天我看到她,是我主动让她上车的,她跟廖家人熟,也是我让廖大嫂帮我牵线搭桥的。”   他看沈岫岫的面色一寸一寸发白,再冷笑了一声,道,“姓沈的,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允许你在我面前诋毁我的妻子,下次你敢在我,或者任何人面前再说一句这种话,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后悔重来了这一辈子。离我,还有我妻子远点,否则就不只是警告了,蠢货。”   他说完顿了顿,又冷冷加了一句,“别再编那种恶心人的话,别说是上辈子,就是前十辈子二十辈子,我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蠢东西。”   说完转身就走了。   沈岫岫站在原地,像是全身的血液被人一下子抽走了,只觉赤骨寒冷,是由内往外渗的,远寒于外面化雪的寒冷,让她忍不住剧烈颤抖。   她原本还有千百句话能说,想说。   她原本还想着继续表演“他的妻子,他们曾经多么恩爱”,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可是最后那一句的打击显然是灭顶性的。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锁住了,牙齿发着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成锡回到家,颜欢正在楼上忙着。   因为赵成锡职衔高,分给赵成锡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两层的青砖小楼房。   下面两间房加客厅,旁边是加盖的厨房洗手间,上面则是一个小厅一间房,外加一个平台。   当初两人收拾房子的时候,因为就他们两个,想着他主要就是收拾了下面的两个房间和客厅,一个做了两人的睡房一个做了书房,但新年回来之后,颜欢打算留在家里做衣服,赵成锡就把楼上的小厅和房间全部收拾了出来做了她的工作间,因为上面的小厅采光也好些。   他上了楼,就看到她在缝纫机上忙着,木地板上是各种的布料。   赵成锡看她看了一会儿,颜欢一条边踩到了头,才抬起头来,放下手下的东西跑到他身边去抱他,道:“今天这么早回来?还好我早就热好了饼,唔,还煲了你喜欢的土豆牛肉汤,我们下去吃。”   他“嗯”了一声搂住了她却没松手,而是低头就亲着她的耳朵一路亲过去,一直到她的唇,撬开,给了她一个十分投入又绵长的吻。   颜欢起先还只当他就是回来稍微抱抱她,亲亲她,还“哼哼唧唧”的避让着,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深入,不一会儿便也沉入了进去,软在了他怀中,等睁开眼已经被他抱进了里屋,坐在了长榻上。   他停下来,她感觉到他的摩挲,却并不进一步,睁开眼,就看到他正看着自己,眼睛漆黑,瞳孔深处却又一片暗红。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却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带着一抹浓浓的探究,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从没有这次这么强烈。   她心“砰砰”跳着,贴过去,道:“看什么?”   声音低哑柔软,像磨在人的心上。   她蹭着他的须根,有时候他忘记了刮,扎在她身上,又痒又疼,可她却又像上瘾似的喜欢蹭。   她道:“是不是喜欢的不行?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   他的心像是被扯住猛地一抖。   她却咬了他一口,喘出了一口气,道:“我也好像越来越想要你了,我们扯平了。”   他的手紧紧掐住她,按住……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这一餐的午饭到底又迟了许多,而且还是他从楼下端了上来,在里屋抱了她,一点一点哄着她吃。   冬去春来。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颜欢在农场的裁缝生涯也越来越稳固。   农场的小姑娘,大小媳妇,甚至大婶大娘都喜欢跑来她这里订做些衣服或者布置的生活用品,从手袋,钱包,围裙到袖套,到家里的窗帘,家电套,反正能想到的,都能过来找颜欢订做。   颜欢手脚快,虽然订单多,但却不至于忙不过来,就是偶尔的时候也会分些简单的单子给廖婶子,自己裁剪了,请她帮忙车。   王倩倩觉得这事有意思,也经常跑过来帮忙,慢慢基本功倒也都学会了。   这中间还有颜家,尤其是颜红安也帮了颜欢很多的忙。   因为自从过年的时候去过一趟西州城之后,颜欢就很少再专门去县城或者西州城去买布料。   这些通常都是颜红安送过来给她。   他不仅会按她的要求给她送她预定的布料,但凡他在厂子里或者西州城的百货商店看到有什么新布料新花色,都会扯上一小段给颜欢拿过来,因此哪怕是布料花色极其有限的这个年代,颜欢也储存了好几本的布料样本书……是她拿灰色粗麻布做成的样本书,十几块粗麻布缝成一本绘本大小的麻布书,每一页上都排列缝上一块点心大小条形的布料,供大家下单子时选花色选布料。   另外过年的时候颜欢曾经跟颜东河说,请他帮忙搜集一些有关衣物服装之类的书。   这时候搜集书并不容易,但年后没多久,颜东河就让颜红安带来了一小箱子的书。   从织布染布,布艺材料到古法染布,再到古代的服装考究,刺绣技艺,也亏得颜东河这么短时间能搜集得到!   更让颜欢吃惊的是,其中竟然还有几本三四十年代的时装杂志《玲珑》……   颜红安看颜欢翻那本《玲珑》,笑道:“那是我妈以前偷偷藏起来的,你可别漏出去,偷偷看就成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我妈那里这种东西还多得很。”   说完对他爸让他搬过来的那些东西嗤之以鼻,道:“我就说你是做衣服的,又不是要去种树养蚕纺纱,他搞来这么些书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颜红安对他老学究父亲怨念颇深。   这也是多年受他摧残的缘故。   颜欢“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翻翻还是很有用的,你看我现在做衣服名声越来越大,经常有人就说我只会投机取巧,做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没有底子,我多看看这些书,就算是不真去纺纱织布养蚕刺绣什么的,会认得各种料子,能说上几句,也能唬人不成?”   “谁说你投机取巧,没有底子了?”   颜红安问她。   他觉得就他小表妹这样有钻研精神,条条理理这么分明,衣服手袋各种式样都手画了不知道多少本的人,竟然还有人说她投机取巧,没有底子?他就没见过几个这样的裁缝!   谁还不是手捧着那点技艺吃一辈子!   颜欢抿嘴笑,道:“反正姨父大姨说的也没有错,多点书还是很有用的,你也多读点书,以后肯定有用的。你喜欢做买卖,虽然现在明的不能做,但环境越来越宽松,说不定以后就能做了,你多看点政策上面的书,还有记账总是要的,还有你做什么买卖,那方面知道的越多,才能不受骗不是,要不然人家拿假货次货蒙你,你也不懂,不就被坑了。”   以前颜东河拿着棍子让颜红安读书,颜红安也不买他的账,可颜欢这后面几句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琢磨了一会儿,道:“这也有道理。”   他可不乐意被人坑。   这当然有道理,颜欢差点给他翻个白眼。   她能被这家伙逗死。   且说回来,说颜欢“只会投机取巧,做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没有底子”这些话的还真是确有其人,不是颜欢自己编的。   不是别人,就是农场的老裁缝米老裁缝。   米老裁缝家学渊源,家里好几代都是这一片做裁缝的,所以手艺是真扎实,编纽扣,做旧式的旗袍马褂,也都会。   就是这一片都穷,他做了一辈子差不多式样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创新。   颜欢在农场做起了裁缝还做得风生水起,名气越来越大,老裁缝不可能不知道。   虽说农场大,人多,找老裁缝做衣服的人还是不少,但有些客人却明显的少了,例如年轻的姑娘小媳妇子们。   一开始他也骄傲得懒得理会,可等她自己的小孙女都挎了个花里胡哨的手挎袋,穿了条在他觉着就是那些资本家小姐才会穿的半截裙子时,很是发了一顿脾气,问她衣服哪里来的。   小裁缝米月红虽然有点战战兢兢的,但也不敢骗自己爷爷,就老老实实道:“是小颜裁缝做的。”   米老裁缝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意思就是颜欢做的那些东西就都是花架子,尽是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没有底蕴,腐化人的思想之类的。   然后门外正好有人过来找米老裁缝,这话也就传出去了。   别人跟颜欢说,颜欢却并没有生气,她道:“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衣服,他的技艺的确比我强,我也就是占着自己年轻,喜好跟年轻人更接近些,还有总喜欢琢磨着做些让生活更方便些又好看的东西,但要做一个真正的好裁缝,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这些话传出去,来颜欢这里的人反而又更多了些。   而颜欢也知道,自己做裁缝之后,几个月时间,找自己做衣服做各种东西的人那么多,钱更是赚了不少,其实应该已经招了不少人的眼,只不过因为她已经嫁给了赵成锡,不完全算是农场的人了,而赵成锡只是暂时驻地在农场,工程队的前身更是工程部队,这才暂时没有人找她的麻烦而已。   就在夏天时,颜欢又迎来了一个夏装的订单高峰,考虑着要不要低调些,限制接单的数量时,赵兰珍亲自跑来了农场一趟。   她给颜欢带来了全套的高中课本还有一些市面上很少见的辅导书,还有她教学多年的各种笔记。   她跟颜欢道:“你姨父他们学校的校长前几天去京市参加了领导召开的科学教育座谈会,虽然还没有明确公开,但今年很可能很快就会恢复高考,欢欢,我知道你有很多本事,在哪里都不愁饭吃,可是技多不压身,本事总不嫌大的,有这样的机会,咱们一定要好好把握。” 第41章 是不是不可取代的   颜欢之前虽然也跟颜红安说过“多读点书还是有用的”,颜东河赵兰珍给她送过来的书,她也都认真看了。   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高考这回事,毕竟高考都已经废除十年了。   赵兰珍看她神色犹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当她是不乐意,伸手握了她的手,苦口婆心道:“欢欢,我知道你现在在农场的生活不错,赵队长对你好,农场的人和气氛也都很好,你现在做裁缝也做得开心,可是你想过没有,赵队长他只是做项目临时驻地在农场,可能两年也可能一年之后就要回西州城,那你到时候还是得离开这里跟着他去西州城生活,你到时候是要做什么呢?城里的环境不比农场偏僻宽松,开裁缝铺子是铁定不行的,到时候难不成是要在赵队长工程集团里面去做一个杂工?”   颜欢摇了摇头。   因为赵成锡还要在这边差不多两年,这事她没有细想但也不是完全没想过。   她想着这两年她在农场应该已经可以储到一笔钱,等赵成锡回西州城,她可以寻个合适的地方继续开个裁缝铺子……但赵兰珍说的的确是对的,城里的环境不比农场宽松,就是农场,她也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微词,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是赵成锡的妻子,怕已经被人举报了。   赵兰珍道:“欢欢,就算赵队长一个人工作也养得起你,他也爱重你,可是女人这辈子,不应该只是一个妻子,一个生儿育女一辈子围着他们转的母亲,你也应该能撑得起来,先是你自己,有自己的精神追求和丰富的生活和精神世界,然后也才能更从容地作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   颜欢晃过神来,万没想到自己姨母说到了这里。   她笑道:“大姨,你说到哪里去了。这事我会考虑的,不过就是太突然了些,我想的有些远,脑子就飞走了。”   又问赵兰珍,道,“大姨,那我要是真考这个大学,有哪些适合的专业给我上啊?虽然我原先也喜欢种植花花草草什么的,不过想想还是做衣服更好一些,反正我也喜欢得很。”   赵兰珍听她这么说心放了些下来。   她伸手拍了拍颜欢的脑袋,笑道:“这个我跟你姨父当然也帮你看了。因为想着以后赵队长还是要回西州城,我们帮你看的都是西州城的大学专业。”   说着她就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颜欢,道,“我都记下了,像西州大学,就有好几个相关的专业,纺织系,染织美术系,古文物戏也有专门的古代服装研究,这其中我看染织美术系应该跟你现在做的最有关系,课程会有中外的染织样品史,服装的面料和设计,还有我看你平是不就喜欢写写画画吗?他们还会再加重美术绘画设计的训练,这些对你将来更高的发展都有益处,而不只是做一个只会别人要求什么你就做什么的乡村小裁缝。”   颜欢的确动心了。   她接过本子,瞅了瞅上面赵兰珍一笔一笔的记录,道:“成,就这个了,染织美术系。”   赵兰珍这才心一下子放下来。   她笑道:“你可比卫安和红安那两小子好说得通多了。”   赵兰珍是得了消息就快速的整理了信息今天一早就匆匆过来的,第二天上午还有事,现在走,晚饭前就能回到西州城,所以饶是颜欢再三挽留,还是饭都没吃就走了,颜欢没办法只能把家里的点心都搜罗出来,又热了饼子,拿小罐子装了肉酱酱牛肉什么的给她路上吃。   等赵兰珍走后,颜欢瞅了瞅时间,还有一会儿才到午饭时间。   想到这样的消息对陈敏芬梁雪琴还有王倩倩她们的意义,就把热了的饼子放在了锅里,给赵成锡写了张条子,就去女知青宿舍了。   梁雪琴和王倩倩都在宿舍。   陈敏芬跟颜欢结婚之后两人都搬了出去,现在也没有新的女知青过来,宿舍里就梁雪琴和王倩倩住着。   “你是说这个,真的可能要恢复高考?”   梁雪琴震惊地看着颜欢道。   颜欢点头,道:“我大姨特地过来跟我说,应该是十有八九的事,不过没公开,时间也没定,想必国家还有很多细节和具体章程要安排,但事情应该是早晚的事了。”   梁雪琴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坐下低头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下去了差点涌出来的眼泪。   颜欢坐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她才转头吸了吸鼻子,跟颜欢道:“谢谢你欢欢。”   谁知道她在这些年受过多少的煎熬,忍过多少流言蜚语的屈辱,为了回城,为了推荐大学的名额,虽然明知道是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她差一点就嫁给了钱志,那样她怕是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颜欢揽了揽她,笑道:“没事,你基础最好,肯定能考上的。我就不特地去找敏芬姐了,回头你们把这事也跟敏芬姐说一声。”   为什么她一得到消息就过来跟她们说,因为从她最开始一到农场,她们就对她持着善意,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们就一直站在了她这边,帮助她,支持她,没有她们,最开始的那些日子,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开心和放松。   梁雪琴“嗯”了一声,也问颜欢,道:“那你呢,欢欢,也要考吗?”   颜欢点了点头,她道:“考吧,我大姨给我搜集了不少信息,我看那个染织美术系挺有意思的,我也觉得自己现在好像遇到了些瓶颈,有这样的机会好好学习和认真沉淀一下也很不错。”   “那赵队长呢?”   王倩倩问她,“这事你跟他说了吗?工程队可能还要在驻地好几年,你要上大学,可就要异地分居了。”   她说着就叹了口气,道,“这消息可真是个好消息,可是这事等真的公布了,农场和附近有知青的村子里怕是都不能平静了。”   知青下放这么多年,很多满怀热血的小知青,从十几二十岁,到了三十岁,正是从情窦初开,到处对象谈对象,然后到结婚生孩子的年纪。很多早些年的知青都已经在这里成婚成家,甚至生儿育女,如果是知青跟知青在一起的还好,如果是和当地的村民,农场的工人农民在一起的,这个消息无疑会是一个震雷,不知道会引起多少震动。   因为怕是没有知青不会对考大学的机会动心的。   农场答不了附近村子的事,但赵队这事她却是能答的。   她道:“那也没办法,而且他搞工程的,这次是驻地咱们农场,下次可能是驻地别的地方,西州城还算好了,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比他要还在部队上强。”   颜欢晚上就是这么跟赵成锡说的。   她为了不影响赵成锡白天上班和晚上吃晚饭的心情,是一直等到睡觉前才说的。   赵成锡听她说恢复高考,考大学,原本脱着衣服的手都顿了顿。   他转头看她,道:“大姨过来特地说的?你们有讨论过考哪里的,哪个大学吗?”   “西州大学,西州美术学院,”   颜欢小心翼翼地看他,道,“这两个大学都有我想要考的专业,西州美术学院偏美术,西州大学工业和人文背景都强些,离工程集团也近,我还是努力复习,考西州大学。”   西州大学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都是为了学知识涨见识了,都是大学四年,当然能更好的就更好的。   赵成锡抿了抿唇。   这消息对他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   他自己是从军校毕业之后去的工程部队,然后再跟着集体转业到工程集团,职衔也跟着一路升,这其中跟资历有关,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强。   他当然知道读大学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他当然必须支持她。   可是他更知道读大学对一个人的改变。   她已经这么引人注目,性格又好,去到哪里肯定都是焦点。   在农场她可以是他的,但到了大学,就是进入了另一个社会,他们还在异地。   他想到自己读军校时,那还是严谨戒律森严的军校,可稍微漂亮一点的姑娘身边也缺少不了追求者,各种暗潮涌动。   所以他也高兴不起来。   颜欢看着他沉着的脸,当然知道他不怎么高兴。   她从床上跪坐起来,伸手拉了他吻他,道:“是不是不舍得我?那你到时候多过来看我好不好?我也不舍得你呢,所以大姨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好一阵犹豫,被大姨狠狠教训了我一通,她跟我说,美貌只是一时的,我要是不思进取,什么都靠着你,等你回西州城了,就只能跟着你去城里做杂工,到时候什么沈岫岫,王岫岫的不知道有多少,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要怎么办?我总要一直往前走,才知道自己能不能变得更好,也才能让你更喜欢我是不是?”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皱了皱眉,抱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好好说话。”   颜欢就笑了出来。   她从他身上略抽身出来,看着他道:“好好说话就是其实我也很不舍得你,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的,所以我要是真去上了大学,周末我不过来的话,你就回去看我,成不成?”   因为颜欢体质的特殊,就算赵成锡不知道这个,但半年多过去,也知道彼此对对方的重要性。   甚至可以说,是迷恋。   只是赵成锡不知道他对她来说,是不是不可取代的。   等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身边接触更多的人,他对她来说,是不是不可取代的。   她当初离开沈家,只是恰好第一个撞到了他。   十月二十一日国家各大媒体正式宣布这一年立即恢复高考,考试就在一个月之后举行。   这个消息在农场一下子炸开了锅。   很多家庭也因为这个消息闹得不可开交。   东家的知青儿媳妇要报名,婆家扣了户口本不允许儿媳妇报名,更有甚者,直接把儿媳妇锁在了家里不让出门的。   西家的知青儿媳妇城里直接来了人,跟婆家谈判,给钱给粮,然后连外孙外孙女都不管了,直接把女儿带回了城,觉着城里环境更适合复习高考的,不然这家里鸡飞狗跳的,就一个月时间,考什么考?   因为时间紧迫,大部分知青又哪里有什么课本辅导书?   颜欢有颜东河赵兰珍夫妻帮她操心,但凡有什么最新的资料都是第一时间送过来给她。   颜欢也不藏私,在知青们组织了互助学习小组,还特地请了中学老教授辅导之后,她也参加了,并且把自己的资料都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学习。   这日颜欢梁雪琴王倩倩一起复习完,到廖婶子家一边吃饭一边听廖婶子唠八卦,听完梁雪琴就叹气,道:“欢欢,幸亏你插了一竿子,不然这会儿我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呕心死。”   她娘家没人,说不定被锁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要是怀了孕,就更糟心了。   颜欢忙摆手,连嘴里的饭都不香了,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插什么竿子,这话可别说了,我岁月静好着呢。”   最近他们家那位脾气大得很,最怕她招人,连穿条颜色鲜艳一点的裙子去互助学习小组晚上回来都要沉着脸把她好一番折腾,她可不乐意跟别的男人扯上一丁点事,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复习吧。 第42章 骚操作   廖婶子就住颜欢隔壁,颜欢和赵成锡的情况她当然清楚得很。   这会儿正是秋收的时候,知青们忙,有的白天还要打麦子呢,晚上才有时间学习。   所以互助学习小组活动多是安排在晚上。   有哪次晚上赵成锡不是早早的去接颜欢的?   所以她听了颜欢这话就笑眯眯地给颜欢舀了一汤勺汤,道:“小颜你好好复习,你跟那些知青可不一样,那西州大学就在我们工程集团边上,等考上了,也就分开不了多长时间,成锡他就能回西州跟你团聚了,再说了,本来这也没多远。还有,我跟你说,像成锡这么好的男人,你就是上了大学,以后也不一定见得着,以前也不是没人给成锡介绍大学生,他可眼睛抬都不抬的。”   廖婶子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但却从不像别人一样一听说这事就有偏见,劝颜欢别去考大学什么的,但平时也没少跟颜欢说赵成锡有多好多好就是了。   反正她觉着,就算是别人读完大学,那也遇不着像赵成锡这样的好男人。   颜欢傻笑了一下,道:“那是,我可是结了婚的人。”   这会儿要是梁雪琴和王倩倩不在,她铁定要拉着廖婶子好好问她赵成锡以前别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事。   虽然她以前也没少问,能问到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   王倩倩和梁雪琴听得牙酸,廖婶子却是很满意的又给颜欢舀了一勺子羊肉。   王倩倩想到别的,问颜欢:“欢欢,那做衣服的订单呢?你以后还接不?”   从九月份知道可能恢复高考之后,颜欢就再没接新的单子,只处理了手头的。   彼时农场不少人还都在猜测,小颜裁缝是不是怀上了孩子,要好好休息,这才不接单的。   结果等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农场炸了锅,再接着颜欢也加入了知青互助学习小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哎哟,小颜裁缝这哪是什么有了,人家是要去考大学呢!   至于她怎么前头就不接单了,那有什么好怀疑的,人家“亲生父亲”颜组长就在大学里教书呢,她能不早知道?   也有人听说这事直咋舌,道:“哎哟,这些女知青可真是心狠,为了这什么劳什子的大学,抛夫弃子的都干得出来,不过这些女知青也就罢了,那小颜裁缝竟然也一门心思的要上大学?她日子过得多好啊,做裁缝好,赵队长又有前程,她竟然也想要考大学,不知道将来考上了大学,是不是连赵队长也能都不要了。”   ……   反正自从这消息传出去,各种传言是不断传出来。   不过踏他们家门的人倒是少了不少。   还有来的,除了八卦打探消息的,就是领着自己女儿上门,想求颜欢收徒的。   以前也有人上门求颜欢收徒,颜欢也动过心思要不要做大做强,收了徒就不用什么都自己落手落脚做,可以节省许多时间,可这心思动了动就按下去了。   ……她连裁缝铺都不敢叫,怕被人举报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还做大做强呢。   所以那时候就都拒绝了。   这会儿她要复习考试,当然也都拒绝了,不过却把过来的人都暗暗记了名字,打算等高考完再作安排。   这会儿王倩倩问起,颜欢就摇了摇头,道:“暂时不接了,等高考完再说,到时候我想想咋安排。”   王倩倩很有些可惜,觉得考大学好,可是赚钱也很好啊!   梁雪琴白了她一眼。   等吃完饭,分开前梁雪琴趁王倩倩走开了,却是拉了颜欢的手,跟她道:“欢欢,虽然我知道你跟赵队长感情好,但这时候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千万别有了孩子,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知道,敏芬姐因为这个已经难受死了。”   上次她们去跟陈敏芬说高考恢复的事,却没想到陈敏芬表情先是喜后面却是惊,然后是怔忪。   因为她有孕了。   刚刚好三个月,等到高考正式宣布是四个多差不多五个月,到考试的时候是六个月,虽说彼时章程还没有出来,高考应该也不会禁止孕妇去考,可等考完,再到上学,估计是过完小年正常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那时候正好是快到预产期的时候,她怎么去报道,上学?   所以这一次她只能放弃了。   不过她一直是一个很冷静坚强的人,心里再难受,也很快收拾了情绪,转而安慰梁雪琴和王倩倩,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大好的消息,你们好好复习。我这次不能报考,不是还有下次吗?这样也好,上学之前就把孩子生了,完成了一件大事,以后就能专心复习和学业了。”   话是这么说,孩子出生还小,又能专心到哪里去?   颜欢听到梁雪琴这话却是愣了愣。   她跟赵成锡在一起已经大半年,两人之间夫妻生活一直很频繁,虽然多数时候他有注意避孕,但也不是每次都能控制得那么好,这么久没怀上孩子还是有些奇怪的。   ……她年纪还小,也没很想现在就要孩子,但也没特意说不想要。   颜欢若有所思,王倩倩出来了,梁雪琴就握了握颜欢的手,道:“欢欢,这事你可一定要注意,反正孩子以后什么时候要都行,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   颜欢却是在想会不会因为她体质的原因,不能有孕……   这,她也没有特别喜欢孩子,但不能生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晚上亲热的时候在赵成锡往下亲吻她的时候,她抚摸着他的胸膛,突道:“赵大哥,我们怎么会一直没有孩子?是不是我身体有什么问题,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听人说女人身体太凉也不容易有孕,她自从有了那个合欢花印记,一年到头不管是冬天夏天身上都是冰冰凉的,这让她越发怀疑了。   可看医生估计也没什么用。   赵成锡一顿,抬头看她,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今天梁雪琴跟我说别在高考前这个节骨眼上怀孕,想要的话可以等考上了先适应适应学校的生活之后再要,但我突然就想起来我们都没做什么措施,平时也没什么节制,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呢?”   她皱了皱眉道,“是不是有些问题?”   他的动作没再继续,反而躺下了,拉了她抱住,问她:“想要吗?”   颜欢点头又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很想,但说以后肯定会想要的。”   赵成锡就按了她狠狠亲了她脸颊一下,道:“那就过两年再要。听说女人太早生孩子不好,我用了一些药,所以才没有,不要胡思乱想。”   他以前在边境的时候,那里人结婚早,经常有女人难产身亡的,这事给他印象很深刻,尤其她实在太纤弱,他就很担心,所以结婚之后他一直有注意,也用了药。   颜欢吓一跳,道:“用了药?什么药?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赵成锡看她一眼,道:“不会,是以前边境村子里的一种草药,那边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用,没看出有什么副作用。”   当然那药也不是一定都管用,所以平时他其实也有注意。   颜欢好奇地问他,他却不肯多说了。   她再问,他就道:“你再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很想要个孩子,我以前想等你大一点,现在却又不想了。”   颜欢就在他怀里“咯咯”笑出来,道:“才不是,我觉得你是不想太早要个孩子打扰我们,有了孩子,我又要做衣服还要读书,可就不管你了。”   赵成锡:……   这段时间赵成锡虽然略有焦虑,但两人却又是前所未有的如胶似漆,这样总算是缓解了他的一些情绪。   只是有的人却见不得两人太过黏糊恩爱。   赵兰珍在再一次探访颜欢,给她送资料顺便查看她的复习进度之后,大概被两人的亲密劲戳了眼睛……虽然赵成锡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脸,两人在外人在场时除了颜欢的一颦一笑比平日里更要娇美,其他也规规矩矩,但赵兰珍就是被那种气场给酸着了。   ……她也不是见不得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恩爱,她也很欣赏和感激赵成锡,对颜欢经历了沈家那么些糟心事之后遇到赵成锡欣慰又感激。   可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想颜欢太过分心。   她回去之后正好看到自己爱人又劈头盖脸地训斥小儿子。   颜红安耷拉着脑袋嘟囔,道:“爸,我就不是那块料,你跟我这么互相折磨,还不如去跟那个沈美月相亲相爱去。”   一句话说得颜东河差点暴跳如雷。   赵兰珍皱了皱眉,周末就把颜红安压去了颜欢那边。   在颜欢有些莫名其妙,赵成锡不怎么和善的眼神中,赵兰珍就跟颜欢道:“我让他跟厂子里请了假,专心准备复习高考,可是他在城里根本就没心思看书,他爸现在也管不住他,我看他现在也就还肯听你的,就把他弄过来了。这个月,你就帮我管管他,要是还是不成,就让成锡拿棍子抽他。”   说完在颜红安有些怨念的眼神中,转头看向脸已经一下子黑了下来的赵成锡,道:“赵队长,他要是不跟着欢欢好好复习,你就帮我直接管管他,你不用客气,直接抽他就成了,这回他要是考不上什么学校,我说过了,就让他以后留在农场不用回西州城了,就去你手下搬砖就行了。”   颜红安:???   赵成锡:???   颜红安直接叫了出来,道:“妈,你让我过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也不看看我是不是读书的材料,那大学是那么容易考上的吗?让欢欢看着我也就算了,麻烦妹夫做什么!”   赵成锡扫他一眼,脸真是要怎么黑就怎么黑!   他为什么要管这么个东西?   他家里为什么要住进来这么个东西?   赵兰珍却是不管他们的叫嚷和面色,交代完就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颜红安只要对上赵成锡的那张黑脸,那叫一个乖巧,每天真是硬着头皮读书复习做题,每天晚上更是兢兢业业地去知青互助学习小组……因为但凡他不认真,颜欢就要过来“陪他”一起复习,那赵成锡看着他的眼神就能凶得掉出刀子来……   所以为了让颜欢离他远点,他绝对保证时时刻刻都在认真,在知青互助学习小组也找了个搭档,绝对的离颜欢远远的。   颜欢:……   她跟赵成锡道:“要是二哥他真能考上大学,那绝对是你的功劳。”   赵成锡冷哼了声。 第43章 招牌   不过不管是点灯熬夜还是鸡飞狗跳,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过得很快,这十年后的第一次高考总算是在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中考完了。   颜红安可算是度过了人生一浩劫。   他顶着黑眼圈考完,从考场出来差点哭出来。   颜欢见他这样子还以为他考得不好。   她瞅着他的大黑眼圈,想到他这一个多月的煎熬,心里也不免对他起了同情。   这没办法,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些人善于读书,拿书当精神食粮,但有些人头脑灵活,干别的都特利落,就是一看到书脑袋就发晕,头脑就发胀,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她安慰他,道:“二哥,你这一个月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姨那里我会帮你跟她说的,你已经尽力了。结果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颜红安扫了她一眼,道:“放心,别什么眼看人低。我考得很好,我只是被我自己感动了而已,想不到我颜红安也有在考场上横扫四方的一天。”   颜欢:……???   晚上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吃饭,赵成锡第一次对颜红安露出了还不错的面色,还特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面上是恭喜他脱离苦海……实质大概是终于可以送走这东西了。   颜红安不懂深层次的意思,差点又感动地哭出来。   加上考场发挥不错,他一时激动,就多喝了几杯,终于有些醉了。   他握着酒杯就跟赵成锡道:“妹夫,我可总算知道欢欢她为啥就跟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就她那鬼精鬼精的性子,又仗着长得好看,多看人几眼就能要了人命,除了你,谁还能吃得住她?我敬一杯,谢谢你收了她。”   颜欢:???   颜红安,我可真不该同情你!   赵成锡看一眼颜欢,跟颜红安碰了碰酒杯。   他觉着,这小子的确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喝到最后,颜红安痛哭流涕,拳头砸着桌子道:“以后再不用过这苦逼的生活了,妹子,我明儿就走,对着你那一屋子的书,简直是让人做噩梦!”   颜欢:……至于吗?!   赵成锡却更满意了!   在高考完的这一天,赵成锡和颜红安这两人的关系终于在颜红安的痛哭中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高考一完,填完志愿,颜欢就暂时把高考这事扔一边去了。   她开始处理裁缝的事情。   在准备高考这段时间,原先她对外说的是暂时不接单的,但后来很多人跑来找她,说可以等她高考后再做,后面她便又接了一些单。   她一边开始整理这些积压的订单,一边翻了翻之前找她,说想跟她学徒的名单。   她拿着名单,从各人的性格家庭等多方面出发,认真选了三个人,问她们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就这几个月每天过来跟她干活。   反正都要走了,她现在是给农场培养人才,再不怕被人举报剥削什么的。   过来的这几人,依她们各自的基础,让她们帮忙裁剪,车衣,做不同的东西。   然后根据她们的短板和想要学的内容,每天抽出一定时间指导她们。   她不收她们学徒费,还管饭。   但她们也给她免费做工。   三个人都是勤勉努力好学的人,知道颜欢要走了,学得认真,干得卖了。   她们干劲十足,颜欢也很高兴。   这三个学徒其中之一就有一个是农场老裁缝的小孙女米月红。   米月红听颜欢说愿意教她,简直是喜得见牙不见眼。   她有裁缝基础,干活又好又利落。   颜欢教她的则是画图,人体结构,怎么裁剪出细节处显人美感的设计出来。   这都是颜欢自己摸索出来的。   米月红经常被颜欢一点拨,如醍醐灌顶。   她十分感激颜欢的不藏私。   可是米老裁缝知道了孙女竟然去了颜欢那里学手艺,简直是暴跳如雷。   他曾经亲口说过颜欢“只会投机取巧,做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没有底子”,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可是整个农场的人都知道。   可现在他自己的嫡亲孙女却跑去跟颜欢学手艺,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拿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米月红以前一向是乖巧且尊重自己爷爷的。   但这回她却是认真道:“爷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是咱们做裁缝的,也各有所长,您这些年做劳动服做得好,像河下村那边的周奶奶,她绣活做得好,还有一些其他人,有的旗袍做得好,有的大衣做得板实,都各有各的厉害。”   “我知道爷爷手艺扎实,这个就是小颜师傅也一直称赞的,可也不妨碍小颜师傅她有自己的本事。她是从大城市来的,家里还有电视,见得多,知道外面的人时兴什么式样的,爷爷你可能不喜欢,可年轻人喜欢啊,我跟她学学,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小颜师傅很快就是要去读大学的人了,她肯教我,是她不藏私,我学了,以后我就多一点本事,我不学,她就会教其他人,那咱们农场可就有好多裁缝了,虽然爷爷你常说,学了你的手艺,就够我吃一辈子的了,但要是农场有了很多有小颜师傅那样受年轻人欢迎的裁缝,老的人会走,这些年轻人年纪会变大,将来我还去哪里吃饭呢?”   米老裁缝原还固执想着怎么也要训一训孙女,让她以后再不去颜欢那里的,可听了孙女这番话,怒火竟也慢慢平息了。   他冷哼了声,道:“她这是人要走,还要在农场掀点风浪!”   米老裁缝世代家传裁缝手艺,是这一带专门吃这口饭的人。   这门手艺从来不传外人,就是老米家,也是传儿不传女,女儿只教点基本的,会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就成了,什么裁衣,做各种旗袍马褂大衣新嫁衣,那都是不传的。   这一代米老裁缝儿子早逝,儿媳改嫁,就留下小孙女米月红一点骨血,米老裁缝这才把一身手艺传给了孙女。   他实在见不得颜欢这样,会一点手艺满农场的收徒,这样,这手艺还稀罕吗?   她人要走了,不怕砸自己饭碗,但却要砸别人的饭碗!   米老裁缝气哼哼的,但却不反对孙女去颜欢那边偷师了。   颜欢可不知道米老裁缝的这一番哼哼。   她忙着处理离开前的最后一批订单。   虽然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她还是不再接新单了。   ……原先她也考虑过,她收了徒弟,虽然自己人在西州城,但也还可以继续接单,自己周末裁剪,让徒弟帮忙车衣,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些本来就是模糊的边界,容易被人盯上举报,还是先放着以后再说。   另一边她在考虑另一件事。   关于自己招牌的事。   之前做手袋和衣服的时候,在手袋的一角或者衣服的标签上她总会在上面习惯性地车上一对或者一只小棕熊。   手袋重在一开始的设计还有版型,其实别人拿粗棉麻自己动手缝一个很多会点针线活的都能干。   所以没什么意外的,等农场好多人都有了这个手袋之后,姑娘媳妇们自己做的也都混杂在了其中。   这也没什么,但偏偏有些人仿做这个手袋的时候,还在相同的角落也缝上这么一只小熊。   ……虽然多数生硬了很多,并不如颜欢的那么活灵活现,还有颜欢车的棕熊是用特殊染料染制过的线,别人是仿也仿不过来的。   但这事却给了颜欢一个启发。   她在琢磨了一段时间后,就找了归主任和熊场长。   她跟他们提议,想依托着农场,开一个小缝纫厂,一开始可以专门做手袋钱包生意,就像农场的特色食品一年四季都会应季供应外面的各个单位百货公司供销社一样,他们也可以做一些手袋钱包,看看供销社百货公司他们有没有兴趣。   “那不就是一个布袋厂?”   熊场长问道,“这么做还不如农场搞个服装厂,咱们不愁客户,想搞就搞。”   农场跟各地很多部门都有交易,要是搞个服装厂做些劳动服学生运动服什么的,肯定是不愁找客户的。   而且他们农场还种植棉花,直接生产原料都有了。   布袋厂……颜欢嘴角抽了抽。   她道:“场长您要开服装厂子,我可管不着,最多您要是有什么章程,我能给你点建议,不过跟我这个小缝纫厂却完全是两回事。我这个小缝纫厂其实就是个小手工作坊,我要走了,但不舍得咱们农场,也不舍得之前一直做得事情,所以才想出来这么个东西的。主要其实跟我之前做的差不多,只不过变成了以农场的名义开的,然后多招上几个人,专门就做手袋,挎包和钱包。”   熊场长听了颜欢这话面色却是慢慢严肃起来。   他道:“小颜,你这是想假借农场的名义开资本主义作坊?!”   一旁的归主任面色也有些凝重。   颜欢:……   她忙举手,道:“熊场长,您想哪里去了!我这个就是给农场开的!”   她说着就把之前早已准备好的一份计划书递给了熊场长,道:“我这个手工作坊所有利润都会上交给农场的,您要是觉得我劳心劳力,给我挂一个头衔,开一份工资就行了。但我跟您保证,这手工作坊只要是在我的管理之下,所有事情我都会操心,绝不劳动场长您的……我这么做,就是不舍得之前做了这么久的事情,和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招牌。哦,对了,”   颜欢看着听她说到这里神色终于缓过来的熊场长和归主任,笑眯眯道,“就是有一件事,我这个棕棕熊,就是之前我衣服和手袋上的标签,我想跟场长您签一份文件,就是这个标签是我所创,授权农场的这个作坊使用这样。”   熊场长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个要求倒是独特。”   “嗯,场长您可能没注意,但归主任可能知道,就是我那个棕棕熊,外面好多人跟着我仿作那个手袋,也喜欢跟着我绣朵熊上去,但质量真的参差不齐,看得我心里难受,所以我就希望把这个招牌继续做下去,但有一点场长我可跟您说好,将来您要是想扩大裁缝厂也好,还是真开个服装厂也好,没经过我同意的,可不能用我这个棕棕熊招牌,您随便弄个其他的,白熊棕狐的都行,不能是我这个。”   颜欢认真道,“我在授权书也标明这个。”   熊场长笑眯眯摇了摇头,道:“你也真小气,跟护犊子似的。”   归主任在一旁也笑了出来。 第44章 还没被打够   熊场长仔细看了颜欢的计划书。   其实计划书很简单,就颜欢条条框框要求那么多,例如只要是她的小裁缝厂,人员都是她挑,出厂的产品只要是挂棕棕熊招牌,就一定得是她把关愿意的,别人不能插手……就她这样,除了把利润上交农场之外,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小作坊嘛。   但只要交了利润,账务对农场透明,就不算是搞私营搞资本家那一套。   “场长,我这就是帮农场弄个小作坊继续发挥我的余热,但做大想要给农场赚多少钱,那我就没有能力了,”   颜欢认真道,“场长您要是想再开什么纺纱厂,织布厂,服装厂,我这是一点能力都没有了,您另外开就是。”   熊场长摇了摇头。   其实她要是真要搞什么大厂子,熊场长还会犹豫,不过就挂靠个几个人的小作坊,她劳心劳力也就赚一份工资,那就由她了。   熊场长跟归主任讨论了一番,就允了颜欢,让她做做看,当然农场是不会拨钱给她的。   颜欢也就是挂个名,圈住自己的招牌,暂时也没想做大做强,当然也不需要农场拨钱。   “不过,”   颜欢道,“不拨钱成,但您看,拨个地方总成吧,就我家那个小院子,不说小,人多了做也做不开,就是等我上学去了,我们家就老赵他一个,家里都是女员工,那也不合适啊?这不是让我上学都静不下心来吗?”   熊场长一口水差点都喷了出来。   归主任笑眯眯,道:“这个是不成,那小颜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   “嗯,我就是想,”   颜欢慢吞吞道,“咱们农场的知青不是越走越少了吗?知青宿舍院子那边其实空出来不少房子,能不能就腾一间出来给我们做小作坊?要不然其实农场空的院子也多,随便哪里腾一个院子出来给我们就行了。”   “你这是早就盯上了嘛?”   熊场长笑道,“不过要是知青所那边的院子,农场早就拨给知青所了,你要想要,就去跟知青所刘主任那边问问,刘主任同意了,我们也不会反对的。要是其他有什么地方你看到合适的,反正上面直系的领导同意了,我们是绝对支持的。”   顿了顿又道,“要我说,你觉着自己家不方便,但其实农场拨给工程队的地方挺大,他们自己就盖了很多院子,空的地方肯定还有,这事你自己找找你们家赵队长,哪里还需要找我?他们工程队肯拨给你就成。”   “那不是走特权吗?”   颜欢摇了摇头,道,“我这作坊利润又不是交给工程队。”   要是这样,她直接挂着工程队家属裁缝厂也成啊。   “你还真当你这个小作坊能赚多少钱啊!”   熊场长喷笑,道,“你可以在工程队家属那边请两个工人,这样解决了工程队家属的就业问题,不也是对工程队的贡献?”   颜欢想了想也是。   而且这倒是让她生出了一些新想法。   她平日里回农场肯定是直接回工程队这边的,要是把作坊开在知青所那边管理也不是很方便。   而且在工程队这边,她还可以直接请廖婶子过来帮她管理,也省得再操心挑谁管理这事……原先她选知青所是属意陈敏芬,可是陈敏芬虽然今年没考大学,但下学期肯定是要考的,到时候又要带孩子又要准备考试,其实也不太现实。   颜欢跟熊场长讨论完得到他的许可,再请他开了同意办小裁缝厂的批准信之后,回去又重新仔细想了一番,再跟廖婶子讨论了一番,又找了赵成锡问了他的意见之后,就给钟书记写了一份申请书附带计划书和熊场长的批准信,她特别提出,为了感谢钟书记批院子,给工程队的福利是每年送工程队一人一套夏天的小胖熊工作服。   至于冬天的,不送,但可以成本价帮忙订做,不过只能一人一套。   还有人再想要,就要出正常的订做价了。   钟书记:……   赵成锡那个闷葫芦怎么找了个这么鬼精鬼精的丫头!   不过院子虽然是工程队自己起的,地却是农场的地,所属权是农场。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熊场长都同意了,钟书记当然不会为难颜欢,大手一挥,就把还空着的一个小院子拨给了颜欢的“红星农场棕棕熊裁缝铺”。   这里颜欢特意把“裁缝厂”改成“裁缝铺”,是因为颜欢觉得她们作坊规模小,全部是手工精制成品,叫“铺子”比“厂子”更合适。   众人:……   反正她自己的铺子,由得她自己折腾。   这样的一番折腾,把开场批核和场地都申请下来之后,颜欢就又开始忙着后面运作的章程。   院子东西的添置。   添了很多柜子,工作台,三个学徒的缝纫机是她们自己的,先搬过去用。   这里的花费颜欢都记了账,以后赚的钱要充公,这些肯定都是要走公账的。   等迟点赚了钱,再买几台缝纫机。   然后是人员的安排。   她不在的时候请廖婶子管理各种杂事,制作方面就先跟三个学徒谈了,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都记工分,按时记,跟农场记的工分一样,但也跟她们说了,等三个月之后如果裁缝铺效益上去了,就可以根据账上赚的钱重新调整工资。   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不来。   颜欢原想着这三个学徒两个是农场普通工人家的姑娘,还有一个是米老裁缝的孙女米月红,米月红应该不会留下来,但那两个学徒应该是愿意的。   谁知道她一问,三个人竟然都愿意。   颜欢有些诧异,不过米月红手工好,品性也不错,她还挺喜欢她,她既然同意了,她自然欢迎。   ……至于米月红回去怎么跟老裁缝较劲,她可就管不着了。   然后是产品和原材料方面。   产品颜欢就打算从最简单的手袋钱包开始做起,打算先做一批手袋钱包先卖卖看。   至于原材料,这会儿又是一年快过年的时候,颜欢直接找了颜红安,让他帮忙收购新一批的粗棉布。   因为过了明路,她现在这个不再是自己接的单件手工活,而是正儿八经的农场公营小厂子了,很多事情反而能放开手脚了。   例如可以直接进布料,批量生产产品,明码标价的标出去卖。   不说能不能送去外面卖,就是生活部那边就可以直接挂上去卖了。   就这样忙忙碌碌,很快就到了年底。   而在除夕越来越近的日子里,农场也陆续收到了不少的好消息。   梁雪琴收到了首都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王倩倩收到了西州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陈敏芬爱人收到了西州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还有很多认识不认识的,都收到了通知书。   农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闹和鸡飞狗跳。   有人喜极而泣,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农场回家过年,这一次他们离开就再也不用再回来了。   有的家庭欢喜是欢喜,但却又惴惴不安,生怕考上了大学的知青媳妇的男人离开了,以后同样再也不肯回来了。   但颜欢却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日女知青宿舍院子里又有人收到了一份录取通知书,是饶铁兰的舍友卫梅。   她收到了西州工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卫梅在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通知书,然后喜极而泣。   成绩是早就查到了的,她考分不高,原先还以为要落榜了,突然收到通知书,真的是意外的惊喜。   旁边几个跟她一起出来的女知青看到都眼神黯然,但还是有人勉强撑了笑脸跟卫梅说恭喜。   饶铁兰也在人后。   一年前经历了构陷颜欢那事,她算是彻底断了在农场评先进,从农场拿到回城名额的路。   这一年来,她在农场头都抬不起来,觉着被人排挤被人冷嘲热讽,所以高考突然恢复,她也是用尽了死力复习,可是尽管她用了死力,她下乡多年,本来就没学多少的知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就一个来月的时间,又没有足够的学习资料,她能复习出什么来?   后来看到颜欢院子里的人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又听说颜欢早就得知了高考恢复的事,却只跟她几个舍友说了没有跟大家说,又觉得她在高考复习资料上藏了私,旧愁新怨,心里真是恨出了突突。   这会儿她看卫梅激动的样子,再看到她身上穿的格子呢绒大衣……那明显就是颜欢的手笔,只觉得又是嫉妒又是刺眼,再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道:“卫梅你的确不容易,咱们整个宿舍也就你一个考上了,可惜你没能早些巴结隔壁那姓颜的,你要是能多些巴结她,不仅能跟着她做裁缝赚钱,就是高考恐怕也不止是考个工业学院一个大专,而是也能考上首都的大学了,最不济农业大学医科大学这些也能上吧?”   院子里不少人都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年来颜欢做裁缝,跟大家的关系普遍都很不错,而且高考复习的时候她拿了那么多辅导书资料出来跟大家分享,大家就算是没考上也是感激她的,可饶铁兰这是什么意思?   卫梅不是喜欢是非的人,听了饶铁兰这话也忙道:“铁兰你胡说什么啊,考不上别的好学校是我知识不扎实,能力不行,跟颜欢有什么关系,她已经……”   “怎么没关系?”   饶铁兰恨声道,“你以为她们宿舍为什么除了怀孕的陈敏芬其他人都考上了好大学?就是陈敏芬没参考,她爱人也考上了医科大学!咱们别的宿舍就考一个都难,就算是考上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她们宿舍的人就那么能!”   “她根本是一早就知道了高考要恢复的事,也早就搜集了全套的课本辅导书还有她‘亲妈’给她的一堆中学老师划重点的笔记!你们别以为她拿了几本书出来给大家看就对她感恩戴德,她要是对大家真有心,怎么一早不告诉大家高考要恢复的事,只跟她宿舍几个人说?为什么真正的好资料就只跟那几个人分享,不跟你们分享?有中学老师划重点的笔记,提前好几个月就知道高考要恢复,和你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月时间复习,那效果能一样吗?”   “呵,可惜你们还一个一个还觉着她是个好的,过去一年不知道给她送了多少钱呢,她对你们笑得比蜜还甜,不过就是想你们口袋里的钱而已!不过有的人心眼子都长到找男人和赚钱上去了,就算是最早知道消息,又手拿着大把资料又怎么样,自己也没考上!当然了,人家有男人又能哄人钱,现在连铺子都开上了,考不考上也没所谓,说不定人家当初就是故意瞒着消息,要不然你们都去上了大学,她那铺子生意还要咋做,还要去赚谁的钱?!”   众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也知道饶铁兰说的是歪理,可事关高考这么一件影响她们人生的大事,一时之间心里竟是被勾出了不少情绪。   这时候院子大门突然“砰”得一声被打开,梁雪琴走了进来。   她几步走进来,伸手就“啪”一声打在了饶铁兰的脸上,冷声道:“我看你是一年前还没被打够,就该让你跟那个姓孙的和姓郭的一样打成个猪头才能堵住这一张就知道喷粪的嘴!” 第45章 高才   现在的梁雪琴可不再是一年前的梁雪琴。   去年她们每天一大清早的被颜欢拖起来操练,后面颜欢搬走了她们自己也没放弃,颜欢还不时正儿八经地教她们从赵成锡那边学过来的各种拳法,这会儿的梁雪琴手上功夫早不弱,就算比不上颜欢,那一巴掌也不再是一年前的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下去,饶铁兰趔趄了一下,脸上的巴掌印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饶铁兰捂着脸,瞪着梁雪琴,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是的,她不仅恨颜欢。   她同样恨面前的梁雪琴。   凭什么?   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先是勾了钱志拿了各种好处,轻轻松松拿到了农场小学老师的位置。   她要是嫁给了钱志也就算了,那饶铁兰心还能平些。   可偏偏她后面又搭上了颜欢。   然后好处拿了,还踹了钱志,现在更是考上了大学!   她又是嫉妒又是恨。   这会儿烧红了眼,也不管不顾了。   ……而且都发生上一年那件事了,她受了多少罪。   她就要剥开颜欢那张白皮给大家看看!   凭什么自己受了那么多罪,这些凭着一张脸就能混得风生水起,别人还都捧着?   饶铁兰瞪着梁雪琴,疯了一样几乎口不择言道:“难道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你能给我赌咒发誓吗?颜欢是不是早就知道高考要恢复的事?她早就跟你们说过!她是不是早就给你们拿了全套的课本参考书辅导书还有中学老师的笔记?你敢拿你的大学通知书赌咒发誓吗?如果她早告诉了你们,她给了你们全套的参考资料,你就上不了大学,不得好死,嫁的男人是个烂人,还断子绝孙……”   “啪”得一声。   梁雪琴又上前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次梁雪琴更是气狠了。   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用力,更狠,打得饶铁兰牙齿磕在唇上,血就流出来。   梁雪琴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跟你发誓?就算颜欢她有一堆资料,乐意跟我们分享,那又怎么样?就算她有钱心眼好,乐意帮我们的忙,但你这种心眼恶毒的恨不得流出黑水来的人,她不一脚踢死你都不过是嫌沾上脚脏,为什么要给你好处?你看不过眼吗?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是这样,心眼恶毒,不知感恩,只恨人家给的少的人就不配别人对你好!给你一碗饭你还嫌人家没给你一个粮仓,给你一本书你嫌人家没直接给你一个录取通知书,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想要别人的,先看看你自己那恶毒的心眼配不配吧!”   她说完没再看任何人一眼,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院子里别说饶铁兰,梁雪琴这一番话说的周围其他的知青脸上都一阵红一阵白。   是啊,人家颜欢欠你的吗?   已经拿出来那么多的资料无私的分享给大家,你原先多么感恩,但就因为别人挑拨几句,就心生了怨恨,恨人家没能给更多?   大家刚刚也不过是一时之间被饶铁兰挑得岔了岔心神,这会儿被梁雪琴一番话骂得醒过神来,看向饶铁兰的眼神就带上了指责和厌恶的神色。   卫梅性子一向敦厚不惹事,这会儿也忍不住冲着饶铁兰唾弃了一口,啐道:“你这个人自己心眼不好也就罢了,还要挑拨大家,我考不上更好的学校,是因为我知识不扎实,能力不够,就我的基础能考上这个学校我已经很感激了,要不是颜欢提供的资料,就我那个基础根本这个学校都考不上,你还要挑拨我去怪颜欢没能送我去更好的学校?她又不欠我的!”   “再说了,这次的复习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就算今年考不上,也还有明年,我觉着一时考不上才不是问题,做人不厚道,不知道感恩才是大问题!”   说完转身也走了。   院子里的人也纷纷的走了。   只剩下饶铁兰捂着一阵一阵火辣辣火烧般疼着的脸又恨又气差点崩溃。   除夕将至,梁雪琴和王倩倩也都要离开农场了。   这日廖师傅带了小石头兄弟两个去了县城不在,廖婶子就请了颜欢宿舍四个人一起到她家吃羊肉。   几个人说到饶铁兰这事,梁雪琴道:“也是我们不谨慎,饶铁兰这一挑拨,剩下留在农场的知青说不得会有对你心怀不满甚至怨恨的。”   颜欢摇头,笑道:“没事,这世上你哪里能做到人人都满意,而且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着的,问心无愧就成了。”   说完又安慰梁雪琴道,“你当时骂的就已经足够了,若还有人心存怨怼,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的问题。”   “对!”   从厨房拿了一盘子羊肉过来的廖婶子坐下,一边往锅里下羊肉,一边道,“就该直接上去抽她两嘴巴子,你们这些知青,以前在农场受欺负也就是面子太薄,我看农场里,领导还都是清明的,有什么事,大声说出来闹出来,可不比闷在心里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出声强?我就喜欢欢欢这一点,不过你们现在也都不错,但也不能就面上强,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那就自己受罪!”   “欢欢这事,要是有人心存怨怼,那正好看出这人,一辈子都不值得相交,离得远远的才好,不然你对她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对你心里记恨了还不知道,这更麻烦!”   “说的是,”   陈敏芬笑道,“那样的人不用理会。”   这世上,总有形形色色的人。   “颜欢,你干嘛不跟大家说你考了多少分?”   王倩倩想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很是不高兴,道,“你就该说出来狠狠打她们的脸!”   虽然录取通知书没下来,但其实分数是统一下来的,颜欢一早就知道了。   “急什么,”   颜欢笑道,“那样谁都来说一嘴,不是麻烦得很。”   她最近不是忙着呢。   正说着话,外面农场邮差的大声音就响了起来,“廖大嫂,有你的信!”   说着探头进来,一看到颜欢,就笑道,“哎哟,小颜裁缝也在啊,也有你的信,恭喜啊,是大学里来的呢!”   说着就把一份印着蓝色黑体四个大字“西州大学”的信封掏了出来,递给了颜欢,递完了还不走,就笑眯眯地看着颜欢打开,其他人伸着脑袋围着她看。   颜欢抽出来,果然是一份录取通知书。   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的录取通知书。   “太好了!”   王倩倩拍桌子,道,“我就想着怎么样也要等你拿到通知书了才走,果然等到了!”   说着眼圈却红了。   邮差笑道:“最好的通常都是最后才到的,哎哟,小颜裁缝,你可别忘了给我闺女做的衣服,这可是西州大学高材生给我家闺女做的衣服呢,将来啊,说不得也能沾沾福气是个高材生!”   颜欢莞尔。   廖婶子就拍了手道:“这话好,这话好,老高,这话你给我传出去,我们家欢欢的这铺子,指定火爆了!”   众人:……   婶子你高才!   颜欢拿到了西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会儿还有另外一个人,因为交通的便利,比颜欢更早两天拿到了西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就是沈岫岫。   自从一年前在农场被赵成锡警告之后,沈岫岫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缓过来,当然也没再总往赵家跑了。   但这么多年的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的,就算她不往赵家跑,赵家人也喜欢找她。   ……而且就算没赵成锡,赵家在西州也是有能力有脸面的人家,还有京市那边的老爷子,权衡再三,再说付出了这么多年,跟高玉红也的确有很浓的感情在,也就没断了这关系。   但她还算是小心理智的。   农场那一趟回来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她就跟赵家人表示,赵成锡已经结了婚,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把对他的感情放下,以后就当时自己的亲二哥,把高玉红当成她的亲妈。   高玉红自然是搂着她好一阵心疼,对颜欢愈加的不满。   高考恢复,她跟赵禾也都参加了。   她准备了多年,虽然没什么天赋,但还是考上了西州大学。   她报的是外文系。   但赵禾读书时就没怎么好好读过书,下了乡当了几年知青更是早把课本都丢了,能考出个什么好结果?   毫无意外的落榜了。   赵禾先是得知沈岫岫考上了西州大学,转头又从她爸那里得知颜欢同样也考上了西州大学。   赵伯荣跟高玉红和赵禾道:“今年成锡结婚,成钢和成锡的媳妇都考上了大学,老爷子很高兴,说是要回西州来过年,成钢和他媳妇会带着孩子陪他一起回来,我已经让钟书记跟成锡打招呼了,让成锡带着他媳妇一起回来了。”   说完顿了顿,又道,“老爷子这话就是认可了成锡他媳妇了。既然她也已经考上了大学,也不是配不起成锡了,都已经领了证,以后就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好好的过个年,以后关系能缓过来也尽量缓过来。”   想到沈岫岫,他倒是很满意,道,“岫岫那孩子都看开了,你们还看不开,不过成锡和他媳妇回来过年,看到她肯定心里不舒服,今年过年就别让她过来了。”   高玉红心里不得劲,但还是应下了。   再不甘心,还能怎么办呢?   主要是儿子不听自己的。   赵禾听了赵伯荣的话当时脸就垮下来了,回了房就开始摔东西发脾气。   高玉红道:“阿禾,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那么个东西,谁心里能舒服?但你爷爷发话了,至少在你爷爷和大哥大嫂面前,哪怕是做样子也得做。”   说完顿了顿,道,“你也是不争气,一个个都考上大学了,就你考不上,我跟你说,明年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考上。”   说到这个高玉红也是烦。   现在高考无疑是个热话题,走到哪里大家都在说这个。   都知道她闺女今年也参加考试,都问她考上了什么学校,等她说没有,别人那个眼神!   她的脸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   她倒是想说沈岫岫考上了西州大学,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吞了下去,她自己是当沈岫岫女儿一样,别人却不这么看,你自己亲生女儿没考上,拿个旁人来炫耀什么?还嫌奚落的眼神没看够吗?   那会儿心里可真是堵,一会儿想着要是儿子娶了沈岫岫就好了,一会儿又想着,就是那个颜欢听话点也成啊?不至于让她这么没脸!   赵禾听了高玉红的话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道:“考考考,你知道我什么情况,我怎么考上?”   说完她又恨恨道,“亏我什么都向着她,她瞒我也瞒得那么紧,高考复习时我跟她诉苦,她还跟我说她也一样,结果考得那么好!她能考那么好,要是心里真像嘴巴上说的对我比对她自己还好,怎么不跟我调换一下,让我先上大学,她下学期再考,一样能考上!”   她说的是沈岫岫。   说完她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她妈,道:“妈,她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我们能不能跟岫岫姐说,让她把这次的大学名额让给我,下学期她再考?”   高玉红一愣。   这事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但现在太迟了,大家可都已经知道沈岫岫考上,她女儿没考上了。   这也是沈岫岫之前把她的情况瞒得紧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道:“现在太迟了,要是早说还有操作的机会,别说别人,这事你爸知道都能骂死你。”   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你要是真不行,明年让她替你考一下倒是成。” 第46章 金链子   赵伯荣打了电话给钟书记。   钟书记就找了赵成锡。   他笑道:“你说我每次来农场,工作上的事情跟你谈的不多,就你家里来来回回的事情特别多,上回是你小媳妇找我开铺子,这回是你爸打过来的,说是今年你们家老爷子还有你大哥大嫂听说你结婚了,你媳妇又考上了大学,所以特地回来西州过年,想要给你们庆祝庆祝,让我嘱咐你,到时候务必带你媳妇一起回去。”   他看赵成锡沉默,道,“成了,爸妈总还是爸妈,你心里再有意见,该做的还是得做,至于媳妇,好好护着就成了,他们怎么对你媳妇,还不是看你面色?只要你自己护着你媳妇,他们也不敢真怎么样。有了你们老爷子的认可,他们就更不能怎么样了。哦,对了,”   他又笑着补充,道,“你爸还特地补充了,说这次不会让那个谁,那个沈岫岫去你们家过年的,碰不上的,让你放心。你看,他们这不是妥协了吗?”   赵成锡点了点头,应下了。   他是不乐意回那个家,但他跟他爷爷还有大哥的关系却还不错。   如果能让爷爷接受颜欢,他心里总是高兴的。   钟书记说完这事,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赵成锡,道,“对了,你媳妇那什么铺子,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赵成锡就没好脸色。   当然不是因为他媳妇的那铺子生意不好,而是那铺子生意太好了。   自从颜欢收到了西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本来年前就火爆的生意就更火爆了,许多人都涌过来赶最后一拨,请颜欢帮忙给做衣服,说这可是西州大学大学生亲手做的,又体面又时髦还能给人带来好福气……看跟她住一个宿舍的知青,那可是个个都考上了好大学,就是陈敏芬陈队长,她自己生了儿子,男人也考上了好大学,那不是福气?   反正是越传越离谱,最后哪怕是颜欢太忙,截了衣服订单,但那些人觉着就是买个小钱包也好啊,总之就是,印着小棕棕熊的产品,不管是钱包还是手挎袋,斜背包,不用拿到生活部那边挂出去卖,每天过来预订的都不少,根本来不及做。   所以颜欢最近都忙爆了,每天都是要加班加点的干活,哪怕有米月红等三个学徒帮忙,甚至廖婶子还有王倩倩也一起过来帮忙,也做不完。   这还是在颜欢有意控制数目的情况之下。   钟书记其实过来了两天当然对这事也听说了一些。   他看到赵成锡那面色就是一乐。   心道,人可是你自己看中的,就她那性子,怕是以后有的折腾呢,你也就只能受着了。   不过他怕说了赵成锡脸上挂不住,也就厚道的没说出来了。   不过赵成锡在雪地里走了一圈,觉得这样也好。   就在这里,颜欢每天都忙,还不如把这边的事情放一放,两个人一起去西州城住几天。   赵成锡回去了就跟颜欢把这事说了。   赵成锡还担心颜欢不开心,但他实在是想多了,颜欢对这个根本就没所谓。   她只是再仔细问了他他跟他爷爷大哥大嫂的关系,然后就兴致颇高的去准备礼物了。   颜欢从来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上次她去赵家是第一次上门,只准备了几盒点心,还是就在生活部那边买的几盒普通点心。   但这一次上门,她却是好好的准备了好几份礼物。   送给赵老爷子的是一个皮毛围脖,没准备什么给赵家大哥,但给赵成钢的妻子许昭玉却准备了一件呢子裙,给两人四岁的儿子准备了一套皮毛大衣靴子围脖,跟赵老爷子的是一套的。   两人还是除夕那天的下午到的。   到的时候赵家正十分热闹。   赵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因为老爷子还有赵成钢难得回西州城过年,赵穗也领着自己爱人还有两个孩子一起过来在娘家吃年夜饭。   赵成锡带着颜欢进门,原先热闹的客厅里就有片刻的静谧。   大家都看向了门口。   赵家大哥大嫂还有赵老爷子脸上还带着笑。   高玉红和赵禾的面色就不怎么样了。   赵穗一向会装。   上去就迎了赵成锡和颜欢,道:“成锡,小颜,你们过来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说着就招呼赵成锡和颜欢快进来,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快坐下跟大家一起说话。   赵成锡带了颜欢跟赵老爷子还有赵成钢许昭玉打招呼,许昭玉笑着就拉了儿子赵东让他叫二叔二婶。   小家伙叫了二叔二婶眼睛就滴溜溜地在颜欢身上打转,然后石破天惊道:“二婶你可真好看,你跟我妈妈换一换吧。”   众人:……???   许昭玉劈手就在他脑袋上来了一记,然后就跟颜欢道:“弟妹,你别介意,这小子整天就一张嘴,我就不明白,我跟他爸就都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他那一张嘴怎么张口就来,什么都敢说。”   颜欢伸手捏了捏他那张跟他爸赵成钢一模一样但却生动鲜嫩了几百倍的小脸,笑道:“这样好,多可爱。”   这不是挺好。   要是板着脸跟他爸一样才要命吧。   颜欢捏完赵东,觉得小家伙这么给面子了,就拿了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了他,赵东穿上炫耀一般欢喜得团团转的时候,颜欢就又把送给赵老爷子和许昭玉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这下子除了收礼的人还有赵成钢,其他人面色就都不好看了。   ……去年颜欢可是什么都没拿给他们。   尤其是赵禾,盯着颜欢送给许昭玉的呢子裙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许昭玉看见了,却只作不知。   赵东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就一定要自己爷爷也带上围脖,赵老爷子一手拎开他,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两个厚厚的红封给颜欢,一个给赵成锡,道:“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我也不在,不过艰苦朴素,一切从简也没什么,挺好,但这长辈的红包还是要给的,你们都收着。小颜你有两个,另一个是考上大学的奖励,小许她也有,你们都一样。”   颜欢笑道:“爷爷,要是早知道有红包,我给您的礼物再丰盛一点。”   “你这丫头!”   赵老爷子哈哈大笑。   这时候许昭玉就也从她的小皮包里拿出了两封红包,还另外有一个首饰盒,道:“红包是我跟你们大哥给你们的结婚红包,这个手链,”   她说着就打开了首饰盒,里面竟然是一条纯金的黄金链子。   高玉红赵穗赵禾的眼睛都瞪大了!   许昭玉只当看不见众人的表情,笑吟吟地拿出来给颜欢戴上,才接着道,“我们老家是广东人,结婚的时候亲朋好友就喜欢送这样的链子,这条是我结婚时我姨送给我的,还是我婆婆,就是姥姥留下来的,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你吧。”   广东人都是称呼外婆“婆婆”。   这个礼是真的有点重。   颜欢甚至都有些理解赵禾为啥被惯成那样,找自己要一条裙子都那么理所当然了。   她一直被这样的大嫂和沈岫岫惯着,可不就觉着嫂子就该这样嘛……   颜欢咳了一声,认真谢过了许昭玉。   高玉红赵禾赵穗面色那叫一个难看!   赵成钢许昭玉过年比较少回来。   上一次过年回来还是他们结婚的那一年,当时她的确送了不少的礼物给她们,但也多是衣服围巾药材什么的,这一出手一条金链子还是没有的。   这几年他们每年也会挑个什么时候回来看爸妈,每次也会带不少东西。   以前赵禾还挺高兴。   可跟给颜欢的相比,就像是哄孩子的了。   而赵穗,她的两个孩子就在旁边,许昭玉只是送了两人一人一条围巾就打发了。   而颜欢,送了赵东整套衣服靴子,对她那两个孩子,就跟没看见似的。   这是看人下菜吗?   赵穗只觉得心里一股浊气上来。   赵禾更是差点咬破了唇。   她终于忍不住道:“大嫂,你可真大方,第一次见二嫂就送二嫂一条金链子,那我跟妈有没有什么礼物?我们可盼着你回来好久了。”   说到后面俨然已经是撒娇又委屈的语气。   众人:……   许昭玉嘴角抽了抽,刚想说话,那边高玉红却是拍了拍小女儿,道:“你这孩子,你大嫂哪次来家里不送你礼物?她送你二嫂金链子是给你二哥二嫂结婚的礼物,你想要这个,也得等你结婚时才有,到时候,你大嫂肯定送你更好的。”   颜欢许昭玉:……   赵禾又看向颜欢,道:“二嫂,你送给大嫂的呢子裙可真好看,去年我请你帮我做一条裙子,你说要预定排单,今年我能不能排上啊,正好爷爷大哥大嫂都回来了,今年我压岁钱肯定丰盛的很,拿给你帮我做一条成不成?另外再帮妈也做一条,我出钱。”   颜欢:……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养出来的奇葩啊?   颜欢看着她十分认真又诚恳道:“抱歉了,今年也不行,我去年积压了不少的单子,但过完年很快学校就要开学,能在开学前把那些单子都处理完都要点灯熬油地做了,完全不可能再加单了。你知道的,做人最重要是守信诺,我们手艺人,更应该这样,不然别人以后还怎么会再找你?”   赵禾:……   赵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高玉红脸也垮了下来,但她怕女儿又像去年一样不管不顾嚷出来,拉住她,就冲颜欢板着脸道:“小颜,阿禾就是看你送给昭玉的衣服漂亮,也听别人说你手艺好,这才半真半假的跟你开玩笑,你没空也就算了。不过你都考上大学了,以后这种给人做衣服赚手工钱的事还是少做了,多点时间也多陪陪成锡,好好读书才是正路。”   颜欢转头看向高玉红,面上也没有半点生气窘迫,还是很认真像是解释给一个不懂的人听道:“妈你这话就错了,我大学学的是染织美术系,其实就是服装设计的,这个专业光读书,读死书是不行的,我们一面要丰富染织的专业和理论知识,另一面设计实践却也是十分重要的。”   高玉红:……   这晚大家又吃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年夜饭。   高兴的高兴,看乐子的看乐子,憋气赌气的那是真憋气赌气。   晚上在房里高玉红就摔了鞋子,恼怒道:“倒是会巴结人,我们是老二的亲爹亲妈,她两次上门,都提了什么东西?第一次见老大媳妇和老爷子,就涎着脸又送这又送那,连小孩子都送了整套的东西,跟我们说话却是句句顶嘴,哪里把我们放在了眼里!”   这回赵伯荣却不站她这边了。   他皱了皱眉道:“那你是怎么对她的?爸第一次见她就给了厚封,成钢媳妇更是除了厚封,还送了她一条金链子,你是当婆婆的,第一次见面除了阴阳怪气你给了什么见面礼没?”   高玉红:……提到那金链子她就更不好了!   “金链子!”   高玉红没好气道,“她可真是大手笔,第一次见面就送那丫头金链子,她进门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对我这个婆婆这么孝顺!”   “啪”得一下赵伯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他这回是真恼了。   他黑着脸冲高玉红道:“你眼皮子怎么这么浅?!老大媳妇哪次上门是不大包小包的送你这送你那,你还不满足,现在人家就送给老二媳妇一条金链子,你就眼红了?那是她给老二媳妇嫁给老二结婚的贺礼,你要不要也去结上一次婚让她送送你?!”   高玉红:……   高玉红气了个仰倒。 第47章 千里之堤   “才两块?!”   赵穗的大女儿田珠兴冲冲地打开颜欢送的压岁钱红包,看到里面两张一块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   因为她每年到外公外婆这边来,收到的红包就没有低过五块的。   刚刚拆了大舅妈的压岁钱,里面也是十块,虽然也有些失望,但却没二舅妈给她的这个压岁钱给她的刺激大。   田珠把压岁钱往床上一掼,黑着脸跟她妈道:“妈,二舅妈怎么这么对我们?她给赵东送了那么多东西,我跟弟弟什么都没有,这还不算,压岁钱就两块钱,二舅不是很有钱吗?她怎么这么对我们?”   “好了,长辈的钱给多少你就收多少就是,”   赵穗的爱人田胜训斥女儿,道,“哪有那么多话?你平时去别的人家,两毛钱的红包也不是没收过!”   应该说这时候普通人家串亲戚,正常都是两毛钱的红包。   田珠壮壮他们就是在家里过年,他们爷爷奶奶大伯母什么的给的也就是一块钱五毛钱。   只是赵家这边一向给的多,尤其是大舅妈,所以对第一次见的二舅母期待也就期待高了。   田珠嘴一瘪,扑到了她妈怀里眼泪就滚了下来。   四岁的小儿子大状也不满,道:“妈,我也想要那个大衣和靴子!”   赵穗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儿子,眼睛盯着床上的那两块钱,一向自认稳重端得住涵养好的她这会儿肚子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田胜看两个孩子这样,自己爱人鼓着气也不出声,小孩子存不住话,这要是明天他们直接嚷嚷出来了岂不是不好看?   他道:“你们大舅一家是早就说好回来过年的,咱们本来应该是在自己家过年,突然回来的,你二舅二舅妈不知道,当然没办法给你们准备礼物,你没听你们二舅妈说,那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需要很多时间做,过年前事情都排满了,她哪里来得及给你们赶着做什么衣服?”   田珠和大状立即转头看向他们妈,道:“妈,那我们下次回来早点跟二舅二舅妈打招呼,让他们给我们准备好礼物。”   赵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赵穗这边心怀不满,那边赵禾当然更甚。   她在这家里除了小一辈,原本年纪最小,大家也都让着她,一般有什么也不会跟她争,尤其是沈岫岫和大嫂,她要什么,她们都会满足她。   可没想到她二哥娶了这么个东西。   可她二哥跟她关系疏离,几年不见一次面的,如果是大哥,她指定会找他哭诉,狠狠地告她的状了……   有人吵有人闹,有人气得仰倒,有人却是心情很不错。   大嫂许昭玉哄了儿子睡觉,就又心情不错地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   赵成钢皱着眉,道:“好好的怎么送老二媳妇一条金链子?”   这事他媳妇并没有跟他商量过,原先只是说好了给两个红封。   红封也是真的厚,一个有两百。   所以他真的不是小气。   相反,他沉稳有担当,对自己的家人一向包容厚道又有责任感。   他只是知道自己妈大姐和妹妹的脾气,她媳妇这么大喇喇地送老二媳妇一条金链子这不是大过年的惹其他人心里不痛快吗?   再说了,他可也是很清楚自己爸妈大姐妹妹这边,是一门心思想着让沈岫岫嫁给成锡的,跟现在这个弟媳妇并不和睦。   许昭玉正在梳着头发,听到他这话手顿住,眉毛就是一挑,道:“你不是一向觉得我跟娘家人太亲近,跟你家人除了爷爷对其他人都不亲,过年过节的也都是敷衍,每次你大姐小妹打电话过来让我她们帮忙买这个买那个我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吗?我现在对你弟妹好,还不是看了你的面子,想要跟她好好相处?”   说完又笑了一下,道,“不过我也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   关键是看她认真着小脸把婆婆和小姑子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太有意思了。   可这也要有她男人在后面护着挺着。   就她家这个,她瞅一眼赵成钢,还是算了吧。   赵成钢可不知道自家媳妇心里想着什么。   他就是觉得这样不好。   他道:“你别制造家庭矛盾。”   顿了顿,就道,“就算你送,也可以私下送。”   许昭玉瞅他一眼,梳子往桌上一放,也生气了,道:“她送了我跟东东那么多东西,我回她个礼你也不满了?你没看到东东收到礼物时那高兴劲,你说这几年我们带东东回来,你们家人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礼物稍微轻了一点还要给脸色,可什么时候回过我们一样礼?你说你是长子,对家庭有责任,又常年不在家,不能就近照顾父母,让我多担待些,对她们好些包容些,成,这些我从来都不计较,也尽量满足她们,哪一次回来不尽心尽力准备各种东西?”   “可现在我第一次见你弟妹,觉得她是个会关心别人不是一味只知道索取的,觉得可以相交,就对她好些,想打好关系,也免得你将来又说我就是偏向娘家,对你家人太冷淡,这你也不满?”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赵成钢:“……也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你想对某个人更好私下就行了,在大家庭里行事要公平公正才能维持家庭的和睦。   只是妻子现在这个情绪,显然不好再说。   还有,弟妹送了自己妻子和东东厚礼,却什么东西都没送给家里人……   可是他知道自己弟弟跟家里的情况,尤其是那个沈岫岫的事……   他心里叹了口气。   许昭玉看他皱得深深的眉毛,心里竟然觉得十分好笑。   他要求那么多,就他自己愁吧。   反正她是懒得愁的。   她心情更好了。   因为赵老爷子赵成钢夫妻难得回来过年,几乎很少回家更不知道多少年没在家里住过的赵成锡也带着颜欢在赵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家里就络绎不绝,很多人过来看赵老爷子。   赵成锡吃完早饭跟赵老爷子在房里谈了一会儿下来就跟家里告辞,说是要回去收拾一下,第二天要带颜欢去她姨父姨母家颜家。   赵家人其实都打听过颜欢的底细。   从农场那边得来的消息多是说,颜欢应该是颜东河夫妻的女儿,当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被沈家抱走,也导致了颜欢一直被沈家亏待。   这也让颜欢不愿认回颜家,只以“姨父姨妈”相称。   所以赵成锡说年初二要带颜欢去颜家,赵家人倒是没人意外。   就是赵老爷子道:“小颜,说起来,你姨父姨妈是不是你现在仅有的亲人了?如果是这样,什么时候我们也应该见见他们,以后就是亲戚走动了。”   要只是赵老爷子和赵成钢一家颜欢觉得没所谓。   但就自己那婆婆大姑子小姑子,颜欢觉得这门亲认了还不如不认,就赵兰珍颜卫安颜红安那护短的性子,只怕一顿饭没吃完两家就能吵起来。   颜欢就笑道:“姨父姨妈肯定愿意拜访爷爷,不过爷爷回来时间有限,行程都满的很,他们也不好打扰爷爷。”   赵老爷子摆手,道:“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就问问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两家一起去外面吃顿饭。”   说完又道,“你这孩子,跟我说话也像跟别人一样,直来直去就成,不用绕弯子。”   这是说她怼高玉红和赵禾赵穗的事?   颜欢抿嘴笑,道:“成,那我问问我姨父姨妈。”   赵成锡就要带着颜欢离开。   后面赵穗从房里赶出来就道:“成锡,我们正好也要回去,今天雪大,外面不好搭车了,能不能麻烦你顺便送一下我们回去?”   顺便?   赵成锡住的工程集团宿舍在南城,赵穗一家住的地方在北城,一南一北可完全不顺便。   这样的雪天,路不好走,来回送一下,怕不是要两小时。   更何况,这会儿田珠姐弟和赵东还在外面玩雪,等招呼他们回来再收拾一下估计要等吃过午饭再走了。   关键是,赵成锡从来就不顺着他们。   这也是当初他直接结婚了,他们不敢直接找他谈,而是找颜欢谈的原因。   ……再加上当初赵穗跟颜欢说的那些话,他就更不会顺着她了。   他们的要求只会是无止境的。   他道:“抱歉大姐,我车子是四人车,你们一家加上我跟欢欢,人太多,怕是挤不了。”   赵穗笑道:“没事,后面能坐三个人,我跟你姐夫加上珠珠坐着,壮壮我抱着就行了。”   “不行,”   赵成锡一口拒绝,道,“那样太危险了,很容易出事。”   说完都不再看赵穗,转头就跟赵老爷子还有他爸他哥告辞,道:“我们先走了。”   招呼了颜欢一声,就带着她离开了。   赵穗的那张脸!   屋里众人表情各异,气氛微妙,赵穗又恼又羞,转身就回房了。   客厅里剩下了赵老爷子,赵伯荣夫妻,还有赵成钢夫妻。   高玉红眼圈一下子红了,跟赵老爷子诉苦道:“爸,你看,我跟伯荣为什么说让老二娶岫岫?老二性子本来就独,现在他自己找了一个这样的,哪里还把我们这个爸妈,把他姐姐妹妹放在眼里,结婚也没说一声,也就是你回来了,要不然他怕不是都不知道这是他的家了。这大雪天的,要阿穗带着两个孩子坐公车折腾一个小时回去,他做弟弟的有车,竟是送一下都不肯……”   沈岫岫养在赵家,以前赵伯荣高玉红夫妻也曾带她去过京市,所以赵老爷子也知道她的。   赵伯荣高玉红他们想让赵成锡娶沈岫岫,但也知道二儿子不听他们的,也曾动过想让老爷子逼他的念头,只是老爷子却并不理会这事。   赵老爷子原先面上还乐呵呵的。   就是赵成锡拒绝了赵穗,他脸上的表情还颇有点兴味,但听高玉红这么说,脸却是一下子沉了下来。   “无理的要求就是要拒绝!”   赵老爷子冷声道,“这是原则性问题!这样子不管是走哪条路才能走得长远走得稳,不为人所迫,陷入左右为难甚至深渊的境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说着扫了别人认为他一向最看重的孙子赵成钢一眼,道,“这个道理,你也记住!”   说完就背了手,转身就上楼去了。   留下高玉红眼泪冻结在眼里,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这,她就说了几句家常话,为什么被上纲上线训斥成这样?! 第48章 自己养的自己受着   老爷子训斥完背着手上了楼。   高玉红大过年的被好几年没见一面的老爷子训斥,又羞又窘。   赵伯荣叹了口气,伸手拽了她回房了。   ……当年他父亲参加革命,他和弟弟跟着他妈,跟他父亲聚少离多,后来那些年更是多年没见,后来他执行任务受伤,离开大部队流落山区,被当地的山民也就是高玉红的父亲所救,他在高家养伤,后来也就顺理成章地跟高玉红相爱成婚。   他不是不知道妻子的缺点。   但他娶了她,包容她已经成了习惯,以前也觉得只是家事,不觉得是大问题。   他知道他父亲不满意他媳妇行事。   但因为当年是特殊情况,高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父亲是明恩德之人,又对他和他母亲都有愧,所以就算不满意,也很少说什么,只是对他行事却多有要求。   后来他转业,妻子一直想让父亲帮忙调他回京市,都被他父亲严厉拒绝,反而调了成钢去京市放在了身边。   这会儿他听了父亲的话,突然心头黯然。   而赵成钢愣了一下之后却是心里凛然,在厅中默了许久都没有出声。   且说回颜欢赵成锡。   颜欢是个多洞彻人心的精灵啊。   在车上她轻抬了手看手腕上的链子,抿唇笑了笑,然后握住赵成锡的胳膊,笑道:“我觉得我真是眼光精准,我真喜欢你。”   赵成锡的方向盘差点都没握稳。   他稳了稳心神,看了她一眼,却并没说什么,转头继续稳住开车,一直到拐进一个路人稀少的偏僻处,把车拐进去,停下,才转头问她,道:“怎么了?”   她还以为他只当她是一时感慨,懒得理会她呢。   颜欢笑道:“你没看到先前你拒绝你大姐的时候,大嫂羡慕的眼神。我觉得你可要比你大哥好多了,你要是跟你大哥一样的性子,怕是我们早晚要闹翻……也幸亏大哥大嫂他们是住在京市,不在西州城。”   这谁受得了?   她可看出来,大嫂她就是心里不痛快,故意送她这条金链子的。   ……当然了,她也是很领情的。   然后她也看到自己婆婆拍着小姑子说,“你想要这个,也得等你结婚时才有,到时候,你大嫂肯定送你更好的”时,大嫂那个表情!   就大嫂那个爽朗利落的性子,得费了多大劲才没怼回去啊!   赵成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跟他爸妈姐姐妹妹都不熟,跟他大哥更熟一点是因为两人都在部队寄宿学校住了三年。   但他对赵家的事和赵家人的性格还是多有了解的。   不管他妈多么一言难尽,也不管他们赵家男人面上看着有多严肃冷淡,但其实他们赵家的男人只要娶了妻,对自己的妻子都是一心一意,像他爷爷,因为革命,年轻时就不得不跟他祖母分开,后来祖母牺牲,不是没有人劝他再娶,他却一直都保持了一个人生活。   就他父亲,别的不说,对他妈却是真的没的说的。   就他那个大哥,从小到大,也是被他爸教育,不能对他妈有丝毫不敬的。   他爸说的是,你母亲没读过书,她有她的局限,但你是她儿子,心里保持清明,但对自己的母亲,却要敬重包容。   ……反正都有理。   他以前懒得理。   直到他们跳出来逼他娶那个沈岫岫他才怒了。   但他不是多话的人,这些他也懒得剖出来跟她说。   所以摸了摸她,就继续开车去了。   一直回到家,他抱了她亲吻,才道:“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是我的了。”   颜欢“咯咯”笑。   这几个月她先是复习准备高考,家里还住了颜红安,然后高考完她忙着那些订单和铺子的事,就更忙了。   当然两人也没断了亲热,但到底没有那么痴缠尽兴过。   她搂住他的脖子,回应地吻着他的下巴,脖子,喉结,手伸进他的衣服,撒娇道:“那你可温柔点。”   他的眼睛深了深,掐着她腰上的手却是更重了些。   她每次都这样,在两人亲热的时候一边撩着他,一边撒娇一样地低声说“你温柔点”。   她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的样子跟平日里已经全然不一样,嫩白的肌肤隐隐都是粉色,水汪汪的眸子眼角眉梢像是能滴出水来。   他“嗯”了一声,却是重重咬了她一口,惹得她轻轻叫出来……   第二天颜欢又睡得很迟。   醒过来时阳光已经透过拉起的窗帘缝隙洒进来。   他喂她水,她嗔他道:“每次说好了要早点去大姨家,你就这样。”   他没出声。   只是她说好,他可没应下她。   颜欢又休息了一会儿,等起床收拾了一番,再到颜家又是午饭饭点的时候了。   一段时间没见,颜欢肉眼可见的又水灵了几分。   赵兰珍伸手拉了她,又是欣慰又是忧心。   欣慰的是她这样的气色,显然是过得好。   忧心的是,她总觉得她的美貌已经到了顶点,不可能也不需要,最好不要再更漂亮了,可是每一次见,又好像更美了些。   不过她看看赵成锡,心好歹又踏实了些。   至少这个男人也不是个普通男人,他能护得住她。   颜红安看到颜欢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还是赵成锡一个眼风扫过来,他才收敛了些,但没一会儿就又五官飞舞了,实在是,他最近太得意了!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频繁来往于农场和西州城,暗中的小生意做得飞起,现在连大学都考上了,连他老爹都不能看他不顺眼了!   对,他考上了大学,其实是大专,他考上了西州工业学院,专业跟颜欢也相关,是纺织系。   他拍着胸口跟颜欢道:“妹子,你尽管学你的美术设计,以后有布料纺织上的专业问题,尽管来找我,有人拿假冒的东西来坑你,也来找我,我给你看!”   颜欢差点喷笑。   赵兰珍翻了个白眼,一边上菜一边就道:“你就嘚瑟吧,这还没进去呢,牛皮就已经吹这么大,看你以后圆不圆得住!”   颜红安笑道:“妈,读书你不信我,这你还能不信我吗?我小时候就在棉花地里滚大的,那东西理论能有多少,主要还是实践,什么料子到我手里一捏都得现原形。”   “成,”   颜欢鼓励他,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说完探了探脑袋,问赵兰珍,道,“姨,大哥呢?怎么不见他?”   这大年初二可不用上班。   “出去逛去了,”   赵兰珍摇了摇头。   这次高考结果也实在是让人意外,跳脱的小儿子考上了,一向比小儿子要稳重踏实些的大儿子却落榜了。   不过想想可能也不意外。   她道,“他最近谈了个对象,见天儿的往外跑,不过他知道你过来,一会儿会回来一起吃午饭的。”   原来这样。   颜欢不是八卦之人,听了赵兰珍这话也就不多问了,反正迟点早晚也会知道。   到了午饭的时候颜卫安果然面带春风的回来了。   这可真是爱情的力量,半点没受落榜的影响。   吃完饭离开前颜欢想起来赵家爷爷的话,就跟赵兰珍说了赵家爷爷提议一起吃饭的事。   赵兰珍听了颜欢这话倒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从颜欢跟沈家扯开,到她提出认颜欢作女儿颜欢拒绝,她就知道这是个烈性不愿受人拘束的孩子。   后来她看她做事,能干利落有主见,完全不受困于她的容貌所限,她就更知道,这不是个需要别人给她方向的孩子。   所以除了高考这事她跟她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其他的,包括她这期间结婚做裁缝开铺子,她只是力所能及的给她支持,给她自己能给的,但却从来不会以家长自居,去干涉她做什么不做什么。   赵家那边,她也特意了解过,一开始不是没有担心。   但颜欢不提,她便也没有特意去问,更没提出见见对方的意思。   她道:“你想大家一起见见吗?不喜欢就算了,成锡爷爷那边也就算了,我怕我们要是见了成锡他父母,以后会不消停,”   说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道,“你知道他们两个性子,闹起来怕是不好看。”   颜欢“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那就见见呗。”   赵家那些女人最厉害的是厚脸皮,什么过分的话和要求都能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要是太老实的,她还担心他们被人欺负或者吃住,就颜红安颜卫安那样的,对付她们才最有效。   她才不怕他们闹得鸡飞狗跳。   赵成锡道:“那我明天中午就在这边的国营大饭店定个房间,要是我爷爷那边有空,我过来接你们。”   赵兰珍笑道:“这边近,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你到时候接了你爷爷他们过来就成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且说赵家那边。   赵成锡颜欢除夕回了赵家,初一上午才走,所以高玉红初一晚上才叫了沈岫岫过来吃晚饭。   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跟沈岫岫说,沈岫岫也知道怎么安抚她。   她今天被赵老爷子训了,大女儿又回夫家了,赵禾还需要她安慰呢,大儿媳虽好跟她也没共同语言,可不是最需要沈岫岫的时候?   等沈岫岫来了,她拉了沈岫岫就到房间里一顿叨叨,说赵老爷子如何不顾他们怎么看重颜欢,又说以前一直觉得许昭玉是贴心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联合起颜欢跟她气受等等,最后难受地说了一句,道:“岫岫,你说你什么都好,怎么就不长得漂亮一点呢?我看那姓颜的也就是长得好一点,你要是也长得好一点,又住在咱们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就轮不到那姓颜的了?咱们家里也就不用这么乌烟瘴气了。”   沈岫岫:???   沈岫岫听说赵老爷子和许昭玉看重颜欢,心里本来就难受,这一下子就更堵着了。   她这是在怪她长得丑?   这还不够。   赵禾拉着她“呜呜”的,道:“岫岫姐,爷爷嫌我没考上大学,给了姓颜的两个大红包,却一个都没给我,一个一个都不给我好脸色。不就是考大学吗?岫岫姐你不也考上了西州大学吗?有什么了不起?岫岫姐,下学期你就替我去考一下,也帮我考一个西州大学回来,看他们还说什么!”   沈岫岫原先还勉强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然后猛地甩掉了赵禾拉着她的手,差点惊跳起来。   她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   这会儿替考掉包通知书这些事这些人说起来寻常,但她却在前世看过不知道多少替考代考被学校开除,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还有不知道多少掉包通知书的事爆出来引起全社会喊打喊杀的。   赵禾就这么像是说“岫岫姐,今天天气好热,你帮我做个冰棍”一样让她替她参加高考?!   她怎么不说让她把录取通知书让给她呢! 第49章 惊雷   沈岫岫一下子甩掉了赵禾的手,表情惊疑不定,就算赵禾是个娇纵的,也察觉到了沈岫岫的异样,道:“岫岫姐,怎么了?”   说完脸一下子垮下来,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   沈岫岫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知道现在在赵家,在高玉红母女面前绝不能说个“不”字出来。   她勉强笑了一下,道:“到下次高考还有半年时间,阿禾你其实很聪明,好好复习一下肯定也能考上,哪里还需要我?”   看赵禾又要跳,忙拉了她,道,“放心,这半年我会带你好好复习,要是真不行,咱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不过下一次高考并不远,就在五个月后。   沈岫岫太了解高玉红和赵禾,她们起了这个念,怕是后面不会消停。   如果是以前,哪怕知道替考有多大风险,沈岫岫也会拖着这事,哄着赵禾,跟她周旋,等真到高考的时候,再想办法就是。   例如到时候自己装病,然后花钱找其他人替她考……   可这些都是费心费力的事。   沈岫岫经了农场那事,对赵成锡已经心生了畏惧,几乎已经歇了还想嫁给他的心思。   她心生厌倦,哪里还愿费心费力再一直哄着赵禾?   今天找她要衣服,明天找她要零花钱……现在的她也不愿在她身上花钱了。   她听到高玉红絮絮叨叨地说着赵成锡拒绝开车送赵穗一家人回家的事。   “大雪天的,阿穗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坐公交车,多辛苦,他做亲弟弟的,送一下怎么了?说什么怕人多危险,呵,如果是老大,那肯定是留了媳妇,二话不说先送阿穗他们回家,等送完再回来接他媳妇也不迟……”   沈岫岫听到这话却是心头一跳。   赵成钢。   想到赵成钢,沈岫岫心头涌过一阵难言的滋味。   赵成钢高大英俊,人好负责任,身上也没有赵成锡的冷厉阴鸷劲,小时候她也有更多接触的时间可以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惜那时她的眼睛和心神都在赵成锡身上……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没办法,过去了就过去了。   她摇了摇头,把各种纷杂的念头和情绪摆开,专注解决眼前的事。   她道:“其实说起来,咱们这边高考录取率低,还是地方太偏远了,信息不足,像在京市,早在八九月国家召了教育专家们召开教育座谈会的时候,高考要恢复的消息就已经传出来了,各种复习资料也最齐全,很多资料一出来在京市就已经立即卖完,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这里?那边的复习班好老师也齐全……阿禾你要复习高考,可能去京市才是最好的。”   又跟高玉红道,“还有高姨,京市那边大嫂要读大学了,大哥又长期在部队里,家里只有爷爷和东东,只有一个保姆在,万一有什么事可怎么办?以前赵伯伯他还工作着,没有办法,现在赵伯伯已经离休,高姨您和赵伯伯完全可以带着阿禾一起去京市住,高姨你也说大哥大嫂孝顺,这样您和赵伯伯又可以孝顺照顾爷爷,又可以替大哥大嫂照顾东东,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也暂时离了西州这边的糟心事,等想回来了再回来。”   一席话说得高玉红脸色是越来越亮。   赵禾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可受够最近这些老说她考不上大学的人了!   去京市,还不比你们这些只考了西州破学校的人有脸面!   而且跟大哥大嫂一起生活多好啊,大哥一向对她好,大嫂更是阔绰,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们都给她买!   想到这些,最近的烦心事简直是一扫而光。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婆婆小姑沈岫岫从房里出,许昭玉就看到,刚不久还垮着脸黑着面红着眼睛的婆婆和小姑子竟然神奇地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起来。   她很难不多看了一眼沈岫岫。   因为这中间的变化也就是婆婆小姑拉着沈岫岫去了房间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   说起沈岫岫,许昭玉本来就很少来西州城,跟沈岫岫接触就更少了。   每次沈岫岫在她面前都表现得十分好,根据这些表现,她本来应该对她印象很好才对。   可偏偏她那个让她都吃不消的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却对沈岫岫满意得不行,这让她不免就对沈岫岫和婆婆大姑子小姑子的相处生出了好奇心,这一生好奇心,就多观察了几眼,这一观察,就观察出了许多问题,再回想很多事情,味道好像也变了……   例如,她跟丈夫新婚的时候,第一次过来西州城见公婆,她不是小气之人,自然送了厚礼给婆婆大姑子小姑子。   彼时婆婆大姑子小姑子还没有找她要东西理所当然的习惯,收到她礼物时也是又惊又喜,对她十分感激亲热。   她偶然路过婆婆的房间,听到她们在房间里说话,大姑子说,“妈,弟妹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是不是要回送她些什么?原先就给了十块钱红包有些少?”   小姑子也道,“是啊,妈,大姐还给了红包,我连红包都没给呢。”   婆婆道,“……嗯,她送的礼是有些重,就是我给她的见面礼好像也少了些。”   然后她就听到沈岫岫道:“高姨,大姐,阿禾,你们想多了,你们完全不用想这个。大嫂出身好,家里有钱,这点东西对她又不算什么。而且我相信,她是真心实意送高姨,大姐还有阿禾这些东西的,是希望能融入这个家庭,只要高姨,大姐,阿禾你们收到礼物喜欢开心,能接受她,大嫂肯定就已经很满足了,大哥也高兴。谁不知道大哥最孝顺呢?大嫂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大哥高兴。而且媳妇孝顺公婆,疼爱姑子,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太大问题。   可很久之后,等许昭玉厌烦了婆婆大姑子小姑子隔着电话线越来越理直气壮的各种要求,后来再回想,就觉得问题大了。   凭什么我有钱,我送你们东西,你们不需要回礼,只要给我个笑脸,我就“肯定已经很满足”?   满足个锤子啊?!   这些细节真是举不胜举。   总之,沈岫岫总是不停地告诉这几位,没事,别人对你们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只要你们高兴,那别人就应该荣幸……   反正不管全家人怎么怎么赞她,就她丈夫都觉得要是赵成锡要是娶了沈岫岫也好,她心里却十分膈应。   所以最后赵成锡娶了别人,反正看赵家人各种跳脚,她还是心情不错的。   这也是她先就对颜欢存了好感的原因之一。   不过她住在京市,这位也没能嫁给赵成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接触,所以管她怎么哄得婆婆小姑,她也就懒得理会了。   然后她就听到她婆婆跟自己丈夫道:“成钢,先前我真是气糊涂了,最近西州糟心事也多,我就想着,你爸不是离休了吗?正好你媳妇也要去上大学,你爷爷和孩子都没人照应,不如我就跟你爸一起去京市住上一段时间吧,这样也方便阿禾复习高考……要我说,将来不如就让阿禾考京市的大学算了,咱们一家人就都在京市生活。”   小儿子那是指靠不上了,姓颜的简直是见一次就要气得心脏病发作一次。   原本她还心里悲苦,养了这么多孩子,身边却没一个能养老的,沈岫岫一番话简直是让她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美好的亮光啊。   ……虽然她有点怵老爷子,但跟孝顺的大儿子大儿媳还有乖孙一起,在亮堂的京市一起生活,这美好的愿景克服了那些许的怵意。   赵成钢没想到他妈会突然说要去京市,这是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一时之间就有些愣住。   而许昭玉,许昭玉简直像是脑袋上炸了一个惊雷。   不过不对,许昭玉猛地转头看向沈岫岫。   就在一个钟之前,她婆婆小姑还没这个念头,就拉了沈岫岫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哭丧脸就变成精神焕发脸,然后跑过来跟她丈夫说要搬去京市住?   许昭玉再好的涵养这会儿也气得一阵突突。   她挤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妈,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生出了这么个想法?”   “这还不是岫岫提醒的,”   高玉红满面春风的笑着道,“要不然我们也没想到,之前一直愁着老二不贴心,娶了个媳妇还时不时的给我们气受,我跟你爸年轻时颠簸吃苦,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孩子,老了却一无所靠……你跟老大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离得那么远,想说个话都不能够……也是我们脑子没转过弯来,其实很简单的事,这下好了,只要我们去京市,就都解决了!”   许昭玉“呵呵”了一声。   赵成钢在听到他妈说前面那些话,尤其是那句“我跟你爸年轻时颠簸吃苦,没想到养了这么多孩子,老了却一无所靠”时鼻子一阵酸,刚想说句什么,没提防自己媳妇猛地转过头来,冲着他就是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眼神,他那刚准备出口的话就一下子卡住了。   许昭玉瞪完自己丈夫就转头看向沈岫岫,一笑出来,道:“岫岫,难怪妈和阿禾一向喜欢你,恨不得不管不顾我们家二弟的意见,直接照老家的规矩,直接就代他把你娶进赵家门,你的确是很会替我婆婆还有阿禾她们分忧啊!” 第50章 敢惹我   沈岫岫被许昭玉的笑吓着了。   她没见过几次许昭玉。   一直以来许昭玉给她的感觉就是温和大方,为了赵家大哥特别包容高玉红大姑子小姑子。   所以她在提出那条对她来说完美的脱身之计时,并没有来得及想到许昭玉的反应。   她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想回一句什么,可话却又像被卡在喉咙里,半天都说不出来。   而这时那个赵禾也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也看出了一向和善的大嫂的不善,沈岫岫的尴尬,想要替沈岫岫解一下围,笑着道:“是啊大嫂,岫岫姐很好的,要是二哥真娶了岫岫姐也就好了,妈这一年也就不会一想到这事都睡不着,大过年的还要被姓颜的,二嫂气得抹眼泪……也是因为这事,妈才想着还是得去京市的。”   这时赵老爷子和赵伯荣正好从楼上下来,听她这话只听到了后半截。   赵伯荣道:“什么去京市?”   许昭玉“呵呵”一声。   她转头看向自己公爹和赵老爷子,道:“是这样的。这个沈岫岫劝了妈和阿禾,让她们搬去京市住呢,妈这不就过来跟我们说了吗。我就说这个沈岫岫,可是真能替妈和阿禾她们分忧,要不然妈和阿禾怎么就会对她言听计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呢?她说想跟二弟订婚,妈就立即逼了二弟跟她订婚,她说想要嫁给二弟,二弟要不是主意定,自己先跟二弟妹领了证,听说妈都已经打算照着老家的一些传统,直接就在家里办酒席,替二弟把她娶进门了!”   “这么厉害,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我要是惹了她不高兴,她一句话,是不是都能劝了妈让成钢跟我离婚,娶了她?反正成钢一向听爸妈话,不像二弟,不管爸妈怎么逼他,那都是没有用的。”   众人都被许昭玉的突然发作惊住了。   ……实在是,她以前大方和善厚道甚至是有求必应有钱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昭玉!”   赵成钢听她后面越说越离谱,竟然还说到了他头上,忙大喝了一声。   许昭玉听到赵成钢的喝止,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不想忍了。   原本大家离得远,一年就见一次面,拿点礼物打发一下也没所谓。   可她要是再忍下去,这婆婆小姑子打了这主意,起了这心思要跟着长子养老了,就她男人那“孝顺”的根深蒂固观念,以后怕不是防不胜防,是,老爷子是向着他们,可以后谁又能知道?   还有,看看这一家子孩子养的,一个个就跟脑子被屎糊了似的,她去上大学,让她把儿子给这样子的婆婆带?   一想到这,她就能直接手劈铁桌。   还有,她忍着这样的婆婆大姑子小姑子也就算了。   为什么要忍着这个沈岫岫?   打她的主意?   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主意打到她头上?!   她冷冷瞪一眼自己丈夫,转回头又看向沈岫岫,目光在沈岫岫身上上下扫了一眼,再冷笑了一下,道,“说到这个,沈岫岫,我还得真感谢你,感谢你当初慧眼识珠,看中的是二弟,而不是成钢,要不然以你这么会在爸妈面前卖乖讨好,会哄大姑子小姑子,这会儿哪里还有我站在这里说话的余地,赵家老大媳妇的位置还不早就是你了吗?!”   众人:……   众人简直被许昭玉的突然发作炸懵了。   沈岫岫更是全身的血都被人抽了似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像是自从重生回来,一直遮在自己身上的那层保护皮被人突然扒了似的,惊惧难堪窘迫。   “大,大嫂……”   她抖着嘴唇,眼泪终于及时地“刷”一下流下来。   “昭玉!”   赵成钢皱了眉,喝道,“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胡话……”   “我说的什么胡话?”   许昭玉转头就瞪向自己的丈夫,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这事情你们家做不出来吗?她跟二弟有什么关系?二弟从小到大就没在家住过,因为离得远,小时候跟家里人更是几年见不到一次面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惦记上了人家……看到二弟读军校有前途吗?就一门心思的想嫁他,你们家里也是厉害,竟然就答应了她,逼得二弟后来连家都不敢回……想想要是二弟跟家里关系但凡稍微紧密点,怕是早就被逼的娶了。就这,二弟都结婚一年了,一家子的人,口口声声还说什么要是老二或者二哥娶了岫岫就好了,就家庭和睦了……你们这是把二弟放在什么位置,把二弟妹放在什么位置?”   “所以我说,她当初看上的要是你,你们怕不是就早结婚了……这话有错吗?赵成钢,你扪心自问,她当初要是看上的是你,这里还有我站在这里说话的位置吗?”   赵成钢:……   他真是又窘又恼,也不知道自己妻子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他还从来没看到过她这么发飙过。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赵成钢终于受不了,他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妻子怎么就发疯成这样,还扯到他身上。   他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啊,”   高玉红终于反应过来,她也被自己大儿媳突然发飙给吓着了,嚅嚅道,“昭玉,你都在说些啥呢?岫岫跟成钢差了那么多年纪呢。”   “乱七八糟的,你们也都知道是乱七八糟的,”   许昭玉“哈”一声,厉声道,“石头不砸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二弟做错了什么?从小就被送到喝口水都要翻山越岭挑水的山旮旯里养着,连饭都吃不饱,中学上的是部队寄宿学校,家里都没待过一天,钱也没花过家里几分……怕是早还回来了吧?他做错了什么,说塞女人就塞女人,要是个好的也就算了,分明是一肚子坏水一腔子心眼算计的……一门心思的塞给二弟逼他娶……”   她说着走到沈岫岫面前,伸手就“啪”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冷冷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别人吃你那一套,我可不吃!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吗?但凡妈还有赵穗赵禾想要点什么,就撺掇着她们找我要,怎么,嫁不成二弟了,嫌她们在你面前‘嗡嗡嗡’吵得烦了,就蛊惑着她们去京市,放你清静了?真当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呢!”   沈岫岫捂着脸,简直要厥过去。   她终于受不了,“哇”得一声哭出来,转身就冲出了赵家的家门。   “昭玉!”   赵成钢怒喝道。   许昭玉甩甩手,轻哼了声。   她转头看赵成钢,道:“你冲我吼什么?古人云,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管你妹妹提什么要求,你都要我应下,说都是小事,你离家远,不能孝顺父母,这些小事上满足下她们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孩子是能这么教的吗?就像爷爷说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无理的要求不拒绝,只会让贪婪自私越来越放大,我们这样的家庭,养成这样的孩子,放出去那就是祸害,你自己再清明,立身再正,家属心不明,早晚也会出祸事!今天能明着找我要一条金链子,找二弟妹要裙子,明天出去是不是还不等人送钱上门,自己就要张口要了?!”   这话一出,赵禾的脸皮也像是一下子被人扒了,“哇”一声哭出来。   赵成钢脸上涨红。   他的手捏成拳,刚想说“闭嘴”,站在楼梯口的赵老爷子却是大声喝了一声:“成钢!”   赵成钢一惊,转头看向自己爷爷。   许昭玉和众人也都看向自己老爷子。   赵禾哭喊一声“爷爷”。   可惜赵老爷子看都不看她,冲着赵成钢道:“你对着你媳妇凶什么凶?你这么能耐只会冲着自己媳妇凶吗?你媳妇说的哪一点有错,你以为我为什么调你去京市,你爸妈几次想要调去京市我都毫不犹豫拒绝?乱七八糟,真的是乱七八糟!”   再冲着身边窘迫脸色涨红的赵伯荣道:“以后别打去京市的注意,就算我死了,也别想,祸害了自己孩子,就别再祸害孙辈了,就老老实实呆在西州城,老老实实的好好教妻教女吧。”   然后又唤赵成钢,道,“跟你爸一起来我房间。”   说完转身气咻咻地又上楼梯走了。   楼上赵成钢跟赵伯荣上了楼,被老爷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爷子脾气火爆,拿着拐杖就敲赵成钢,道:“孝,孝,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道吗?一味的愚孝,从不规劝约束,这是为人子为人兄长该有的孝?你妈你妹妹她们今天变成这样,都是你们给纵的!”   他说完转头看到耷着脑袋的儿子,又是一拐杖,骂道,“今天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你心不清明的原因?当初你媳妇也不完全是这样的,你要是能眼睛清明点,什么事一有苗头就约束规劝,她行事不会越来越湖涂,孩子也给养坏了……就是成钢,也是被你给养坏了,只一味地跟他说那是他妈,儿不嫌母丑,有什么也得忍着让着敬重着……”   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十分疲惫。   他到底年纪大了,这样发了一顿脾气已然是累了。   他坐到凳子上,喃喃道:“这也怪我……”   彼时投身革命,在孩子身上几乎没有投入任何时间。   后来儿子结婚,因为儿媳一家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很多事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再到最后甚至是眼不见心不烦,想着只要不时敲打儿子不要惹出什么事出来……大是大非上,他还是信任自己儿子的。   对儿子有愧,就又把大孙子养大,想着好好培养他。   “成钢,你老实跟我说,”   他静了一会儿,突然又道,“你被你爸教的,包容你妈,一味的想要家庭和睦,平日里也这么要求你媳妇,当初,你妈跟你说,想让你二弟娶沈岫岫,为着这事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你是不是也浮过那个心思,你不能在家孝敬父母,既然你爸妈喜欢沈岫岫,你二弟娶了她也好?这样家里也就和睦了,你心里不能就近孝顺父母的愧疚也能少些了?”   赵成钢一愣。   他张了张口,想要否认,却又说不出口。   赵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操起拐杖,又猛地打向自己花了最多心思的孙子,赵成钢不敢让,着实挨了好几下子。   赵老爷子打完才喘了两口气,狠狠骂道:“你要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我告诉你,你就跟你爸一样,一模一样……你不过是娶了一个好媳妇,你媳妇说的对,也幸亏是那丫头眼光准,看上的是成锡,要不然你就已经早就废了……废了还好,就怕以后变成个祸害!”   “明知道有问题,不想着去解决,只知道摁着,牺牲身边的人去安抚着……凭什么?你弟弟欠了你什么,凭什么要为了你那么一点的心思毁了一辈子?”   “你觉得这一点小心思没什么,甚至都没有说出来过,很正常是吗?我告诉你,这样的性格就是最大的问题!你在部队,在工作上,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因为对方是你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或者有恩于你的领导战友,你就要牺牲旁人去替他们掩饰他们的错误吗?”   “成钢,你给我醒醒,你要是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你的前途怕是止于此,还好过再进一步!”   ……   楼上赵成钢和赵伯荣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楼下赵禾还在哭哭啼啼,高玉红几乎是保留了惊恐的表情,一手拽了赵禾,一会儿惊疑不定地看一下许昭玉,张了张嘴,却又受惊似的避开了眼……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她当然不是怕一个儿媳妇,她怕得是老爷子。   许昭玉却是懒得跟自己婆婆小姑子多废话。   她冲她们点了点头,就施施然回自己屋子去了,原先儿子还在房里午睡,这会儿客厅吵成这样,怕是早就醒了。   她回了房,果然看到拉着门,透着门缝正贼兮兮往外看的儿子东东。   许昭玉拽了他进房,锁门。   东东瞅一眼已经看不到什么的外面,搂住他妈的胳膊,道:“妈,我看到你打那个姐姐了……妈,你好凶,是因为那个姐姐是坏人,想要嫁给二叔吗?二叔又不喜欢她,二叔喜欢二婶。”   许昭玉敲敲他脑袋,道:“你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当然知道啊!”   东东仰了仰小脑袋,道,“我已经很大了,二婶长得好看,我喜欢。”   许昭玉轻哼一声。   东东就把小脑袋往他妈身上蹭了蹭,道:“妈,我不要跟奶奶小姑住,我不要她们去京市,我要跟妈妈住。”   “嗯,妈也不会把你给别人,”   许昭玉伸手揽住儿子。   她小时候其实也不是爸妈带大的,而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虽然爷爷奶奶对她很好,叔婶也不错,但事实上就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的错过了,她跟她爸妈后来关系虽然也还好,但却少了那种亲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再看看赵成锡,那更是一言难尽。   所以不管再困难,孩子她都会放在身边自己带的。   她搂着他,道,“妈不是跟你说过,爸妈在学校里面买了房子吗?咱们都搬到学校住,你爸也跟咱们一起。”   正好二叔二婶他们回了京市,会搬过去跟老爷子一起住。   赵家的这一场闹剧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初二下午赵成锡和颜欢就知道了。   因为赵成锡约了颜家人初三一起吃饭,他总要通知赵家人。   他自己房子没装电话,好在颜家有电话。   他直接就在颜家打了电话回赵家,是保姆王姨接的电话。   这两天许昭玉根本就没给赵成钢好脸色,而赵成钢被他爷爷打得一身青,自然也不敢给许昭玉脸色。   赵成锡打电话的时候,赵成钢正好灰头土脸的下楼,王姨就把电话给了他,听到是赵成锡打来的,就说了一句“你等我,我去找你”,就挂了电话,拎了外套去找赵成锡去了。   赵成锡拿着电话莫名其妙,明天他一天大概也要耗在赵家和颜家的饭局上,今天下午晚上的时间根本就不想花在别人身上好不好?   你自己有老婆孩子不陪,找我,找我干什么?! 第51章 玉算盘   赵成锡真是莫名其妙。   他跟他大哥关系是不错。   毕竟一起在同一个部队寄宿学校呆了三年。   可就算不错,两人都是利落绝不黏糊的性子,绝不是说跑来找他就跑来找他的那种不错。   赵成锡拿着电话皱着眉。   他打电话时颜欢就在旁边,见他话还没说完,就拿了电话皱眉头,她凑过去听,就听到里面的“嘟嘟”声。   “谁挂你电话啊?”   觉着就算他们跟赵家人矛盾还挺大的,但赵家人的性子,都不是会挂他电话的。   “大哥,”   赵成锡道,“他说过来集团宿舍楼那边找我。”   颜欢:“???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赵成锡不怎么愉快。   颜欢想了想。   她对这位赵家大哥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挺喜欢大嫂的……刚还收了人家一条金链子呢!   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这边离宿舍楼远,万一是大哥大嫂带着东东一起过来,大雪天的,让他们在外面等就不好了。”   赵成锡感觉不像。   但要是万一真是他们一家三口呢?   不想理他大哥也就算了,的确不好让大嫂还有侄子在雪地里等。   所以赵成锡只能和颜欢一起跟颜家人告辞,闷闷地回去了。   回到宿舍楼门口,就看到站在楼梯栏杆旁面无表情的赵成钢。   赵成锡颜欢:???   颜欢招呼了赵成钢进门。   她瞅了瞅赵成钢那样子,问赵成锡:“要我出去买点东西吗?”   “不用!”   赵成锡直接道。   他会让自己老婆冒着大雪出去挨冻,就为了让自己大哥跟自己说几句话?   当然不可能。   赵成钢瞅瞅颜欢瞅瞅赵成锡,道:“咱们出去喝酒?”   “大年初二有地开门?”   赵成锡终于确定他哥有问题。   赵成钢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凳子上不出声了。   颜欢笑道:“那我给你们热米酒,外面雪大,迟点大哥还要回去,也别喝太多了。”   最后是颜欢给他们热了酒菜就去了房间做手工,赵成钢赵成锡就相对沉默地喝酒,   一直喝完一樽,到第二樽的时候,赵成钢才道:“昭玉把沈岫岫给打了。”   赵成锡:???   然后顺着这个,赵成钢才把整个事情跟颜欢说了。   “对不起,”   赵成钢道,“小时候她就住在我们家里,我对她跟对阿禾也没什么不同。只觉得因为她妈去世的原因,她格外懂事些,比大姐还会照顾别人,就算,有时候有些讨好,反而更让人同情些。所以……抱歉。”   所以他妈说沈岫岫喜欢成锡,要给他们两人订婚,因为成锡反对,他当然觉得他妈胡闹,可后来闹得太厉害了,他的确也闪过那个念头,要是成锡喜欢岫岫的话,家里也就消停了。   沈岫岫怎样,又何必跟他道歉?   不过赵成锡却是立即就听明白了。   他扫了他大哥一眼,突然觉得他活该。   等赵成钢走了,颜欢问他赵成钢到底怎么回事,大年初二,丢下妻子孩子,自己跑来找跟他也不算特别亲厚的弟弟喝酒……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赵成锡道:“被大嫂和爷爷打了。”   说着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颜欢一阵无语,然后道:“该!”   接着又加一句,“大嫂厉害!”   她顿了顿又“哼”了一声,道,“大哥他就知足吧,要不是爷爷,大嫂怕不是早就不跟他过了,他能有安静日子过?”   她说完仔细看了看赵成锡,然后道,“其实我的直觉很准的,不是我低看你的魅力,我就觉着那个沈岫岫喜欢你一心想嫁给你的事有点奇怪,可能只是觉得你有前途?”   赵成锡转头看她,道:“怎么个奇怪法?”   颜欢瞅他一眼。   以前她从廖婶子知道些他的旧桃花,跟他说笑,他根本就懒得理,一句都不吭,难得今天竟然问她沈岫岫“怎么个奇怪法”。   她便也认真想了想,道:“她看你的眼神,其实并没多少男女之情,更多的,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仰慕敬畏和得到什么的野心……就像嫁给你,就能得到什么巨大的利益那种。可是好奇怪,”   颜欢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道,“虽然我再喜欢你,主要还是因为你长得深合我心,至于巨大的利益,有是有,但至于她那眼神那么夸张吗?不懂。”   她摇了摇头。   赵成锡却是若有所思。   ……因为沈岫岫说过,她是重活一世之人,她知道未来。   她说过很多事,包括高考恢复,包括某些政策改变。   他不信她是他前世妻子那什么鬼话,但因为那些预言,他不得不相信她必然是因为某些原因知道些未来的事的。   赵成锡还在想着什么,颜欢就叹了口气,道:“所以大哥就知足吧,要不是爷爷,他肯定要跟大嫂掰了,说不定将来就会被沈岫岫给缠上,他还好意思喝闷酒,喝什么喝,是个男人吗?”   赵成锡:……   一句“说不定将来就会被沈岫岫给缠上”把他恶心得够呛。   且说回高玉红赵禾。   那天高玉红一时被许昭玉骂懵,等许昭玉走了,赵禾伏在她怀里哭,她才慢慢醒过神来。   她气得发起抖来,可是刚刚公爹骂得很清楚,“你媳妇说得没有错”,公爹又把自己丈夫叫上楼去了,看样子明显是要训话,她这会儿再气再恼也不敢大哭大闹起来。   等赵伯荣回房。   高玉红还在观察自己丈夫脸色,赵禾先就嚷嚷起来。   她哭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妈就说了一句想要去京市,她就疯了一样骂这个打那个,连平时送我们的礼物都骂出来,她不是大哥的老婆,爸妈的儿媳,我的大嫂吗?每次买东西不是她自己买的吗?亏我们个个都夸她,说她多好多好……原来都是假的,不过是拿些东西打发我们……”   “你给我闭嘴!”   赵伯荣一声大喝,赵禾戛然而止,高玉红都吓得一抖。   对着女儿,赵伯荣简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转头就骂高玉红,道,“这就是你养的女儿,看看像是什么样子?就这样子,还好意思说把东东给你养,也养出个贪婪自私不知餍足脸皮比城墙厚的东西吗?”   这么一个个词出来,他只觉得把自己的脸面都撕了,火辣辣的疼。   他史无前例的把妻女给狠狠骂了一顿。   初二晚上赵成锡原想让赵成钢直接把车开走,结果那人瞅着样子倒还算正常,可一身的酒气他只能打消了主意。   上午先送了颜欢去车站坐公交车,自己开车去了赵家接人。   车子只有四个位置,挤一挤只能坐五个人。   却没想到去到赵家,除了赵家人,赵穗一家子竟然也在。   ……他连预定大饭店位置的时候都没预着赵穗一家四口。   许昭玉道:“二弟,你带爷爷爸妈过去,把地址给我们,我们自己过去吧。”   赵禾张了张口。   天寒地冻的,她当然想坐车,如果是以往,她当然是想都不想就开口要求,可前天才被她爸骂了个狗血淋头,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她爸那个样子,余惧仍在,就不敢开口,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妈。   那边赵穗却是没有被骂的。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要不带上东东和大壮吧,孩子小,受不得冻。”   田珠就在旁边叫出来,道,“我也要坐车,妈,我不想坐公交车,好冻,我耳朵都要掉了。”   赵穗咬唇。   她倒是想说,二弟你把爷爷和爸妈送过去再回来接我们,可因为上次已经被拒绝一次,怕再被拒绝,又是个没脸,就没敢说出口了。   赵伯荣沉着脸,道:“我下来,让孩子们坐车吧。”   “不用,”   赵成锡冷淡道,“小时候我们在雪地里走上十几个小时都走过,坐个公车都不行了?这么受不得冻那就在家呆着,不用过去了。”   赵穗众人:……   最后赵穗一家人当然还是自己坐公车过去了。   国营大饭店。   赵家人到的时候颜家一家人和颜欢早在饭店等着了。   大家见面少不得一顿寒暄。   赵兰珍知道赵家人,尤其是高玉红母女并不喜欢颜欢,原本还以为会见到眼睛长在头顶上骄横跋扈的赵家母女,却没想到今天这两人虽然表情勉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气焰却并不高涨。   她心中意外,意识到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却是笑着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另外赵兰珍知道许昭玉送了颜欢厚礼,所以就也备了厚礼给东东,除了一个厚实的红包之外,另外还送了他一个玉算盘坠子。   玉算盘翠绿欲滴,显然是水头极好。   许昭玉是识货的,就算现在外面玉饰金饰还不流通,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她道:“大姨这坠子也太贵重了些,哪能随便送给小孩子玩?”   赵兰珍看了一眼拿着坠子就喜欢得不行,上下晃着玉算盘珠子眼睛亮亮的东东,笑道:“这本来就是小孩子的物件,以前家里孩子都有……”   她说着却是顿了顿,道,“前些年留下来的,放着也是放着,就给小孩子戴吧,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也是图个新气好兆头。”   许昭玉也是知道当年西州赵家的豪富的。   她便没再说什么,而是拉了东东跟许昭玉道谢。   赵兰珍不知道赵穗一家人会过来。   好在她一向仔细,待客的时候一般都会准备多些东西以应不时之需。   所以她也给了田珠和大壮两人一个红包,又分别送了两人一条红绳串着的小铃铛,不过银色小铃铛虽然做得精致,跟玉算盘显然远不能比。   大壮还小,摇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挺喜欢,田珠却是盯着玉算盘眼睛都红了。   其实不仅是田珠,就是赵禾盯着那坠子都盯了好一会儿,暗自把唇咬得通红。   大家都坐下的时候,她突然就从东东手里一把扯过了玉算盘,道:“东东,我拿铃铛跟你换坠子吧,姑娘家才会戴坠子,哪有男孩子戴什么坠子的,你看大壮就是铃铛,你们两都是男孩子,还一样大,玩一样的多好玩!”   “不要!”   东东却是完全不理会田珠的说辞,一手就从她手里抢回了玉算盘,这还不止,“啪”一下就打在了她手上,道,“你有没有礼貌?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拿吗?这是姨奶奶送给我的,不是你的,你再喜欢也只能求我给你摸一摸,我不让的话,摸都不给摸,抢的话就是不对!”   田珠“哇”一声哭出来,扑到自己妈怀里,投诉道:“妈,他打我,东东他打我!”   赵穗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她沉着脸就跟东东道:“东东,珠珠是你姐姐,她喜欢你的礼物,拿自己的礼物跟你换,有什么不对?就算你不乐意,也用不着打她!”   说完她一边哄着嚎哭不已的田珠,一边就转头看向赵成钢和许昭玉,道,“成钢,弟妹,珠珠是女孩子,肯定喜欢项链啊坠子这些,不如就让他们先换着玩一玩,让东东和大壮一起玩铃铛去。”   许昭玉嘴角翘了翘,看了一眼自己丈夫。   赵成钢欲言又止。   许昭玉心里轻哼了一声,这要是以往,怕是不用赵穗说,赵成钢就已经一巴掌打了东东,让他把东西让给田珠了。   这事情在前几次她回西州城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凡田珠看见东东身上有什么东西想要的,都是直接要,每次也都能得逞,所以这次才故技重施吧?   在满桌子一阵诡异的安静,只剩下田珠转着眼睛的抽泣声和赵穗的余音时,一个男声“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换东西那也要等价交换,拿自己不值钱的东西要求别人换价值昂贵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大喇喇理直气壮的说出来的。”   满桌子的人都往那个声音看过去。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赵穗记得,这应该是颜家的小儿子,好像是叫什么颜红安来着。   她脸色十分难看,道:“都是颜家姨奶奶送给孩子的东西,哪里还分什么不值钱的,价值昂贵的,不都是小孩子玩的物件!”   她这也是借机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们颜家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看人下菜吗?!   可是她是实在太不了解颜红安了。   颜红安“哈”一声笑出来,道:“那当然是不同,礼尚往来,礼尚往来,有往有来,大姐,这点子跟人打交道的基本道理你不会都不懂吧?” 第52章 规范   赵穗的面色涨得通红,胸膛气得起伏。   赵家在西州城算是体面有些地位的人家,她在外面,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被人这样的堵过?   果然姓颜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想当初她还觉着颜欢可能漂亮懦弱,想帮她让爸妈接受她……结果姓颜的一家子都是这么个东西!   她抖着嘴唇,眼里的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屈辱的。   这时田珠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而且这回大舅他们居然不帮着她,她“哇”一声就大哭出来。   田胜也羞愧难当,“啪”一巴掌就打在田珠身上,道:“哭什么哭,别人的东西不给你就算了,有什么脸哭。”   田珠哭得更大声了。   田胜一把扯了她就出去了。   田珠的哭声渐远,但还是有些魔音穿耳。   赵穗气得胸膛起伏,她想骂回去,可是骂回去之后呢?   她憋了又憋,终于才觉着找到了最有力的话,恨道:“都是一家子的孩子,何必这样踩着一个捧一个?果然是资本家出身的狗崽子,眼里只有利益,什么交换,什么价值,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亲情也是要拿出来放到秤上一钱一两算计的!”   颜家其他人的脸都沉下来。   颜红安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再嗤笑一声,道:“大姐,你说亲情,可真是笑死人了。要东西要不到,或者自己觉得吃了亏就来拿亲情说事……你试试去外面随便一个桌子找人要一条金链子去,看你有没有这个脸?或者看看别人会不会骂你神经病?是不是只要是你外甥戴上,你就能理直气壮让你女儿哪条红绳跟他换啊?亲情要是这么用的,做你的亲人,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赵穗:……   赵穗气得差点要晕过去。   许昭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这个大姑子,可不就是这么个人。   ……哎呀,这颜家的妙人还真多。   “这话说得好。”   这时在主位上坐着,先前一直没有出声,只是表情兴味地看着的赵老爷突然出声道。   颜红安和赵穗你来我往的口腔舌战中,赵家人表情各异,沉着脸一直没有出声。   他们不出声,也就是因为老爷子坐在上面。   这会儿老爷子终于表态了。   不过不是为了场面打圆场。   他笑着看向颜红安,道:“红安,你是叫颜红安是吧?”   “对!”   颜红安对着赵老爷子,立时换了笑脸,耍宝似地道,“又红又安,一颗红心向平安。”   赵老爷子喷笑,道:“你这小子,看着不稳重但眼睛却是利,心眼也清明。”   他说完就扫了赵家一众人等,目光特别在赵成钢身上顿了顿,道,“红安说得对,亲人亲情从来就不应该是绑架别人为自己刨好处的工具!面对亲人,更应该时刻保持心和眼都清明,原则问题绝不能破。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决不能因为对方是亲人就纵之,在孩子小时候,更该严加管教。”   他说完就看一眼赵成钢,道,“是不是要是在私下,你早就逼着东东把东西让给珠珠了?你觉得这是表现了你做大舅的宽容慈爱?维护了亲情,维护了家庭的和睦,就是对家人好,对珠珠好?可真是湖涂至极!”   “珠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想必也看出来那坠子远比铃铛贵重多了,仗着年纪小,仗着平日里你纵容她,就明目张胆的要跟东东换,”   说到这里又看向赵穗,冷笑一声,道,“就算她不知道,你心里也清楚得很,就这么厚着脸皮提出来要换,别人说这不该,你还好意思搬出亲人亲情来,呵,”   他倒是没什么心思教育赵穗,她这么大,某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刻到骨子里,只能约束,教育却是没多大用了。   他只是再次看向赵成钢,道,“你要是这样纵容自己的亲人,不是看重亲情,看重自己的亲人,而是在放大他们的贪念贪欲,在把他们往歪路上引,这样纵容小孩子,更是在毁了他们!”   赵成钢额头冒汗,低头道:“爷爷教训的是。”   饭桌上气氛一阵凝滞,赵成钢更是大气不敢出。   最后还是颜红安打破了沉默。   他笑道:“赵爷爷您说得可真是,真可谓是我的知己!我看到您简直是觉得相逢恨晚,就您这样的,说再多大道理我也乐意听,哪跟我爸似的,只会嫌我不能安下心来读书,满脑子的歪理……您不知道,就因为我脑子灵活些,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他用棍子追着打了多少次!”   颜东河脸一黑,敲他一脑袋,道:“一事归一事,真要我把你做的破事都拿出来跟大家说吗?”   赵老爷子大笑,道:“你还不能读书呢?我听说你也考上了大学是吧?以后就是专业人才!你知道今年参加高考的有多少人?五百七十万,考上的就只有二十几万,你还不会读书?”   颜红安笑,道:“这是我沾了我妹子的光,她会读书,我就沾点光。”   又道,“赵爷爷,您可是不知道,现在我们整个农场,都说我妹子是福星,谁沾上她都能得好运,所以她做的东西啊,哪怕是个破布袋子,别人也说是宝贝,恨不得供起来。”   颜欢:“……你做的才是破布袋子!”   赵老爷子就哈哈大笑,道:“嗯,那运气最不错的是我们家孙子。”   颜红安那一脸十分认同的样子,惹得赵老爷子又是哈哈大笑,桌上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   如果忽略赵穗一家子还有高玉红赵禾母女的的面色,颜赵两家的这一顿饭气氛算是相当不错了。   赵老爷子难得回来西州城一趟。   虽然大雪封城,也没能影响他的兴致,见了许多的旧友,又回了赵家老家一趟,初八这才跟赵成钢一家一起离开西州城,赵成锡和颜欢也是送了他们离开之后,初九才回农场。   这样拖了一拖,颜欢过完元宵学校就要开学,回去农场就更忙了。   不过裁缝铺的生意却很不错。   批量生产的手袋钱包除了生活部,农场还帮她们联系了县城的百货商场,以及跟农场以前有过生意来往的几个公社,帮她们代售手袋,事实上,挂出去之后,销量也十分不错,所以哪怕是她们什么衣服单子都不接,就靠每天做的手袋钱包,也已经够支付材料费,几个学徒和廖婶子的工分,还能有不少盈余了。   颜欢回去后,廖婶子和几个学徒就都跟她反映,这段时间不少人都找到她们,想下订单找铺子做衣服。   颜欢仔细想了这事,觉得为免后面出现问题,必须严格做规范,所以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列出了一个章程,又找管兵管工程做惯管理工作的赵成锡商量了一番,再完善了一下,第二天就跟廖婶子铺子里的几个人开了一个会。   跟大家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铺子只做我给了你们图纸和样本的那几款手袋和钱包,其他的一概不要做,也不要以铺子的名义接任何衣服的单子,我们这个铺子,我不在的时候,短时间内,只会做手袋和钱包,不做其他东西。不过,”   她看了一圈坐着的几个学徒,道,“我规范的只是以铺子,也就是‘棕棕熊’这个招牌做出来的东西,你们下工的时间就是自由的,只要不是用铺子的针线布料,别人找你们做衣服,我也是管不着也不会管的,只是你们不能绣上或者缝上‘棕棕熊’的标牌,尤其是我们铺子做的标牌……你们知道,那都是我用特殊染料染制的,外面的人是仿制不来的,如果我发现你们谁这么干了,一定会直接从我们铺子除名,并且也会跟场长那边打招呼,记上大过。”   她这个铺子,主要是想维系住‘棕棕熊’这个标牌,暂时没想做大。   但进可攻退可守,以后看情况再说,所以严格管理还是很有必要的。   三个学徒一个叫周小兰,一个陈红莲,另一个便是老裁缝的孙女米月红。   颜欢的话说完,米月红和陈红莲都认真拿纸笔记下了,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不过那个名叫周小兰的,面色却是微微变了。   颜欢多看了她一眼,问她:“小兰,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周小兰,父母是农场工人,她性格温顺,做事勤劳肯干,而且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定的裁缝基础,现在一些基本的衣服都已经会裁会做了。   颜欢问她,她面上就是一红,似是有些紧张,然后摇了摇头。   颜欢笑道:“没事的,咱们铺子小,人不多,大家有什么事,都不用闷在心里头,说出来,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都可以大家一起商量。”   “是啊,”   廖婶子看向周小兰,笑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周小兰性格好踏实肯干,廖婶子还挺喜欢她的。   周小兰咬了咬唇,想到颜欢一向都对大家宽厚大方,就鼓起勇气道:“师傅,我现在做衣服的手艺跟师傅和月红还差很远,如果以后铺子里只做手袋和钱包,我,我怕我手艺就长进不了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颜欢笑道:“这个,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你也可以自己私下多练练。不过,这事在你们过来之前,我就已经跟你们说过,我很快就要离开农场,剩下的时间不多,能教你们的有限。在开铺子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从铺子正式在农场过了名之后,你们就不再是跟我学手艺的徒弟,而是在铺子上工的工人了,铺子会根据效益正正经经给你们工分,甚至工资,所以教你们手艺,就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不过大家有自己的需求我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觉得铺子不适合自己,也可以随时跟我提出来辞掉这个工作,以后你们出去了,想做什么也是随意,只要记住,不能再挂我们‘棕棕熊’标牌就成了。”   颜欢说得温和,但周小兰却是重重低下了头。   她当然知道颜欢的好,也知道在铺子工作,比在农场其他地方种地或者做杂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轻松,不用下地日晒雨淋,不用干什么脏活累活,工钱却给得足,以后甚至还可能有钱。   可是她来这里家里还有对象家都给了她太多的期待。   他们希望她能快点学好手艺,以后不说像颜欢这样在农场赚钱受欢迎,至少能像老裁缝一样,做一个稳定的裁缝,有稳定的手工钱收入……这些日子,就是有不少人都通过她父母还有对象家那边找她,想找她做衣服,直接找颜欢,不说颜欢早就不接衣服单子了,就是那手工钱也已经一升再升,一般人都不舍得了。   可是她手艺还根本做不了那些。   现在连颜欢设计,铺子里裁剪缝制的都不做了。   周小兰这日回去她妈果然问起铺子里的打算,听到周小兰说铺子以后都不做衣服只做那几样手袋钱包就皱了眉,“哎哟”一声道:“这小颜裁缝,有钱竟然不赚!这手袋钱包卖得那么便宜,还一天限制做多少个,能赚多少钱?好好的衣服钱为啥不赚?就算她不在,你们几个不是早就能做出来?就算说是赚的钱交给农场,交多交少还不是她说了算,给你们涨涨工钱也好啊!”   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道,“对呀,小兰,要不你跟米小裁缝合计合计,你们两个私下做?”   周小兰愣了愣,这,这成吗?   周小兰妈妈拍了拍手,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小米裁缝手艺其实不比小颜裁缝差,就是不会那些花样,现在式样都是小颜裁缝画出来的,小米裁缝照着做,没有不成的。你跟着她帮她打下手,就算手工钱赚的少点那也不差了,最重要是还能学到手艺,迟点你就能自己独立做了。”   米老裁缝那边从不收徒,以前想学手艺根本就没下手的地方。   看女儿还是犹豫的表情,伸手拍了一下她,“你这个死脑筋,小颜裁缝不都说了,你们私下接活她是不会管的吗?”   而另一边晚上的时候,颜欢却是跟廖婶子道:“婶子,小兰她当初过来学手艺就是为了前程,我们铺子我暂时是不打算怎么发展的,迟点她家里可能会另有想法,你帮我看看,工程队那边有没有已经会基本裁缝手艺的婶子嫂子,咱们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性子稳妥,可以请了她们过来帮忙,也是之前承诺过的,帮工程队家属贡献一些工作岗位。” 第53章 醋死算了   因为颜欢的确说过只要不挂‘棕棕熊’的标牌,工作时间认真干活,她们私下接衣服做她不会管,周小兰被她妈劝说着,既能赚到额外的手工钱,又能学到手艺,主要是能满足了家里人和对象家的期待,来回想了几遍,就决定去找米月红去说。   米月红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米月红正在跟她爷爷打擂台呢。   之前米月红发动舌灿莲花之技,劝动米老裁缝同意她在颜欢那边学设计能满足年轻人需要的衣服,但现在颜欢要去上大学了,开了个裁缝铺子,而小孙女竟然要留在那铺子里给颜欢赚钱,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因为农场请做衣服的人多,以前颜欢一个人赚个手工钱也就罢了,其实不怎么影响他的生意,但开了铺子就不同了,开了铺子,人要是越请越多,批量接订单,另外会裁缝这门手艺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不是要砸他的饭碗吗?   最气的是祖传的吃饭的碗就要被砸了,自己的小孙女竟然还乐颠颠的跟在姓颜的屁股后面跑,这不是气死个人吗?   米老裁缝翘着胡子不许米月红去。   米月红就道:“爷爷,你就放心吧,小颜裁缝她砸不了你的饭碗,咱们铺子以后不接衣服单子,就做现在送去生活部还有县城和公社的那几款手袋和钱包,小颜裁缝说了,就是对这招牌有感情,也想为农场做点贡献,才维持住这个铺子的。”   米老裁缝拿眼不信地看米月红。   “你看,你看。”   米月红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张纸,上面就是铺子这个月的任务塞给了米老裁缝,然后嘀咕了一句,“您老人家可真是小人之心。”   “你说什么?!”   米老裁缝炸起。   “没什么,没什么,”   米月红被她爷爷突然的大声惊跳起来,然后赔笑道,“我就是说小颜裁缝人都要走了,压根就没想抢你的生意,她也没打算培养什么更多的裁缝……今天那个周小兰还说铺子要是这样她就学不到手艺,愁眉苦脸呢。”   “哼,”   米老裁缝轻哼一声,道,“那还算她识相!不过,”   他又瞪向自己的孙女,道,“既然这样,你还留在那里做什么?你之前说要学什么年轻人喜欢的设计,现在她衣服也不做了,人也要走了,你就留在那里天天帮她做这些破布袋子,就为了每天拿几分工分?咱们家单子都要做不完了,你赖在别人那里天天做破布袋子?”   “哎呀,爷爷你这就不懂了,”   米月红继续发挥她的技能,道,“话是这么说,可小颜裁缝又不是不回来,爷爷,你知不知道小颜裁缝去大学里面学什么?她学的专业叫染织美术系,专门教人各种布料染织技术,教人画图设计的,你看我这一个月在她那里,是只学了什么缝纫机吗?我学的东西多了,不是都帮你整理了单子,帮你专门分门别类画了图,让你接单子的时候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吗?小颜裁缝不是藏私的,只要我肯学,以后肯定能学到更多东西……还有,她那些书,也是我想看就随便给我看的,哎哟,我觉得好得很。”   应该说,颜欢那里给她开了一扇窗。   一扇打破她以往觉着做裁缝实在是沉闷重复无聊工作的窗,让她看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哪怕就是做手袋呢,她也喜欢得很。   至于零花钱,她也不愁,她手艺好,私下随便接两件衣服单子,就成了。   不过她原则性也是很强的,她不照抄颜欢的设计,每次接单子都会找颜欢说一声才肯做,慢慢一边也就知道颜欢的界线在哪里,一边在跟颜欢讨论过程中,又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不过米老裁缝听小孙女这么说,还是不满。   然后他就开始卖惨,说自己每天多么多么辛苦,骂她不肯回来帮她。   正在米月红被老裁缝烦得不行的时候,周小兰来找她了。   周小兰怯生生的,像是做了错事,跟她道,“师傅说不管我们私下接活的事,我快结婚了,想做多点事储点钱,家里那边也有很多人跑来问我能不能接单,可是我手艺还不够……月红,你想接一些单子不,我跟你一块儿做,不,我就给你打下手,我能做多点,手工钱只拿三分之一,或者你看着给我就行了。”   米月红是个人精啊。   周小兰这么说,她一哄一问,就把她的想法还有她家里逼她的事都说了。   周小兰低低道:“其实师傅帮人常做的那些衣服样子咱们都会了,你手艺又好,就前面那些天接的衣服单子几乎也都是咱们自己做的了,既然咱们铺子不打算做衣服,师傅又不管咱们私下接单,咱们就自己做好了,也不影响师傅什么。”   米月红:……   她没兴趣疯狂赚钱,更没兴趣截颜欢的糊。   她瞅着周小兰瞅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就跟颜欢把这事说了。   也跟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她爷爷不是缺人替他干活吗?就让周小兰去呗。   一个缺人干活,一个想学手艺还想赚钱,挺好。   至于他爷爷以前死捂着不想传人手艺……现在世道都变了,还捂什么捂啊。   “成,”   颜欢笑道,“她是想学手艺,咱们也不耽误她前程,只要你爷爷同意,你就介绍她去你爷爷那儿吧。你爷爷骄傲,也不屑于做我们平日里做的衣服样子。”   米月红得了颜欢的首肯,就两边做功夫,终于劝动了米老裁缝。   至于周小兰,听说米老裁缝肯收她做徒弟,简直全家欢喜得不行,见过米老裁缝之后,第二天就怯生生地跟颜欢来辞工了。   颜欢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嘱咐了她,以后做任何东西都不能挂‘棕棕熊’标牌之后,就大笔一挥,准了她的辞工信。   然后廖婶子就领来了两个工程队年轻的媳妇,都有点缝纫机的底子,加入了“棕棕熊”裁缝铺。   至于后面周小兰去了米老裁缝那边,米老裁缝要求严厉,每天让她做的也都是重复的裁剪些劳动服,车衣,并学不到什么新技艺,辛苦拿到手的工钱还低,而颜欢铺子那边效益却是越来越好,周小兰和家人都后悔不迭,又想回去铺子又是后话了。   处理了这件事,在农场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元宵,颜欢终于开学了。   正月十六,赵成锡开车送了颜欢去学校。   这是停了十年高考之后迎接来的第一批通过高考考进来的新生。   学校十分重视。   一进校园门,就看到大量的横幅红幅挂着,欢迎他们这些新生。   赵成锡去了停车,颜欢则是站在一个小操场旁一边等他,一边抬头看横幅红幅,看着那些“欢迎二十世纪主人翁”“某某系热烈欢迎新生”等标语。   第一天来校园,天气寒冷,很多学生都穿了厚重的棉衣,她却是特地穿了一条自己剪裁的格子裙。   漂亮的少女微微仰头看着树上的标语,轮廓绝美,阳光下额头光洁,额角的碎发搭着,皮肤白得发光。   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她,眼神都迸出了些惊艳的光。   然后几个迎新的男同学都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其中一个较近的灵活男生抢了先。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吗?”   男同学瘦瘦的,眉眼清秀,十分精神。   他问了颜欢,看到她被突然叫住有些错愕的表情,似乎是怕她误会,又忙指了指自己身上挂的一个牌子,道,“我是帮忙迎新的学生,大二的,我叫柳红军。”   颜欢笑了出来,道:“你好,我叫颜欢,是来报到的新生,染织美术系的,请问你知道新生要去哪里报到。”   “知道,知道,”   柳红军被她的笑晃得失了一下神,醒过神来就有些红了脸,忙道,“知道的,就在那边,那边礼堂一楼,各个系都在那边报到,我送你过去吧。”   说着又低头看颜欢的行李,说帮她提。   赵成锡停了车,回来远远就看到有个男生在围着颜欢说话,旁边还有不少蠢蠢欲动观望的人。   他的脸一沉。   等走近了,就看到男主微红着脸,眼睛热切地看着颜欢,殷勤地跟她介绍着什么,颜欢微笑着,不时点头,插一句话。   说话时颜欢偶一回头,就看到赵成锡过来,忙笑着跟柳红军说“等一下”,等赵成锡两个大踏步过来,就跟柳红军介绍,道:“这位师兄,这是我爱人,他陪我一起过来的,既然报到的地方就在前面礼堂那边,就不麻烦你了,我们先过去,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新同学需要帮忙。”   说着谢过他,就在柳红军一脸震惊和失落的表情中拉着赵成锡走了。   颜欢看到赵成锡沉着的脸,觉得好笑,道:“刚刚那个是迎新的高年级师兄,就是专门迎接新生带他们去报到的,不过刚刚他给我指过路了,我们自己过去就成了。”   赵成锡扫一眼满校园指向“大一新生报到处”的指示箭头,道:“大一新生都是瞎子吗?”   颜欢伸手掐了掐他,掐在他硬得跟石头般的肌肉上,改而摸了摸,嗔道:“总有需要帮忙的,我们过去吧。”   娇俏嫣然。   赵成锡低头看她一眼,她已经挽上他胳膊,低眉浅笑,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脸上打上一层淡淡的暗影。   周边人来人往,他们两个,一个美丽绝伦,一个高大挺拔,杵在在那里分外的瞩目,他想说,注意影响,可这会儿心里又酸又痒,竟是由着她挽了一会儿,才拉开她,一手提了一个行李,往礼堂的方向去了。   不过,赵成锡吃醋的旅程显然才刚刚开始。   两人进了礼堂,许多人看到颜欢,眼睛都是一亮。   虽然也很难忽视就在她前边半步的赵成锡。   很多人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话,但大概是看到前面赵成锡一脸的不好惹,就也都停在了“欲试”的阶段。   两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到了一排桌子中间,竖了一个好大名牌“工业设计学院染织美术系”的长桌前。   桌子后面坐了两男一女。   三个人看到颜欢和赵成锡过来,眼睛也都是一亮,完全忽略了一旁的赵成锡,包括那女生都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颜欢,等走进了,最近的男生就开口热情问颜欢:“同学,你是我们系的新生吗?”   “是的,我叫颜欢。”   “颜欢,哪两个字?我帮你在名单上找找。”   “笑颜的颜,欢乐的欢。”   ……   男同学帮颜欢注册,另外一男一女就那么看着他们注册。   一直看够了,才有人想起就杵在一旁的赵成锡。   他前面另一个男生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赵成锡,道:“这位同学,你也是来报到的新生吗?”   虽然这位同学年纪大了些,一身气势有些吓人,但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不分年龄不分职业,事实上,大部分的新生都是有些年龄曾经下乡多年的知青,反而看起来十几岁青春逼人学生样的少些。   赵成锡冷着脸,道:“不是,我是她爱人。”   迎新的老生们:……   就连正在帮颜欢注册的那位男生都下意识转过头,有些木楞地看向赵成锡,再下意识看向了颜欢,微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没合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名女生。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原来是颜同学的爱人,你们真般配。”   后面原先注册的那男生有些结巴,女生就接过他的活,细细跟她介绍注册完之后先去哪儿,再去哪儿,让她去宿舍先安顿上,然后再去各个地方领东西等等,又跟她说这些地方一路都有指示牌,照着指示牌走就行,还有一路上也都有迎新的老生们,不会走的话问一问也成,颜欢拿了纸条认真谢过,这才拉了赵成锡走了。   两人走了,两男生还探头探脑在后面张望,女生笑死。   还没走远,隔壁桌子就有男生探了脑袋来问:“刚刚那女生是你们系的新生,天,长得可真漂亮,你们有福了。”   就是多看几眼,饱饱眼福也好啊。   “福什么福?”   两男生翻白眼,道,“没看见她旁边那凶神恶煞的男人,那是她爱人。”   “她爱人?”   隔壁男生惊,道,“她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应届学生考上来的,旁边那是她哥她叔呢……那年纪看起来就得差了个十几岁啊,隔辈了都……哎哟,真是可惜了,唉,这么早结婚干什么啊!好苗子都被猪拱了……”   不过他说完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就是口贱惯了。   那男人高大挺拔,气势不凡,一看也就不是寻常人,看他腰背挺直,举止架势应该是当过兵的军人,虽然有些黑有些糙,应该是在太阳底下操练多了的缘故,但更添了男人气势,怎么看也不该是什么“猪”……   而前面耳力甚好一字不拉都听到了,一脸焦黑,被形容为拱了好苗子的“猪”的赵成锡:……   颜欢也听到了。   忙偷偷看一眼赵成锡,然后伸手安抚似的捏了捏他已捏成拳的拳头,轻咳了声,低声跟他道:“这些学生真不靠谱。”   还是你靠谱。   赵成锡重重“哼”了一声。 第54章 心都不会跳了   赵成锡还在生气。   颜欢哄他,低声娇嗲道:“今天周三了,明天周四周五,后面就是周末,要不这几天你就别回农场了,就在这边,等周一再回去成不成?我才过来,就已经舍不得你了。”   开了春,雪一化,工程队那边就已经开工,他是大队长,这甫一开工,各处都要巡查监督,那边自然少不了他。   所以本来打算今天早上送了她过来,下午就回去的。   赵成锡瞅她一眼,却没应下。   她含娇似嗔的,其实话里没多少“舍不得”,不过就是一贯的哄他伎俩罢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可偏偏她只要这样一哄,他的心就像被她的小手拿捏住了,由得她搓圆捏扁,又酸又胀又痒,然后气得痒痒,也恨不得揉捏她一通,让她知道哄他的下场才好。   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着脸,再哼一声。   他先送了她去女生宿舍。   这是一个学年唯一一天允许男人进女生宿舍楼的一天。   赵成锡带着颜欢在宿管阿姨那里登了记,就拎着颜欢的行李去了她宿舍,三零五宿舍。   敲门,进去。   宿舍里的人都转头看过来,看到颜欢,眼睛一下子睁得有些大。   再等颜欢进去,看到后面的赵成锡,直接眼睛冒出了亮光。   大家自我介绍。   一个宿舍六个铺位。   看床铺已经铺了四个,但宿舍里却是只有三个学生,一个阿婆,一对像是父母的中年夫妻,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三个姑娘一个叫王萍萍,一个叫卢妙妙,一个叫陆和琴。   王萍萍是隔壁省山城人,年纪最大,稳重温和,人很和气,曾经在山区做过多年知青,脸上手上都有着曾经风雨劳作的痕迹,但身上又有一股知识分子的温和书卷气质。   那个男人和四五岁的孩子就是她的爱人和孩子。   孩子小名叫山子,大大的眼睛,长得黑黑瘦瘦的,很精神。   她爱人穿着簇新的蓝色工装,打扮得挺精神,但面上手上和举手投足也能看出风霜来,颜欢后来才知道,她爱人是她下乡当地的公社货车司机,这日特地请了几天假,带着孩子一起送她来了。   卢妙妙是青州城人。   对,就是曾经沈颜欢住了十几年的青州城。   她看着二十出头,长得细眉长眼,乍一看不算多漂亮,但多看几眼,就发现有一种别样的妩媚,那个阿婆是她奶奶。   最后一个叫陆和琴,是西州城本地人。   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中年夫妻是她父母。   她在里面靠窗左边的下铺位置上收拾着东西,见到颜欢起身自我介绍完,却又介绍正在她上铺铺床的中年妇人是她妈,旁边站着的事她爸。   颜欢瞅瞅她正在收拾的铺位,再看看上面那个忙着铺床的中年阿婶,有些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陆和琴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上面那个是我们舍友的床位,她也是本地人,叫乔真,跟我住一个大院里,她放下东西就回家去了,我妈在帮她收拾一下。”   哦,一个院子的。   大家自我介绍完之后目光都往颜欢身边放下东西的赵成锡身上瞄。   颜欢就大方介绍道:“这位是我爱人,今天送我过来的。”   “哦哟,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   卢大婶的目光来回在赵成锡和颜欢身上扫,探究之后熊熊燃烧,道,“这架势,小颜你爱人是不是个军人?”   颜欢笑,道:“嗯,以前是军人,不过现在转业了。”   “果然真的是军人!”   陆大婶一拍手,道,“那转业现在是在哪里上班啊?”   ……   陆大婶后面显然还有无数的问题。   赵成锡直接跟颜欢道:“你要在宿舍休息一会儿吗?我去给你领东西。”   颜欢也不乐意被人刨根究底的问啊,毕竟一点也不熟。   她挽了他就道:“我们一起去。”   然后跟宿舍大伙笑着说了一声就跟赵成锡出去了。   人刚出去,陆大婶就在屋子里道:“哎哟,那姑娘可是真水灵,我年纪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就以前那资本家小姐,瞅着都没她这么水嫩,不过这么年轻就结婚,还嫁了个年纪比她大许多的,她爱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怕是有些地位的,不然人家怎么嫁给他……”   陆和琴听她越说越离谱,忙道:“妈,乔真的床铺铺好没?铺好了咱也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家。”   陆大婶被打断,原还皱了眉,听到“乔真”的名字,忙就又专注去了铺床铺的工作。   ……陆家一家人都在西州城最大的纺织厂西州第一纺织厂上班,这乔真就是纺织厂厂长的女儿。   女儿跟乔真一起考进西州大学,还是一个专业一个宿舍,可不把陆家人兴奋坏了,又是兴奋又有些惶恐。   从知道这事,这大半个月以来就不停地在陆和琴面前唠叨,让她在学校可要好好照顾乔真,两人成了朋友,不说陆和琴自己前程远大,就是家里都受益。   陆和琴看到她妈转移了注意力,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冲王萍萍和卢妙妙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见两人都很体谅地冲她点了点头,心里再松了口气……宿舍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好相处的,就是先前那个颜欢,看起来也阳光得很,因为和乔真一个宿舍的阴影总算是冲淡了许多,遂低头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而刚离开宿舍就听到陆大婶那些话的颜欢抬头瞅瞅赵成锡,真是有些无奈。   这学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怎么就这么多话呢。   ……而且说就说吧,等人走远了再说啊,人刚一转身就说,生怕人听不见呢。   她拉了拉赵成锡。   看他绷着脸,瞅着是哄不好了。   她不无同情的想,这些天他心情本来就不爽快,今天这一天,也实在是够他气闷的。   然后好死不死的,颜欢拉了拉他,还正在想着说上一两句什么的,却察觉到他步子突地一顿。   她一愣,下意识转头,然后就看到楼道里,就在他们正前方,一个人,正也目露惊恐地看着他们。   ……是好久没见的沈岫岫。   话说回来,颜欢也就是去年过年见过沈岫岫一次,之后一年多就再没见过。   她这是,也考上西州大学了?   不过她第一次见沈岫岫的时候,那时候她虽然表情僵硬,但却还有心气劲,这会儿看到他们,怎么一脸惊恐样?   因为大嫂的那一顿发飙?   不过管她呢。   她拉了赵成锡继续走。   沈岫岫却是像见鬼一样,拐进了一个宿舍就不见人影了。   ……显见得她并不愿意见到他们。   两人下了楼,颜欢嘟囔,道:“没想到她也考进了西州大学,不过她看到我们干嘛一脸惊恐的样子?”   说着她瞅了一眼赵成锡,肯定道,“我就说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应该是别的原因,如果是真的喜欢,见到你不该是那副表情。”   赵成锡脸很黑。   他道:“让她离你远点,要是她找你或者做了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他对沈岫岫出现在这里意外,但回想一下又一点也不奇怪,既然她是什么重活一世之人,那就是一早就知道高考会恢复,那自然就早有准备了,准备多年,跟把课本扔了多年只准备一个月的人一起参考,她考上西州大学有什么奇怪?   不过他想到的是她那些胡言乱语,说什么前世他们是恩爱非常的夫妻,还有一对孩子……明知道她说的必然是假的,可想到还是恶心。   而且她要是也这样跟颜欢说这些,甚至为了取信颜欢,又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   颜欢会不会在意?   可是这些他又什么也不能说。   颜欢察觉到了赵成锡的不寻常。   莫非,沈岫岫后来还找过他?   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抛开了,管她呢,看她那个表情,就算是她后来又找了他,肯定也是踢了铁板……   唔,她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两人去了生活部领了床褥床单被子热水瓶等生活用品,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宿舍没人,应该是都出去吃饭去了。   赵成锡帮她把东西放好,又要帮她去铺床。   颜欢忙一把拉住他,道:“放着就好了,回头我自己来铺,我们去吃饭。”   说着就跟他撒娇,道,“我们买了东西回去家里吃,这一天吵吵得我头都晕。”   今天和明天都是报到日,不会有什么事,报到完明天再过来就成了。   ……她打算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要缠着他让他在这边住上一晚,不然他这些天情绪怕是都不能好了。   哎呀,这些人也真是,什么“猪拱了好苗子”“得大了十几岁,隔辈了吧”“还嫁了个年纪比她大许多的……不然人家怎么嫁给他”……这不是给她找事嘛!   因为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都有些不走寻常路,这人本来就很介意这些!   以前她自己也会说,可那是情调,两人在一起,她想怎么哄就怎么哄,可现在要分开了,这些东西就不好再说说玩了,说不定会变成梗在他心里的刺。   赵成锡瞅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是撒娇,还是心软了,把被子什么的放到最外边空着的两个床铺的上铺上,就拉着她出去了。   ……事实上他也很想要一些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一路上颜欢都很乖。   上了车也没有闹他。   工程集团宿舍大院离西州大学不远,开车不过十来分钟,赵成锡开了车,直接开到大院对面的国营饭店买了一盒冬菜大肉馅的水饺,跟颜欢说回去煮……因为饭菜还要等,买饺子是最方便的,而且这家国营饭店的水饺用料足,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只不过两人一进屋子关上门,东西还没放下,颜欢就转身抱住他吻他。   赵成锡手上还拎着水饺。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的吻,却是一手揽住她,抱着她往里面走了走,水饺放到了桌上,这才一把掐住了她,低头吻她。   大衣扔到了一旁。   颜欢被他抱到桌上,手搂着他的脖子,求他,道:“今天留下来吧,反正我下午晚上都没有事,我一点也不想回宿舍,只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我一想到后面好多天看不到你,难过得心都不会跳了。” 第55章 金丝雀   她跟他在一起时从来不吝惜情话。   虽然他也知道,她的话听听就好。   可是他面上冷漠,事实上她每一句话都会揉到他的心里,让他越沉越深,越陷越深。   他对她的喜欢就这样在漩涡中绞到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再没办法剥开。   他没有立即答应她,却深深的吻她,深且重却又带上了无比的温柔和耐心。   她蜷缩在他怀里,几乎无力回应。   两个人都忘记了还放在桌上没有煮的水饺。   或许没有忘记,颜欢是不在意,赵成锡是不舍得。   ……颜欢说“我一想到后面好多天看不到你,难过得心都不会跳了”,她是的确舍不得,的确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但事实上,没心没肺的她,一转身就会融入大学生活,会每天开开心心开始忙碌的新生活。   但赵成锡却是真的,要适应夜晚没有她的生活。   一个小时之后赵成锡才煮了水饺,到床前哄她,去吃午饭。   颜欢只睡了一小会儿,睁眼哼哼唧唧的,伸手拽他,问他:“吃完饭就回去了吗?”   他默了一会儿,道:“今天不回了。”   事实上他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安排,第二天也是请了假的。   颜欢眼睛一亮,坐起身往他身上靠,伸手抱住他,道:“那明天就是周四,然后周五,可以一直待到周日吗?”   “不行。”   他直接拒绝道,“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就离开。”   颜欢瘪了瘪嘴,但很快又欢喜起来,这已经很好了。   她也不是那种会耽误他工作让他陪她的人。   她抬头轻轻吻了吻他,道:“谢谢。”   又道,“唉,虽然我那么喜欢农场,但我现在竟然想你快点完成那边的工程,回这边了,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其实也不是,还是要住宿舍,但感觉不一样。   “去吃饭吧,”   他伸手揽住她,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颜欢也的确饿了。   一大清早就出门,坐几个小时车到这边,去了学校一通报到领东西,再然后就是刚刚那一个小时……   她难得的多吃了几个水饺。   下午的时候两人并没有一直留在家里。   他们回了学校,不过没再去宿舍,而是一起把校园逛了一个遍。   走了一下午,晚上他洗完澡回到卧室时她已经睡着。   他没再打扰她,掀开被子躺下,探身小心吻了吻她的额角就准备睡觉。   却不想原先他以为睡着了的颜欢突然滚过来,搂住他的胳膊,跟他道:“我是很喜欢你的,就好像是宿命一样。”   他的心一抖。   没有动,继续听她道,“真的,好像宿命一样,你知道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其实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心就‘砰砰’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想,哎呀,我竟然是个花痴吗?还有点担心。后来发现,是只对你这样,你那时说,我跟人说试试,是随口就来吗?当然不是的,是只对你的。”   她没有跟他说,其他人她根本不会靠近,身体本能的反应就会排斥。   她问他:“你相信我吗?”   他伸手揽住她,“嗯”了一声。   他信她。   因为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一样的反应。   可是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变。   人生还很漫长,她还会遇到很多人,会越来越好,他知道他自己不会变,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变。   赵成锡从来不是不自信的人,也不是前瞻后顾,患得患失之人。   坚定和冷漠原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可是她却不一样。   颜欢第二天上午等赵成锡离开,才在学校食堂慢吞吞吃了个早餐,才回的宿舍。   这回宿舍的人可算都齐了。   颜欢回来,又同新来的两位同学互相介绍。   靠里右边上边位置的就是跟陆和琴家同一个大院的乔真,昨天陆大婶帮忙铺床的那位。   乔真长得挺漂亮,细眉大眼,身上有一股子娇养出来的养尊处优和骄傲。   另一个叫夏桐。   是从京市来的,长得高高瘦瘦,清清爽爽。   不过另颜欢讶异的是,昨天陆和琴的床铺还是在乔真的下面,今天却到了颜欢的下面。   颜欢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咦,你搬到这边了?”   陆和琴就笑道:“嗯,这边靠门,方便,我就挪过来了。”   “方便什么呀,”   夏桐翻了个白眼,道,“我跟你说换回来你又不肯,让我一想到这事就不痛快。”   颜欢看向夏桐,夏桐就道:“昨天我们来得晚,屋子不都满了吗?就剩下你下面那个床位,我那个妈嫌弃那个床位最近门口又是下铺,以后来来往往大家最喜欢坐的恐怕就是那个床位,嫌不好,看到你不在,立即就要把你的东西拿下来,我阻止她,说就喜欢下铺,她转头就找陆和琴,让陆和琴跟我换。”   陆和琴笑,就大大方方道:“其实没所谓的。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家里地方小,兄弟姐妹多,连个正经的床都没有,就每天晚上在隔板房里打个地铺,晚上睡觉,白天就得收起来,现在能有一个床铺就不知道多好了,就是个左右的位置,有多大分别。”   “不是这么个事,是这样,”   夏桐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是窒息,你们知道吧,就从这一件小事,你们可以想象我以前在家里的生活,为什么考大学一定考了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西州城吧。”   为了这事,家里鸡飞狗跳的,这个年都没过好。   好在她有个大伯在西州大学,理由都是现成的,她爸觉得她到了这边有大伯照应也好,家里的风暴这才没闹成十级风暴,也没让她妈到处找人改了她的志愿,调到京市其他学校。   陆和琴听了她的话倒是微微一怔。   她上大学之前已经下乡做了好几年知青,对家里的桎梏已经有些放松,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就填了西州大学。   毕竟这是整个大西北最好的大学。   她想着,考上大学,应该也能跳出家庭对她的影响了……却没想到,会生生撞上了乔真。   这会儿她听到了夏桐的话,不免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早知道她报了别的省市的学校就好了。   可却太晚了。   夏桐问颜欢:“你昨晚没回来,也是本地人吗?”   大家都看向了颜欢。   这事可真是有些复杂,不过颜欢半点也不想说自己以前是青州城的。   她“嗯”了一声,道:“也不算吧,我是从青木公社那边的一个农场过来的,不过我爱人原先是西州城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原先完全陌生的人很快就熟了,也都大概了解了彼此的情况。   她们宿舍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除了乔真,大家全部都有过知青的经历,也因此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读大学的机会。   每个人都很刻苦,读书都很拼命。   就是夏桐,原以为她是京市的,竟然跑到这边来读大学,可能不是那种特别进取的,但实际上不是,她的努力不逊于任何人,还有一种严格律己的架势。   慢慢的,大家就发现,整个宿舍最不努力的人好像就是颜欢和乔真了。   到了学期末的时候,就是乔真都认认真真早出晚归的上自习温习书了,颜欢却是雷打不动每天上完两个小时自习就回了宿舍。   周末的时候更是不见人影。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是大家自习准备考试时间,没有安排上课。   周五这日中午大家自习回来,就看到颜欢在收拾她的东西。   一件一件裙子铺在了陆和琴的床上。   别说是其他人,就是衣服一向最多款式也最丰富的乔真看见了眼睛都盯在了上面。   夏桐索性就直接扑了上去,拿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问颜欢,道:“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颜欢漂亮衣服多,她们也早就知道她大部分衣服几乎都是自己做的。   夏天一到,她们的眼睛每天都要被颜欢的漂亮衣服洗一洗。   其实她们倒是很想开口让颜欢帮她们做。   可是大家学习繁忙,还要参加各种活动,自己的时间都恨不得挤着用,颜欢更是每到周五必回家,周一早上才回来,她们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颜欢“嗯”了声。   夏桐就叹道:“我怎么没你这一双手!”   陆和琴的重点却是在别处,道:“颜欢,下周一就考试了,你收拾东西,不会这个周末还打算回家吧?”   连乔真都打算留在学校复习了。   颜欢点点头,道:“我爱人一会儿就过来接我。”   众人抚额。   开学没多久,全校都知道他们染织系来了一个仙女一样的美人。   很多人还专门跑到他们课室甚至宿舍就为了看颜欢一眼。   可惜他们也很快就知道,这仙女一样的美人是名花有主的。   不是有了对象,而是已经结婚。   人家爱人到了周五,就雷打不动在宿舍楼下接颜欢回家。   然后颜欢吧,看她学习的时候虽然也认真,但却明显没别人努力。   平日里穿着打扮乍一看也没多出格,但细节处无一不精致。   吃东西从来没有节省的概念,别人一天几个馒头都要算计一下,她每天水果都不带重样的,这生活质素就是连厂长千金乔真都要侧目。   ……但据说她也就是大西北偏僻农场一姑娘,好像还是个孤儿。   大家脑海里便脑补了一出完完整整的她有权有势的爱人养了一个漂亮金丝雀的故事。   而且她明明有能力考上西州大学,却不努力,甘心让男人养,白白浪费这样别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夏桐放下衣服,道:“颜欢,你回家不要紧,但这次期末考试你可得好好考,我刚收到院里的通知,说咱们是第一届参加高考考进来的学生,底子都比往届学生好,所以院里已经开会,老师们打算直接从我们这一届学生里面挑选学生助理,参与他们的课题,这是非常好的机会,你专业知识和绘画底子都好,可别因为基础课的成绩拉了后腿。”   夏桐是班级学习委员,所以能第一时间收到这样的通知。   乔真看了一眼夏桐。   这事她当然也知道,甚至比夏桐知道的还早。   她爸那边早已经帮她联系好了导师,跟她说只要学期末考试成绩不要太拉跨,就去那位导师下做课题。   ……那位导师手上有国家级的研究课题,参与她的课题,不仅有去全国各大省市参观交流的机会,甚至可能有去港市,甚至出国交流的机会。   这也是她这些天都努力复习的原因。   “知道,”   颜欢抬头对夏桐笑道,“我回家复习也一样,不过有的东西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用,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她也知道自己偏科的厉害,可是对数学物理那些高深的计算公式,她真的是无能为力。   夏桐摇头,简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等颜欢离开了,大家也只能感叹一下,各自爬回床上,吹着风扇,准备休息一下,下午继续苦逼地去上自习。   风扇“嗡嗡”的,大家也热得头晕脑胀。   里面左边上铺的卢妙妙突然道:“其实夏桐你不用担心颜欢,我有次看到颜欢从系主任家里出来,她爱人很有权势,这些东西很可能早就帮她铺好路了,这些不用咱们替她担心的。”   夏桐皱眉,道:“外面那些人不了解颜欢,传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说这种话?”   “我只是说事实,”   卢妙妙道,“夏桐,你自己不喜欢走特权,但却不是人人都这样的,我也没说她不对啊。而且你们最近没发现吗?颜欢她虽然没有花很多时间复习功课,却花了很多时间学习英语,咱们又不是外文系,她那么努力学习英语做什么,说不定她有别的打算……不过,就不知道她这打算她爱人知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她爱人家庭背景到底是怎样的。”   说着就叹息了声。   “你有这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颜欢?跟我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夏桐就不乐意听这个。   卢妙妙听了她这语气有些不高兴了。   她道:“我是为了你,看你为她扑心扑命的……你知不知道她背景到底是怎么样的啊?”   说着她忍了又忍,道,“你把她当好朋友,其实她从来都没跟你说过实话。她以前并不是什么农场的人,也不是什么孤儿,她以前是我们青州城的人,家里跟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家庭一样,父亲是机械厂工人,母亲是食堂杂工,前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但她长得漂亮,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喜欢上了她,两人就好上了,可是她在农场下乡之后又遇到了更有权有势的现在这位爱人,一个月就把前头那个踹了,跟这位爱人接了婚。”   众人目瞪口呆,一阵沉默。   静默中年纪最大的王萍萍道:“妙妙,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卢妙妙说完心头“扑通扑通”跳。   但这些话压在她心里好多天了,说出来好像人也轻松了起来,也不遮遮掩掩了。   她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是青州城人,她也是青州城人,总会有共同认识的人,这些话也绝不是我乱编出来的,否则天打雷劈,我还没有恶劣到编排自己舍友的瞎话。” 第56章 诡异的怜爱   没有人说她是瞎编的,只是大家都多已经不是那个冲动的年纪,都经历了上山下乡,多少有过一些经历,也知道流言杀人,而流言似真实则句句饱含凶险……卢妙妙刚刚的话,家庭背景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不可能是假,因为编这种假话,太容易戳穿了。   所以大家一时沉默住。   但一样的事实,稍微扭曲一下,因为说话人的立场,结果可能就是千差万别。   众人皱了眉,正在消化着这话,在反应过来之前,这时一直没出声的乔真又突然抛了个炸弹出来,道:“其实我们家跟她爱人赵家有一点来往,我妈跟颜欢的婆婆认识。她爱人之前是有一个未婚妻的,就是三一二宿舍,外文系的沈岫岫。沈岫岫小时候就是赵家养大的,跟她爱人青梅竹马,大了就订婚了,但后来她爱人在那个农场负责水坝项目,她下乡到那个农场一个月,她爱人就跟她瞒着家里直接领证结婚了。”   众人:!!!   卢妙妙受到支持,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道:“这下子你们不会怀疑我了吧,两边完全不相干的,时间都对上了。我们问她是哪里人,她就跟我们说她是那个红星农场的,事实上,她就是下乡过去也没多久,明知道我是青州城人,从来提也不提……事实上,她以前跟我们青州城老乡会一个师兄根本就是住在一个宿舍大院,都是那个机械厂宿舍大院里面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戛然而止。   因为提到那个师兄,她在这个时候并不想提到那个师兄。   这些事也并不是那个师兄说的。   而是她看到了那个师兄对颜欢的异样,后来偶然知道两人竟然是一个宿舍大院长大,她心里震惊,找了别人查到的。   宿舍里又是一阵静默。   好一会儿,陆和琴那边传来声音,幽幽道:“没人说你瞎编,但妙妙,有些事情她不想说,总有她的原因,我们虽然住了一个宿舍,一开始也只是陌生人。”   “你刚刚说她下乡到农场一个月,就跟她爱人领证结婚了,我记得她现在也就二十一二岁,那就是结婚也就是一两年前的事,那个时候其实我们这些下乡的知青都已经在想尽办法回城,上面政策上也没再继续鼓励我们下乡了,我记得好像是只要在城里找到了接收单位,就不用再下乡的。照你说的,他们宿舍大院那个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喜欢上了她,跟她好上了,她怎么还找不到一个工作,突然下乡了?而且结婚也瞒着家里,跟咱们同宿舍半年,甚至提都没提过她家,说自己是孤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有没有可能她真的可能就是孤儿,青州城那边根本不是她亲生父母,或者就算是亲生父母在她眼里有也等于没有。她长得那么漂亮,放着厂长的儿子不要,一个人孤身下乡,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想嫁给那个什么厂长的儿子,而是她父母贪慕权势,就因为那个厂长的儿子看上了她,就逼着她嫁给那人,她不得已才孤身下乡……然后遇到了现在的爱人。”   陆和琴从小在纺织厂宿舍大院长大。   家里孩子也多,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对大杂院里的事可知道的太多了。   要是他们宿舍大院厂长的儿子看上了她,她爸妈为了给两个弟弟铺路,绝对干得出立马把她打包嫁出去的事。   ……当然他们纺织厂厂长的儿子没看上她,但厂长的女儿就跟她一个宿舍,因为这个她父母时不时的就给她找一点事,因着这个她都快烦死了。   “原来是这样,”   夏桐喃喃道,“天,没想到颜欢那么开朗,小时候竟然吃过那么多苦,难怪她又会做衣服又会做饭,本来还觉得奇怪,看她样子像是家里惯着的那种,偏偏什么活都会干,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她心里又是同情又是感动。   同情她的身世,感动于她和赵成锡的爱情。   卢妙妙:……   那是陆和琴胡乱说的假设,假设,你还这就当真了啊?!   “成了,大家赶紧睡吧,”   这时年纪最大的王萍萍道,“颜欢不在这里,你们说什么都是道听途说,没有影的事,只会把事情越说越离谱。咱们是她舍友,有什么事情真想知道的就直接问她,不然还是不要把这些都没经过她证实的话传出去,不然外面的人又说,这可是她舍友说的,就又成了铁证似的,都睡吧。”   说完顿了顿,又道,“我考上了大学,村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各种疯传,说我要是上了大学,肯定要跟别的知青一样抛夫弃子,走了就不回去了,个个跑到我公婆耳朵里说,没影的事说的跟真的一样,为着这个,我公婆差点偷偷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流言杀人,他们怕是恨不得我公婆烧了我的通知书,或者打断我的腿,让我走不出那个村子的吧。”   这话太过沉重,让众人再度沉默。   就是卢妙妙再觉得委屈还有话想辩解一下也不敢说了。   宿舍那边搅起了一片风浪,颜欢这里却是好得很。   水坝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赵成锡手里又接了其他设计项目。   所以现在基本都是周一周四在农场,周四晚上就回了集团,周五周六在集团这边上班。   下周颜欢考试,他这周周五周六就索性请了假在家办公。   平日他多是周五下班去学校接颜欢。   这次颜欢却是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回来了。   他听到门响,转身往门口过来,颜欢却是开了门直接扑进了他怀中,蹭了蹭他,问他:“惊不惊喜?”   “下午没课?”   他问她。   颜欢摇头,道:“下周期末考试,这周没课。”   赵成锡“嗯”了声,道:“复习好了没?”   “还行吧,”   颜欢笑道,“不过我数学物理是真不行,回来就是找你陪我一起复习的。”   所以夏桐她们其实是误会了她。   她特地回来不是无心复习贪恋温柔乡的,纯粹是她别的功课都复习的差不多了,就数学物理,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劲来学,看着书实在是费尽,也不好找其他人给她补习,这方面赵成锡强,当然是问赵成锡方便。   不过她多敏锐,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她笑道:“不过,夏桐她们看我的那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唉,你不知道,学校里好多人传我没出息,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却只会依赖你,还要各种讲究,花你的钱都不眨眼似的,说起这个好多人痛心疾首呢。”   也不知道是替她不求上进痛心,还是替他的钱痛心。   赵成锡笑了出来。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以她在农场的折腾劲,他以为她在学校里面也会过得如鱼得水,做出很多让人惊讶的事情来,但事实上这半个学期她并没有。   也没有参加学校里面形形色色的社团。   ……他以为她会喜欢那些。   事实上她上了大学之后生活也很简单。   认认真真上课,安安静静看自己喜欢的书,并不喜欢那些热热闹闹的活动。   农场的铺子还在维持着,效益很不错,每个月她已经可以拿一笔可观的工资,但这样之后她并没有再扩大铺子生意,尽管很多人来找过她,说铺子不管是卖的手袋钱包还是偶尔几款衣服,希望她扩大生产,这样也可以招收更多的工人,她却是一点兴趣没有。   但他却看到她在做什么。   她读了很多书,整个染织行业相关的书,甚至古古怪怪的,例如古法制衣染料她都有兴趣看,甚至会找来原材料试。   她喜欢各种漂亮的东西。   短短半年她画的各种稿子已经有好几垒,喜欢的会做出来。   她也没放弃没事整点新的点心出来,然后还会试着调出香水来,原先是点心那边做出来的,后来直接提取出来,可以喷洒在身上衣服上。   他道:“那我多赚点钱。”   颜欢“咯咯”笑出来,嗔道:“看起来你巴不得似的。”   他伸手揽住她。   他的确是巴不得,不过她自己总能折腾出钱来,好像并不需要逼他赚更多的钱。   不过说起这个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跟她道:“水坝那边设计施工方面基本已经完成,后面主要就是后续的监测和维护工作,我可能过几个月就要调回西州集团总部,铺子那边,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已经在这边上大学。   他调回西州,那他们其实跟农场那边就没什么关系了。   她也没必要再回农场。   颜欢侧了侧脑袋,想了想,道:“再等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但我感觉好像后面会有很大的变化……现在我不好自己开铺子,我总感觉,现在政策一直在变化,说不定后面我可以开自己的铺子。”   她现在当然没有多大兴致扩大铺子经营。   批量生产给农场赚更多的钱,这些农场想做的话自己就可以做,对她的吸引力却并不大。   树大招风,那时铺子不知会引来多少觊觎的人,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现在铺子小,对那些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思,那些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搞好了,别挂她的标牌就行了。   赵成锡一愣。   他突然想到沈岫岫的话。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国家会宣布改革开放,鼓励发展私营企业,允许个体私营。   赵成锡伸手摸了摸她,道:“欢欢,你维持住铺子,是不是就在等这个变化?”   颜欢转头看他,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很多时候我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具体的我又不知道,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凭着直觉和本能做事,但每次选择好像都没差,就好像当初我就觉得我应该来农场,所以就来了,然后觉得可以跟你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了,事实上都是很对的选择,所以我就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他仔细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像化过的雪水洗过的宝石一样,没有一丝阴霾。   “嗯,那就暂时维持着吧,暑假回去看看。”   他道,“要是等我调回来了,把铺子挂在我们集团后勤部也可以。”   他觉得有些事情像是罩上了一层迷雾,某一个瞬间,他甚至生出用一些特殊的手段逼迫沈岫岫说出所有她知道的东西,这种审讯手段,他从来不缺,但到底还是压住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周一考试,颜欢周一早上就直接去了考场。   考完就跟夏桐,王萍萍还有陆和琴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然后再回的宿舍。   颜欢本就是很敏锐的人。   她考完跟宿舍几个人一起走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们对自己微妙的变化。   夏桐变得更亲昵了。   她以前一向大大咧咧的,今天对她竟然反常的照顾。   还有王萍萍和陆和琴,这两人一个年纪大些,一向对人包容温厚,但平日里精力主要是放在自己学业和家庭上,一个虽然年纪不大,平日里看起来特别随和好说话,很会照顾人,但其实跟谁都不会特别亲热,这回倒好,这两人今天对她竟然特别的温柔,甚至带了几分怜爱。   对,诡异的怜爱。   颜欢有些毛骨悚然。   她按了按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心道,难不成这次期末考试有新规定,考不好要被退学,她们不会是觉得自己这次肯定会考砸,提前同情兼怜爱她的吧?   啊,其实那大可不必,她考得挺好。 第57章 难念的经   颜欢感觉到夏桐,王萍萍和陆和琴对自己的细微变化。   同样也感觉到了卢妙妙和乔真对自己的某些变化。   不过这两人跟自己的关系本来也就一般,也就没所谓了。   不过颜欢总觉得她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偏偏却没人过来特别问她什么。   大概是忙着考试吧。   就是考最后一门课之前的一天,夏桐突然问她,她爱人是不是对她特别好,她一开始又是怎么认定的他。   颜欢看着夏桐那亮晶晶带着异样光彩的眼睛,十分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具有普适性。   夏桐清丽爽朗,性格活泼,成绩好,家世也好。   学校里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   可颜欢瞅着经常来找他的那些男生吧,还是差了些。   她认真道:“我跟你说,跟一个人合不合适还是得多了解一下,我是运气好,才在最开始没有经过很长时间了解就在一起了,结果却发现他是一个特别合适我的人……你要是谈对象,还是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的背景和性格。”   夏桐眼睛亮晶晶,道:“你那么好,我要是个男的,不合适也会要求自己配合你变成一个合适的啊。”   颜欢:……   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道:“可是夏桐,你要是个男的,我不会喜欢你的。”   她还是喜欢赵成锡那样的。   夏桐:……   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一个星期的考试很快就考完了。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颜欢刚出考场就在门口看到了满头大汗的颜红安。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颜欢惊讶的招呼他。   颜红安先冲她身边不停打量着自己的舍友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跟颜欢说话,道:“我这不是早打听了你考试时间和地点了吗?我妈最近不也是在准备学生考试吗?又惦记你,不停念叨,让我在你考完前过来一趟,捉你回家吃顿饭,免得你考完就直接回农场了。”   这会儿去赵成锡的宿舍楼,不是门锁着,就是直接撞到赵成锡,他可是一个也不乐意。   颜欢笑道:“我本来就打算考完就去看看大姨的。”   说着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我大姨家的二哥,颜红安,他在工业学院那边读书。”   众人很惊讶。   本来有个亲戚不惊讶。   只是这不前几天才八卦过她的身世吗?   颜欢给大家介绍完之后就让大家先走,带颜红安去食堂吃了顿饭。   吃完饭就让颜红安在宿舍楼下等着,自己回宿舍收拾东西,两人再一块回赵成锡的宿舍楼。   颜欢一进宿舍门就看到了众人各异但都有些微妙的表情,还有欲言又止的样子。   颜欢:???至于吗?   她瞅了大家一眼,道:“那真是我二哥,有血缘关系的。”   乔真道:“颜欢,你以前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怎么又冒出了个大姨家的二哥?”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不同的语气问出来给人的感觉会是完全不一样。   颜欢瞅她一眼。   她跟夏桐王萍萍陆和琴关系不错,平日里说什么也就没所谓。   但她一向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乔真和卢妙妙对着自己那种若有似无的敌意,就算是平时装的再好,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大家虽然住一个宿舍,但也只是点头之交,没必要深究。   但她可不喜欢被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质问。   颜欢道:“孤儿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算爸妈都不在了,还不能有个亲戚啊?”   夏桐“噗嗤”一声笑出来。   乔真面上一红。   她是西州城最大纺织厂厂长家的千金,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还很少有被人噎的时候。   院系里的老师领导也都跟她爸认识,所以在系里也是有点超然受人追捧的。   她抿了唇,不高兴了,然后沉了脸道:“那你小时候是谁养大的?之前你说你是从红星农场来的,但听说你也只是那边的知青,你小时候是哪里长大的?   颜欢皱眉,回头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声道:“你是在质问我?还是在审讯我?”   乔真:……   乔真被怼的面红耳赤。   宿舍的人都看过来,却没有谁出声。   颜欢轻嗤一声,继续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卢妙妙心思转了好几遍之后,终于道:“颜欢,你没必要这么大脾气,大家都是舍友,乔真也是好奇。其实不仅乔真好奇,就是我也挺好奇,我那次在我们青州城同乡会,有人跟我说其实你也是青州城人,是不是啊?”   颜欢一下子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卢妙妙都不自在了,道:“颜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就因为你好奇,我就要答‘是’或者‘不是’?”   颜欢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答你?”   卢妙妙的脸一下子涨红,不敢置信的瞪向颜欢。   她不过就是替乔真圆一下场,然后顺便试探一下,哪里想到一向看起来和气的颜欢说话竟然突然发难!   “你!……”   卢妙妙张口结舌。   其他人也有些愣住了。   “我什么?”   颜欢冷笑,道,“我先时在外面听别人说,有人传我其实是青州城人,家里兄弟姐妹一大堆,特别穷,攀上了家属院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家里日子才好一点,结果下乡去了红星农场才一个月,遇到了更有权有势的现在的爱人,就一脚把原先那个机械厂厂长的儿子给踹了,勾搭上了现在的爱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又是我舍友说的,又是青州城同乡会跟我同住一个机械厂家属院的同乡也知道……敢情这个舍友就是你啊?”   卢妙妙脑子“嗡”一声,脸一下子由红转白。   这话,这话……   这话她其实并没有在外面说过。   只是跟一个人提起过。   是前几天她约青州城同乡会的那个师兄唐骥一起回家,被唐骥拒绝,她当时太伤心,忍不住就问他是不是还惦记着颜欢。   然后后面那些话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只是没想到隔江有耳,被门外的另一位师兄给听到了。   只是这才几天,这话就传到了颜欢耳中?   是唐骥跟她说的吗?   卢妙妙简直受到了双重打击。   一时之间她又是气愤不已。   被唐骥拒绝的恼怒也勾了出来。   她脱口而出道:“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青州城住了十几年,你做过的事,又不是没人知道,就算你到了这里……啊!”   卢妙妙的声音戛然而止,捂着脸上,从头往下滴的水。   颜欢放下杯子,冷冷道:“就算我到了这里,又怎样?我就算是到了哪里,我自己的事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管得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想说,不过是因为你不配听,怎么,就给了权力让你在背后嚼舌根,泼人脏水了?”   “还好意思说舍友,好奇……要点脸吧。因为喜欢个男人男人看不上你,就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就你这点出息,还想挑拨离间,真是活久见!”   她说完就转身拿了东西跟夏桐她们道:“我先下去了,晚上我再过来接你们。”   陆和琴因为自家家庭状况暑假不想回家,她想找点工作做。   但临时工也不是好找的,工种差报酬还少,颜欢想着自己暑假回去肯定忙,陆和琴从小在纺织厂家属院长大,有缝纫基础,不如带她去铺子里帮忙,就叫了她晚上去自己家吃饭,夏桐听到也要去,她跟王萍萍不是本地人,都定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回家,颜欢就索性叫了两人一起了。   众人都目瞪口呆中,颜欢跟她们打招呼,她们都是木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着颜欢离开了。   宿舍门带上,卢妙妙“哇”得一声哭出来。   宿舍一片静寂,只有卢妙妙刺耳的哭声扎着人的耳朵。   夏桐“砰”一声把书往桌上一掼,骂道:“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上次和琴说得明明白白,实情肯定不可能是那样,你还在外面胡说八道……还是为了个男人,有点出息吧!简直丢人现眼……还要是编排自己的舍友就天打雷劈呢,我看就是五雷轰顶也不冤枉了你!”   颜欢因为相貌在学校本来就出名。   这种事肯定特别容易传出去,这么传分明就是想毁了颜欢的节奏。   明明上次她们都已经警告了她。   夏桐想想就生气。   “不是有个跟颜欢同住一个家属院的同乡吗?”   乔真突然道,“无风不起浪,刚刚颜欢也没否认啊。”   夏桐猛地转头看向乔真。   乔真被她一瞪,脸上就是一红。   夏桐道:“都说是脏水了,还要怎么否认?”   然后“呸”了一声,道,“心里脏,真是看什么东西都是脏的。”   说完她转身出门,“砰”得一声就带上了门。   颜欢下了楼带颜红安回了家,两人下午商量了一下暑假铺子的事,又约好了第二天颜欢和赵成锡去颜家吃午饭,到时候吃完午饭颜红安就跟他们一起去农场之后,就送了颜红安离开。   晚上的时候夏桐陆和琴王萍萍一起到了颜欢这边吃饭。   颜欢打发了赵成锡去工程集团食堂吃,就剩下了四个人。   因为中午的事,气氛就有些沉抑。   颜欢倒是没所谓,情绪半点没受影响。   夏桐问她:“你什么时候听到外面那些传言的?”   “前几天。”   颜欢笑道,“青州城同乡会一个师姐跟我认识,跑来告诉我的。不用这样,反正流言这种东西,只要你干点事,就总会有的,不用太在意。”   说着也简单把青州城的一些旧事跟她们说了说,道:“你们可别介意,本来就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没必要特别提出来,没想到我不说,还是有别人关心。”   夏桐几个人听得眼睛都红了。   也亏得颜欢耐得住,这些天考试也跟没事人一样。   倒是陆和琴道:“虽然你比我还惨,但说实话,我竟然是羡慕你的,我倒是情愿自己不是自己爸妈亲生的,这样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清清朗朗,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是扯不断的关系,才烦死你。”   她两个姐姐两个弟弟。   家庭条件原先是很不好的,几个姑娘从小被打到大,她是比较滑头叛逆的,两个姐姐却都被养成了习惯性扶弟的性格。   不仅自己扶,还要求她扶。   她们心里也不是不会不忿,但行为上却继续扶。   ……有时候陆和琴自己都怕自己成为那种怨妇似的傻叉。   大家都是见过陆和琴那个帮乔真铺床的妈的,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   陆和琴跟乔真一个宿舍。   她妈就三天两头做些吃食送过来,有时候还织件毛衣做双鞋子送过来,说是送给陆和琴的,其实都是送给乔真的,还见天的当着整个宿舍和乔真的面嘱咐陆和琴,让她多照顾乔真,又跟乔真说,有什么事使唤陆和琴就成,千万别见外等等。   当然了陆家有什么事,陆和琴她妈也会不见外地跑来跟乔真叨叨,请乔家帮忙。   也就是陆和琴心里放得开,处事也豁达,要不然就跟乔真一个宿舍,以她妈这三天两头来折腾的劲,都能让她抬不起头来。   所以她一向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这次暑假也是想找点临时工做做,省得回去闹心而已。 第58章 你碰一碰她?   夏桐伸手拍了拍她,同情地道:“你就应该跟我一样,报个离家远一点的学校,离个十万八千里的,就你家里,半点骚扰不到你。”   她觉得自己妈已经够可怕了,陆和琴那妈更可怕。   关键是,钝刀子磨人,你还就得受着,一想到她妈的那些操作,就能让人窒息。   陆和琴苦笑了下。   这事她也后悔得不行,但这不是后悔也没用了吗?   颜欢瞅她一眼,道:“坚定立场,见步走步吧,就是闹心点,但其实只要你自己摆正了原则,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其实她馊主意倒是不少,肯定能让她家里消停些,只是疏不间亲,还是不好乱给建议的。   陆和琴“唔”了一声,道:“没事,对了,”   她又问颜欢,道,“颜欢,只要起了个头,学校里这种事就传得最快,再加上你本来就引人注目,后面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任人说的那么难听。”   颜欢笑了一下,道:“没事,这事我心里有数,反正现在暑假了,就好好过个暑假,等我回来看看情况再说。”   “你心可真大。”   夏桐道。   颜欢笑了笑,喝了一口酒。   以前在农场那些流言传的更厉害更杀人呢,不是一脚就解决了吗?   怕什么。   一脚不行就两脚,总能解决问题的。   王萍萍问颜欢,道:“之前你跟和琴说的去农场裁缝铺子里帮忙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萍萍下乡的时候嫁给了当地公社的货车司机,已经有了一个四岁多现在快五岁的孩子。   她娘家那边人多房子挤,所以现在孩子还放在了婆家那边,但她爱人是货车司机,也是经常不在家,她一想到孩子就这么放在婆家,放长假时才能回去看到,心里就难受,所以其实也想能不能赚点钱,把孩子接出来到这边,虽然操作起来也有很多难处,但总要有点想头不是?   颜欢看大家都看向了她,就简单把自己在农场挂靠着农场开了个小裁缝铺的事说了。   她道:“这裁缝铺效益还可以,虽然是以农场的名义运作,其实什么都由我做主,扣掉大家的工钱,各种成本费用,把剩下赚的钱交给农场就成,暑假我回去可以接点做衣服的单子,这样和琴过去赚些手工钱还是可以的。”   众人都惊讶得不行。   学校里面都传颜欢多么娇气,仗着爱人有钱有势,明明考上了大学还不争气,花爱人的钱,心甘情愿让爱人养着。   她们几个人虽然跟她朝夕相处,知道她实际不是这样的,但也没想到她一有空就回农场,竟然是因为在那边开了个裁缝铺子!   这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人家花的明明是自己的钱!   “那,那边的人会不会有意见?”   陆和琴犹疑道。   颜欢摆手,道:“你就是顾虑得太多,你家里的事情其实也是。有意见就有意见呗,我的铺子一向就是这么运作的,只要原则上收益都交给了农场,就没什么所谓。还有,迟点我爱人就要调回西州城了,到时候那边的铺子应该就会关了,关都要关了,还用得着在意别人嘀咕什么。”   众人:……   陆和琴若有所思。   她是想得比较多。   她苦笑了一下,道:“你说的对……要是今天的事,我恐怕也做不到像你那样直接怼乔真,跟卢妙妙撕破脸。其实仔细想想,还不如撕破脸,要是忍了含糊其辞,她们怕是还会继续在外面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样撕破脸,她们反而还会顾忌点,不过乔真……”   她顿了顿,道,“颜欢,乔真家在咱们西州城甚至整个西北纺织界都是有影响力的人家,跟咱们院系领导老师都认识……我怕后面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你注意着些。”   所以她妈折腾的那些操作,她虽然难受至极,却也没有闹开。   ……回家的时候当然说过,但说了要是有用,她妈还是她妈吗?   至于乔真,她谈不上多骄横跋扈,但习惯使然,还是经常对她露出颐指气使的神色语气,吩咐她做什么自然得好像吩咐自家保姆,她除了忍让,有技巧的拒绝,或者尽量少回宿舍,早出晚归,留在自习室学习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颜欢笑了一下,道:“都说你顾虑太多了,放心,她要是真做什么,我就能直接甩她脸上。”   陆和琴笑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颜欢和赵成锡先去颜家吃了午饭,下午就带着陆和琴和颜红兵一起去了农场。   大家看到她回来都很高兴。   颜欢把陆和琴介绍给了大家,然后就安排了她在铺子上班。   并没有出现陆和琴担心的大家排斥她的情况,事实上,大家甚至有点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因为她们觉着陆和琴是颜欢的同学,都是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的高材生,都十分的欢迎她。   ……因为她们都巴不得颜欢多接点衣服单子,可颜欢一直不肯,这回带回个同学回来铺子上,总会多接些单了吧?   后面知道了大家想法的陆和琴:……   有点诚惶诚恐怎么办?   不过等事情安排妥当歇下来,大家不可避免的,都会跟颜欢谈起铺子的后续问题。   因为水坝就快完工,工程队设计和施工部都要调回总部,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后续监测和维护人员。   廖婶子和另外在铺子帮忙的两位嫂子也都要跟着工程队人员离开。   廖婶子道:“不少人都找到我这里来试探,问以后这铺子的打算,我估计月红和红莲那边怕是也有不少人打探,到时候是直接把铺子关了,还是由农场那边接管。你知道的,农场那边今年发展也快得很,生产部那边开了纺纱厂织布厂,直接把咱们农场种植的棉花弄去纺纱织布,他们野心大得很,看咱们的手袋衣服卖得好,各大公社和县城那边都想让咱们加货,听说就在跟熊场长商量着也直接开个纺织厂,做各种纺织品来卖,反正有咱们的牌子在前面,他们不愁没地方接收。”   这都是早就预料到的,颜欢并不吃惊。   她笑道:“没事,场长他心里要是有什么打算,肯定会过来找我的。”   不过熊场长还没来找她,陆陆续续的其他人倒是先来找她了。   有些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就是来打探一下也就罢了。   有几拨倒是真真想接手她铺子的。   一个是她以前园艺部主管的爱人钱恵芝,也就是那位憨憨钱志的姑妈。   她拎过来不少吃的喝的给颜欢,问颜欢等赵队长调走了铺子还会不会继续开着,颜欢有什么想法。   颜欢摇头表示没想法,道:“其实我这铺子又没什么东西,主要是人,还有院子和缝纫机。要是我走了,院子和缝纫机肯定是要交回给农场的,至于人,就看她们自己的想法了,她们来去自由的。”   钱恵芝就笑眯眯的,带着些哄孩子和讨好的笑道:“小颜啊,我就想着,你这铺子都开了这么久了,大家都对这铺子有感情的,就这么关了多可惜?我就想着,我闲着也是闲着,也是一直都想找点事情做做,小颜不如等你和廖嫂子都走了,就把这铺子交给我打理,当然了,就算你不在这边了,这铺子还是你开起来的,也还可以给我们意见,想让我们做点啥都还听你的,咱们给你的工资还照开。”   颜欢沉吟了一下。   钱恵芝就又笑道:“你放心,这事场长那边我也已经跟他通过气了,只要你同意,他那边是没有问题的。”   颜欢“唔”一声,心道,那你干什么,拿钱?   不过她虽然不顾虑什么,但也不是个锤子。   以后说不定还要跟农场长期打交道呢。   她笑道:“听起来还不错,不过我这个铺子一直都是廖婶子月红她们在操心,实际上都是她们主事,等我回头问问她们,也听听场长的意思。”   钱恵芝就开开心心的走了。   然后就不是个人,而是生产部和生活部那边的主管梅主管以及周主管。   两个人当然不是一起来的。   他们先后来找了颜欢,都表达了如果赵队长离开,他们想要接手铺子的意愿。   生产部的主管梅主管是一年多前从市里调过来的。   据说原先是市秘书处副市长的秘书,调过来就是涨资历好继续升迁的。   他这一年来在生产部做了很多事情。   已经先后开了纺纱厂和织布厂,他跟颜欢表达了想要做大做强的意愿,表示接受了颜欢的裁缝铺之后,就会将其壮大成一个大的缝纫厂,里面会继续做颜欢之前一直推出的手袋,钱包,布袋,但肯定会扩大生产。另外也会开始做服装,有了前面手袋钱包,还有颜欢给工程队做的工作服的基础,肯定销量也不会差。   生活部那边想接手这个铺子,倒没有生产部那边那么大的野心。   她们就是觉得之前生产和销售网络都已经建好了,铺子就这么不开了太可惜,他们打算接手过去,招多些女工,可做的东西除了手袋,钱包,简单的衣服之外其他也能做,例如窗帘床单被子啥的,肯定是能赚的生意,又能解决农场不少人的就业问题。   不过他们也都同时说了,只要颜欢愿意,他们就会继续聘请颜欢为特别设计顾问,会给她跟之前一样的工资。   并且表示,这事已经得了熊场长的支持,只要她同意,交接这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几方人马都出面,都说得到了熊场长的支持,但熊场长却还没出现。   颜欢也不着急,她还有一个暑假呢。   所以她就啥也没表态,就说这不还有好几个月嘛,先忙完暑假再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帮大家做做衣服吧。   她这句话一出,又穿着裙子甚至适合劳作还防晒的宽松长袖长裤在农场逛了两圈,农场大姑娘小媳妇就都涌进了她的小铺子,求订做衣服,所以小铺子又忙得飞起来。   最后两个月,颜欢不仅豪迈给几个人加了工资,还表示了,下班后做的衣服单子工钱是她们几个的手工钱,做奖金。   铺子工人们眼睛都亮了好几分,虽然辛苦是辛苦,但全给打了鸡血一样。   颜欢这边不急,生产部那边却急得很,往熊场长那边跑了好几趟。   因为他跟钱恵芝还有生活部不一样,只是想要那个铺子,他还有很大的野心,自然恨不得现在就接手了铺子,然后张起摊子,做大做强。   熊场长抽着烟斗,道:“其实你想开厂子,干嘛一定想要那个铺子,你自己开就是了,咱们有原材料,有地方,你那纺纱厂织布厂之前也赚了些钱,先张罗起来开个小厂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急着要她那个小铺子干什么?”   “哎呀,场长您这话不就是故意为难我了吗?”   梅主管摸了摸自己嘴巴上急出来的泡,道,“您还不知道这其中区别有多大?小颜裁缝那铺子虽然不大,但经了这差不多两年,名声早建起来了,县里各大公社甚至市里都定时过来催他们的产品,只恨不得他们能多生产点,咱们从她那个裁缝铺开始扩大生产,就完全不用担心销路销量的问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说不定几个月就能把成本都收回来,也能快速扩大生产……没这个铺子的基础,咱们做什么?又卖去哪里?别人也不买咱们的账。”   服装厂其他公社下面又不是没开过,当真以为开个厂子就能赚钱啊?   熊场长在桌子上敲敲烟斗,道:“所以,你是想要那丫头的招牌,还想要那丫头的设计式样是不是?”   要什么铺子那是假的,最值钱最重要的是这两样。   梅主管摸了摸脑袋,笑了一下,道:“的确可以这么说。”   梅主管是从上面调下来的,在这里可能就是做上一两届,做出了成绩,就有可能继续往上调。   所以做什么事也就比较积极进取。   熊场长道:“那你跟我说了没用,你得跟那丫头说。”   那丫头开铺子的时候还跟他们签了合同,招牌是她的,暂时授权给铺子使用,至于铺子里做的那些东西,更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梅主管急道:“那丫头就没多大心,做衣服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跟她说这些嘴巴说破了她就优哉游哉地说急什么,她爱人不是还有好几个月才走吗?到时候再说。”   熊场长刚想说“那你就再等等呗,那丫头谁敢惹,你想着她的东西,还能没这点耐心”,梅主管就接着道:“场长,说起来那裁缝铺虽然是她搞起来的,但到底是咱们农场的产业,收回来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她要是有心,那裁缝铺早发展成有模有样的厂子了,咱们发展农场产业,怎么能由得个小姑娘玩一样,反正咱们收回来,也不会亏待她,她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一年给咱们设计几个样子,咱们照样给她开工资,这么优厚的条件,外面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其实就算她不提供什么样子,咱们自己找人,一年也能弄出些样子来,只要有这个头,就不怕后面出问题。”   熊场长瞅这位年轻新来的,踌躇满志的生产部主管,一时之间都有些无语了。   敢情你都谋划好了?   那你碰一碰她? 第59章 争的是个啥   颜欢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裁缝铺在农场暗地里涌起了多少暗涌。   就看隔三差五来找自己的人就知道了。   但她可不管。   她每天也就是高高兴兴的接接衣服单子,画画设计图,然后指导一下铺子的人怎么做。   晚上的时间当然都陪了赵成锡。   一直过去了一个半月,她才找了铺子里最元老的两个女工米月红还有陈红莲说话。   这两人一个是米老裁缝的孙女,一个是农场附近农民家庭出身,都是农场这边的人。   而铺子里其他的人要不就是廖婶子她们是工程队的家属,要跟着工程队走的,要不就是陆和琴了。   她找她们是想问问她们俩的打算。   颜欢叫了她们到屋子里让她们坐下,就笑道:“你们知道,再过几个月我爱人就要调回西州城,到时候廖婶子还有另外两位嫂子,她们怕是也差不多时间要走的,以后我过来这边的机会可能也不多了,所以特地想找你们过来,问问你们的想法。”   米月红和陈红莲面上都皱了眉。   她们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颜欢突然提出来还是让她们十分失落。   颜欢看她们都沉默,就先问陈红莲,道:“红莲,听说你们家在给你说亲事,你对后面有什么想法吗?”   陈红莲抿了抿唇。   她有什么想法?   她只希望能继续在铺子里做下去。   其实这段时间找颜欢的人多,找她的也不少。   因为她在颜欢这个铺子里做事,周边一下子高看她的人不少,就是过来她家提亲的人都一下子多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她在这个铺子里做事比寻常在农场甚至公社吃公家粮的一些职位拿到的工资还高,而是他们还觉着她后续会有出息,觉着她可是小颜裁缝铺子里出来的,做上几年,将来自己就能在家里接单子做裁缝,不说像小颜裁缝这样受欢迎赚得多,就看看米老裁缝,过得就不知道有多滋润。   可是她自己却不这么想。   她是踏实肯干,这两年缝纫技术也练得很熟练了。   可是她却自认做不到像颜欢那样想做什么衣服就做什么衣服,她能照着颜欢的要求做出她想要的东西来,但自己却不会做什么新样子,也就是做些最基本的衣服罢了,做出来版型也不好看。   所以她觉着离了这铺子,她大概很快就会变成最开始的那个她。   就像周小兰。   她当初缝纫技术可强过自己的,后来嫌小颜裁缝这铺子只做手袋钱包,再学不到裁缝手艺,就跑去了米老裁缝那边。   结果怎样?   结果就是在她们很快拿到比农场寻常工人还高的工资时,米老裁缝就给她基本的工分。   每天加班加点的干活,只能拿基本的工分,手艺也没看到学到啥,后来看到她们铺子红红火火,肠子都悔青了,好几次跑回来,不是求颜欢就是求廖婶子,小颜裁缝和廖婶子平时人多好,但这一点上却是一点都没得商量,根本不可能让她回来。   后来她受不了米老裁缝那边,现在已经嫁人去了农场生活部做杂工去了。   陈红莲也不觉得自己比周小兰强多少。   还有那些人跑来跟颜欢说想接手铺子的。   那些人如果接手过去,自己将来肯定也会沦为不知道多少女工中的其中之一,干很多活,拿到的钱不说跟现在比,恐怕比基本工分也多不了多少。   所以颜欢问她,她咬了咬唇,就道:“师傅,我当然想咱们铺子还继续像现在这样,有你带着我们继续开着,可要是你真不打算开了,我就都听你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颜欢转头看米月红。   米月红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是带着些异样的光芒。   她道:“师傅,我听廖婶子说,你可能会把铺子开到西州城去,师傅,你能带我一起去不?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还特能干!”   她这话一出,原先十分失落的陈红莲都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也亮了起来。   颜欢一愣,随即伸手敲了米月红一下,道:“那你爷爷还不找我拼命,说不定说我拐走她孙女,把我的铺子给砸了。”   “没事没事,我保证我能说服他,”   米月红立即顺杆子爬道,“你看以前哪次我说服不了他?成不,师傅?你要是以后还开铺子,就带上我!”   颜欢笑了出来,道:“成吧,不过这事我还没定,到时候再说。”   其实颜欢也是知道米月红跟工程队一位队员谈了对象,所以才松口的。   米月红一下子嬉笑颜开出来。   这是一旁的陈红莲就有些怯生生小声道:“那师傅我也能跟去不?我也想去。”   那可是去西州城!   她觉着她家里肯定不会反对。   颜欢看她一眼,倒是没想到她也会提出这个。   她笑道:“那你们先做着,我到时候看看,可保证不了什么。”   这句话已经足够陈红莲高兴了。   两人都是忐忑地过来,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颜欢跟两人谈过,这才约了熊场长说话。   她跟熊场长抱怨,道:“一个两个的都跑来跟我说,得了场长您的支持,找我要铺子,恨不得我立马把裁缝铺给奉上,打了包袱走人,好腾出地方,场长,我真不知道我在农场好歹住了一年半快两年,竟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讨人嫌。”   熊场长“呵呵”笑,道:“只要程序和原则上都没有错误,并且利于我们农场发展的,我总是支持的。不过我就觉着如果小颜你要是大学毕业肯继续回来为我们农场贡献,发光发热,那我才是真的支持。”   颜欢:……成吧,说这种话还是场长更在行。   她道:“那铺子的事,哪位您觉着程序和原则上都没有错误?”   熊场长还是不进套。   他道:“个个也都是到我面前来这么一说,但谁也没像小颜你当初那样拿了具体的章程和后面每一步的工作计划,所以说实话,哪一位我都不知道程序和原则上到底有没有错,所以我也只能跟他们说,让他们自己跟你说去,你同意了再提交个章程上来,再说。”   所以皮球还是踢给了我。   但颜欢虽然要准备离开农场了,但农场这么个资源丰富的宝藏,她可没打算以后就不跟农场来往了。   所以她也是不会得罪人的。   她“唔”了一声,道:“那既然这样,场长,僧多粥少,我就这么一个铺子,但这么多人给面看上这铺子,场长都没有偏向任何人,那要不就麻烦场长集中了他们一起说说话,做个定夺吧。”   熊场长:……   这也成?   让他们吵架,谁吵赢了谁得?   你到时候就会给?   不过熊场长也无可无不可,他倒也想让大家都争辩一番,看最后到底怎样。   所以他就叫了秘书,一一通知,约了下午一起开会。   众人都一直关注着颜欢的动静,都知道上午她去找了熊场长,所以收到通知说下午去熊场长那边开会,再拉着秘书唠嗑两句,确定是说这裁缝铺的事,不免都个个亢奋,或意气风发或得意洋洋起来。   只不过等他们跨进了场长办公室会议室大门,发现来的还有其他几个想要铺子的人,面面相觑之后,才觉得不对劲了。   等熊场长和颜欢都过来,目光就都看向了两人。   两人坐下,熊场长看向颜欢。   颜欢始终都是和颜悦色笑吟吟的。   她道:“今天叫大家来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因为铺子的事,有许多的人都来找我,个个都是曾经在农场对我们铺子多有支持的战友,同志,乡亲,领导,大家都表达了想要让我们裁缝铺继续为农场发光发热的愿景,我也很感动,但我们裁缝铺就一个,可每个来找我的人我都觉得真的可以,这实在是让我左右为难,所以没办法,想到当初我们铺子是在场长的支持下才能成功开起来的,所以今天我索性就叫了大家和场长一起,听听大家和场长的意见。”   众人:……   这,大家不都是等你的意见,你说给谁就给谁吗?   哎呀,这可真是一个小姑娘。   脸皮薄,不敢得罪人,就让他们自己吵?   谁赢了算谁的?   大家一下子捋高了袖子。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顿脸红脖子粗的争吵。   你说我们裁缝厂将会给农场带来的巨大利益,我说保持裁缝铺的特色改善农场人民的生活,又维持我们农场的特点才是长久之道等等,这中间作为个人完全是因着自己私心来的钱恵芝自然被灭成了渣渣。   生产部和生活部的两位主管梅主管和周主管可半点不给她面子,道:“你想要这铺子?你要这铺子干什么?是为私还是为公?你接受了这铺子,是能做衣服做手袋给铺子增加竞争力,还是你能扩大生产,增加销量,给农场带来更大效益?你一不是为公,不能扩大生产,给农场带来更大效益,二不是能力卓著之人,等小颜裁缝走后能做好小颜裁缝做的事,你除了领工资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是,不过就是仗着农场领导家属就想将铺子占为己有谋私利,还好意思当着我们的面找场长要铺子?是不是回头还想把我们纺纱厂织布厂什么的都要过去?”   颜欢众人:……   颜欢心道,你勇,这话我想说都没好意思说呢。   钱恵芝被骂得脸上差点滴出血来。   熊场长板着脸,道:“钱同志这事的确考虑不周。好了,那颜裁缝,你看,梅主管和周主管刚刚已经详述了他们的计划和愿景,你现在觉着哪一个更契合你对裁缝铺未来发展的期望?”   颜欢还是不接这皮球,看向熊场长道:“场长,我觉得他们说的都挺好的,我就要走了,我看还是场长您从中选一个对农场发展更好,您觉得贡献更大的一个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要跟大家都说清楚,当初我跟场长您说好了,我是授权农场使用棕棕熊标牌,我这次离开农场,这铺子不在农场开了,但去了西州城,应该会跟西州工程建设集团建议,在后勤部继续维持这个铺子的,所以以后都还会继续做设计,和小批量的生产。”   “所以刚刚梅主管和周主管都说,以后能继续聘请我做特别设计顾问,继续给我现在的工资,其实不用了,不过两位不管是谁接收了裁缝厂,我倒是乐意跟你们继续合作,比如我们裁缝铺有什么新的设计,你们有兴趣生产的话,我们可以合作生产。”   这样更好啊!   梅主管周主管心里觉得更加清朗了。   颜欢的这份工资不用给了,也彻底跟铺子没啥关系了,但她自己还做东西……他们是了解这丫头的,做什么都没太大野心,做什么就做那几件,衣服除了工作服都很少重样的,她肯不停提供式样给他们还不要工资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以熊场长对颜欢的了解,直觉觉得这里面有风险,不过颜欢说的也没错,再看梅主管和周主管那喜笑颜开的样,也就懒得理了。   他道:“那成。要说效益的话,那肯定是直接开一个纺织厂缝纫厂对农场效益更大,而且周主管提的那些跟梅主管提的缝纫厂也不冲突,完全可以跟缝纫厂合作,那我看小颜裁缝的裁缝铺等小颜裁缝决定离开,就交给梅主管来运作,作为开缝纫厂的基础吧。”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颜欢也笑眯眯的应下了,道:“成。我听梅主管说的计划,缝纫厂是迫在眉睫,想要尽快开的,所以我这些天其实已经整理好了我们裁缝铺的账目和东西,今天就跟梅主管还有场长做一个交接吧,等暑假一过,我们清了最近的单子,铺子就正式交给梅主管了。”   又道,“钱婶子和周主管也都是农场的人,咱们铺子一向是公开清明的,他们在场也没所谓。”   她说着就从自己手袋里掏出了好几个本子,还有几张清单,还有当初跟熊场长签的招牌授权合同,铺子运作章程等。   那几个本子是自铺子挂靠到农场之后的账目本,还有所有接了和未接的订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铺子开张,赚的所有钱大概百分之二十交给了农场,百分之五十是颜欢自己和廖婶子还有女工们的工资奖金,再剩下的约莫百分之三十就是用在了布料费材料费,院子的维修,添置的家具缝纫机收边机,还有女工们的日常吃饭什么的。   几大本子夹杂的各种细则,谁看谁头晕,梅主管也没细看。   然后颜欢拿出了一张清单,上面清楚列着“红星农场棕棕熊裁缝铺”的硬件清单,包括什么家具,几台缝纫机,几台收边机,电熨斗,还有剩下的各种布料,缝纫线等等,道:“梅主管,这些就是我们铺子现在所有的财产清单了,等八月底铺子转交给你,这些也就都转交给你了,到时候您自己或者派人去我们那里接收一下,签完字就交接完成了。不过,”   她笑着道,“有一件事一定要跟梅主管说清楚,棕棕熊这个招牌是我自己的商标,这件事当年熊场长都应下我的,以后你么缝纫厂不管生产什么产品,是不可以用这个招牌的,当然您用个什么白熊棕狐什么的,我完全没意见……当然了,如果以后您是跟我们棕棕熊裁缝铺合作,我授权给您的产品,还是可以用这个招牌的,我们会根据您的要求,提供我们棕棕熊裁缝铺特制的绣案标签的。”   梅主管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他道,“我们接手你的裁缝铺,不就是这个棕棕熊裁缝铺吗?为什么不能用你的棕棕熊招牌?”   他稀罕她那几个家具,几台缝纫机不成?   颜欢听他这话却像是十分诧异地抬眼看他,然后转头看熊场长,道:“场长,您没跟梅主管解释清楚,那个招牌只是我授权给铺子的吗?那个招牌是我开铺子之前就使用的个人招牌啊,以后也会一直用的……而且就是几只熊,我就是看了可爱,梅主管,你的缝纫厂要是叫什么棕棕熊缝纫厂也不太好听吧?当然是跟咱们农场的纺纱厂织布厂一样,叫红星农场缝纫厂要有气势得多!”   “而且梅主管,你可能不知道,”   颜欢又看向梅主管,还是笑吟吟好脾气的解释,道,“我就是有各种小毛病,我那个棕棕熊招牌,都是我亲手画的,然后绣线或者招牌布料的染料都是我自己亲手调制的,那个东西费劲费时间,一点也不好弄,以后我不回农场了,我肯定也不可能再回来弄那些了……当然了,将来如果我们有机会一起合作,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但也就限于我们合作的产品,其他的可不行。这些我以前也都跟熊场长说过的,他要是想开厂子什么的,随便开,但不经我手设计的产品,一律是不能挂我的招牌的。对吧,场长?”   熊场长继续手握拳头重重咳了两声。   梅主管:……   梅主管的面色一时之间十分难看。   旁边本来气很不顺的钱恵芝和周主管那条气却是一下子顺了起来。   哎哟,敢情您争半天,就争来几台缝纫机几个破柜子破布料啊!   他们几乎想不厚道地放声大笑几下。 第60章 天气好热   一直到人都走了,只剩下梅主管和熊场长,梅主管的面色都没缓过来。   不,是更臭了!   人都走了,梅主管也不用再装饰自己了,他黑着脸跟熊场长道:“几台破机子,我要来做什么?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哪有什么商标是个人的,这是个人主义,这是很危险的思想!那个铺子难道是她个人的不成?整个铺子那都应该是我们农场的!”   眼看着他就要上纲上线,熊场长咳了一声,道:“那你想怎么样?说那棕棕熊是咱们农场的,我以前答应她的,白纸黑字签的都不算数?强行把那个作为你的商标进行生产……这不是不行,但你要真这么做,那就是欺负个小姑娘……你也别说什么个人主义,危险的思想,人家也没做啥,以前赚的钱除了拿了一份工资也没拿啥,现在财产也都交出来了……你想想她要是将裁缝铺叫什么小颜裁缝铺,招牌是个美人的,那你将来缝纫厂是不是也要叫小颜缝纫厂,挂个美人头?对了,人家都走了,你是不是还要逼人家定时大批量给你做她那个自己特制的染料绣案标签?这是人家的个人才艺,可没卖身给咱们农场!”   “哦,你试试跟她撕个脸,把人家挤兑走,自己弄个棕棕熊挂上,看以后能不能卖得红红火火?就她做的那些袋子钱包什么的,还有什么棕熊黑熊,外面仿制的不知道多少,谁还能取代她了不成?人家外面认的是她,你还以为认的是那头熊不成?你把她挤兑走,她又不是无名无姓的人,人家现在是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高材生……对了,人家认她的东西还因为觉着用了穿了有脸面有福气,你抢了她的招牌,把她挤兑走,她铺子照样在西州城开,这事传开,你觉着你那缝纫厂以后能讨得到好?”   梅主管:……   那他要那个铺子做什么,要个锤子!   熊场长看梅主管那臭脸,神色缓了缓,就又转了语气,笑道:“你也不用丧气,人家事情也没做绝,不是都给大家留了余地吗?你看,铺子留给你了,铺子里的人,就看你自己争不争取用不用,那些现成的式样,她也没说不给你用,不就是头熊吗?你弄个别的熊或者弄头狼出来,也是咱们农场的招牌,然后呢,合作继续跟小颜裁缝合作,产品里只要有部分小颜裁缝的作品,挂着她的招牌,那别的产品也就有了推介的地方,只要做得好,慢慢不也能坐稳这个市场?”   “人家都已经给你开了个好头,也表示以后还能继续合作给你支持,这还不够?你还非得抢光人家小姑娘花了两年建立的心血,还怒气冲冲的,嫌占的便宜不够多?”   梅主管:……   他平日里行事可从来不是什么爱占便宜之人,先前谈的不是工作吗?   他只是一时工作进取,想快速做点成绩出来……那铺子,原先他就觉着那就是农场的铺子,要过来是理所当然的,颜欢不给才是原则问题……可被熊场长这么一说,说什么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他的脸就有些火辣辣起来。   熊场长瞅他的神色,就又叹了口气。   他道:“而且,这便宜就算是你想占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我跟你说实话,当初小颜裁缝她来找我,我也没拿她那裁缝铺当真,所以当初什么支持都没给,什么都是她自己出钱出力张罗起来的,就是她想让我批个院子,我也没管,让她自己找,后来她是找的工程队的钟书记,给她批了一个工程队的院子,所以她那个铺子本来就算是挂在农场和工程队两边的。你看这两年,我们啥也没做,就白拿了她这两年的利益,最后临走还收了人家全部的财产……别说咱们做领导的,就是做人,都不能太不厚道太贪心不是?”   “还有,前两天钟书记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说这裁缝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让咱们别欺负他们工程队的家属太甚,这理说到哪里别人只会说咱们人心不足,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最后还想吞人家的。”   梅主管:……   您早说啊!   梅主管也不是脑子不转弯的人。   要不然以前怎么做人秘书的?   所以经熊场长这么一会儿硬一会儿软一会儿以利分析,那原先感觉是被人耍了还是坑了的火总算慢慢降了下来,理智回来,再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事,就道:“成,那我回去搞搞,再跟小颜裁缝商量商量合作细则,再出个具体的计划书,场长你到时候该给的支持可要给。”   熊场长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熊场长回了家。   归红英也知道农场各路人马想要颜欢那铺子的事,不少人也都来找过她,钱恵芝就不知道跑来过多少趟。   所以她也关心着这事。   等熊场长回了家,就问他今天开会的情况,道:“怎么样,他们没欺负小颜吧?”   当年她跟颜欢的亲妈其实才是好朋友,跟赵兰珍的关系都是后来才建立的。   颜欢的亲妈把孩子交给了她,请她帮忙托付给赵兰珍,结果颜家却将她给了颜桂芬,让这孩子平白受了差不多十七年的苦,要不是这孩子自己跑出来,真是一辈子陷在了火坑里任人拿捏,所以就算当初的事跟她责任不大,她却一直心有愧疚,对她的事也就格外关注些。   熊场长“呵呵”笑,道:“谁能欺负得了她哦?以前我还以为她是个暴炭子性格,还担心她今儿个闹上了没准怼一怼这个,踹一踹那个,结果人家滑溜得很呢。”   说着就把今天的事说了。   最后笑道:“这丫头,以后怕是前程大得很。”   原本这事吧,她要走,别人觊觎她那铺子,肯定是有私心,但那铺子到底是在农场名下的,想着她又带不走,总要留下的……她要是拒绝,那就是拒绝一个,得罪一个,拒绝一双,得罪一双,话说得再漂亮,也会让人心里留疙瘩。   结果她这么招齐了人一吵,得罪人的事尽是梅启明做了。   看最后梅启明明面上也没捞着什么好处,被摆了一个大龙凤,其他人表情得意爽快的,哪里还有什么半点不高兴?就是看着颜欢都亲切随和起来,走的时候纷纷跟颜欢打了招呼……   然后梅启明那里,那是个理智的,左右利益一摆一分析,后面反而真正看起了颜欢,不再认为人家小姑娘“玩玩,没出息”什么的了。   归红英轻嗤一声,道:“你们这些男人,总看不起我们女性,就是得让你们碰一碰壁才学会尊重人。”   熊场长摸了摸鼻子“呵呵”笑。   他可从来没敢小看过小颜裁缝啊!   且说回颜欢。   可算是解决了铺子这事的她轻轻松松离开了。   临走时还跟钱恵芝打了招呼,钱恵芝还让她有空去她家吃饭……   不过天气热得很,农场离工程队远,走回去出了一身的汗。   她冲了一个澡就躺在床上一边吹风扇,一边想着铺子后续的事。   要是她所料不差,梅主管过上两天肯定要找她谈合作的事,合作肯定是要合作的,可是让她伤脑筋的是,怎么收钱又收多少钱合适呢?   她又找不到这方面的信息做参考。   颜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赵成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侧身睡着,后背露出来,就那么对风吹着。   他皱了皱眉,拿了薄被替她遮上些,摸了摸她额头,颜欢就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赵成锡眼睛看见,忍不住就倾身去吻她,被颜欢小心翼翼拿手指推着,吻了一会儿火起,却推了他道:“快去冲一冲。”   她喜洁,夏天的时候真的不喜欢汗津津的,他在工地跑一天,身上的汗都快能晒盐了。   赵成锡也知道她的习惯,摸了摸她就转身出去了。   等赵成锡再回来,就看到她正坐在床上拿本子算着什么。   他直接上去抱住她吻她,直接又用力。   颜欢手上的纸笔掉落到床上,嗔他:“你不累吗?”   这大夏天的,他去大坝那边跑了一天,回来也不嫌累得慌。   “你不喜欢身强体壮的吗?”   他道。   这话真是过不去了。   颜欢娇嗔道:“我现在反悔了。”   “你没有。”   他道。   颜欢就“咯咯”笑出来。   他压了她好一阵折腾,颜欢全无招架之力时才饶过了她,问她:“今天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以赵成锡来看,她自然是吃力不讨好,其实当初就没必要开什么裁缝铺子,闲暇时做几件衣服也就罢了。   但她喜欢,他也只能随她。   颜欢笑道:“要是他们强要我的铺子和招牌怎么办?”   赵成锡皱了皱眉,道:“不会。那用不了多久,他们跟其他仿制的厂家也不会有什么分别,你也不用理会他们,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   颜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是不会理会他们,我会一一给县城百货商场还有各大公社打招呼。”   这一年多,为了好的售后,她跟县城百货商场还有各大公社供销社都有过接触的。   “不过,就算那个梅主管想要,熊场长也会阻止他的。”   颜欢笑道,再伸手揽住他,笑容却又淡下去了,道,“我就是愁后面怎么运作……我并不想把铺子挂到你们集团后勤部,农场的人我还算熟悉,知道熊场长和归主任是什么人,他们还是不会算计我或者来点阴的的,但你们集团那么大,后勤部怕是集中了不知道多少领导的家属,我去挂个铺子,主动送上钱不说,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还是算了。” 第61章 考核   赵成锡看她有些发愁的样子。   他也知道她,她发愁其实就是那么一点,她是乐观的性子,再大的事情也能举重若轻,这事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很快也就过去了。   可是他还是不舍得。   他脑子里划过沈岫岫说过的十二月国家会宣布开始实施改革开放,支持个人和企业私营。   他拍了拍她,道:“那就先放一放,这事并不着急,开学了你也很忙,这几个月先把这边的事情清理交接一下,等我们回了西州城,差不多也快到年底了,等到了寒假你有时间我们看情况再说。”   颜欢眼睛眯了眯,笑道:“你说得也对,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赵成锡看她。   颜欢就道:“过两天那个梅主管肯定会过来跟我谈具体的交接还有后面合作的细则问题,原先我还想着怎么跟他收钱,这下我有主意了,我不是铺子还没开吗?打算让他暂时欠着,之后合作的产品,他盈利多少,就给我百分之二十的授权费,作为我开铺子的新资金,他自己的产品,不挂棕棕熊标牌的就跟我无关。他厂子都还没开始,等他真的生产,最开始肯定也不会大批量生产,这半年也没多少钱,等后面再说吧。”   想到后面的政策,这倒是正好配和上了。   他“嗯”了一声。   伸手捻了捻她脸上细滑的肌肤……她每天早上也会出去跑上一两个小时,但这一个夏天过去,皮肤还是白嫩得放光,摸一摸,都担心化了……当然,他已经没有这种担心,他每次用力,看着她的皮肤上留下印迹,会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他手上茧子很重,颜欢略有些吃痛地转开脸,低嗔了他一声,脚缠上他,手揽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你的忍耐力好像变强了……还是我对你的吸引力降低了?”   刚刚他只是亲吻她,整个撩上一遍什么都不做却又跑来跟她说话。   他垂眸看她,颜欢看他的眸色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她贴上他,却是撒娇道:“可是我却越来越喜欢你了呢,怎么办?”   赵成锡听得心都绞一块,呼吸都不平稳了。   他轻吹了一口气,搂紧了她,没说什么,低头一口咬住了她,她轻叫一声……他心道,他每次不是不想温柔,可是她总是时时在他心尖上作死,让他预控不能。   这一晚,两人晚饭时间自然又全错乱了。   过了两天梅主管果然又寻了颜欢。   这之前颜欢已经跟米月红还有陈红莲又谈了一次,梅主管来找她谈铺子的交接,主要是后面产品的合作。   梅主管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   他提出,他们建厂从到真正的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要求颜欢现在铺子缝制的手袋钱包衣服,全部打上“红星农场缝纫厂”而不是“红星农场棕棕熊裁缝铺”的标签,当然颜欢招牌的棕棕熊图案当然还要缝,却不用再绣在标签上,还是像以前某个角落就可以了。   有相似之处,但却在主推“红星农场缝纫厂”,弱化棕棕熊裁缝铺,然后再一一打电话跟各大公社还有县城那边,说是棕棕熊裁缝铺要扩大生产等等。   另外就是跟颜欢提出,她之前铺子生产出来的所有手袋钱包还有衣服款式,缝纫厂那边可以全部拿来生产。   还有现在她铺子里的裁缝,他都会跟她们商谈,请她们进厂做车间组长,培训新的工人进行质检等等。   接着就是一顿讨价还价。   员工这方面颜欢说她铺子里每个裁缝都是自由的,他可以自己找她们谈,只要提的条件足够她们心动,她们自然会留下。   至于以前的手袋钱包还有衣服款式,她又没有买断,外面的人也有仿制的,但只要一点,所有的产品,只要绣上或缝上棕棕熊标签图案的,全部要抽出百分之二十的收益给她之后会成立的“棕棕熊裁缝铺”,对,是“棕棕熊裁缝铺”而不是“红星农场棕棕熊裁缝铺”……至于颜欢这个裁缝铺还没有注册,这个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   其他的产品在外促销的时候,也要区分开“红星农场缝纫厂”自己设计生产的产品,和颜欢设计的“产品”等等。   梅主管不敢置信,觉得颜欢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但颜欢却很坚持。   最后又是一轮讨价还价。   旧的产品颜欢不会再管。   但只要绣上或缝上棕棕熊标签图案的产品,必须抽出百分之十五的收益出来给颜欢。   然后如果他想要继续跟颜欢合作,所有颜欢新设计的产品也必须抽出同样的收益,同时不可以一批打上棕棕熊标签,给颜欢抽成,另一批却不打标签,混合销售,或者第一批打开销路之后,后面就继续生产,不打标签等等。   颜欢每一样都抠得很仔细,梅主管很多次差点失去耐心,强忍着才跟着颜欢的节奏谈了下来。   谈完之后梅主管就跟颜欢道:“你可真是比林副市长要求还多。”   比林副市长还精明,还难伺候。   还寸步不让。   ……这位林副市长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   颜欢点头,道:“做事认真仔细的人要求都多。当然了,这些都是原则性的东西,所以一定要理清楚,以后才能合作愉快啊。”   含糊不清的话,不管是她的设计还是她的权益铁定会被这位侵吞的一点不剩。   梅主管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   处理了铺子的事,暑假也就过去了。   颜欢回了学校,新开学又是一轮新气象。   新学期大家第一次班会上就公布了上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还有宣布了奖学金的安排以及院系导师将从他们这些学生中选拔学生处理的事。   颜欢偏科,高数和物理成绩就算有赵成锡帮她也只不过堪堪过了关而已。   所以总成绩在班上这一群十分珍惜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般努力上进的同学中,委实不算好,不垫尾巴已经是因为她人文科还有基础专业课十分出类拔萃的原因。   但奖学金和进院系导师的课题室那肯定是不用想了。   宿舍同学都考得不错。   就是卢妙妙和王萍萍差些,拿不到奖学金,但院系导师多,也还是有机会进课题组的。   夏桐看到颜欢的成绩,十分恨铁不成钢。   因为她人文科和基础专业课遥遥领先,却被数学和物理拖了后腿,戳了戳她太阳穴,道:“但凡你用点心,也不会被拖这么大后腿。”   颜欢觉得冤枉。   前面就有别的宿舍一个女生回头笑道:“行了吧夏桐,你就别叫她努力了,反正她已经有一个厉害的爱人了,不缺钱花,奖学金还有进导师课题组这些还是留给我们吧。”   她说的声音不小,班上同学机会都听见了,大家就“哈哈”大笑。   就是上面的班主任郑老师都皱了皱眉。   ……这个暑假,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颜欢的闲言碎语。   陆和琴才跟着颜欢从农场回来,当然知道了更多颜欢的事,也知道颜欢从来都不是外面人传的“不求上进,靠有权有势的爱人养着的”,而且这爱人还是“不折手段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她心里不忿,一向沉稳的她都想说话,却被颜欢拉住。   颜欢冲她摇了摇头,笑道:“奖学金和进课题组的机会都是各凭本事,我成绩没达到要求就是没达到要求,搞什么口舌之争。”   这事暂时也就这样了。   大家接下来就开始忙着跟班主任套话,希望能进自己心仪的导师的研究室课题组做研究助理。   院系里除了一些有地位的老教授,还有一位很特别的教授姓姚。   她曾经是一位留法学生,曾经是国外奢侈大品牌的设计师,后来还开了个人设计室,设计风格是融合西方元素进华国传统服装之中,设计的服装也并不是走精致名贵路线,也善于设计一些适合平民的日常服装,可以说引领了当时社会服装的几次风潮,而且她中国古代服装研究的造诣也很深,回国之后就进了西州大学任教,过去十几年下放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去年才又回学校。   这位教授脾气有些古怪,但在业界却人脉很广,资源也十分丰富,她一回来,手上不仅有很多研究课题,很多大厂也联系她,请她做产品设计顾问。   而且进了她的课题组,不仅有参与京市沪市项目的机会,说不定以后还有跟国外港市交流的机会。   当然最后这一点,班上也只有消息灵通的乔真知道。   但就算这样,成绩前茅的好几个同学都跟班主任表达了,想要进姚教授课题组的意思。   乔真是班级第七名,不过她并不担心。   因为他爸早就跟系里领导打了招呼,肯定是会被安排进姚教授研究组的。   卢妙妙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颜欢的事,宿舍其他人对她有些冷淡,这段时间她一直巴着乔真,对她十分照顾亲密。   就在大家各自找班主任的找班主任,找各导师的找各导师,甚至找各位导师研究室下面的师兄时,一个星期之后,班主任郑老师突然召开了班会。   就在大家翘首以待,以为班主任会宣布进各大导师研究室担任助理的名单时,班主任却是抱了一垒试卷,然后跟大家道:“经过上学期期末考试,院系领导和导师们对大家基础课成绩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但在选择学生研究助理的标准上,却有些不统一,所以经过院系领导和各位导师的协商讨论,决定再对大家做一次考核……毕竟大家能上到我们西州大学,其实文化课成绩都已经可以说非常不错,但进导师们的研究室做研究助理,光是文化基础课成绩不错是没有用的,导师们同时还希望你们具备一定的专业基础知识,这样你们一进实验室,也就不需要特别费心的教导,就能直接参与课题甚至设计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专业基础知识?   他们年初才进大学,这才过了一个学期,学的都是基础课,哪怕他们个个都很刻苦努力,可半点专业知识也没学过啊?   一时都是面有苦色。   这其中也就乔真和陆和琴好些。   乔真是西州最大纺织厂厂长的女儿,陆和琴也是从小在纺织厂家属院长大,身边都是在纺织厂上班的工人家人邻居,她们耳濡目染的,对布料染织这些知道的总比别人多些。   还有……陆和琴转头看了一眼颜欢。   她在农场住了半年,虽然是直接住在了裁缝铺的那个院子里,但也经常去颜欢那边去玩,去过颜欢的书房,当然看到过颜欢满书架的书……她想,就那些书,恐怕他们大学四年学完,专业书也没有颜欢书架上那些书那么林林总总,涉猎广泛。   一时之间,她心里就高兴起来。   班主任看大家面有苦色,笑道:“大家也不用紧张,我想大家的基础也都是一样的,都没怎么接触专业课,这里的试题其实是系里不同导师出的,考的也不尽是专业课内容,每个导师看重的侧重点也不同,我们考出来的试卷也不排总分成绩。你们只要认真表达自己,导师们觉得你们答的不错就可以了,这只是一个辅助,大部分导师挑选学生的标准主要还是上学期的期末成绩的。”   大家这才放松下来。 第62章 又是一脚   考完试之后,班主任又让大家填了一份各自心仪的导师表格。   每个人可以填三个,从第一选择到第三选择。   这也是一种双向选择。   大部分学生三个选择都填了。   毕竟只要能进研究室就不错了,大家多是上过山下过乡或者至少在厂子里呆过的,很珍惜每一个机会,虽然对导师各有偏好却也都很务实。   只有乔真只填了第一选择姚教授,后面全空了出来。   班主任收到她的表格之后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但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一个星期之后班主任又召开了一次班会。   那份各大导师出的专业试卷分数没公布,但各大导师的研究助理名单却公布了出来。   各有失落和欢喜。   乔真本来是眉角飞扬的,一看到名单面色却是一下子垮了下来。   因为她选择的是姚教授。   她也以为这件事是铁上钉钉的事。   却没想到自己被分到了系里副主任的名下。   而姚教授的名下却是两个她最不敢相信不可置信的名字,颜欢和陆和琴。   她的面色十分难看。   卢妙妙注意到了,坐在她后面的一个男生许俊也看到了。   卢妙妙面色也很难看。   她扫一眼那个名单,再看一眼乔真,然后再抬头看一眼班主任,张了张嘴,想说的那些话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放暑假前的那一番争执和那一杯水,她几乎已经跟颜欢撕破脸,而陆和琴暑假跟着颜欢一起去了农场,跟颜欢走的近,她现在跟这两人都不怎么对付,当然见不得这两人春风得意。   而且,凭什么?!   明明她们的期末成绩并不怎么样!   陆和琴是好一点,也堪堪就在她前面,而颜欢,直接就是排名班级中下,那时刚开学的时候,不还曾经被全部同学取笑吗?   姚教授是最热门的导师,为什么她们两个会被排在了姚教授的名下!   卢妙妙不可避免的就想到颜欢曾经出入系主任家的事,还有她那个“有权有势”的爱人。   可因为暑假前的冲突,她也不敢直接叫板了。   她咬了咬牙,回头就看到后面的许俊。   ……她知道许俊跟乔真以前是高中同学,上个学期也一直都在追求乔真。   她看了一眼乔真,就低头写了“姚教授,颜欢”几个字,转身就传给了许俊,再努嘴对许俊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乔真。   许俊抿了抿嘴,手上捏住纸条好一会儿,转头跟他旁边的男生王一民嘀咕了几句。   王一民上次期末考试排名第二,他填的,也是姚教授。   但却被分给了系里的一位老教授。   老教授是古服装文化研究的泰斗,不是不好,只是不符合他的预期。   他听了许俊的话,轻声“哼”了一声,垂眼,再抬眼的时候已经举起了手。   他看着班主任正色道:“郑老师,这分派导师,是以什么标准分派的?为什么我看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郑老师看向他,还是和蔼的,道:“王同学是觉得哪里不合理了?这次各导师研究助理选拔虽然主要还是考虑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但我们给的名单,却也不仅是考虑期末成绩……导师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再结合上个星期的专业考试情况,综合考虑的……这里面,导师本人的意愿也很重要。”   王一民抿唇,默了一会儿,道:“综合考虑,这个可以理解。但老师您也说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是主要衡量标准,那参考导师本人的意愿,稍有调整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里,为什么有些同学原本连推荐进研究室的资格都没有,却进了许多同学都想进却进不去的导师名下?”   班上有三十一名同学。   班主任之前大概说过前十六名的同学都有进入研究室的机会,后面就基本不要想了。   而颜欢,是班级第二十一名。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王一民口中的这位同学说的是她。   在名单一宣布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也心生了讶异,只是没有人说出来而已。   所以王一民一提出,立即就也有不满意分配的同学附和了。   甚至还有人直接说出:“老师,我们都知道颜欢同学有些背景,有爱人撑腰,但再大的背景,给她调到一个普通导师的研究室也就算了,但占了咱们全班前五名都想进的导师研究室位置,就有点太过分了啊。咱们班不是都凭着高考考进来的吗?导师们特意选择咱们新生进研究室不也是看中的咱们是真材实料考进来的吗?要是拼其他的,高年级的也大把啊,何必找咱们?”   “是啊,”   有人大概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瞅着垂眼的颜欢,笑道,“颜欢同学有颜,又有有权有钱的爱人,就不要再跟咱们争这么个名额了吗?是不是颜欢同学?哈哈。”   他自己笑出来,不时也有不少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夏桐陆和琴气得面色铁青,想说什么,却被颜欢拉住了。   然后颜欢站了起来。   这时一名女同学“嗤”了一声,嘀咕道:“仗着长得漂亮抢人东西抢习惯了呗,连男人都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还有什么她抢不得?”   她的声音不大,但就因为恰恰是在颜欢站了起来,教室出现了短暂的沉寂的时候说的,那一句句就清晰地落入了众人耳中。   女同学说完才发现整个课室死一般的寂静。   她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后面看着她的颜欢,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   颜欢站起身原本是要回那位活跃气氛说什么“不要争名额”的同学话的,这下子就直接走到了这位女同学面前。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道:“刘秋艳,请你能不能说清楚,我仗着漂亮,抢别人什么抢习惯了?爱人又是从谁手上抢来的?”   名叫刘秋艳的女同学面色涨得通红。   她嘴张了张,支吾道:“没,没有,我只是听别人说……”   “哐当”一声,颜欢把她面前的搪瓷缸猛地在桌上一砸,厉声道:“听别人说就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造谣诽谤?你给我立即说清楚,不然这搪瓷缸我就能立即砸你脑袋上!还有这事不说清楚,就算是告到学校里,不告到不是你退学就是我退学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秋艳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这会儿全班同学也被颜欢这突然的举动惊呆了。   ……也就是颜欢长得太过娇美,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娇柔样子,所以他们刚刚才敢说那样半玩笑半控诉的话。   哪里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暴起来!   以前不管是班级里还是学校里,传她的各种流言也不在少数,她可从来没发过飙啊!   刘秋艳吓得心都差点跳出来,转头就看向台上的班主任,尖叫了一声“郑老师”。   这会儿有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了”。   许俊起来说话了。   他沉着脸貌似正义道:“郑老师,有同学仗着后台走捷径,有同学看不过眼说一句,还这样暴力威胁同学,这是什么行为?!”   郑老师黑着脸,却没出声。   “看不过眼说一句?”   颜欢转头看向许俊,嗤笑一声,道,“这样的造谣诽谤,侮人清白名声,在你眼里就是‘所谓的看不过眼说一句’?许俊同学,这就是你的家教?什么抢别人男人这种话,你家里爸妈姐妹在家就是这么随便说的?”   许俊的面色一下子涨红,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你有什么清白名声!”   颜欢随手就从桌上操起个文具盒就往许俊脸上飞过去,那么远的距离,却“啪”得一声直接砸到了他脸上,然后里面的文具四飞,整个班上的人都震惊了。   他们看到许俊的脸上一下子肿起一大块,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不仅是形象的误差,还有,还有……这么远的距离,颜欢她到底是怎么这么精准的砸到许俊的脸上的?   还让许俊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许俊“啊”一声大叫,反应过来后就往颜欢冲过去,却被颜欢又一脚踢飞。   颜欢冷声道:“给我老实点,想打架一会儿我会打,现在给我老实呆着,让我一个一个来问。我,怎么就没有清白名声了,怎么就抢别人东西了!”   众人:……   众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许俊,已经全部麻住。   呆愣地看着地上挣扎着的许俊,再看前面的颜欢,跟见了鬼一样。   很多人的面色已经一下子雪白。   包括王一民和刘秋艳。   刘秋艳吓得直往后退,可她前后是桌椅,侧身后面却是坐了别的同学。   颜欢看着刘秋艳,道:“说,我抢谁的男人了?我又抢别人什么东西了?现在说清楚!”   “不,不是我说的!”   刘秋艳尖叫一声,她转身就指向了乔真,道,“是乔真说的,说你爱人原来是外文系沈岫岫的未婚夫,是你从沈岫岫手里抢过来的!”   颜欢转头看向乔真。   乔真面上一片煞白。   但她却没有像刘秋艳一样惊慌。   她咬着唇站了起来,挺直了背,道:“你也想要这样打我吗?我家里跟你爱人赵家认识,这些是你爱人的妈妈跟我妈妈亲口说的,她们认定的儿媳妇是沈岫岫,你跟你爱人只认识了一个月,就瞒着家里私下结婚,根本不得你爱人家里的承认,这事不对吗?还有,他们说你抢了别人的东西,姚教授研究室研究助理的名额,以你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根本连进研究室的资格都没有,难道不是抢的别人的吗?”   说完她看向一直铁青着脸看着这场闹剧的班主任郑老师,道,“郑老师,我说的有差吗?她仗着她爱人家里的权势或者其他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夺了本来应该属于别的同学的机会不算,您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殴打自己的同学吗?这样的学生,有什么资格留在我们西州大学校园,配为我们西州大学的大学生?”   “呵,我不配?就你配?”   颜欢也转身看向班主任,道,“郑老师,这位早就跟系里领导打好招呼,一定要进姚教授研究室的同学说,我不配进姚教授的研究室,抢了她的名额,请您跟她解释一下到底是她配还是我配进姚教授的研究室吧!”   郑班主任面色铁青。   他真是没想到,不过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事情就能闹到现在这种程度。   但整个课室所有的眼睛都已经盯向了他,到这个地步,就算他想大事化小,或者个别事情私下协调解决都不可能了。   他将手上的一沓试卷往桌上一砸,道:“名单,是各位导师自己拟定,然后经过院系老师协商一致同意的。颜欢同学,是姚教授自己要的,你们要是不服气,就自己看看这沓试卷,看看自己专业测试的答案跟人家的答案,到底差了多大的距离!看看姚教授出的题目,列举传统服饰细节设计,初始源头,寓意,典籍,和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应用这道题,你们写了什么,人家又写了什么!”   众人震惊又目瞪口呆中,郑班主任又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骂道,“一个研究室的研究助理名额而已,才刚刚公布,你们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一个个急红了眼,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围攻攻击自己的同班同学,什么仗着后台权势,什么抢男人,什么抢别人东西抢习惯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因为你们不如她,是姚教授指定要的她,颜欢同学一开始甚至还没有考虑,是姚教授又亲自见了她两次,才拍板定下的!还有!”   他看向乔真,道:“什么她爱人的妈妈跟你妈妈亲口说的!经了多少人的嘴,这消息来源就那么靠谱吗?你就敢满校园的传,人家沈岫岫都一声不吭,就你能!我告诉你,颜欢爱人的爷爷,赵老将军特地从京市打了电话给学校领导,对我们学校传的这些离谱的流言都表示非常震怒,那个沈岫岫,跟赵工程师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赵家看她可怜,曾经养过一段时间,但赵工程师一直在部队,跟她见都没见过几次面,从来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订过任何婚约!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乔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置信地瞪着班主任。   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旁边颜欢还站在那里,她没有看向颜欢,也只觉得颜欢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脑子“嗡嗡”的,以前她就不喜欢颜欢,一直不喜欢,可她是要面子的人,不是什么泼妇,所以不会像卢妙妙那样随便就跟她对峙,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早就查过颜欢的背景,赵家是有些权势,但赵老爷子在京市,在西州城的赵家,能量还远不及她家,跟别说实权了,她那别人传的玄乎的爱人,不过就是工程集团的一个工程师而已。   刚刚她站出来,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那些,同时今天颜欢的所作所为,用手段进研究室,当众威胁殴打同学,凭这些,以他们乔家的能量,就算是不能逼着她退学,也能让她以后头都抬不起来,别说进什么研究室了!   可最后,站在这里公审,被班主任斥骂的竟然变成了她! 第63章 话是这样没错   全班的同学都懵住了。   再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颜欢进姚教授研究室是姚教授看上了她。   还有满校园暗地里在传的,说什么颜欢那个把颜欢当成金丝雀养的,颜欢通过手段从外文系沈岫岫手里抢过来的男人……原来人家从来没看上过沈岫岫,难怪别人问沈岫岫,沈岫岫从来都避而不谈。   乔真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一阵一阵地收缩。   这时陆和琴突然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讲台上,从老师手里的那沓试卷翻了翻,抽出了两张试卷,然后在下面柜筒里撕出两张胶纸,转身“啪啪”就将试卷贴在了前面的黑板上,再转身面向下面的学生,也不看乔真,只是冲着大家道:“看看吧,看看吧,这是颜欢的考卷,还有我的考卷……我知道,不仅是颜欢,还有我,你们肯定也质疑我为什么也进了姚教授的研究室是不是?   “说实话,刚刚郑老师公布名单的时候,不说是你们,就是我自己,也诚惶诚恐,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可是看看你们刚刚的嘴脸,我突然就豁出去了,我问心无愧,所以就贴出这试卷,让大家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的答案是不是比我们的强!”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陆和琴又“呵”了一声,道:“在你们阴暗的心里面,原先是不是还觉着颜欢是通过什么背景权势拿到姚教授的研究室研究助理名额?那我暑假还跟着颜欢去了她下乡的农场,跟她走得近,是不是靠她才拿到的这个名额?”   “对,你们想的也不算错,我的确可以说是靠她才拿到的这个名额,但不是你们那阴暗的心里面,龌龊的以为什么靠什么背景权势……而是这两个月,我跟着颜欢去了农场,在那里,我看到了她的藏书,她看过的我们染织美术系的藏书,可能比你们知道的书名还要多,从古代服装染料技术,原麻棉花织布纺纱蚕丝织造,到现代化学织染工艺,人体结构和服装设计,国内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装设计历史……在你们还在地里种地或者工厂不知道做着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开了裁缝铺子,她设计的衣服手袋已经在我们大西北不知道多少公社县城流行。”   “你们看到她穿着一件一件好看的衣服,日常书包挎包手袋钱包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心里只会想,哎呀,她可真会花钱,她哪里来的钱啊?好不容易考上来的大学,不知道像我们这样头悬梁锥刺股的整天在自习室图书馆里好好学习,一到放假就跑回家找她那个给她钱花有权有势的爱人,可真没出息……那我现在告诉你们,她身上穿的每一件漂亮衣服,每一个漂亮书包挎包手袋,都是她或者她自己铺子里亲手缝制裁制出来的!她花的钱可能是比你们多,那是因为她在你们还只知道被数学物理公式的时候,或者心里看不起她的时候,过去几年不知道已经靠着我们专业知识接了不知道多少衣服订单,已经是她们农场方圆千里有名的小颜裁缝,她一个月赚的钱可能比你们一年还赚得多!也不要用你龌龊的心思想什么资本主义剥削什么的,她靠的是她的手艺收的手工钱,她的铺子养活了许多的裁缝,每年给农场能带来上千的收益!”   “你们觉着她没有跟你们生活方式一样,你们觉着她没有像你们一样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可她凭什么要跟你们一样?她白天学习,晚上设计,回家或是看她的专业书或是在车衣,她的铺子还在运作,还在给农场做着贡献,给每一个去她铺子里请求订单的农场工人或农民们带来劳作之后的幸福和快乐,你们凭什么就要求她跟你们一样?不一样就要在背后构陷污蔑她?”   “这样的学生,又为什么没有资格留在我们西州大学校园,不配为我们西州大学的大学生?就你们这些只知道死读书的人配?”   陆和琴一句一句的,像是一记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众人的脸上。   就算大部分同学是良善的,踏实用功的学生,并不像那几个跳出来的学生那样以恶意揣测颜欢,但他们心里未必没有轻视过她,小瞧过她,也觉得她好不容易考上来的大学生,竟然靠着男人过那样像是资本家小姐一样的生活,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可他们哪里知道事实竟然是这样?   他们去看颜欢的那张试卷,每一道他们之前知道甚至不知道的问题,却没有答案的问题,她都清晰工整的回答了。   尤其是姚教授出的那道传统服饰细节设计的,在他们根本写不出完整的一例时,她画出了十几例,出处,典故,寓意,在现代服装的应用设计,用了整整两张额外的答题纸。   可笑的是,他们看完了,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   “啪啪啪”,这时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鼓掌声。   众人下意识转头往门口看过去,才看到教室大门不知道何时已经敞开。   门口站了几个人,领头的正是姚教授,还有系主任和另外两位系里的教授。   鼓掌的正是姚教授。   众人看向他们。   一时之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羞又愧又臊得慌,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复杂难言。   几个人走进了课室。   系主任板着脸。   他们原本是被班主任特别邀请,在研究助理名单公布之后,过来给同学们简单说一下话,鼓励一下大家,同时也讲解一下选择学生进研究室的标准,对研究助理的要求和期望……哪里知道才一公布名单,课室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班主任郑老师都觉得臊得慌。   系主任和另几位教授板着脸,姚教授面色却带着少有的欣慰。   陆和琴突然看到走进来的姚教授,系主任和另两位教授也十分吃惊,也有些惊慌,忙红着脸给几位鞠了一躬,低声道:“我造次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   姚教授笑道,“还有,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你的基础底蕴的确比颜欢同学浅些,但你对布料的认知,专业上的一些基础知识,还有实践上比外行人已经强上许多,这对一个还从来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学生来说,已经算是不错,所以我选择你,跟颜欢同学无关,是因为你自己交上了一份不错的答卷而已。还有,”   “就凭你今天的这一席话,也证明我选择的人没错。”   陆和琴脸更红了。   她给姚教授再鞠了一躬,才走下了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下面,乔真早已经坐下,牙关紧咬,脸上欲滴血,双手紧捏着,指甲差点狠狠地插进手心里。   姚教授扫了一眼下面。   看下面同学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才缓声开口道:“颜欢和陆和琴两位同学,的确是我亲自挑选定下来的,甚至当初这份专业知识的评核,也是我跟院系领导建议的,原因是,我对院系领导推荐到我名下的学生研究助理不满。”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看哪位同学,但下面的乔真却是一下子狠狠地抖了抖。   姚教授的话还在继续。   她道:“院系领导说,虽然这届学生是经过高考万里挑一选拔上来的,但他们才刚刚入学一个学期,就算底子再好,基础课知识再扎实,始终一堂专业课也没上过,让你们参加专业知识考核不是为难你们吗?”   “可是我们又为什么要在你们这批新生中挑选研究助理呢?你们是新生,但你们并不是普通的新生,你们很多人经历过上山下乡,也有很多人在工厂历练过,既然选择了我们染织美术系,想必或是曾有接触,或者至少对这个专业抱有感情,平日里也多有关注,毕竟你们从生下来就要穿衣服,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布料颜色衣服款式,那些所谓的专业知识考核,我们未必需要你们的标准答案,只要你们写下你们对布料对染织对服装设计的理解和认知,有自己的感悟和基础的认知,就可以了,我们从中选择的是这样的学生,至于出类拔萃的,那是意外惊喜,其实本来也不在我们期待的范围之内。”   “现在颜欢同学和陆和琴的试卷就贴在那里,你们回头自己好好看一看,自己感受一下,不仅是认识自己的错误,同时对你们对我们染织美术专业,也会是一个很大的提升,对你们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发展,有极大的益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环顾看了一圈,这回目光终于在乔真的身上顿了顿,目光无波。   隔了一会儿她才道:“至于有些同学,院系领导跟我推荐了她,她的家长也跟我推荐了她……这个我并不介意,举贤不避亲,再者,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我拿出来在这里跟大家说。这位同学出身纺织世家,我原本对她也带着期待,想着她身边都是纺织专家,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着最丰富的资源,那她想必在本专业比其他同学更有造诣,进研究室也理所当然……但事实上,专业考核结果出来,我非常失望,她的专业水准和对我们染织美术的领悟能力甚至不如从未接触过本行业的学生,我不说她将来的发展,但至少现在,她是不适合进我的研究室的,去了也只会给别人添乱而已。”   顿了顿,又道,“这是从专业角度来说,在我看到今天这一出闹剧之前。”   “在我看到今天这一出闹剧之后,我只想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一个人,如果连品行不够,她的专业能力再突出,迟早也会被品行所亏,更何况,那还是才能突出之人。普通人,汲汲以求于名利,更甚者尚未有能,已经全心都放在了嫉妒,仇恨,算计别人身上,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心力用在专业之上?将来又能有什么建树?更何况,我们染织美术系,是要有灵性的,你设计的每一个作品可以说是你思想和心灵的折射,你心灵扭曲丑陋,又怎么能设计出美的作品?”   “言尽于此,至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那就是班主任和领导们的责任了。”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和系主任,板着脸离开了。   这中间,竟是看都没看过颜欢一眼,不知道她这番说话的,还当她是对颜欢有意见呢。   姚教授给在场众人下了一场重雷就走了。   余下系主任看着下面一群或冷汗涔涔或面色青白或青红交加的学生,哦,地上还躺着一个,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着脸,自是又一顿训话,表示对他们这相隔十年通过高考考上来的同学之前有多重视,现在就有多失望,多痛心疾首。   好一顿训之后才转头跟班主任道:“老郑,校园内造谣和构陷颜欢同学的这事,影响十分恶劣,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彻查,不然也十分影响我们学校和染织美术系的形象。还请你帮忙协助系里彻查一下,这些流言的源头是不是都在你们班级,等调查清楚,提交一份报告上来,需要的话,学校有关部门也会介入,等调查结果结束,一定会严肃处理。”   他说着看了一眼乔真,还有躺在地上满脸鼻青脸肿没眼看的许俊……也是心烦。   然后看向颜欢……赵老将军打电话给学校领导发了脾气,还有京市别的学校教授横插一脚说是如果他们学校容不下这样才华横溢的学生,他们非常愿意她转学到他们学校……   他紧急查了查到底是什么情况,原先还当这丫头是个单纯娇弱被保护得很好一心都在专业上的乖巧好学生。   结果?   单纯娇弱被保护得很好?   有这本事,前面一个学期别人说些闲话的时候她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现在搞这么大一出?   系主任对颜欢也有些没好气。   他再看一眼许俊,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对颜欢道:“颜欢同学,这件事个别同学言行的确恶劣,对你的声誉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冷静处理,别的同学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跟学校投诉,学校一定会严肃跟进处理,但当着班主任和大家的面,直接动手暴力殴打同学,有理也会变成无理,对你反而不利。”   颜欢耸了耸肩。   她抬眼看系主任,认真道:“李主任,你刚刚可能不在,没有看到,刚刚这位许俊同学突然冲向我,很明显是要当着班主任和所有同学的面暴力攻击我,这种情况下,难道我不应当自卫,还要等他暴力攻击我之后,我再跟学校投诉吗?我不过是在他冲过来的时候,完全本能地抬脚自卫,踢了他一脚而已,都完全没有用力……这种情况下,能叫我暴力殴打他?”   说完她转头看向班主任和其他同学,道:“郑老师,还有其他同学,你们都可以替我作证吧?我不过是在他冲过来想要暴力攻击我的时候,站在原地防卫似的踢了一脚而已。”   班主任众人:……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   系主任对着颜欢认真得不能再认识,甚至认真到无辜的,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小脸,看了一下她的脚,再转头看躺在地上还起不来,只能哼哼两声的许俊,嘴角狠狠抽了抽。 第64章 就你这出息   系主任嘴角抽完拿颜欢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再瞪了瞪躺在地上的许俊,跟班主任说让人把他送去学校医务室别出了事,就板着脸离开了。   另外两位教授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沉着脸跟班主任点了点头就走了。   班主任郑老师简直头疼。   但面上沉着,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一件一件的处理。   他让两个男同学把许俊扶去了学校医务室。   留下乔真,刘秋艳,就让其他同学都散了。   颜欢并不想留下看班主任怎么对乔真和刘秋艳问话,她只需要看最后调查和处理结果就成了,所以听班主任让其他同学都散了,就也跟班主任说先离开了,班主任冲她挥了挥手,就让她走了。   陆和琴,夏桐还有王萍萍就也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班主任,乔真和刘秋艳。   刘秋艳面色发白,惶恐又慌张。   她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她就是心里不忿嘀咕了一句,哪里料到竟然会掀起这样的掀然大波。   更没想到自己素来看不起偏偏又羡又妒的颜欢竟这样厉害。   想到姚教授的那些话,想到在场的还有系主任还有另两位导师,她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般……被盖了这样一个戳,她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她是多么难才考到西州大学……   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坐在位置上就“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班主任不出声,乔真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整个课室只剩下刘秋艳“呜呜呜”的哭声。   乔真她会比刘秋艳好吗?   从小被人捧着哄着,天之骄女的她,之前几乎已经被姚教授指着鼻子骂“汲汲以求于名利,全心都放在了嫉妒,仇恨,算计别人身上,心灵扭曲丑陋”,她现在怎么会比刘秋艳好?   她低着头,因为早已经泪流满面,也因为面部表情扭曲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班主任的静默和刘秋艳的“呜呜”声中,她终于“砰”得一声站起来,然后就冲出了教室。   她这么一冲,就是原先在“呜呜”哭着的刘秋艳都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一眨眼已经空荡荡地门口。   班主任郑老师也看着乔真冲了出去。   并没有阻拦她。   现在跟她谈,也谈不出什么,还不如让她自己回去冷静冷静。   等门口再也没有人影,他才回头看刘秋艳,冷着脸道:“刘秋艳同学,麻烦你交代一下流言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没有,我就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   班主任打断她,道:“这是构陷和造谣,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还是把流言的事情老实交代,你从哪里听来的,源头是在哪里……我们只有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调查清楚,你的罪名才能减轻,不然当真颜欢同学,当着整个班级的人,还有我,和系里老师领导面前构陷造谣颜欢同学的就是你!就算不致退学,在档案上记大过,你的前途也毁了!”   刘秋艳吓得腿都软了。   自然把她知道的也都说了,不仅说了,还都写了下来。   后面班主任和系里的学生指导员就又陆续找了其他同学谈话,包括还以为好在自己没说话,侥幸逃过一劫的卢妙妙。   最后系里介入,甚至找了外文系的沈岫岫说话。   且说乔真。   乔真冲出了教室,她当然不可能再回那个宿舍。   对她来说,那个宿舍现在简直像是住了一群魔鬼一样可怕。   可是她觉得现在整个校园都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曾经让她骄傲,让她走在其中就觉得分外意气风发的校园,现在已经让她没办法呆下去。   她用最后的骄傲擦了擦眼泪,坐公交车回了家。   家里保姆开得门,看她眼睛红肿,面色更鬼一样地突然回了家吓了一跳。   乔真哪里有心情搭理她?   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蒙了被子终于开始放声大哭。   保姆:……   她更吓得不轻了,忙打了电话给家里的女主人乔真的母亲冯秀青同志。   冯秀青同志听得事态严重,立即从厂子里赶了回来。   可是她回来问乔真发生了什么事,乔真只是趴在床上哭,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冯秀青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小女儿这样过,也觉得事态很严重。   她立即打了一个电话给乔真的班主任郑老师,问她乔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凌她。   有人欺凌她?   班主任郑老师自然不会替她瞒着,从姚教授挑选研究助理,到乔真质疑结果,再到乔真公然用侮辱性言辞污蔑颜欢,最后却被同学以及姚教授“啪啪啪”打脸,言简意赅,但该说的重点却都说了。   最后郑老师道:“冯同志,乔真同学在公然说颜欢同学抢别人男人的时候,说消息来源是从您那里得来的,我不知道您的消息来源真假,但颜欢同学爱人的爷爷,赵老将军却是亲自打了电话到学校,说颜欢同学爱人跟你们说的那位沈岫岫姑娘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和颜欢同学的爱人都对学校传出来的流言十分震怒,要求学校彻查,这事之后恐怕还会请乔真同学协助调查。”   信息太多,冯秀青听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很多次她都想打断郑老师的话,驳斥回去……可是她不是没脑子的,这事既然已经闹到系领导校领导那里,她现在跟乔真的班主任拗个什么劲?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最完整的信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她忍耐地听完了。   听完了饶是青筋直跳,心里火气直烧,还是生生冷了下来,甚至还跟郑老师说了几句好听话,道:“郑老师,这事我跟真真她爸一定会跟真真好好谈谈,严肃跟进的。不过郑老师,真真这孩子你也知道,平时并不是什么多话的,那些外面的流言之事我相信绝对跟她无关,今天她的那些情绪,可能只是因为没能进姚教授的研究室,又听信了外面同学的流言,才会说了那些情绪上头的话的。”   班主任皱了皱眉。   能跟自己女儿说女儿宿舍同学“抢男人”这种话的母亲,他怎么能相信她是个心态多么正常的妈?   他淡道:“这事等调查过后再说吧。”   就挂了电话。   冯秀青挂了电话,那情绪终于压不住,转身进了乔真的房间,伸手就“啪啪啪”地拍在了趴在床上的乔真身上,骂道:“哭,惹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你竟然就知道哭?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有什么事,有的是法子让别人去做让别人去出头,你是疯了当着教授老师和那么多同学的面说些那么上不得台面的话?”   “就算姚教授选了她,那也是暂时的,后面咱们有的是法子让你再进去,可你做了什么?站起来公开质疑她走后台?难道你走的不是后台靠的还是你自己的真本事不成?这回好了,你这么一站,你让班主任,全班的同学,还有系里领导和教授们怎么看你?以后你还想进姚教授的研究室吗?”   冯秀青说着简直气得直喘气。   她跟她爱人都是手腕精明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蠢女儿?   那班上那么多人,被触动了利益的那么多人,稍微挑动一下,大把人不能冲动前面?最不济还有那陆家的陆和琴,只要吩咐一声,还不是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竟然蠢到自己站出来说那些没脑子的话!   ……因为班主任说事的时候隐了学生名字,她不知道,最开始站在颜欢那边狠狠打她女儿脸的就是陆和琴。   乔真“哇”得一声哭出来。   她哭道:“什么姚教授的研究室?我的脸面已经被人扒下来跺在地上踩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学校?妈,你是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今天是怎么说我的……妈,我不回学校了,你帮我转学,你让二叔帮我转学,我转到京市去。”   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冯秀青青筋直跳。   她又想发火,可是看着自己女儿那样子,知道发火也没用了,站在床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你给我出息点!不就是几句口舌之争吗?你给我赶紧冷静下来,回头我叫你爸和你大哥大姐回来,你仔仔细细把事情跟家里都说清楚,这样咱们才能从中找到节点,把整件事反转过来!”   说完顿了顿,看着乔真,道,“先前在学校你已经冲动了,现在你必须快速冷静下来,好好把这事处理了。你记住,就算是要转学,那也得漂漂亮亮的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狼狈地赶走!你这样,这件事传出去,我们乔家在西州城还要不要做人!”   “还有什么构陷污蔑,就算那颜欢再怎么搬赵老爷子,她认识赵成锡一个月就勾了他偷偷摸摸领证是真的,她公公婆婆不认她也是真的!她那公婆一门心思张罗让沈岫岫嫁给赵成锡更是真的,这些事咱们这些认识的人家谁不知道?那些话都是她自己的婆婆亲口说的,自己爱人亲妈说的话,还要怪别人构陷污蔑?真是笑话!”   “不过后面你都给我闭着嘴,我会跟你爸商量怎么处理这事!”   她说完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出去。   走到客厅给丈夫乔厂长还有自己的长子长女乔真的大哥大姐都打了一个电话。   ……这件事虽说大不大,但处理不好却不仅关系到女儿的声誉,更关系到乔家的声誉,圈子就这么大,传出去,整个乔家都要被人看笑话!   所以她不能不慎重。 第65章 扯出旧事   乔厂长一家在冯秀青的召唤下回了家。   乔厂长乔振兴,乔真的大哥乔卫东,还有乔真的二姐乔璐。   冯秀青简单把乔真的情况还有班主任郑老师电话里的话复述了一遍。   乔厂长眉毛皱得跟他脸上深得沟壑一样的法令纹一样深了。   在他看来,女儿进姚教授的研究室不过是一件小事,竟没想到闹出这么一个风波。   ……当然他见过的风波多了,就是到现在,他也没觉得是多大一件事。   “把她叫出来。”   乔厂长沉着脸道。   乔真不是特别怕自己妈,但对自己爸还是畏惧的。   乔厂长回来,冯秀青叫她,她再羞耻和忐忑,也只能肿着眼睛低着头,跟犯了大错似地坐在了客厅。   ……就在不久前她还是乔家的骄傲,她妈到处打电话炫耀的小女儿,就是一向严肃的她爸,都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欣慰的神色。   乔厂长冷着脸,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乔真想到上午发生的事,鼻子一酸,脸上又火辣辣起来。   她咬牙道:“今天班主任公布了我们班同学进系里教授研究室的名单,姚教授研究室是班上大半同学都想进的研究室,可是结果出来,被排进去她研究室的却是完全让人想不到的两个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因为她想起了陆和琴,眼里的厌恶和愤怒闪过,但这会儿她真的是一点不想提这个人。   她接着道,“其中最让人不敢置信的就是颜欢,班主任之前说过,只有前十六名的同学才有进入研究室的资格和机会,可颜欢上学期期末考试是全班第二十一名,却被排进了研究室,而且是大部分学生都最想进的姚教授的研究室,所以全班同学都愤怒了,很多人提出了质疑,包括我们班第二名的王一民,而且颜欢的名声一向不好,关于她的闲话不仅是我们班,就是其他班级也都知道,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有一个女同学……就说她仗着长得漂亮和背后权势抢别人东西抢习惯了,男人都是抢别人的,这个名额算什么?”   “她就上前砸着桌子威胁她,那个女同学吓住了,就说是我说的,我这才站起来。因为,因为之前妈的确说过,是她婆婆亲口说的,赵家根本就不认她,赵家认定的媳妇是沈岫岫。”   说到这里她就低下了头,后面的事根本就不想再提起。   乔厂长皱着眉。   “这也没多大点事吧?”   乔真的二姐乔璐撇嘴道,“爸,妈,不就是一个误会吗?她的确是成绩不够进的姚教授研究室,被大家质疑是正常的,然后班主任和姚教授澄清了,这事也就算了。还有流言这事……这事是她自己家里传出来的,还怪人说出去不成?而且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她做出了这事,还怕别人说不成?”   又转头跟乔真道,“就为着这点子事你眼睛都哭肿了?至于吗?你又没说谎,她婆婆怎么说的你就是怎么跟外面说的,她要追究,去找她婆婆啊?”   说完她又仔细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悟了悟,道:“你其实是为着没能进姚教授研究室的事,觉得丢脸了是吗?这有什么,你这不是才大一,以后有的是机会……”   “姚教授说我心思不放在正道上!”   乔真终于受不了,泪崩出来,喊道,“她当着系主任所有教授老师还有同学的面,说我汲汲以求于名利,全心都放在了嫉妒,仇恨,算计别人身上,说我将来能有什么建树?还说我心灵扭曲丑陋,怎么可能设计出好的作品!”   说着大哭出来,转身就往房间里跑去了。   乔厂长冯秀青乔卫东乔璐:……   乔厂长的脸沉得能垮下来。   冯秀青却是气得“啪”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大骂道:“太过分了!她作为一个老师,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学生?还有一点师德吗?”   说完她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姚教授,姚教授,是不是就是当年赵兰萱的那个老师,我记得她也是姓姚的!”   乔厂长一愣,随即脸黑下来,道:“你胡说什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跟她也没有直接的关系,还能记恨到真真身上去?”   这事如果不是妻子提起,他都已经忘了。   当年二弟喜欢的那个姑娘,的确曾经是姚清苑的得意门生,彼时二弟跟赵兰萱纠缠不清的时候,赵兰萱好像还是住在姚清苑家里的。   不过这么久远的事,这种扯了那么远的关系,至于吗?   但冯秀青却不这么想。   她看着自己丈夫的面色,心道,这个意思就是这个姓姚的果然是那个赵兰萱的老师了。   冯秀青抿唇,道:“竟然真的是她!如果她不是故意针对真真,好端端的,怎么会用这么重的话说她?她当着真真她们班所有同学,当着系领导和其他教授老师的面这样贬低羞辱真真,以后还要让真真怎么在学校立足?她这样,分明是要毁了真真的节奏!你也是湖涂,她既然是那个赵兰萱的老师,真真说要进她的研究事,你怎么就同意了?西州大学那么多教授,干嘛一定要往她那里挤?!”   听了父母的话,乔卫东若有所思,乔璐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好奇心也涌起。   “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问冯秀青道,“赵兰萱是谁?那个姚教授是赵兰萱的老师,干嘛要针对真真,她跟咱们家有什么过节吗?”   冯秀青黑着脸不出声。   乔厂长斥道:“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   转头又斥自己妻子,道,“没影的事,别给我胡说八道,这都二十年了,人家可能都不知道真真是谁,你还要特意提起来,是嫌事情不够烦吗?”   又道,“我一会儿给学校那边打几个电话,你也打电话去赵家,打听打听赵家现在的情况。”   顿了顿,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赵家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家,就算赵老将军和赵局长都退休了,但赵老将军的影响还在,赵家老大明显也是个很有前途的,还有赵家的那个老二,就算他没见过没打过交道,听说也是年轻有为的,还有姚清苑,那是个极度清高傲气的人,既然对那个颜欢青眼有加,那姑娘显然有独特之处,这事不宜闹到两家打起来。   他便又道,“缓和点问问,也别挑火,既然赵老将军亲自打了电话去学校,就是赵老将军认可了这个孙媳妇,还很重视,咱们就只能跟他们和解,该化解的化解,该道歉的道歉,有什么事,就推到那个,赵局长的媳妇身上去。”   赵成锡的父亲赵伯荣曾经担任过西州城工业局的局长,他口中“赵局长的媳妇”也就是赵成锡的母亲高玉红。   顿了顿,道,“说到底,真真她在学校传的那些话,影响的确很不好。搁谁谁不生气。”   说着有些不满地看了自己妻子一样。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妻子跟孩子乱七八糟的说才会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冯秀青心里极度不舒服。   这些年顺风顺水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她道:“那那姓姚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诋毁贬低我们家真真,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   乔厂长生气,骂道,“吵上人家门去,说你女儿多厉害多有出息?人家看不上她就是看不上她,你还要上杆子上去让人羞辱?!”   冯秀青:……   冲她发什么脾气?!   等乔厂长去了楼上打电话,乔璐就缠着冯秀青问赵兰萱是谁,跟他们家有什么仇怨。   冯秀青心烦气躁,她本来不想说,乔璐就道:“妈,有什么事你跟咱们说清楚了咱们才好避避雷,你看今天这事,要是真真她一早就知道那个姚教授是那个什么赵兰萱的老师,跟咱们家有仇,她也不会一门心思就想去进那个姚教授的研究室,结果进不成闹出这么大一出事。”   冯秀青皱了皱眉,她想到女儿还闹着要让她二叔帮她转学到京市去。   以她一向心高气傲受不得气的性子,出了这么大事,说不定就会直接打电话到京市求到她爷爷奶奶二叔那里,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扯出姚教授贬低羞辱她的话……就她二叔那别人提都不能提的性子,要是知道姚教授看不上自己女儿,说不定也会嫌弃了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了一圈,最终叫了长子长女去了小女儿房间,把赵兰萱和姚教授的事情简单说了,道:“赵兰萱是你二叔一个高中同学的妹妹,你二叔那时很喜欢她,但她家庭出身成分不好,所以家里反对两人在一起。后来赵兰萱下乡死了,那个姚教授是赵兰萱的老师,据说姚教授跟赵兰萱那个大资本家赵家还有些渊源,拿赵兰萱就像自家子侄一样,因为赵兰萱的死,可能就对咱们家含恨在心吧。”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   乔真还在震惊中,乔璐却是皱了皱眉,道:“咱们家反对二叔跟她在一起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她自己下乡死了,那个姚教授对我们家怨恨什么?而且爸说的对,这都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可能人家都不知道真真是谁,怎么会这么针对真真?”   冯秀青抿了抿唇。   当然是因为那个赵兰萱的死跟他们家有关。   她道:“总之这事在你爷爷奶奶和二叔那边就是个禁忌,你们提都不要提,连这个姚教授都不要提,”   说完特别嘱咐乔真,道,“你想要转学去京市,我是支持的,你知道我原本就是想让你报京市那边的大学,是你自己不乐意离开西州城,才不肯去,但你要记住,你跟爷爷奶奶还有你二叔说话,提都不要提这边发生的事,尤其是姚教授,更不要在你二叔面前提起,不然我就怕那姚教授这么贬低你,你二叔知道,也会跟着一起低看了你。”   乔真怔怔。   乔璐却是不以为然,道:“妈,至于吗?这都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个姚教授……”   “总之不让你们提你们就不要提!”   冯秀青不想再说了。   她伸手摸了摸乔真,原先她还对女儿在学校乱出头说话没有分寸生气,这会儿牵扯到那些旧事她心里的恼怒转移到那个姚教授甚至赵兰萱身上,觉得女儿遭了无妄之灾,反而对女儿怜爱起来。   她道,“真真,这两天你就在家里休息,学校的事爸妈会处理,别想太多了,要是老师什么的找上你,你就道歉装无辜就行了。”   她说完想了想,就转头跟乔璐道,“这会儿还没下班,你赶紧去厂子里,找车间那边的陆大有,或者后勤那边的马桂芬,就是真真宿舍那个舍友陆和琴的爸妈,让他们今晚就去学校一趟,找陆和琴,咱们真真在家,学校和宿舍那边总要有个眼线,有什么事及时跟咱们说……明天周六,就让她明天下午过来咱们家一趟吧,真真这边有些事情也没说清楚,旁观者清,让陆和琴过来再仔细说一遍,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乔璐刚应了一声,乔真听到“陆和琴”原本怔愣的表情却是一下子又激动起来。   她跳起来,道:“找她做什么?她现在就是那个颜欢的狗腿子,要不是她,事情还不会变成那样……她暑假就跟着颜欢去了那个什么农场,事事都跟着她,还有你们知道进姚教授研究室的两个人,另外一个人是谁吗?就是她!”   冯秀青乔璐:……   冯秀青的脸一下子又垮下来,道:“你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真你都跟我说清楚!”   等乔真咬着牙愤恨地说了陆和琴做了什么事,在班会上又说了什么话,冯秀青差点把茶几都给捶烂了。   找陆家人的事只能暂时按下。   冯秀青又去照着自己丈夫的吩咐去给赵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赵成锡的母亲高玉红。   冯秀青深吸了好几口气,调整了情绪,脸上甚至挂了笑去跟高玉红寒暄。   她笑着道:“玉红啊,咱们好长时间也没见了,听说你们家岫岫也考上了西州大学,跟我们家真真一个学校,什么时候你带岫岫来我家玩玩,也跟真真他们熟悉熟悉。”   高玉红那边却反应淡淡。   当初她自己小女儿赵禾没考上大学,乔家的小女儿却考上了西州大学,冯秀青尾巴都差点翘上了天,见天的炫耀自己女儿,没少寒碜她,让她没脸,两人的关系也因着这个淡了下来。   她随便应付了几句。   那边冯秀青话音一转,却是说起了颜欢。   冯秀青道:“哎哟,玉红,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家小儿媳跟我们家真真竟然是在一个宿舍,之前你不是说你们家老二早就跟岫岫订了婚,不喜欢那个女人,私下跟你们家老二结的婚你们家也不会认吗?……”   谁知道她这话音还没落就跟踩到了高玉红那边的尾巴一样。   高玉红直接就打断了她,道:“哎哟,秀青,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家老二跟岫岫订了婚?那不过是我们自己看着身边长大的岫岫好,做父母的一厢情愿而已,就像你们家的老大媳妇,还有你们家乔璐,原先他们谈的你不也都不同意,后来还不是认了吗?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咱们新社会,讲究的是自由恋爱,婚姻自主,早不兴旧社会包办婚姻那一套了。”   “我可跟你说,我们家老二跟他媳妇是正正经经结的婚领的证,啥叫我们不认了?饭可以乱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都是有些脸面的人家,你这话说出去,这不是故意害我们家岫岫清白,她好好一个姑娘家以后还做不做人?还有我们家老二媳妇也是正正经经好人家的姑娘,也是正正经经跟我们家老二扯证结婚的,你这么一说,都被你说成啥了?这种缺德的话你可别跟外面那些嘴巴没个把门的三姑六婆似的胡咧咧瞎说……”   冯秀青:……   她拿着电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挂了电话,嘴巴都气歪了!   缺德的话,缺德的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还三姑六婆?   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明明自己亲口说的话,一张嘴就什么都不认了?! 第66章 当什么遇上什么   冯秀青挂了电话气得不轻。   那边高玉红挂了电话心情也不怎么好。   前几天她公爹才打电话臭骂了自己丈夫一遍,然后结果就是她丈夫跑过来又给她一顿训,跟她道:“有人在老二媳妇和岫岫的学校里到处传,说咱们认定的媳妇是沈岫岫,说老二媳妇抢了沈岫岫的男人,还说这话是你说出去的!你是不是疯了到处在外面说这种话!不管家里的事怎么样,你这样说出去,不只是在败坏老二媳妇的名声,也是在败坏老二的名声,毁老二的前途!就是你自己,你面上有多好看?”   总之,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还道:“当年爸其实也不乐意咱们的婚事,可是他以前对你说过一句重话没?在外面有说过你一句不是没?他还嫌你碍了我的前程,可是这么多年却也一句没提过。老二媳妇你再不满意,可她聪明能干,有手艺做得了衣服赚得了钱,还能凭自己本事考上咱们大西北最好的大学,要不是为了老二,以她的成绩,京市都去得,京大的教授都抢着想让她过去读书,不说她能不能帮助老二,可至少她不会给老二拖后腿,走出去不会给老二丢脸……现在一直在扯老二后腿,在背后坏他和他媳妇名声的是你!”   一席话说得高玉红差点背过气去。   这一辈子,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赵伯荣也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过。   她有再多的委屈也就是跟赵伯荣闹一闹,但这些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   然后她就去西州大学找了沈岫岫一趟。   跟她“语重心长”道:“岫岫,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成锡已经结婚,你也已经上了大学,你要是再纠缠着以前的事,说实话,对成锡影响有限,可你却是个未嫁的姑娘,对你只会影响更大。依我看,以前的事不如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再在外面说你是成锡的未婚夫……咱们都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成锡他可从来都没认过这事,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你一直在外面这么说,成锡他是个较真的,到时候在学校撕了脸,被影响的只有你。”   沈岫岫听了高玉红心里呕得差点背过气去。   可是她能拿高玉红怎么办?   都顺了哄了十几二十年了。   就算是自从过年那件事之后,她已经刻意跟高玉红她们母女几个疏远,可高玉红却仍是想跟她说什么就跟她说什么。   她只能忍着受辱的心情问高玉红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这才知道高玉红是为了学校流言的事来的。   她又是流泪又是赌咒发誓这事跟自己无关。   又说颜欢宿舍有好几个人看不上她,这些流言很可能是她宿舍的人传出来的。   高玉红将信将疑之际,沈岫岫又忍着憋屈屈辱的心情她出主意,道:“高姨,以后不管是谁说起,您就说,是我在你身边长大,你喜欢我,二哥又从小没养在你身边,一直在部队里,这才想让我做你媳妇,但其实我跟二哥压根八竿子打不着,现在都实新自由恋爱,早不兴旧社会包办婚姻了,二哥和二嫂是正正经经领证结婚的……”   这么一番哄劝高玉红,这才把这件事定了调。   高玉红还觉着这样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跟赵伯荣和大女儿赵穗嘀咕了好半天,但赵伯荣都觉着这是最体面的说法,就拍板给这事定了基调。   然后这还没过几天,冯秀青就打电话过来,二话没说又是沈岫岫又是她二儿媳妇的,还说她女儿乔真就跟她二儿媳妇一个宿舍,打探她是不是确实不认这个二儿媳妇……   高玉红可不是一下子就炸起来!   她就说是谁这么见不得他们赵家好,好好的竟然在学校传这样败坏他们老赵家名声的流言,原来是这姓冯的啊!   之前她女儿考上西州大学她就没少在她面前炫耀,嘲笑她女儿连个最差的专科学校都考不上。   结果她女儿跟颜欢一个宿舍……就算高玉红再不喜欢颜欢,却也不得不承认,就颜欢那长相,那伶牙俐齿的劲,怕是要甩了姓冯的那女儿不知道多少条大街,所以这比不上,就要往她儿媳身上泼脏水,把他们老赵家往低里踩?   高玉红可不记得那些话曾经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等挂完电话她还特地跑到自己丈夫书房,把这事跟他叨叨了,道:“老爷子说有人在老二媳妇学校里传老二和老二媳妇的坏话,我原还不信,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那乔振兴的老婆冯秀青和她在西州大学读书的女儿乔真!那乔真一向是个势利眼,不,他们一家都是势利眼,以前你还是工业局局长的时候,他们一家对咱们家多亲热,乔真也是见天儿的来找阿禾玩,就像亲姐妹似的,等你退下来之后,他们一家是怎么对咱们的?也就剩下个面儿情了,再等阿禾高考落榜,那乔真连看都不看阿禾一眼了……这回铁定是看到咱们二儿媳妇处处比她强,心里嫉恨,就在外面瞎编排,想坏了咱们二儿媳妇的名声……”   赵伯荣:……   赵伯荣看着自己妻子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就算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谁最先说出去的吗?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况且,谁让乔家人先不厚道的?   然后两人说完话,当晚从来就不往家里打电话的赵成锡就给家里挂了一个电话。   冷着声音把乔真当着全班人和系里领导老师说颜欢的话复述了一遍,还说都是他亲妈说的,然后“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一下子高玉红更是跳了起来,也没再气儿子对她不够恭敬的态度了,直接就对冯秀青和乔真破口大骂,骂得赵伯荣又是直抽嘴角。   他等高玉红停口不骂了才给赵成锡挂回了电话,跟他道:“这事是你妈惹的,一定会让你妈给你们解决掉。”   然后第二天高玉红就不厌其烦,分别打了一个电话去了颜欢他们班主任郑老师和系主任那里。   高玉红怒气冲冲地控诉,道:“乔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在学校里嫉妒我们家老二媳妇比他们家乔真漂亮能干,就不择手段地往她身上泼脏水,泼完了还不算,昨天还特地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不认我们家老二媳妇,是不是我自小养大的姑娘沈岫岫要比老二媳妇更得我心,使足了心机想把我绕进去,我呸,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心黑的……”   “我不认我们家老二媳妇?难不成还要认你不成?”   “是,沈岫岫从小跟着我长大,而我们家老二小时候就住在老家,大些接过来就去了部队寄宿学校,然后直接进了部队,从来就没在我身边过,所以我那时候的确有那个意思,想把沈岫岫嫁给我们家老二,但强扭的瓜不甜,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也就算了,却没想到有人竟然用这个诋毁我家老二媳妇……”   噼里啪啦的,把系主任和班主任郑老师的耳朵都给炸了。   两人挂完电话都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   系主任挂完电话就直接去了郑老师的办公室,问他调查有没有什么头绪。   郑老师默默把手上的调查结果递给他。   这上面是他跟系学生指导员这一天半找人谈话的结果。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约谈了,连沈岫岫,还有青州城同乡会的几个学生都约谈了,那些零碎的揣测流言不算,说颜欢狐狸精抢男人,还有什么遇上更有权势的就踹了老家厂长儿子的这些流言,基本指向都是颜欢同一宿舍的乔真和卢妙妙。   那些同学说乔真说是颜欢她婆母亲口说的,但刚刚颜欢的婆母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对乔真母女破口大骂。   “这事其实现在已经挺清晰明了,”   郑老师道,“只是流言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对一个姑娘家的影响绝对不小,把人逼死的记录咱们学校都不是没有,而且她们跟颜欢同一个宿舍,说的这些话在说之前从来没有一句得到过颜欢的证实,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完全是出于某种心态的恶意毁谤。卢妙妙说她愿意道歉,乔真的父亲也表示愿意道歉和解,要怎么处理,就看颜欢同学本人的态度了。”   郑老师和系主任很难不想到昨天早上颜欢直接踹翻许俊的那一脚。   道歉和解?   两人的眉头都皱得更深了。   且说回颜欢。   事发这天是周五。   乔真情绪激动地冲出了学校回了家。   宿舍其他人都跟颜欢一起回了宿舍。   除了卢妙妙忐忑不安,很有些惶恐,其他人看着颜欢的眼睛都带着异样的光彩。   ……跟曾经知青所的舍友一样,她们对颜欢扔许俊那一文具盒还有那一脚也都充满了好奇惊讶甚至敬畏心理。   一回到宿舍她们就围着问颜欢,那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欢一点没含糊,她道:“我天生神力啊。”   在众人“你就胡说八道吧”的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她就转头在宿舍里左右看了看,随手就拿了桌上一个搪瓷杯子,然后一捏,就跟捏个纸杯子似的,那搪瓷杯“咔嚓”一声就变形了,颜欢将那杯子放回桌面,众人的眼睛就跟着那杯子黏在了桌上,眼睛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同时还牙疼,刚刚那“咔嚓”一声,简直像是把她们的牙都给崩掉了。   而站在门口的卢妙妙,吓得面色都白了。   原先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一点笑容更是散得不能再散,那样子就跟活见了鬼一样。   ……伴随着那“咔嚓”声,她不是觉得牙疼,她是觉得脖子疼,好像颜欢捏得不是那搪瓷杯,而是她脖子一样。   也捏碎了她绷着的最后一条弦。   所以等下午班主任和系学生指导员找她调查,她就跟三魂少了一魄一样,几乎是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然后哭道:“老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是因为唐师兄,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我愿意跟颜欢道歉,我愿意跟她道歉,但是老师,你别让她打我,别让她打我……”   班主任:……   且说回屋子里。   卢妙妙之外,屋子里其他三人反应也不一。   夏桐伸手去捏那杯子,好像觉得那杯子是个假杯子,她捏一捏也能捏得动似的……当然了,她只摸到了一手的搪瓷渣,瘪了的杯子动都没动。   王萍萍看到那搪瓷渣皱了皱眉,伸手去看颜欢的手,道:“你说话就说话,这是干什么?我看看,那搪瓷有没有割到手,要是嵌进了手里,麻烦就大了。”   陆和琴原先还看着那杯子,听了这话也去看颜欢的手。   颜欢手上的确有些搪瓷渣,但光洁如玉,娇软白嫩,只是可能因为刚刚用力,微微有些泛红,哪里有什么受伤?   两人松了口气,可瞅着手上娇嫩纤细的小手,又十分无语。   颜欢晚上回去跟赵成锡说了,笑得不行,道:“你是没看到她们的表情,真的太好笑了,还有卢妙妙,”   她说着就翘了翘嘴角,道,“看她还敢不敢传我的流言。”   赵成锡:……   他先是忙去检查自己老婆的手,发现完好无损,还是柔若无骨,纤细白嫩,细腻的皮肤上一点瑕疵也没有,心放下来,然后也抬头盯着她好一阵无语。   因为,他也并不知道自己老婆能一手捏碎一个搪瓷缸啊…… 第67章 哈哈哈   赵成锡当然不相信自己老婆能一手捏碎一个正常的搪瓷缸。   他觉着那一定是那个搪瓷缸有问题。   ……就像当初农场里面传着他老婆曾经一脚踢飞那个叫什么孙友刚的男知青,他当然也不觉得自己老婆有什么问题,那当然是那个男知青有问题。   他揉了揉颜欢的小手,道:“流言的事我会跟学校交涉,让他们严肃处理。”   捏搪瓷缸什么的还是算了。   颜欢抬眼看他,道:“我好像听系主任说什么赵老将军打电话给学校了,是爷爷打的吗?爷爷怎么会打电话给学校?”   赵成锡看她羽扇般的睫毛和清亮的眸子,她就这样抬眼看他,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学校那些流言,不处理的话对你影响不好,我是当事人之一,投诉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用,本来那些人传的的就是我们的婚事不被我们家认可,让爷爷出面比较好。”   颜欢轻笑一声,伸手就拽着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了钻,笑道:“我以为你这么骄傲的人,不会请家里人帮忙呢。”   赵成锡揽住她。   他自己的事的确从来不会需要家里什么人出面帮忙。   但他从来都是十分理智清醒的人。   这件事本来就是赵家惹出来的事,他不想她被人诋毁,当然会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可是,”   颜欢突然想到什么,道,“你怎么会知道学校的那些流言,还特地请爷爷去帮忙呢?”   就是她,以前也就是偶尔听到大家调笑,说她长得漂亮就是好,有爱人好好养着就成了,大学都比别人上的轻松,也没人直接跟她这个当事人说过那些恶意的流言。   一直到上学期期末考试,她才听青州城同乡会的师姐跟她说了卢妙妙跟唐骥表白时喊出来的话。   但也只当她是恼羞成怒,嫉恨之下喊出来的。   还真不知道外面那些处心积虑的流言。   赵成锡垂了垂眼。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她在学校的情况他可能比她自己知道的还多。   只是简单道:“那边有个老战友,他听到了之后跟我说的。”   颜欢“唔”了一声便也没再深究。   她只是搂着他撒娇道:“你什么时候完全不用去农场那边了?暑假天天在一起回来学校就不习惯了。”   说的好像他调回来她就可以不住学校天天跟他在一起一样。   可偏偏赵成锡就吃她那一套。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就道:“下个月就回来了。是想我,还是想我什么?”   颜欢就笑出来,娇嗔着侧开脸避过他的下巴,道,“你又没刮胡子,好疼,我也不知道,是哪里都想。”   “真乖。”   他低声道。   说着就埋头下去,惹得颜欢紧紧抓住了他。   周一回到学校时,班主任郑老师就让人叫颜欢去了学院办公室。   推开门,一排的院系领导和几个系里的教授老师,姚教授也在,还有一个校领导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众人看到她倒是算得上和颜悦色,姚教授微板了脸,唯有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他却是蓦地睁大了眼,颇有一点震惊或活见了鬼的表情。   不过不太有人注意到她,唯有颜欢看到,微挑了挑眉。   姚教授也侧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嘴角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系主任和郑老师都招呼颜欢去前面坐。   系主任给颜欢介绍了那位学校的领导,是管理学生事务的副校长,姓常,常副校长。   系主任一改上周对着颜欢没好气的样子,温和道:“颜欢同学,关于在校有学生恶意传播你流言的事,学校已经基本调查出了结果,但这源头却可能有些误会,其一是你们班级卢妙妙同学,她跟你一样以前都是青州城人,因为偶然得知你青州城的一些旧事,跟你自己说的不符,加上她自己的揣测,传出了关于你以前在青州城的一些流言,其二是乔真同学,她因为听到一些长辈的闲言碎语,不慎把这些闲言碎语当成事实真相传了出去。”   “因为她们或主观或无意的言行,对你在校的名誉产生了极坏的影响,对这事学校也十分重视,学校调查过后也已经分别和她们或者她们的家长谈话,他们都表示愿意为她们的错误向你道歉,也愿意极尽所能澄清流言,降低过往这些流言对你造成的影响。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道歉?”   “不愿意。”   颜欢直接了当道,“如果在背后插人两刀,道歉就能了事的话,我相信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肯定治安大乱,人心惶惶了。”   众人:……   颜欢又道:“我不接受道歉。我想她们能在背后做出恶意构陷和污蔑我的言行,想必对我积怨已久,也并不在意我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所以这一步直接跨过就行了,我只希望学校能对这种行为做出严惩,以肃清学校校风,避免类似这样的事件反复发生。就我所知,我们学校过往十几年,就有数位学生因为同学的恶意构陷污蔑而承受不住精神和身体健康出现严重问题,甚至自杀而亡的。我也希望这种事情学校能够足够重视,并且有相关的部门,在有学生遇到这类问题时能让他们及时求助,避免悲剧再度发生。”   “还有我也不需要那些曾经构陷和污蔑我的人去澄清那些所谓的流言,我不信任他们。我只需要学校官方能直接发表通告,通告她们的恶意构陷和诽谤,对她们做出相应的行政处罚,我相信这比她们私下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要有力有用多了。”   “至于她们这样的德行是否还符合西州大学学生的标准,这就不属于我的考虑和判断范围了。但我想我要求一个官方通告,这个,不算过分吧?”   随着颜欢一句一句的话,学校和院系领导原先统一的和颜悦色的表情都变了。   或变得凝重或变得不悦。   ……这样的学生,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和目中无人了些。   而那位唯一在场的,非本校的中年男士,也就是乔真的父亲乔振兴,面色跟着颜欢的话更是数变。   就是原先初初见到颜欢,因为她肖似赵兰萱的相貌而产生的惊疑都被强烈的不悦压了下去。   ……要是学校以恶意构陷和诽谤对他女儿进行通告批评,甚至做出行政处罚,那不仅是这个女儿要被毁了,就是乔家的名声都要大受影响,他们乔家以后都要因为这个被蒙上污点。   他面上的冷意都要结成了冰。   他转头看了一眼几位院系领导。   其中一位孙姓的副院长就皱了眉,道:“颜欢同学,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卢妙妙同学和乔真同学虽然都对外传了一些不实的流言,但这些也是她们听来的,其中主要还是误会和信息误差的成分在,尤其是乔真同学,卢妙妙同学还可以说是因为个人情绪原因,带了个人情绪色彩,而乔真同学,她只是因为误听了长辈之间的闲言碎语,后来也只是跟同学闲聊之间,透露了出来,并非是刻意恶意传播,这在日常生活中是时有发生的事,只是因为颜欢同学你长相特别,日常行为也有异于普通同学,这才令流言越传越广,造成了较大的影响。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对最开始只是随口一提的同学进行通告批评甚至行政处罚,这是极严厉的处罚,她们只是有错,还够不上大错甚至有罪的程度。”   颜欢看着这位面色严厉的副院长,并无半点畏惧或退缩。   她道:“孙副院长,所以在你看来,造成现在这样的恶劣影响,都是因为我长相特别,日常行为也有异于普通同学之过?”   孙副院长皱了皱眉,觉得她这是断章取义,但他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就懒得再费口舌,所以沉默着没有出声。   颜欢“呵”笑了一声。   她道:“且不说卢妙妙同学,你说了半天,想帮忙洗白的也就是乔真同学吧?”   她又问:“孙副院长,请问您知道乔真同学是我同一个宿舍的同学吗?”   孙副院长不喜她质问的语气,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不答,只能忍着不悦道:“是,她是你同一个宿舍同学……”   颜欢:“那我在班主任宣布我是进姚教授研究室的两位同学之一之前,我跟她在宿舍有发生过矛盾吗?”   孙副院长:……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   颜欢继续道,“那我告诉你,如果我跟她发生过矛盾,她跟别人闲谈时透露,说我抢了别人的男人,说我婆家根本不认我这个儿媳,你觉得她是不是刻意恶意,只是误会?”   孙副院长:……   颜欢再继续:“如果我跟她同一个宿舍,跟她从来没有任何矛盾,她在我面前笑意盈盈,转头跟别人闲谈时,却说我抢别人男人,说我婆家根本不认我这个儿媳……但正常品性端正的人就算是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从来没有任何矛盾的舍友,不是帮忙辩白,或者制止,就算是有疑问,也可以回来问我,反而是跟别人闲谈时透露出去?您叫这个是误会?不是刻意恶意?难道孙副院长认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平日里你听到别人说你身边同事的恶毒诋毁流言,你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转身去‘无意’传播出去?您是经常这样干的?”   孙副院长:“……你胡说什么?!”   他的脸终于挂不住,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胡说什么了?”   颜欢耸了耸肩,“我只是根据您对于这种背后构陷污蔑行为做出的判断做出的合理推理啊!”   孙副院长“砰”得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是勃然大怒。   颜欢“吓”得往后一退,面上“惊惧”,但眼中却是毫无惧色,道:“孙副院长,现在您在继洗白乔真我反对之后,就要以权压我,恐吓威胁我了吗?”   孙副院长:……   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丫头!   但这时常副校长和其他院系领导都已经转头看向了他,并且明显带了些不悦和怒气,这才生生压了下来。   而这时的颜欢却微抬起了下巴,面色雪白却傲然道:“是不是以前别的学生就是这么被逼死的?你说乔真是无意,没有刻意没有恶意,那那天班主任公布了去研究室的名单,已经直接说了那是教授们和院系领导共同商议的结果,可是乔真站起来说了什么?她一站起来,就当着所有老师同学的面,借着她妈妈说我抢了别人男人的话,证明我仗着爱人家里的权势抢了别人进研究室的名额,说我没有资格留在我们西州大学校园,不配为西州大学的学生,请问这还不是恶意构陷和诋毁吗?在孙副院长看来,仍是无意是误会?”   “还有,我想问一下孙副校长,如果那天,最后没有那份专业考试答卷,没有姚教授的那番话,我是不是只能百口莫辩,生生承受乔真带领的所有同学的质疑和毁谤,然后怨愤地去以死自证清白?甚至假设如果我没有这份才能,没有专业上的技能,我入学以来,自问也是行的正坐的直,可就因为你口中我‘长相特别,日常行为也有异于普通同学’,我就该承受这些人的恶毒诽谤和流言,日常被人嘲笑羞辱,一点辩白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己痛苦咽下,像以前那些被逼疯逼死的同学一样,去疯去死?”   “就这样,在真相大白之际,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一份公正的,官方的正式通告?在你看来,我们这样的人的一条人命,那些罪魁祸首却还称不上有什么错,更别说是罪?这就是你眼中的西州大学学生的品行标准?”   众人:……   孙副院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而乔厂长,那脸白得跟纸一样,又因为本身黑,而像是面如土色了。   “啪啪啪”。   姚教授又带头鼓起了掌。   她冷笑道:“孙副院长,之前你极力给我推荐这位乔真同学进我的研究室,不亚于直接安排进去了,却没想到这位同学倒是在别人进了我实验室的情况之下,竟然能站起来说我亲自挑选的学生是凭着后台权势进来的,这叫无意误会?我看是以己之心夺人吧。” 第68章 鼻子气歪了   孙副院长:……   他感觉到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只觉得心都坠入了地底,他再没想到,一件简单的小事,卖一个人情的事,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可能葬送他职业生涯的地步。   他额上的冷汗滴下来,拳头捏起,青筋直冒。   可是他知道现在丢脸已经是小,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了。   所以哪怕心里再想拍死颜欢,也只能生生忍了,换成了一副渗人的,笑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抹了抹头上的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转头跟姚教授道:“这是两回事,两回事,唉,姚教授,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原是看她成绩不错,又家学渊源,想着专业能力怎么说也比别人强些,哪里知道……唉,真是脸疼,脸疼……”   说着似是非常惭愧地摇了摇头,也不看颜欢,怕眼睛瞎,也怕自己的表情装不住,崩掉,只转头跟常副校长和院长几人道:“成了,我该说的也说了,原本想着都是我们院的学生,都是千辛万苦考进来我们学校的,都不容易,不能因为这些口角之事……唉,弄到前程尽毁,咱们做学院领导的,总想爱护每个学生,周全每个学生……”   一边说着一边再摇头,道,“不管怎么样,后面的,还是看校领导和院长怎么定夺吧。”   常副校长冷着脸。   其实经历了前面十年,他们这些回来的校领导和教授们,对用莫须有的罪名和流言杀人的事是打心底里厌恶……他们见过的和经历过的还少吗?   也无怪得姚教授那么尖锐,尖锐得好像对另一个学生近乎针对了。   可他是副校长,不能带个人情绪。   他看着颜欢,道:“颜欢同学,你的诉求我们已经知道了,学校一定会根据调查结果严肃处理此事。不过那里那位,坐在那里的那位就是乔真的父亲乔振兴同志,他想跟你谈一谈,也跟你郑重道歉,不管你接不接受,也请你给他一个机会,跟他谈一谈。”   颜欢这才又看向乔振兴。   这人……颜欢皱了皱眉,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啊。   不只是乔真父亲的那种。   颜欢点了点头,就和乔振兴一起被院里秘书领进了一个小会议室。   两人坐下,秘书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颜欢神色淡淡的。   乔振兴乔厂长看着眼前的姑娘。   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如墨画,睛若点漆,坐在那里,美得几乎不像一个真人,好像以前古书上所有形容美人的夸张修饰,都不够形容她的。   先前他乍一看到她时只觉得她眉目肖似赵兰萱,不及细看,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两人只是眉眼有些相似,但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   赵兰萱也很漂亮,但却还远不及眼前的这位,美得都不带人味了。   赵兰萱骄傲锋芒不收,困境之下棱角尤其分明。   而这位,你要是跟她相处,怕是只会看到她美,娇气,不带一丝锋芒……也难怪别人会误会她,轻视她,乔真她们说那些话时根本没有提防这位,她身上哪里看得出半点攻击力?   可是经历了刚刚那场会议,谁能小瞧她?谁敢小瞧她?   就是当年赵兰萱那口齿,怕是都远不及她。   可是这份肖似到底影响到了他。   原先准备好的,胸有成竹的各种说辞竟然一时堵住,只能临时重新梳理。   乔振兴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管心里怎样想,面上都做出了沉痛抱歉的表情,低头向颜欢郑重道歉道:“颜欢同学,因为我女儿的不慎言行,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极坏的影响,我,真的是很抱歉。”   颜欢瞅着他不出声。   乔振兴等不到她的回应只能自己抬起头来,他看到颜欢的目光,穿过漫长的岁月,那清冽的目光似乎和另一道目光重合,竟是让久经社会打磨的他一寒,下意识避开了那目光。   明知道他应该等到她的回应,摸清她的态度,看出她的漏洞之后才好继续说话,但手表传过来的“滴答滴答”的静寂中,他还是再次开口了。   他再次道:“对不起颜欢同学,我代替乔真跟你道歉,作为她的父亲,为她所犯的错误羞愧,但同时,也感到难受至极。她从小顺风顺水,思想单纯简单,又被她母亲所误,才会在失败之下失去心智,说出不恰当的话,做出不恰当的行为……我真的是十分震怒,对颜欢同学带来的影响也感同身受,只希望能做些什么弥补对颜欢同学的伤害,不管颜欢同学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力考虑。”   “但同时,我也想请颜欢同学谅解,作为一个父亲,哪怕是在乔真犯了错的情况下,我仍是想恳请颜欢同学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跟颜欢同学一样,也只是一个十几二十的姑娘家,未经社会历练,思想尚未成熟稳定,需要教育和引导,但这次如果学校对她进行通报批评,甚至记档的行政处罚……颜欢同学想必知道这些处罚的严重性,那她这一辈子就毁了。我想恳请颜欢同学,不管你什么要求,我们一定会尽量配合满足,只求颜欢同学能给乔真再一次重新为人的机会。”   颜欢看着他片刻。   这一次终于开口。   她道:“做错事,对我义正辞严说我不配在西州大学校园,不配为西州大学学生,那一刻恨不得立刻把我踢出校园的是乔真,最后为什么是你来道歉,乔真呢?”   乔振兴:……   他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这样位置这样老练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问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因为做出这样的事,她十分羞愧……”   “羞愧到不愿见人,还是因为一向高高在上惯了,受不了脸面受损,不愿见人?”   颜欢可不顺着他的思路来,直接道,“乔厂长,在学校恶意传播我的流言的人是你的女儿,不是你,所以就算你是他的父亲,跑过来不管给我怎么道歉,我都不会接受的……因为对我做出构陷和污蔑的人是她,不是你。你请我给她一次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应该是在我看到她真心诚意悔过,让我看到她以后不会再仗着背景权势随意欺压其他人,不会再有其他受害人的情况下才会给……可是乔厂长,您能跟我以您的脸面和事业发誓,她真的有悔过吗?她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吗?还是心里充满了怨恨,对我怨恨,甚至对姚教授怨恨,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她?觉得姚教授针对她?”   乔振兴当然不能拿自己的脸面和事业发誓。   他只能道:“我替她转学,颜欢同学,只要你能接受我的诚意,放弃要求学校对她进行通告批评,我会替她转学!”   他觉着这是多么大的妥协了!   可颜欢像是听了一件十分费解的事。   她挑眉,道:“乔厂长,你女儿她转不转学关我什么事呢?她把流言传得全校都是,我只要求学校做一个澄清事实的公告,至于她自己觉得颜面受损不想继续在这里读了,想要转学,关我什么事呢?难不成这你还能赖我身上?”   乔振兴:……   面前这位,完全就是油盐不进!   他真是好脾气被颜欢给耗尽,最后气得老脸都在抖。   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乔振兴下楼梯的时候差点绊上一下,把自己给摔倒。   回到家,心烦意乱地在家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颜欢的那张脸就总是不停地跟二十一年前赵兰萱的那张脸反复在自己面前晃。   明明在小会议室时已经觉得两人差别巨大了,但这一来回晃动,不安又剧烈起来。   他最后忍不住就握住了电话。   先想到的是跟他关系比较近的孙副院长。   可是就算孙副院长,恐怕也未必知道这个名叫颜欢同学的底细。   最后他拨给了女儿和颜欢的班主任郑老师。   他跟郑老师打听颜欢的出身和家庭情况,不是她爱人家,而是她本人是哪里人士,父母那边的情况。   班主任一听就误会了。   他已经知道上午颜欢拒绝了乔振兴的和解道歉。   ……谈话一破裂,你就跑过来找我问颜欢的出身背景和家庭情况,怎么,你是想干什么?   所以语气就不太好了,道:“乔厂长,这件事跟颜欢同学的出身背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不管她出身背景如何,就算她是普通家庭出身,但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直都不应该被人构陷污蔑……我们也绝不希望出现加害人从她父母那边出发,想要给她施压逼她妥协的行为……”   “你想到哪里去了!”   乔振兴本来心情就不好,好不容易把躁气压下去了才打的电话,这一下子又全被班主任这么一副防范的姿态和语气给挑上来了,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   “你了解这个干什么?”   班主任不买他的账。   他有些生硬道,“你要是不是想从她家里那边出发,对她进行施压逼她妥协,那就没有了解那些的必要!而且家庭出身状况也是学生的个人隐私,除了她自己,我是没有权利跟其他家长,尤其是跟她还有仇怨的家长透露!抱歉了,乔厂长!”   说完就“哐”一声挂了电话。   乔振兴看着电话不敢置信。   连这个班主任都一点面子不给的,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一时之间他鼻子都气歪了。 第69章 亲生父亲是谁   班主任不乐意告诉乔振兴颜欢的出身背景,直接挂了电话。   乔振兴生气,但他想知道的东西,要查总有办法查到。   他对着电话生了好一顿气才想起来,女儿跟颜欢一个宿舍,总会知道一些。   然后就知道了颜欢曾经在红星农场下乡。   ……也是他气晕了头,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呢。   赵家那个老二之前不就是驻地在红星农场……   红星农场,红星农场……   乔振兴在家里转了一圈,红星农场他不是不认识人,毕竟作为西州城最大纺织厂的厂长,跟各地都有些合作关系,这个农场盛产棉花,前些年也是他们纺织厂主要的棉花供应地之一。   可是虽然有这层关系,那些人跟他却称不上熟,更不知道那些人跟颜欢和赵成锡的关系。   因为前头刚被郑老师怼过一次,乔振兴对这事总算是有了些警惕。   他脑子转了一圈,最后去了厂子里,打电话去了人事部,问他今年有没有红星农场回城,来厂子里上班的知青。   还真别说,真被他找着了这么一位,两个月前才刚刚入职的。   乔振兴问了问这位知青的背景情况,就让他把这位知青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一个小时之后,乔振兴挂着还算温和的笑容送走了这位知青。   但等这位知青出门带上了门,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沉得不能再沉。   农场出生,二十一岁,也就是一九五八年左右出生。   出生之后在农场住了三年,之后就被颜东河的妹妹带去了青州城,一年多近两年前却突然下乡来了农场。   原来这么些年她在青州城都被颜东河妹妹一家虐待,最后还想把她嫁给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老男人换好处。   回到农场之后嫁给了工程队大队长赵成锡,等颜东河妹妹一家找来农场,颜东河一家也来了,终于揭开了身世,原来她根本就不是颜东河妹妹的亲生女儿,所以这才那么虐待她……   那知青的话好像还响在他的耳边,道:“……小颜裁缝说她就是个孤儿,当年是被赵老师捡到的一个孤儿,后来被她养母骗走的。不过这话我们农场谁信啊,仔细看,她眉眼跟赵老师分明就长得很像,认了亲之后不叫舅妈,反而叫起了大姨,我们都觉着,小颜裁缝肯定是赵老师和颜组长的亲生女儿,但就因为赵老师和颜组长把她送给了颜组长的妹妹,让她在那个家受了十几年的虐待,所以心里对赵老师和颜组长不满,但她自己改了名字,还姓颜呢……还有颜组长一家对小颜裁缝可好,比亲生女儿亲的妹妹瞅着都好了怕是不知道多少倍了……”   大姨,大姨……   乔振兴当然希望颜欢就是颜东河跟赵兰珍的女儿。   可是“大姨”这两个字就像魔咒一样不停在脑子里转,又像锯子一样锯着他的神经。   而且想想这其中疑点太多。   如果颜欢真是颜东河跟赵兰珍的亲生女儿,他们自己本身没女儿,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女儿交给别人,还不闻不问让别人虐待了十七年?而且如果她是颜东河的女儿,那就是颜东河妹妹的嫡亲外甥女,再不是亲生女儿,她还能肆无忌惮地虐待自己外甥女,她大哥又不是不在了!   这些疑点和“大姨”那两个字折磨得乔振兴脑袋疼,甚至心绞疼。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能让自己的弟弟知道。   是决不能让他知道。   他的手捏紧,忍耐着,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学校,表达了妥协。   他道:“只要不记档,通告就通告吧,我们愿意给颜欢同学一个公道,愿意接受学校的公开通告批评,还颜欢同学一个公道。但恳请学校也能给另外两个学生一个机会,不要公开点名,只说是院系两位同级别学生,因为私人原因,对颜欢同学心有怨怼,就对外传了许多不实谣言,学校已给她们相应处分……乔真那边,我会帮她办理休学一年的手续。”   说到“私人原因,心有怨怼”之时,他简直是有些咬牙切齿。   他当然不愿这事要搞到公开通告批评结束,可是他看着学校和颜欢的态度,知道自己不妥协只怕这事根本不可能善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这事再闹下去。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或者自己家跟这个颜欢有任何牵扯。   他说是替女儿办休学手续,实际上已经打了替她转学的打算。   班主任找了颜欢,给她拿了一份公开批评的通告,告诉了她学校的处理结果,道:“会以不公开点名的方式对卢妙妙和乔真进行公开通告批评,也不会记录进她们的档案,但会要求她们写检讨书,不止是她们,班级内其他几名同学,包括刘秋艳和许俊同学,都会被要求写检讨书,同时剥夺他们这学期所有拿奖学金或者进研究室的机会,这些也都会被记录进院系的档案,另外乔真那边乔家已经帮她办理了休学手续,卢妙妙因为认错诚恳,所以学校不会对其作出休学或者劝退的惩罚。”   颜欢谢过了班主任,接受了这个处理结果。   虽然流言可恨,但很多人其实就是从众,或者心里头的某些情绪被人挑开放大而已。   对于乔真休学的事她倒是有些意外。   想到上次乔振兴说要替乔真转学,想必是准备转学走了,颜欢就道:“郑老师,我可没要求她们休学,这休学的事可别赖我,是他们自己平日高高在上惯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落差,怕回学校被人指指点点不肯来上学的吧,可赖不着我……她们以前能对我传出那样的流言,什么抢男人,抢别人东西抢惯了,就没想过被传出流言的我会被人指指点点?”   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或者她们是希望我退学?”   郑老师一开始还觉得好笑,听到后面却是皱了皱眉。   他突然又想到乔振兴特意打电话询问颜欢出身家庭背景的事,想着乔家人在西州城人脉根基深,这一次在颜欢手里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颜欢还半点不肯妥协,逼得乔真都休学了,要是他们心有怨恨做些什么……他总要提醒一下她,所以就把这事跟颜欢说了。   查她的出身背景?   可是她不是陆和琴,就算他们找到沈家人也威胁不着她什么。   难不成他们还想挖出点什么,想反转这事不成?   颜欢是很聪明,也很敏锐。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在人事上的认知,还有揣测这些复杂人类弯弯绕的意图上要比赵成锡弱多了,所以班主任跟她说了这事,她虽然猜测了一下,但觉着可能不对……事实上,她跟这个乔振兴接触,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古怪。   这是一种直觉。   所以回家就把这事跟赵成锡说了。   她道:“当时我进会议室的时候,他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神色就很古怪,盯着我的眼睛感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赵成锡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颜欢看到他的表情,拽住他的衣服,好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那样的情况,就是,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好像很是震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回想了一下,慢慢道,“看着我,却又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那一刻的震惊甚至超过了我跟他女儿恩怨本身这件事。后来他找我谈话的时候,那种目光就偶尔闪过,也因为这个,我感觉,他跟我谈话的时候其实很有克制……但我从来不认识这个人,跟他以前也没有过纠葛,赵大哥,你说,难不成以前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跟他有过什么恩怨?是大姨……”   说到这里两个人脑子里却是同时闪过一个人。   ……因为颜欢突然想到,那种眼神她在谁的眼睛里看到过。   她的大姨赵兰珍的眼睛里。   虽然乔振兴和赵兰珍两个人的眼神完全不同,但她能捕捉到的是,他们看着她时,偶尔,都像是通过她,在看着别人,闪过的情绪也不是针对她的情绪……   赵成锡搂住她,道:“你想让我帮你查一查以前的事吗?”   顿了顿,补充道,“你亲生父母的事情。”   颜欢并不是很在意她亲生父母的事情。   她对亲缘的关系有些淡漠,跟颜家后来关系比较亲近,并不是因为赵兰珍是她大姨,只是因为幼时的那段记忆,然后赵兰珍和颜家兄弟都待她是一片真心,彼此相处的很好。   因为她的态度,赵成锡以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颜欢抬头看他,问他:“你觉得有必要吗?其实我对他们没什么感觉。”   他默了一下,道:“不需要有什么感觉,只是一件关于你的事情。我们在西州城,以后都可能会遇到一些跟你亲生父母相关的人或事,知道了,总比被动什么都不知道好。”   颜欢想想也是,道:“那我先去问问大姨好了。”   颜欢就在一个周末,在颜家吃完饭,跟赵兰珍一起在厨房的时候,用一种“大姨,今天的冬瓜汤很好喝”的语气道:“大姨,你能跟我说说我爸妈的事情吗?我记得归主任跟我说过,我妈难产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那我爸呢?他是个什么人?还在不在世?”   赵兰珍正在洗碗,听到颜欢这话手一滑,瓷碗掉到水泥的洗碗池里,砸到了另几只碗,发出了几道刺耳的“叮叮当当”声。   赵兰珍转身,眼睛盯着颜欢,面色十分难看。   她道:“是他过来找你了吗?是不是有人来找你了?”   颜欢没想到赵兰珍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摇了摇头。   赵兰珍看她摇头,面上也是很平常的样子,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神色才慢慢缓了一些下来。   “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道。   “遇到了一些人,总觉得他们看我像是看另外一个人……所以就想着,是不是因为我跟我妈长得很像,如果这样的话,最好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免得遇到一些旧人,措手不及。”   颜欢笑了一下,道,“大姨,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力知道,就算您不说,我也可以让成锡帮我查到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事实,我都有权力知道,并不像小时候,你们有权决定我的去留,我甚至连知情的能力都没有。”   她说这话并没有责怪赵兰珍的意思,只是察觉到赵兰珍很显然根本不愿意谈那些旧事,而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可是赵兰珍的面色却是一下子就变了。   她抿了抿唇,道:“以前我们赵家是西州城有名的纺织世家,现在西州城最大的纺织厂制衣厂印染厂的原身就是我们赵家的,后来发生变故,你外公和你大舅他们都走了,你二舅一直都是地下工作者,后来我们家族的产业也都上交给了国家,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后来还是遭了小人的举报暗算,我们家剩下来的人死的死亡的亡,我也跟着你姨父下放去了农场……你生父他本来是你二舅的朋友,骗了你妈,有了你之后他自己去了部队,却让你妈被他家人羞辱,你妈在家里最小,一直受我们娇宠,从小养得娇气又骄傲……如果不是他们的百般羞辱和逼迫,她根本就不会死……还有,将我们赵家人逼得家破人亡的,就有他家人的一份,或者说,主要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手笔。”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拼死也要生下了她。   还死死的求她,她不在了,求她能好好照看她……   可是当年她对她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   或者说,恨甚至要多过于爱。   也才会答应丈夫让颜桂芬带走了她。   赵兰珍的眼泪流下来,道:“所以,那不是你的生父,他们一家人都是你母亲的仇人,也是我们赵家的仇人……欢欢,我们没有办法报仇,也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怨之中,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走过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虽然可能没有资格,可是我也希望你能走过去,不要认这样的人家为父……不管怎么样,你妈她,是拿她的命生下了你。” 第70章 做梦   不管怎么样,你妈她,是拿她的命生下了你。   可是你生父,他为你做过什么?   他做的,就是他的家人逼得我们赵家家破人亡,害死了你二舅,逼死了你母亲。   颜欢也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这么沉重。   她是对亲缘关系淡漠,但却极重因果。   她生母拿命生下了她,那她就是欠了她生母一条命。   她生父一家做出了那样的事,她也一样要背负因果。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他们,是谁?我是说我生父,还有生父那一家。”   赵兰珍重重抿住了唇。   她实在不愿意提起那一家人,实在是想起都恨得滴血。   仇怨从来不是真的放下了,只是人不能活在仇怨里,否则不仅自己就是家人也要被毁了,这才迫着自己必须放下。   可是就算是再恨,她也知道,现在她得告诉颜欢。   就像她说的,她有权知道。   ……因为沈家的那十七年,她被虐待的十七年,她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谈怨恨?   她转过身,背对了颜欢,道:“他们姓乔,西州城乔家……的确,西州城乔家,在西州城纺织界也是鼎鼎大名,你学的是染织美术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接触到他们,所以告诉你也好,以后,也能避着他们些。”   颜欢:……   她听到姓乔,西州城乔家的时候不亚于惊雷轰顶,不,是一道天雷劈在了脑袋上,实在是雷得有些里焦外嫩。   就算她是在不在意血亲,但那不代表她不介意自己生父是个恶心人的,那个乔振兴……   赵兰珍转过身,看到颜欢那实在是十分古怪又厌恶的表情,顿了顿,道,“现在西州城第一纺织厂的厂长,乔振兴就是你生父的大哥。他以前是你外公手下生产车间的一个组长,因为你生父跟你二舅是同学又是朋友,所以你外公和大舅都很信任他……却没想到,后来会被他在背后狠狠插了一刀,最后他也凭着他父亲当时的权势和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当上了西州城第一纺织厂的厂长,呵呵。”   颜欢听到那句“乔振兴就是你生父的大哥”简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乔振兴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些……想到这件事简直能让人完全不想吃饭那种。   不过想想也是,乔振兴长得那么猥琐,年纪应该也比她妈大不少,她妈怎么也不会看上他吧?   再说了她记得那乔真比自己还大两岁,好像还有哥哥姐姐,她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罪过,罪过,她心里跟自己那从没见过面的妈小声道了歉,觉得自己突然冒出的那想法实在是冒犯了她。   颜欢看赵兰珍眼睛通红,明白她这些年背负的,也明白了记忆中为什么她在她幼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   她上前伸手抱了抱她,想了想,道:“其实有些仇怨,放在心里,才会永远都走不过去。大姨,这些事我会查一查,如果外公外婆家真的是被乔家人所害,我会想法子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会让你真正走过去。”   她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   跟从来没见过的外公外婆更是没有任何感情,其实对这些仇怨也并不能升起多大的情绪反应。   但事关她的因果,了结这些因果,好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她生母为了生她连命都没有了。   如果是乔家害死了她,她就得去了结这个因果,不然心里就没办法过这个坎。   她是不会让自己心里有什么结过不去的。   赵兰珍一怔,但却立即一手抓住了颜欢,摇头,声音都有些嘶哑道:“不,欢欢,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道,“欢欢,我不需要你做什么,过去十几年我已经对不起你,差点害了你,我不希望你再出事,欢欢,乔家人心黑手狠,你不要以为你是乔家的骨肉,他们就会对你手下留情,说不定他们会直接对你下手……你以为当初乔家人不知道你妈她有了你吗?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她有了你,才用手段把她逼到了那个犄角旮旯的山区,手上不用沾血腥就能害死她,这样他们母子兄弟也不会反目……欢欢,你妈她临终前只希望你能远离他们好好长大,你现在很好,这样就足够了,不要跟他们有任何纠缠……”   “我心里有数,”   颜欢伸手拍了拍她,心里叹了口气,道,“放心,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我不会跟他们纠缠,也不会让他们害到我的。以前我什么都没有,都能从沈家一个人走出来,现在你还担心我啊?”   颜欢说得平淡,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又戳了赵兰珍的心。   赵兰珍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搅着,难受得要命,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颜欢瞅她这样也没再问她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了。   既然知道是乔家,想查一查也是很简单的事。   回去她就把这事跟赵成锡说了。   “你妈跟乔真的妈认识,那你知道这乔家的人和事吗?哦,对了,”   她想到什么,道,“大姨说我那个父亲以前好像也是部队上的,她说他跟我妈在一起之后有了我,然后就去部队了,现在就不知道了……你知道他吗?”   赵成锡再没想到她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   乔家他当然知道。   以前是略有了解。   但他一向是一个十分缜密的人,乔真和颜欢发生冲突,他就已经让人把乔家查了一个底朝天。   当然也包括乔家老二乔振豫。   他皱了皱眉,仔细看颜欢。   其实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睛里仍是一片清澈,并没有一丝阴霾,像是在跟他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可是他心里却像是被什么压着。   “知道,”   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想办法查出以前的事,”   颜欢叹气,道,“我亲妈家和乔家那些事的真相,还有我亲爸在其中又扮了个什么角色……这些事,我总要查清楚,如果真是乔家人害死了我亲妈,我总得替她讨一个公道,不然我心难安的。”   “好。”   他道。   她想知道什么,他总会帮她。   乔家。   “通报批评?!”   冯秀青听到学校的这个处理结果简直是不敢置信。   她“砰”得一下砸了桌子,骂道,“不过就是几句闲话,还是她男人自己的妈亲口说出来的,结果要对真真通告批评?凭什么?凭什么?还要让真真休学?她是玉皇大帝是公主吗?说不得,碰不得,说了碰了就是冒犯了要砍头的?”   “不点名,别人并不知道是她。”   乔振兴有些烦躁道,“休学也不是学校要求的,你看看真真那个样子,还怎么回学校读书?休学也就一段时间,她不是想要转去京市吗?这段时间我就找人,给她安排去京市那边的大学。”   “什么不知道?!”   冯秀青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道,“这么大一个通告,整个学校那么多人,真真又这个节骨眼休学,你觉得别人会不知道?还有赵家那个不要脸的姓高的,明明她自己亲口说的话,说不认就不认,黑了心眼的倒打一耙,她那个大嘴巴,你以为她不会跟别人说?”   一想到很快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女儿“因为嫉妒赵家儿媳,就背后诬陷诋毁她”,结果被学校官方通告批评,还逼得退学,一想到这里,她简直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还不是你平时嘴巴上没个把门的,才会搞到现在这种程度!   乔振兴听到这里也是更加烦躁,恼怒得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放心,这事我会跟赵伯荣谈,会让他约束他老婆的!”   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事,堵一个人的嘴巴容易,但想堵所有人的嘴巴,完全是不可能!   冯秀青“呜呜呜”哭了出来,道:“你想想,真真她这会儿正是说对象的年纪,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有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肯要她?就算是去京市读书,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你以为这样的事情人家不会查出来吗?”   真是越扯越远,也越扯越让人心烦。   他冷着脸道:“不是有韩延安吗?等真真去了京市,就让他们两个订婚,他难道还敢对真真不好?”   冯秀青一愣,连眼泪都止住了。   韩延安是自己丈夫二弟振豫的继子。   当年因为赵兰萱的事,乔振豫多年未娶,后来他一个战友去世,托他照顾留下来的妻子幼子,家里催婚催得紧,部队上也不少人给他介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就直接娶了那个带了个拖油瓶的女人。   而且这么些年两个人也没个亲生的孩子,倒是拿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养,也就是韩延安。   为着这事,公爹婆母都十分不满。   可是乔振豫的位置越来越高,对公爹婆母心里又存了结,他们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而韩延安,他们一家一开始也看不上他。   但随着韩延安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出色,现在年纪轻轻已经在部队里做到了营级,虽说是有乔振豫的缘故,但也是他自己真的出色。   要是女儿嫁给了他……   而且他们乔家养了他们母子多年,对他有大恩,他肯定不敢对他们家真真有半点不好……   这一段时间都被阴霾压着的冯秀青总算是看见了一抹阳光。   她脑子转得还很快,竟然立即想到了反转西州城舆论的方法。   她拍了一下桌子,道:“对!咱们立即打电话给爸妈,让他们帮忙,跟二弟妹说,让韩延安和真真订婚,这样真真转学去京市也就是名正言顺,她还跟韩延安订了婚,谁敢说她是被逼走的?就是赵家人,他们家老爷子早退下了,他们家赵成钢还在部队里,有二弟在,就是那姓高的嘴巴再臭,为了她自己儿子的前程,也总得掂量掂量!”   话糙理不糙。   乔振兴虽觉得自己老婆说得太过直白,但理却是这个理。   但想到颜欢……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一层重重的阴影在。   偏偏这个颜欢现在还嫁给了赵家老二,那可绝不是个好惹的,让他想出手做些什么都十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嗯,你打电话好好跟爸妈说说,”   但说完他又顿了顿,道,“不,这件事还是我亲自来说吧,务必要把真真和韩延安的婚事作实,不能出一点差错。” 第71章 让他们滚   乔家父母也住在京市。   乔老爷子以前曾经是西州城工业局局长,之后一路升迁到京市工业局局长直到退休。   乔老太太便也跟着他一路从西州城到京市。   乔家老二乔振豫也是在京市。   但他是住在部队大院里,跟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并不住在一起。   所以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就带着个保姆一起住在大房子里。   他们因此也一直觉得不满,不顺心。   乔振兴打了电话过去,是乔老太太接的电话。   乔振兴先问候了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的身体,听到乔老太太抱怨说腿脚疼的时候,适时的表达了关心,又道:“爸妈,你们住的那么远,年纪又越来越大,爸身上的老毛病又多,你们自己住,我实在不放心,可卫东和璐璐工作关系都在这边,又去不了京市,最近真真发生了一些事,我已经让她休学……我想着,不如就让她转去京市上学吧?二弟妹不是在教育部上班吗?她认识的人多,能不能让她帮忙找找人……真真她去年的高考成绩就在这里,上学期期末考试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我想有院领导的推荐信,转去京市的大学应该不难吧?”   乔老太太也很敏感,她也没理会大儿子说的一串话,而是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道:“休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休学?发生了什么事?”   乔振兴咬牙。   老头子老太太曾经在西州城任职多年,故交好友很多,这事根本不可能瞒着他们。   而且后面的很多事情也都需要他们帮忙。   ……毕竟爸妈对赵兰萱赵家的事可能比他还要敏感,他们只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咬了咬牙,就道:“真真她因为进研究室的名额跟宿舍一个同学发生了冲突。真真她不知道咱们家跟赵家的纠葛,也不知道她想进的那位教授的研究室,那位姚清苑,妈,她就是当年二弟那个赵兰萱的老师。”   “她对我们乔家心有旧怨,却一门心思的想进她的研究室,结果姚清苑故意选择了她们宿舍一个上学期期末考试倒数,原本根本没有资格进研究室的学生……”   “真真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结果在班会上和其他同学一起,直接对那个女同学发难,然后姚清苑出来,直接训斥了真真,说她没有天赋,对那个女同学攻击,是因为对那个女同学嫉妒,对她构陷污蔑,人品低劣……”   乔老太太在电话那头鼓着脸,已经被气得青筋都快暴出来了,然后乔振兴又落了一个重锤,道:“妈,那个女学生姓颜,叫颜欢,她是赵兰萱的姐姐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而且,她长得跟赵兰萱至少有七八分的像,那相貌比当年的赵兰萱还要出色……你记得出自咱们西州城的赵老将军家的二孙子吗?以前也在部队上的,也是多年不肯结婚,对女色完全不假辞色的,在他工程驻地的那个农场,见到她不到一个月,就不顾家里的反对,跟她私自结了婚。”   乔老太太:……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赵兰萱”这个名字,乍一听到,她脑子直接就被震得麻了麻,脑子一直在儿子后面那几句话上转,都忽略了前面的愤怒。   乔振兴当然知道自己这些话对自己母亲的冲击。   “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乔老太太重复道。   要是旁人可能不懂赵老太太的意思,但乔振兴却十分清楚。   “是的,妈,”   乔振兴道,“妈,所以我必须帮真真转学,我没办法跟她解释姚清苑对她的针对,而且姚清苑当着系领导和许多教授,还有他们班所有学生的面那样说真真,真真她还怎么可能留在那个学校?这也是我的疏忽,这都二十年了,哪里能想到会这么巧……”   “可是就这么转学,别人却只当是她的错,只当她是当真嫉妒赵兰珍的女儿,欺压污蔑不成反被学校赶走,所以妈,”   他最后终于道,“我想让真真和韩延安订婚,这样既能解了真真的困局,也不枉二弟培养了韩延安这么多年,让他跟外人结婚,终究是可惜了……”   对于韩延安占用了自己弟弟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乔振兴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的。   他也曾经把儿子送到部队里,想让乔振豫好好培养他,可惜自己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吃不了那个苦,几年一过就转业回来了。   乔老太太挂了电话,坐在原地,气得直抖,脑子更是“突突”的,生生的疼。   “怎么了?”   乔老爷子看老婆子这个样子,面色实在吓人,皱了皱眉,问她,“老大那边出了什么事?”   乔老太太把姚清苑联合赵兰珍的女儿如何针对迫害自己孙女的事跟乔老爷子说了。   她喃喃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她们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害真真……这是来报仇来了吗?拿我们没办法,只敢对小孩子下手?!”   乔老爷子眉毛皱得像老树皮。   他冷声道:“这样的事情,学校竟然不管?”   他很生气。   他当然知道这中间应该也有自己孙女鲁莽怕是被人拿了话柄的事,但自家孙女被人欺压到这种程度,恼怒生气还是压过了对事实真相的怀疑。   ……就算对方是赵老将军家的孙媳妇,难道他们乔家的人都死绝了吗?   他打了一个电话去学院。   打给的还是那位孙副院长。   这位曾经是从他手下出去的。   孙副院长接到乔老爷子的电话简直是脑门滴汗,又是滴汗又是烦恼,因为这件事他自己都被校领导敲打了,还好他转风转得快,没什么大事,但到底还是有些失了脸面。   这会儿乔老爷子打过来,他抹着脑门上的汗,无奈道:“乔老,这事真是……哪里能想到赵家人反口呢?唉,实在是事情闹得太大,赵家人又反了口,姚教授的事上又被人拿了短,才搞成这样……我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就是我自己都被校领导谈话训斥了几次……”   “赵家人反口?什么赵家人反了口?”   乔老爷子只听到自己老婆子控诉姚清苑联合赵兰珍的女儿欺压羞辱自己孙女,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厉声道,“姚清苑偏私那姓颜的学生,生要一个成绩倒数的学生进自己研究室,还不许学生说话不成?!”   孙副院长:……   敢情您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呢?   也是,也不知道您是听哪位说的,乔真也好还是您儿子儿媳也好,说的那肯定都是自家的委屈别人的不对……   他只好斟酌着字眼道:“是是是,乔老,这事要说那都是赵家人阴险,自己亲口说出去的话,竟然不认……结果真真在学校却拿了这些闲话跟人闲聊,说是那个颜欢的婆母亲口说的,闹得全校都知道了,结果却被赵家人反咬一口,说她恶意污蔑构陷……还有姚教授,这事真真也的确是被坑了,但说姚教授偏私,却也不能这么说,因为那颜欢,虽然期末考试成绩稍微差了些,但她专业能力的确是寻常学生都比不上的,就她那份专业考核试卷,就是大四快毕业的学生来做,做得怕也要比她逊色上不少,不仅是姚教授想收她进研究室,其实就是其他教授,也是想的。”   “还有乔老,您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这么重视这件事?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这颜欢同学她以前不是在红星农场下乡吗?她在那里,轰轰烈烈地还给农场开了个裁缝铺子,做的东西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她高考成绩也不差,就得了当时下放在红星农场一位京大染织美术系一位教授的青眼,那教授回了京大之后,就一直想让这颜欢同学转学去京大,发生了这次的事,京大那边直接说,你们不重视人才,糟蹋人才,我们重视!您说说看,学校怎么能不重视这件事?!”   ……   乔老爷子挂了电话,脸上火辣辣的疼。   被打的……他真是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乔老太太看他脸黑突突的,道:“老爷子,学校那边怎么说?”   “怎么说,还怎么说?让她转学!”   乔老爷子恼怒道。   声音之大,吓得乔老太太一跳。   而且他这怒气不仅像是针对学校和姚清苑的,还像也是针对自家人的。   乔老太太叹了口气。   她虽然生气学校那边的事,但对孙女转学到京市一事,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毕竟年纪大了,总是希望身边有儿孙陪伴的。   孤零零的两个老人住在这大房子里,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吃着用着也没有滋味。   乔老太太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就跟他商量让乔真和韩延安订婚的事。   乔老爷子一愣,皱了皱眉。   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儿子提出此事的用意。   ……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挽回孙女的脸面,他们乔家的脸面了。   而且韩延安,的确很优秀。   他们乔家养了他十几二十年,老二的资源全用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娶他们乔家的孙女,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   “你打一个电话给老二媳妇,把这事跟她说一说,一件是真真转学的事,一件是延安跟真真订婚的事,等真真来了京市,先就让他们两个订婚,然后今年年底就结婚。”   乔老爷子道。   这么快就让他们结婚,也是怕夜长梦多。   乔老太太应下,晚上就拨了一个电话去老二家里。   接电话的正是二儿媳闵素华。   乔家二老这么多年一向看不上这个儿媳妇。   姿态从来都摆得高高在上的。   而闵素华和乔振豫的婚姻特殊,她心里感激乔振豫,知道没有他,她和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况,所以尽管乔振豫跟他父母和兄长关系很生冷,她却对乔家二老一向都是能忍则忍,对乔振兴的几个孩子也是十分好。   乔老太太打通电话,直接就把乔老爷子的话硬邦邦地转给了闵素华,一点解释和缘由都没有,就给了这两个要求。   闵素华:???   她道:“妈,这好端端的,真真不是上了西州大学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将她转到京市这么来?”   “你说是什么原因?!”   乔老太太恶声恶气道,“还不是我们这两个快入土的,身体越来越差,可是身边竟然连一个子孙儿媳都没有,哪天要是死在了家里,怕是都没人知道……老大和小孙女贴心,看不得这个,听说我腿寒的老毛病犯了,痛得路都走不了了,振兴和他媳妇听说这事,急得不行,可他们自己又不能过来,只能立即让真真停学,让她过来服侍我。”   “让延安跟真真订婚是你爸,也是我的意思,振豫他养了延安这么多年,花费了他所有心血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的培养他,这些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在我们乔家养了这么多年,我们也已经把他当乔家亲生的孙子一样看待,可他在部队里,平时也没什么空闲,性格又跟老二像,冷得狠,跟咱们总是不亲不近……我跟你爸这心里就一直不是滋味,所以我们这才想了这个法子,这样真真以后不用嫁出去,延安也名正言顺的成了我们乔家人……”   闵素华:……   她迟疑道:“可是结婚,妈,真真跟延安都没怎么相处过……”   “怎么没有相处过?他们小时候不是还一起长大的吗?小时候他们不就很亲热?你眼睛难道看不见,真真她一直都很喜欢延安?!”   乔老太太听了闵素华语气中的迟疑,立即不高兴了,道,“难不成你是觉得让你们家延安娶真真是委屈了他?真真住在我们这里的时候,你不是每次都说把真真当亲生女儿看的吗?难不成都是假的?做给振豫和我们看的?真真那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难不成哪里有半点不好吗?乖巧孝顺凭自己的本事考上西州大学,难不成你还不满意不成?”   ……   乔老太太连珠炮一样轰炸了半天。   轰得闵素华几乎成了雕塑。   闵素华挂了电话就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一直到乔振豫进门,她才惊跳起来,匆忙抹了抹眼泪,强打了一个笑容道:“振豫,你回来了?吃过饭没,我去给你热饭。”   说着就转身急急地往厨房去。   乔振豫眼神很利。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他却也看到了闵素华的异常……她眼睛红肿,想遮都遮不住的。   “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道。   虽然两人婚姻一向相敬如宾,但相处了这么多年,不是真夫妻也已经是一种十分默契的朋友和亲人的关系。   闵素华听到乔振豫的问话,手紧紧捏住。   心里也是天人交战。   对乔家二老的要求,她能满足一向都会满足他们,可这次……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儿子。   而儿子,却是她的底线。   都不需要问,她实在太清楚,儿子并不喜欢乔真。   是不可能喜欢乔真。   是的,的确如乔老太太所说,乔真小时候就住在京市老爷子老太太这里,那时候她也常带儿子去老爷子老太太那边,儿子就被逼着带乔真玩。   小孩子总是不懂掩饰的。   乔家人看不上他们母子,连带着乔真对着延安的态度也高高在上。   他对她忍耐着。   可有一次私下里在延安又甩了她懒得理会她时,她口不择言,骂他道:“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拖油瓶!你不过是个拖油瓶!要不是我二叔,你们母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呢,你妈根本配不上我二叔,我二叔就是可怜你们才收容你们的,你还敢对我这样?你这样,回头我让我二叔把你们母子都赶走!”   那次延安气得手上青筋直暴,要是别人,怕是早把人打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可对着乔真,他再恨,也只能忍着。   但那次之后,他就对乔真深恶痛绝。   不管她怎么劝他,他都对乔家人心底产生了抵触和厌恶。   可是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虽然对乔家人抵触和厌恶,跟乔振豫关系看起来也有些生疏,事实上他对他十分尊敬,尤其是知道自己跟乔振豫的婚姻真相之后,更是把对乔家人的厌恶藏得严丝不漏……他的责任感也太强,太过隐忍,如果自己跟他说让他娶乔真,他怕是再不愿意也会忍了。   可是这太残忍了。   她可以做任何事,却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的后半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滚了下来,道:“振豫,老太太打了电话过来,说让我帮忙把真真转到京市来上大学,还说……还说等真真过来了,立即让延安跟她订婚,让他们年底就结婚……对不起振豫,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可是拿延安的婚事……”   “让他们滚,”   她听到他道,“下次他们再打电话过来,就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不可能。”   声音带着些异常的冷厉,甚至带着些阴森。   闵素华心里一惊……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身离开。   她愣愣的,只看到他的脊背异常的挺直……平素当然也是挺直的,可今天,还是很不一样。   发生了这样的事,乔振豫和闵素华当然都不相信乔振兴就因为老太太腿脚不好,突然让乔真从西州大学退学,匆匆忙忙让她帮忙把她转到京市来,还更加突然地,让她跟韩延安订婚结婚。   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   哪怕时间已经很久远,乔振豫对这个学系的记忆却并未磨灭,有些记忆甚至清晰的好像就在昨日。   但这么些年,他跟那边已经没什么联系。   但总有人有,第二天他就找了找在西州城的老战友,让他帮忙查一下乔真在西州大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天之后,老战友拨通了他的电话,道:“振豫啊,这事可怨不得学校,更怨不得姚教授……那个叫颜欢的同学实在出色,唉,说起来这个颜欢跟你也有些渊源,我查了查,竟然是兰萱她大姐赵兰珍的外甥女,叫她大姨的……”   突然他的话顿住,兰萱她大姐赵兰珍的外甥女,叫她大姨……可赵兰珍可是只有赵兰萱一个妹妹!   他几乎有点结巴道,“你不是让我去查吗?因为查她背景的时候发现跟兰萱她大姐扯上了关系,说她其实是赵兰珍跟颜东河的女儿,所以姓颜……我就又深查了一下,后面还特地去学校看了看,长得跟兰萱可真像,还吓了我一跳……”   也是因为先查到颜欢应该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他也就忽略了颜欢叫赵兰珍“大姨”的事,刚刚突然一出口,才发觉出了不对,等后面的话说完,那就更不对了。   “振豫?振豫?”   老战友唤道。   乔振豫挂下了电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一辈子握着枪都稳得不能再稳的手,按着电话却在抖。 第72章 真相   乔家那边是一番变天,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或者,各有各的行动。   颜欢虽然知道了自己亲生父亲是乔家,对这事反应却并不大。   反正把事情交给了赵成锡去查,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年轻人的事翻过去的总是很快。   乔真休了学,很快就再没人提起这个人,好像她从来不曾在学校里存在过一般。   ……当然了,班级里最大的变化是,他们看颜欢的眼神和对她的态度都变了。   再不是看见大美人闪着异样光芒,却又有些轻视觉得她浪费了大学宝贵资源的眼神。   他们看她,是带着小心,甚至有些敬畏了。   ……至于卢妙妙,看到颜欢更是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但颜欢自己在学校跟以前却仍是没什么不同。   要真说不同,那就是十月底的时候赵成锡调回了西州城工程集团总部,颜欢回家住的更频繁了,以往还只是周末不在,这回平日住在宿舍的时间能有三四回就已经不错了。   但再没人敢对她这么做传什么谣言了。   只有宿舍几个人偶尔会说笑一下。   王萍萍却是十分羡慕颜欢。   她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在附近找一个房子,把儿子接过来一起住就好了。   可是她私下在附近找过,想要一个稍微好一点,安全一点的小套房,租金一个月也要七八块钱,这个钱看着也不算特别高,但她自己是学生,学生补助只够自己吃饭和交各种学杂费的,男人一个月工资倒是有二十五块,但每个月要交给老家那边十五块,就算她把孩子接出来,也至少要交十块,否则公爹婆母他们肯定不可能干,但这样一个月就剩下十五块钱,交完房租,哪里还有钱吃饭和交孩子幼儿园的托管费?   所以再羡慕这件事也只能先放下,等着后面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法子。   还有一件事就是颜欢进了姚教授的研究室。   姚教授并没有对颜欢有什么特别。   颜欢一进研究室,她就冷着脸扔给了她好几本大部头,让她读完做整理统计,颇有点狠抓劳动力的架势。   颜欢不排斥读书,看着那好几本大部头也嘴角直抽,心道,要是那个乔真知道她进了研究室就是干这个,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争崩头一样的争了……   但做这些事的好处也很快显现出来,她的专业知识很快就系统扎实起来。   偶尔姚教授会在细节上点拨一下她的设计,虽然对美各人有各人的感受,也不得不说,姚教授常常能捕捉到一些精华,让一些设计的立意立即就拔高了许多。   有人指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且说回乔家那边。   乔振豫听到那个战友查到的信息,虽然他并不敢抱什么奢望说,战友口中这个名叫“颜欢”的姑娘是他跟兰萱的女儿,想都不敢想,但这个消息就足够刺激到他了。   但就算他不敢有这个奢望,还是拜托这位老战友,帮她查颜欢的所有信息。   另一边乔家也在催闵素华帮乔真转学的进度。   闵素华以前只是小学老师,后来才进教育局那边的,熟悉的都是中小学的校长,对大学那边其实并不太熟,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找同事帮忙问这种转学的情况。   这种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她就找了冯秀青那边让冯秀青把乔真的信息资料,包括高考成绩,简历,西州大学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还有院系领导们的推荐信等等,这让冯秀青觉得可真是麻烦,只能把能拿到的信息先寄给了闵素华。   她的东西还没寄到,乔振豫倒是先查到了乔真要转学来京市,还想要跟韩延安订婚的真正原因。   乔振豫跟闵素华的婚姻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婚姻,他们互相尊重,但他却从来没跟她提过那些旧事。   闵素华也从来没问过。   所以他跟她说这事的时候隐去了颜欢的身份和她跟赵兰萱十分相像的事,只是把乔真出于嫉妒,就构陷诽谤舍友,结果被学校公开通告批评,所以乔家这才要替她转学京市的事说了。   可以想象闵素华的震惊。   她是对乔振豫心存感恩,也因此顺带对乔家人一直很好,可不表示她是泥捏的性子。   相反,她性情坚韧又刚烈,只是一直隐忍着而已。   这会儿听了乔振豫的话,想到这样的乔真,乔家老太太竟然命令她让她儿子娶乔真,她心里就有一股火“腾腾”上来。   这时乔振豫道:“当初我们的婚事也是各取所需,我们的财务也一直独立,虽然你一直觉得感激,但其实根本用不着,更用不着用延安的婚事来偿还……延安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们谁都没有资格左右他的婚事。还有,至于乔家,你更不必觉得欠他们什么,相反,这么些年,你对他们多有付出,他们给你和延安的,除了轻视和索求,并没有其他,你自己斟酌吧。”   他们本来就是相互独立的。   他多次跟她说过,不必顺从任何乔家的要求,远着些就行了。   但她还是忍耐,他也没有办法。   闵素华听了乔振豫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可是想要委屈,却又好像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似的。   过了两日冯秀青终于寄过来了乔真的各种信息和资料。   闵素华翻了翻就打了一个电话到西州城乔家。   是冯秀青接的电话。   因着乔振豫告诉她的事和说的话,这两日闵素华沉淀了两日,也明白了,这事她再不能顺着乔老太太那边,不然简直是好端端的自陷泥潭,以后还不知道多少麻烦,所以跟冯秀青说话也直白了许多。   她道:“大嫂,如果这边大学里没有熟悉的领导和教授,是很难将真真就这样直接转学过来的,当然想让她到这边来读书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个方法是,高校之间一般多有联系,很多教授和教授之间都认识,如果是教授之间互推,完全可以不转学籍,就可以推荐真真过来这边什么学校交换;或者爸不是在工业局那边做了多年领导吗?像工业学院这样的大专院校,里面应该有不少认识的人,以真真的高考成绩想要转过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只是学校到底差点,有些委屈了真真。其实要我看,要是真真想到京市这边来上心仪的学校,最好的方法还是再参加下一年的高考,考进来……”   “那可要再等一年!”   冯秀青一听到这话就差点跳起来。   今年高考才刚过,新学期才开学没多久,再参加一次高考?那他们还找她干什么?   话说那么多,其实说来说去不就是她帮不上忙?你们自己想办法?   冯秀青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但是现在到底有求于人,还想着让女儿嫁人家儿子,冯秀青就算很不高兴也忍了下来,没说什么,只是拜托闵素华帮她多打听打听,毕竟她在教育局,认识的人比他们多云云。   晚上冯秀青跟乔振兴说话,就狠狠把闵素华给数落了一遍,道:“说那些没用的话,分明就是不想帮忙!以她在京市教育局工作多年,还有二弟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不认识一些高校的人?随便拉一拉就是关系!还说什么让真真再参加一次高考,再参加高考,还找她干什么?!以前看她还好,可一碰到真格的,竟然滑不溜秋成这样,半点忙都不肯帮!她也不想想,他们母子怎么能有的今天?要不是二弟,她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她儿子能有今天的出息?占了二弟所有的资源和关系,吃进去竟然拨一点出来都不肯!”   乔振兴听得眉毛越皱越深,喝道:“成了!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转大学的事,那就再想办法,我找人商量商量……不过既然这样,我们就跟她商量商量,先直接把真真和韩延安的婚事定下来!”   转学的事也就罢了,他或者找老爷子找人,哪怕学校差点,总能转过去。   他现在担心的是,要是闵素华当真是这样的态度,那女儿跟韩延安的婚事可能都会起风波。   ……原先也没有说一定要让女儿嫁给韩延安,但起了这个念之后,就觉着这婚事的种种好处来。   他皱了眉,立即跟乔老太太打了一个电话,商量了一番,最后统一了说辞,就说是老太太在京市生了病住了院,念叨着,所以他们夫妻就紧急带着乔真乔璐还有小孙子一起去了京市,让大儿媳妇把这些话传了出去,还说老太太在病床上念叨着,身边没有儿孙服侍,拉着真真的手一定要让她留在京市,乔真的二叔二婶就说,让乔真跟二叔的继子,在部队里已经是营级的韩延安订婚结婚,这样也方便他们留在老太太身边照顾两位老人家……   这些话很快就在西州城相熟的人家传了开来。   也就解释了乔真为什么突然停学去京市了。   赵家的人当然很快也听到了。   高玉红冷笑了一声,道:“为了把这脸面从地上捡回去,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老太太重病都能说得出来,也不怕真应验了!还有乔军长的那个继子,听说也是年轻有为的吧,这回可真是倒了大霉,要捡这么个烂摊子!”   赵伯荣狠狠瞪了她一眼,这祸最先还不是从她那张嘴惹出来的!   高玉红这才讪讪收了嘴,不出声了。   就在乔振兴冯秀青一家大的大小的小数口人坐了火车去京市的时候,乔振豫也收到了老战友寄过来的一沓子资料。   那里面,还有颜欢的一张黑白照片。   明显是在校园里被无意偷拍的一张照片,侧着脸,眼睛并没有看向镜头,只是跟身边人说着话,浅浅的笑容,嘴角翘起,垂直到肩头的散发,阳光下美好得像是那转瞬即逝的打在水面上的磷光。   乔振豫看到那张照片,如受重击。   可是电话里战友的声音却反复盘旋着。   “……她一直跟外面说,她只是赵兰珍在雪地里捡到的孤儿,因为颜东河的妹妹颜桂芬不能再生养,就被颜东河赵兰珍送给了颜桂芬做女儿,三岁的时候被颜桂芬带去了青州城,结果在青州城受颜桂芬虐待了十七年,从小到大就要帮着洗衣做饭,那颜桂芬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继女当小姐一样养,却逼着最小的她一天到晚的做家务,最后还要逼她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有两个孩子的二婚老男人做后妈,好给颜桂芬那一家换好处,这才逼着她一个姑娘家孤注一掷,大过年的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跑去了农场……”   “振豫,我瞅着,应该不是赵兰珍亲生的孩子,如果是亲生的,她那时候跟颜东河的情况在农场不算太差,怎么舍得把亲生的唯一的女儿送给颜桂芬?而且还十七年不闻不问……虽然听说年年都有寄东西,但寄东西跟真是挂心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两回事。而且要是赵兰珍和颜东河亲生的,那颜桂芬又怎么敢肆无忌惮这么虐待?再说如果是亲生的,自己的嫡亲外甥女,好歹也会好点……”   “还有,我去了兰萱当年下乡的那个山村里一趟,还记得当年事情的老人都说当年兰萱是难产,孩子和大人都没了……可算着日子,那孩子要是没死,跟这姑娘的年纪应该正好是一样大……” 第73章 一茶杯   乔振豫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却像是有千斤重。   他当年回部队之后就上了前线,一连几个月都没有收到赵兰萱的信,每封信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想着她是不是生他的气了,她一直是那样的,总是要他哄着,从小到大都是,他也乐意哄着她。   其实最开始她是不喜欢他的,她觉着他太土太闷不像她大哥二哥那样或儒雅或风度翩翩。   只是后来她说,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惦记她最久也最能忍受她的脾气的人,那就他好了。   可是他却在她和赵家最困难的时候回了部队,她肯定是生他的气了。   他煎熬着,只能拜托朋友照顾她。   然后几个月后,他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一封跟他断绝关系的信。   同时他也收到父母的一封信,说她跟他那个朋友一起下了乡,她跟他在一起了。   他并不信,想要亲自回去看。   但却在前线出任务的时候因为分心受了重伤,半年后他回去,找去她下乡的那个山区,得到的消息却是她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   那个孩子,他毫不怀疑,当然是他的孩子。   那个朋友跟他说,他倒是真希望那个孩子是他的。   他从来就没跟她在一起过。   他跟兰萱一起下乡到这个偏僻的山区不过也是他家里人的手笔,但他家里人已经逼迫兰萱到这种地步,而他又不在这里,又不能护着她,还有她二舅的突然遇难,她大姐的指责,以她的骄傲和对赵和明赵兰珍的感情,她还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他跟兰萱提议过,她有了孩子,他愿意跟她结婚,以后一定会对她和孩子好,这样也免于她被村里人排斥说是非。   她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管别人说什么,对她做什么,却是死咬着牙,一切都是自己硬扛着。   可是最后也没有扛过去。   或者说她早就存了死意,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是想把那个孩子生下来。   但是到最后也没能生下来。   朋友说到最后呜咽出声,道:“你算是什么男人?你是不知道,她最后都成什么样子了,她家里是怎么养大的她啊,这些日子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她所有的念想都是生下这个孩子,她说她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那就是她的一切了……可是最后产婆说孩子没了,我看到她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你知道吗?乔振豫,你他妈的真不是人!”   他以后那就是一个终点。   因为朋友的那番话,他根本没有怀疑,没有怀疑那个孩子还活着。   当然,他跟父母还有家人的关系也彻底冷了下去……其实在他上一次回部队之前,他们反对他跟兰萱结婚,他跟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冷淡了下去。   这之后,很多年午夜梦回,他都活在冰冷的痛苦中。   他常常不可抑制地想,如果当时他能够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兰萱家人的反对,坚持带她去领了证,然后带她随军,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虽然那时候他的级别还不具备让家属随军前线的资格,可是不顾一切,总能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当时痛苦后悔中的他,会错过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信息。   ……他只觉得心像是被重锤击过,几乎喘不过气来。   乔振兴一家人到达京市的时候,乔振豫正处理了手头的公事,准备飞一趟西州城。   不过这日周五,乔老太太却是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是乔振兴一家过来了,让闵素华叫上乔振豫和韩延安第二天一起去吃晚饭。   说到韩延安时着重了一下,道:“咱们一家子很长时间也没团聚了,这是一家人的团圆饭,可一定要叫上延安,你不是说真真和延安相处得少吗?那就带过来让他们好好相处相处。说起来,就是我很久都没见过延安了,一年除了几个大节的时候,根本见不得他的影子,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我孙子。”   就算闵素华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听了乔老太太这话还是不是滋味。   晚上等乔振豫回来,她把这事告诉他,就等他的回话。   乔振豫因着这一场旧事,想着自己妻子惨死,那个可能是自己女儿的孩子,过去二十年受了多少磨难,可罪魁祸首那一家人正和乐融融,一边还在继续害着他的女儿,一边还逼迫着把他们的女儿或者孙女塞给他的继子。   他看了一眼闵素华,道:“叫上延安,跟他说实话。另外乔家那边,”   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得闵素华有些惊悚。   他道:“你知道我跟他们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冷淡吗?因为当年,是他们一手逼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闵素华的面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乔振豫口中说的“他的妻子”是谁。   还很年轻的时候,她男人跟乔振豫就是很好的朋友。   那时他们就知道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也就是后来外面人说的他为了她多年不娶的结发妻子。   她男人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起喝酒,她还听他男人拿这事说笑过。   有一次她记得她晚上就好奇问过她男人,听他说起过,那姑娘是乔振豫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姑娘,藏在手心里,说都不让人说的。   可是没想到后来发生了变故。   结婚申请都下来了,什么手续都办好了,人却没接过来,听她丈夫说,人死了。   再后来她男人在前线身亡。   她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婆母因为意外瘫痪在床,被大堂伯母唆使,逼迫她嫁给丧妻的堂兄,她不肯,然后婆母病逝,大堂伯母叫了满村的人,说她毒死了婆母,把她关了起来,要把她送到公安执法,儿子也被他们带走。   那时她是那个大山方圆几十里唯二的小学老师之一,也幸亏了这个,她被几个学生偷偷放走,带着孩子一路找回了部队。   走出了那个大山,那个山村的人当然再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可是她跟她的孩子要怎么生活?   抚恤金原本是可以一直拿的,却因为婆母的意外,全部都拿了出来,婆母疗伤剩下的,也都被大堂伯母一家拿走,没能带出来。   部队倒是照顾他们母子,就让她在边境小学继续教书。   可是她的户籍,孩子的户籍都是问题。   孩子连上部队学校都是不合常规,要特殊照顾的。   那几年,很多事情都是乔振豫帮忙的。   当然那时候她从来没起过嫁给他的心思,她知道自己的条件,怎么会起那种心思?   却没想到,在一次他又受伤,医院里一个护士,据说是某个领导的女儿看上他的时候,他提出了跟她结婚。   他跟她说:“因为我妻子,不想再给任何人结婚。所以,只是请你帮忙,挂着一个结婚的名头,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不公平的,抱歉。”   那时他已经是团级的职称。   哪怕只是一个名头,对她和延安来说,境遇就会有多大的不同?   而且这些年如果没有他的照顾,他们母子早不知落到什么境地了,所以她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因为对他的感恩,所以也力所能及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包括圆着和乔家人那边的关系。   每次她给乔家人准备这准备那的时候,她都看到他表情有些奇怪,眼神甚至有些厌恶。   ……她想着,乔家人是有些不讨喜,他原则性很强,跟那样的家人合不来也是正常的。   还有,他的前妻在乔家就像是一个禁忌,从来也没任何人提起过,她也猜着以前乔家人可能对那姑娘不太好过。   但到底是父母,面子上该做的总还要做。   再说,她跟他又不是真夫妻,他没有孩子,那乔家大哥的孩子也就是他最近的血缘关系的人了。   她知道乔家人一直不满,延安并不是他的骨血,却占了他所有的资源和关系。   这事就是她心里都有所愧疚。   因此,她也就尽力把乔家大哥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孩子来看。   ……可她哪里想得到,乔家人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第二天到了乔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吃晚饭。   一大家子人,有乔振兴一家的刻意欢笑圆场,看起来倒也热热闹闹。   可乔振豫闵素华韩延安这边却是全部不怎么出声。   乔振豫的脸比往常还要冷。   韩延安同样冷着脸,说起来他跟乔振豫不是亲父子,这些年那神情倒是越来越像。   就是闵素华,往常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她各种照顾一家大小,十分得体圆滑的,今天那面色都有些古怪。   也不怎么说话,就是冯秀青乔璐乔真特意找她说话,她也是有些淡淡的,心事重重一般。   乔老太太看了一阵脸就冷了下来。   就是冯秀青心里也十分的不高兴,看女儿上杆子去找韩延安说话,韩延安却数次冷待她,心里就更是各种不满,火气“腾腾”升了。   这时乔老太太就突然道:“素华,我跟老爷子商量了,真真转学这事,就让我们这把老骨头帮她折腾折腾,也就不麻烦你了。不过我们年纪一大把了,身边却没个儿孙陪伴服侍,睡梦里都担心我跟老爷子出了什么事,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死在家里好几天都没人知道。”   这话可真是。   满桌子的人都静了下来。   当然也没人反驳她话里的逻辑。   看大家都静了下来,乔老太太转头抓住身边乔真的手,摸了摸,再抬头,目光从韩延安身上转到闵素华身上,紧紧盯着她,笑道:“所以这次真真为了我连大学都不读,到京市来,我是打算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了,可她是姑娘家,嫁出去就只能是别人家的人了……好在我们家还有延安,只要她跟延安结了婚,我也就没了这层忧虑,素华,我看,不如先就把他们两人的婚事定下来,振兴他们也不能留在京市太久,我看就下周,我们请相熟的人家一起来吃个饭,算是订下了他们的婚事,商量一下婚期,等到年底就把婚事办了吧。”   闵素华抿着唇没有出声。   韩延安也没有出声。   全屋子的人目光都盯在了他们身上,咄咄逼人。   这时乔振豫突然冷笑了一下。   他冷漠道:“恐怕不行,我明天要回西州城一趟,所以给延安订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众人听到他这话就是一愣。   乔振兴心头更是突然就“咯噔”一下。   乔老太太大怒。   不过还是迅速把怒气压了压,道:“回西州城?好端端的回西州城做什么?你大哥大嫂璐璐和真真他们刚来,”   说着想到二儿子的事都是部队上的事,那都是大事,是不能说不去就不去的,她便顿了顿,就又缓了语气道,“是因为公事吗?那是要过去多久?要是时间长,要不咱们就赶紧点,就明天中午吧,我们一会儿就给一些故交打个电话,虽然仓促了些,但振兴他们不能在京市久留,想来大家也都是能谅解的。”   “我是说,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乔振豫一字一字道,语气也越来越冷下来,到最后,已经是十足的森冷,还带着一点渗人的讥笑。   就在乔老太太差点跳起来,乔老爷子也沉下脸准备说话时,他已经看向乔振兴,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去西州城,你不知道吗?”   乔振兴的面色陡地大变,喃喃道:“振豫……”   他的话音还没落,乔振豫却是抬手就从桌上操起一个杯子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砰”得一声,碎裂的瓷片,茶水还有茶叶飞溅,血和着茶水一起从乔振兴的脸上流下来。   尖叫声四起,众人都被吓傻了。   “二叔,二叔你这是干什么啊?”   冯秀青扑过去自己男人身边,尖叫道。   乔老爷子跺着拐杖就骂:“你疯了吗,疯了吗?就为了个外人,对自己的亲大哥这样……”   “疯了,外人?”   乔振豫冷笑。   他的目光从乔老爷子的身上转到乔振兴身上,森冷道:“怎么,逼死了我的妻子,让我跟我的女儿失散二十年,让她饱尝各种艰辛,你做你的纺织厂厂长做得是不是很得意?现在欺压我的女儿没欺压上,鬼鬼祟祟的跑到京市,还想坑蒙拐骗逼迫着让我儿子娶你的女儿……你真当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真以为占了这个大哥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了?你等着,后面的账我还会找你慢慢算。”   他说完转身就走。   屋子里的人惊得惊,悚得悚。   “振豫,你胡说什么?”   乔振豫从军多年,手上力气大,那一茶杯的力气绝不含糊。   乔振兴的血从鼻子和嘴巴里涌出来,只觉得半个脸颊上的骨头都裂了,可是相比较脸上的痛,乔振豫说的话更让他惊恐,犹如一道暴雷劈到了他的头顶,不,全身。   他捂着一脸的血,根本顾不上满头满脸的遽痛,用已经含糊了的声音急急道,“振豫,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年赵兰萱下了乡就跟别人在一起,后来难产死了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颜欢也不是你的孩子,她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孩子……振豫,你是听谁胡说了这些?”   乔振豫听到他提起旧事更是心火更炽。   可是半点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径直就往门口去了。   闵素华也被乔振豫砸出去的这一茶杯和说出来的话震了好半天……他的女儿还活着?颜欢,他说的颜欢……   但看乔振豫离开,也顾不上再想太多,立即也跟韩延安跟着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乔老爷子的怒吼声,还有乔老太太的嚎哭声,但走出去的人哪里还会再理他们?   乔璐和乔真还有乔卫东的那个儿子都吓得哭了起来。   乔真更是五雷轰顶。   她对她二叔和她父亲口中的话的惊恐,还要远胜于她二叔砸她爸的那一茶杯。   他们是什么意思?   颜欢是二叔的女儿?   不,颜欢怎么能是她二叔的女儿?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已经逃离了西州城,原本以为好不容易可以吐气扬眉,她能有比颜欢更好的婚事,就是赵家的权势也比不上他们乔家,因为赵老将军早退下了,赵家想要前程,还要看她二叔的面色,凭什么,颜欢怎么能是她二叔的女儿?!   不行,绝对不行的! 第74章 心疼了   在乔振豫查着陈年旧事的时候,赵成锡也在查着赵家和乔家当年的纠葛,还有赵兰萱当年死的真相。   这其中绕不开的一个人就是当年跟赵兰萱一起下乡的男人,陆伽元。   因为时间太久,有的东西早已经尘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和立场,也各有各的说法。   而陆伽元,他是乔振豫和颜欢二舅赵和明的同学,也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   当年赵兰萱被下放去那偏远的山区时,陆伽元就是跟她一起的。   想必很多事情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查到陆伽元的信息并不难。   他虽然离开了那个山村,但并没有离得很远,就留在了那个山村所属的公社那边,现在是那个公社中学的校长。   赵成锡陪着颜欢去见了他。   到了那个公社,一路问人寻过去,在一家青砖小院门口停下。   是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姑娘开的门,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颜欢和赵成锡十分惊讶,问道:“你们,找人吗?”   “请问陆校长在吗?”   颜欢问她。   “在咧,”   姑娘听说面前这两个人竟然是寻她父亲的,十分高兴,道,“我爸就在家,你们快进来。”   说完转头就冲里面喊,道,“爸,有人找你呢。”   “喊啥喊,有客人还不快招呼进来。”   一个跟姑娘长得有些像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毛巾,显然之前应该是在做着家事,可她抬头一看到颜欢和赵成锡却是愣住了,应该说,是一看到颜欢就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颜欢,不敢置信似的。   然后手狠狠地擦了擦身上的围裙,转头就冲里面喊,“唉,雪冬她爸,快出来,有人找你。”   一面又慌张地邀请颜欢和赵成锡,道:“快进来,你们快进来坐。”   颜欢和赵成锡进了屋子,就看到了从房里出来的陆伽元。   陆伽元原先手上还拿着报纸,看到颜欢,那报纸就“哗”得一声从手上掉下来,掉到了地上。   “你是?”   他道。   颜欢冲他笑了一下,道:“我姓颜,叫颜欢。”   看见颜欢脸上的笑容,他的脸又剧烈地抖了一下。   “你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他请了颜欢和赵成锡坐下,那中年妇人带着好奇的小姑娘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就再次开口问道,“赵兰珍已经告诉你你的身世了吗?”   “是也不是吧,”   颜欢看着他笑道,“我从来都不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当年归主任把我从山村里抱出去,赵兰珍对我感情复杂,同时她也不希望我亲生父亲找上门来,正好颜东河的妹妹难产,缺个孩子维系她的婚姻,就把我送给了颜东河的妹妹……我在那个家里被盘剥了十七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他们洗衣做饭,很小的时候就拿着针线给他们做衣服,吃剩下的饭菜,受他们一家前头几个孩子的打……后来他们想把我卖了,卖给一个老男人换好处,我就跑了,跑回当年赵兰珍和颜东河下放的那个农场,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   颜欢并不怨恨任何人。   她自从身体异于常人的意识苏醒之后,她的人的情感好像也有些异于常人。   所以她并没有怨恨过赵兰珍或者颜东河。   可是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也并不替他们掩盖事实,美好什么。   这就是她的过去。   她来找陆伽元,寻求她生母的真相。   而当年她还是个婴儿。   赵成锡查到过,就在她出生,被抱走的两个月之后,她的生父乔振豫来过那个山村,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母亲是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她生父找过陆伽元,后来也去见过赵兰珍。   他完全没有怀疑她还活着,这其中关键应该就是陆伽元和赵兰珍。   ……以赵成锡查到的关于她生父的事和性格来说,如果他知道她的存在,他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那么“她”的人生肯定会很不一样,或者说那个没有特别意识苏醒的“颜欢”的人生肯定很不一样。   如果她的意识从来都没有苏醒呢?   那她的人生肯定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不管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那个意识没苏醒的颜欢的人生本来其实可以有另一个人生的。   一个婴儿,旁人对她可以没有任何责任。   但父母却是有责任抚养这个婴儿到成人的。   不管那个父亲和她母亲的情况是怎样一个悲剧。   父亲如果知道她的存在,肯好好抚养她,那只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好的父亲。   可是当年她还是一个婴儿。   就是这些人,因为他们自己的情绪,感情,厌恨和各种恩怨,他们替那个婴儿剥夺了回到她自己亲生父亲身边的机会。   替她选择了她这一辈子,沈颜欢的那一个悲剧的人生。   ……他们做事情的出发点,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感情和怨恨或者愤怒。   颜欢很豁达。   她不会怪他们,但她也不会替任何人美化。   不会替任何人掩盖事实的真相。   陆伽元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脸色渐渐发白。   颜欢还是在微笑着,可是她的平淡几句话却说出了那惊心动魄的人生。   他乍一看到她,看到她惊人的美貌,那样娇妍的气质和精致的容貌,让人觉着,肯定是娇养出来的一朵精致花朵,过去二十一年,她肯定过得很好……可是她告诉他,并没有。   赵兰珍和颜东河把她送给了别人。   被人苛待近二十年。   要不是她自己挣脱,她就是被彻底毁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自己房间里捧出了一个木匣子。   那里面,有她母亲所有的遗物,几件衣服,一个银镯子一个金锁片,还有一沓书信。   颜欢慢慢摸着那些遗物,再去翻看那些书信,其中有她二舅赵和明,还有大姨赵兰珍跟她母亲来往的书信,但更多的是,乔振豫给赵兰萱的书信,看得出曾经开过口,但后来又全部用蜡封住了。   她的手在最下面的一封信上顿住。   那是一封给她的信,封面上写着“吾儿亲启,母兰萱留”。   所有其他的信上都有开启过再蜡封的痕迹,唯有这一封,信口光洁,蜡印虽泛黄,却是从没有开封过的。   “这些是你母亲临终前让我等你长大之后交给你的。”   陆伽元的眼神在那些遗物上划过,转头看向外面,道,“当年你妈她很艰难,赵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有赵家本身成分和当时形势的原因,但也离不开乔家人的手笔,因为你二舅的死,你大姨对乔家人恨之入骨,也因为你二舅的死,也彻底斩断了你妈和振豫的可能性……你妈她写了一封绝交信给振豫,尽管那时她已经有了你。”   “你大姨曾经来过一次我们山村,她带来了药,逼你妈把你堕掉,可是你妈以死相逼,她不肯,”   陆伽元的眼睛红了,道,“她说,你就是她的命,她已经答应你大姨,跟振豫断绝关系,但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要这个孩子,其实她当时的情形已经很不好,说形销骨立也不为过,你大姨逼她把孩子堕掉,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却一直坚持着。”   他说到这里顿住,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颜欢原本一直慢慢摩挲着手上那封信,静静听他说着。   听他顿住,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道:“我大姨因为二舅的死,我乔家人和我父亲恨之入骨,后面更可能因为我母亲的死,仇恨更添上一层,她曾经带着药逼着我妈堕胎……但就这样,你们还是把我交给了她?”   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为什么赵兰珍会把她交给颜桂芬带走。   后面那么些年一边寄着东西,一边又不闻不问的原因了。   寄东西是为了心安,因为她是她妹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以死求着她,照管她长大的。   可不闻不问仍然是为了心安,因为想起她,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一系列的惨死,到底心难平。   其他的,什么成分问题不能离开农场……那只是一层掩饰着心底最深痛苦的布而已。   要不然,就算当年不能离开农场,可她下乡之前,他们半年前就已经离开农场,去了西州农业学院做教授,写了信给颜桂芬,没有得到回音,不会觉得奇怪,直接去看一看?   到底还是心结堵住了想去看的心而已。   不过站在她的立场,又有什么错?   陆伽元被颜欢的话一梗。   他极快地抬起头看向颜欢,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又像是受不住似的避开了。   “对不起,”   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又寻回了先前的话头,继续道,“其实我知道,我知道,她虽然写信给你父亲,跟他断绝了关系,但她还是在期待着,还是在期待着他的。她说她小时候,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是恨乔家人,但却从来都没有恨过他。但等到最后也是失望,他一直没有出现过,她从决定跟你父亲断绝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他一句,可是在临死的时候却在喃喃说,他为什么不来,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回到我身边的,可他为什么不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肿胀,感觉有什么要暴出来。   其实他喜欢她并不比乔振豫喜欢她少。   认识的时间也并不比乔振豫短。   他们都是赵和明的同学死党,经常出入赵家,明明他的性格跟她更合拍,她小时候也更喜欢跟他说话……可是最后她却跟乔振豫在一起了。   如果他们好好的,他也会祝福他们。   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所以他恨乔振豫。   明明她是那样一个热烈美好的人,最后却那样的惨死。   他没有办法原谅他。   “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我照着原先商量好的,也是外面人都以为的,说你母亲难产,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他想说,他不配。   他辜负了兰萱,不配带走兰萱用命生下的孩子,不配父慈女孝,乔家人更不配让兰萱唤他们一声爷爷奶奶,因为他们都是杀死兰萱的杀人凶手……他只配一辈子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就这样也偿还不了兰萱的一条命和曾经遭受的苦难。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貌酷似兰萱的姑娘,眼神清淡地问他“所以你明知道赵兰珍恨乔家人恨我的生父入骨,在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就逼着我母亲堕了我,但还是把我交给了她”的时候,突然又发现自己的愤恨和痛苦说不出口,他的愤恨很多,可是在她的面前说出来,又好像那么自私,那么自我。   “谢谢,”   颜欢对人类的情感情绪感知多么敏锐,她感觉到了陆伽元的痛苦,跟他道谢道,“谢谢在我母亲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给她最后一点慰藉。”   不管陆伽元曾经怎么替婴儿的她做过什么样的选择,但他对她母亲,他是仁至义尽的。   颜欢跟陆伽元谈完话就告辞了。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原本正在摘着菜,看到她要走,探头过来欲言又止的小姑娘,轻笑了一下,道:“你女儿很可爱。”   陆伽元听到她的话一愣,随即心头又是一梗。   他又想说对不起,但到底还是把这三个字又吞了回去,道,“她妈是原来我们下放山村里的一个姑娘,那个山村里,因为你母亲未婚先孕,就都对你母亲避之唯恐不及,又指指点点,只有她和她的家人,收容了她,对她释放了善意,一直都照顾她,你妈生产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家人照顾……她会些字,也都是以前你妈教的。”   他们说着话,那边中年妇人已经带着女儿过来,带了些小心但热诚地邀请颜欢和赵成锡留下来吃饭,道:“天气晚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不如今天就留下吃饭,在这里住上一晚好了。”   颜欢谢她,道:“不了,我们今天还有事,就不留在这里了,下次有机会,你们去西州城我招待你们。”   道完了“再见”,就和赵成锡一起离开了。   一直到车上,车越来越远,她似乎还都能感觉到那一家三口看着他们远去的目光。   赵成锡开着车。   她靠到他身上,突然道:“我开始有点难受,怎么办?”   从她身体那朵合欢花瓣印记出现,到各种意识苏醒,她从来都不难过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难过。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没心没肺也不为过。   但这会儿,却突然开始难过。   心像是被什么攫住,一开始还不明显,现在却越来越甚,然后大颗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赵成锡察觉到她的异样,车子“嚓”一下紧急停下,转头就看到她在哭。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什么事情没遇到过呢?   从一开始他们相遇,她就是处处困境,可他看到的她,永远是笑盈盈的,他什么时候看到她哭过?   他伸手帮她擦了擦泪,可是她以前从来都不哭也就罢了,这一哭眼泪竟然止都止不住,他抹着,她的眼泪就更汹涌地涌出来。   哭得他心都绞到了一起。   伸手把她按到怀中,只他妈的把这些人都骂了个祖宗八代。 第75章 全心全意   颜欢哭了好一会儿。   赵成锡也不会说话,只是搂着她。   但是这已经足够,颜欢心道,她已经是异于常人,只是心里难过的时候有他抱着,才感觉安慰很多,那赵兰萱怀着一个孩子,背负着亲人的苛责和愤怒,背负着爱人家人的羞辱和逼迫,在山穷水尽的穷山村苦苦熬着时,怀抱着最后一丝自觉罪恶的期望,却怎么等也等不来自己的爱人,该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心情?   她哭够了,就从他怀里退出来,拿出了帕子胡乱抹了抹脸,然后就拿帕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道:“要是谁敢欺负我,我打死他们,你爸妈也不例外。”   可是打死之后呢?   到底形势不同。   赵兰萱不是她,没有她的大力气,大抵也没有她的狡猾。   她重重“哼”了声。   他便又伸手揽住她,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话说的又是让人心伤。   晚上两人就住在了附近县城的一个招待所里。   条件简陋,晚上的时候也没有电灯,颜欢就就着烛火一封一封地翻着那木匣子里的信。   先是赵和明和赵兰珍的。   赵和明的只有一封,只是关照她无论何时,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是赵兰珍的几封,每封都很简短,措辞也很小心但却极其严厉,说你二哥从读书时就加入地下工作,一心忠诚,却被奸人陷害,才会惨死,你是他的幼妹,从小就深受他的关爱和庇佑,如果不顾他的生死,不顾尊严,跟那样的宵小之家出来的子弟在一起,简直就不配姓赵,不配为赵家女。   再有就是乔振豫的一封又一封。   最后日期的一封是跟她说,他跟组织递交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了下来,但却在前线执行任务,短时间不能亲自回来接她,已经拜托了朋友送她去边境,到了他们就可以即刻结婚,又跟她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他知道她家人反对,但他们到底还是关心她的,只要她过得好,他们终究会原谅,至于他的家人,她完全可以不必顾忌,以后他们在部队上,几年都未必会见一面,根本不必理会他们是什么想法。   信纸多有模糊,显是泪迹。   但颜欢还是把内容都大致拼凑了出来。   颜欢心里沉甸甸的。   最后才拆开了那封“吾儿亲启,母兰萱留”,给自己的那份信。   “……阿妈很想陪着你长大,就像你阿婆曾经陪着阿妈长大一样,阿妈太知道,一个孩子,没有亲生母亲的陪伴,可能会遭受的艰辛和磨难,更何况你还背负着那样的身世,不为外人所祝福。可是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赐给阿妈的礼物,不管外人怎么看待,你都是一个最美好的天使,阿妈多么想你能无忧无虑长大……”   “……我曾经寄希望于你父亲他能在我生下你之前能够回来,让他带你走,可是看来是不能够了,我只能把你拜托给你的大姨,她是一个骄傲严厉但其实十分心软之人,她至阿妈小时候就疼爱照顾阿妈至深,哪怕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心里痛苦,但你是阿妈的骨肉,她也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你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是我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选择生你下来,却没办法好好抚养你,这真是一个自私的决定,但所有的自私都是阿妈的选择,跟你无关,我的孩子,你生下来,是没有任何罪的,还有你的父亲,不管外人是如何看待,也不管他们乔家跟赵家是如何的恩怨,但我的孩子,那些事情跟你无关,所有的一切都以阿妈的性命为终点结束吧,你记住,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他一定会爱你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要把任何别人给你灌输的仇恨记到你的心中,阿妈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像所有别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其实阿妈已经后悔了,不该跟你父亲隐瞒你的存在,不然他一定会回来接你的,是我的错,我到底还是因为那些罪孽做了一个伤害你的选择,对不起宝贝……”   字迹越到后面越是浮动潦草,后面更是满布泪痕。   颜欢下午的时候已经哭过一次,可是看到这里还是又忍不住,满面泪痕。   陆伽元说赵兰萱其实一直在等她的父亲。   是的,她的确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在等她的父亲过来,可是她自己,根本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她说,就以她的性命为终点,结束横挂在她的孩子面前的恩怨,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够不在仇怨中成长,不必背负那些怨恨和愤怒,能够快快乐乐的成长,她等着他,只是希望他能过来,带走他们的孩子。   因为她根本就已经预知到,这个孩子,如果交到了别人手里,命运可能多舛。   她说这是自私的想法,罪恶的想法,但却是她最后的期待和奢望。   颜欢哭了出来。   好像把过去几十年的情绪都哭了出来一样。   她不知道有一个母亲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在颜桂芬那里,她只感受到了无底线的利用和榨取,每一个和蔼的笑下面都是贪婪丑陋的欲望,在赵兰珍那里,包括那苏醒过来的幼时的记忆,她对她是关心和照顾的,可是每一个关心照顾的动作背后,总会有一个复杂的眼神如影随形,就像一个隔膜,永远横亘在两人之间。   可是只是攥着这封信,她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所有的爱,痛苦和绝望。   对自己孩子未来担心的痛苦,无能为力的绝望,因为自觉做错了一个选择伤害了自己孩子,没有办法保障她未来成长的痛苦。   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承受所有的指责和怨恨,以命为终结,只为给这个孩子换来一个自由自在快乐无忧不必背负任何恩怨的未来。   赵成锡搂着她,只任由她的情绪发泄。   颜欢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侧了头,跟他道:“在这个世界上,我突然感觉到,原来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是那样深那样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原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做很多事情,但跟这个世界,都好像有些游离的,现在却像是落到了某地……原来,你也是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吧?”   赵成锡的心一抖,整个胸腔都像是溢满了某种情绪。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是很浓烈的。   或者不应该说是感情,而是激情。   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尤其是每一次的亲密接触,燃烧的体温就像是要熔了彼此,热烈失控迷恋。   可开口说爱,却是第一次。   他当然是爱她的。   但他只会用行动表达,却不会说出口。   她就像她胸前的那朵合欢印记,悄然刻到了他的心上,越融越深,直至再也不可能拔除。   可是她呢?   他知道她当然是喜欢他的。   可就像她说的,她好像一直是游离的,所有的事情她都像是游刃有余,轻轻松松的,明明那么难那么沉重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得到什么明明很难,她却又好像很轻松,那丢弃起来好像也无所谓,包括那个铺子……还有他。   可是她说,原来这世上那样深那样全心全意爱着我的人,只有你。   因为她的母亲早已不在生。   她甚至没见过她。   他抱紧她,“嗯”了一声,道:“那你呢?”   他的心跳动着。   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是她没有出声,他的心又慢慢沉稳下来,想开口岔过这个话去。   ……她喜欢他,很浓烈的喜欢他,还依恋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就够了。   可是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她却笑了出来。   她抬头看他,长睫上还湿漉漉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刚刚的眼泪洗过,格外的清澈透亮。   她道:“爱呀,我要把我种在你的心上,这样我的本体就在你这里了,你要滋养她,我就越来越漂亮了。”   这是什么荒谬的话。   却是他听到过最动人的情话。   他“嗯”了一声,再忍不住,就压着她亲吻了起来。   第二天赵成锡带着颜欢没有再找陆伽元他们,而是去公社那边雇了一辆牛车,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山路,去了她母亲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山村。   到了村里,原本他们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随便走走。   可是遇到一位中年大婶,赵成锡上前问了几句,知不知道二十来年前,一位被下放到这里名字叫赵兰萱的年轻姑娘。   那个大婶的目光转到颜欢身上,眼睛竟然亮了起来,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西州土话热情道:“像,真像啊,小姑娘,你们是赵老师的亲人吗?”   颜欢一愣。   她记得陆伽元说过,当年她母亲在这个山村里的境遇并不好,因为她的资本家狗崽子的背景成分,也因为她怀了她,却没有男人,他们觉得她是未婚先孕,就对她很排斥轻视……可这位大婶听到他们问起她,却十分热情,看着她的眼睛也满怀亮光。   颜欢点了点头。   那位阿婶看了一眼颜欢手上捧着的一捧雏菊,就道:“知道,知道,唉,你们是想去她的坟上看看吗?我也没什么事,这就带你们去。”   坟有些远,大婶就带着他们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跟他们絮絮叨叨说着话,道:“唉,真是可惜了,赵老师多好的人啊,可惜命不好,那么艰难熬了七八个月,可走了两个月,孩子也没了,男人才找过来……原来都是我们误会了她,还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咳,原来是她跟她男人才结婚,男人就去了部队上,我们要是知道她男人是个解放军同志,也肯定会对她多照顾些。其实她真是个好人,那时候我们村里人对她有误会,可是不少年轻的姑娘们小孩子喜欢她,他们去找她,她从来都不嫌弃,教他们算术读书认字,我们这村子里啊,能识数认几个字的,都是她教出来的……”   颜欢心里五味杂陈。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那个山头。   山头上有很多坟,多是一个土包,前面再立块碑,赵兰萱的也不例外。   不过她的坟墓却出乎颜欢的意料,并没有杂草丛生,而是修葺的很整齐,颜欢的目光落在那墓碑上,上面刻着的竟然是“爱妻赵氏兰萱之墓”。   她怔怔的,大婶就叹了口气,道:“当年赵老师的男人过来,原先是想迁走这坟的,还是别人劝了他,说这是她自己的念头,就在这片山坡上,望着外面,将来也说不定会有其他亲人来拜坟,那位首长后来才没有动这坟,但就是换了块碑,这墓碑啊,还是那位首长亲手刻的……这些年每隔上两年,那位首长也都会来看看,偶尔也有其他人过来的,但就不多了……也是赵老师的命真不好,要是她能再捱上几个月,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后面不是就能过上好日子……”   大婶絮絮叨叨的,颜欢心里苦涩得不行,又堵得难受。   她把手上的雏菊放到了坟前,跪下,伸手摸上那块墓碑,一个字一个字摸过,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生前她背负得太多不能嫁给他。   也得不到亲人的谅解。   死后赵兰珍到底容忍了这块墓碑,想必是因为也不忍她死后仍受人贬低非议。   “阿妈,”   她轻声道,“我回来了,你能看到吗?我生活得很好,以前有一些不好过,但那其实也没什么,我到底还是回来了。你放心,那些旧的恩怨仇怨我并不在意,但你曾经受过的伤害,我一定会帮你一一清算回来,让你安息的……还有那些恩怨,其实你也没必要背负,有恩报恩,有仇抱仇,背负着折磨自己算什么?我回来了,你就也放下吧。”   那位大婶看到她这模样,听到她唤了一声“阿妈”,眼睛蓦地睁大,不可思议地瞪向了她。   然后像是感觉到后面山石的滚动,回头,竟然意外地看到又一个人走上了山来。   那是,一般每隔上两年,清明节后面两个星期,据说是赵老师生日才会过来的那位首长。   这一年,竟是提前了好些个月? 第76章 用剑把你劈成千百片   颜欢的感觉多敏锐,连大婶都察觉到有人过来,她当然也察觉到了。   她伸手擦了擦泪水,站起了身,转头看向了来人。   乔振豫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颜欢。   他从京市飞到了西州城。   他第一时间当然想去看看她,可是看看她又怎么样呢?   他已经从战友的调查结果里知道了她过去的二十一年。   她现在很好,嫁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待她如珠似宝,为了她可以跟他的家庭决裂。   她还自己考上了大西北最好的大学,就在她母亲曾经的老师姚教授的名下,不像她母亲,深受成分困扰,她的爱人支持他,老师朋友也同样爱护支持她。   跟她母亲一样,她也是一个爱美的姑娘。她还曾经开过一个裁缝铺子,她的手艺深受大家的喜爱和追捧,在那个农场和方圆百里,大家以穿上用上她亲手做的,甚至只是设计的衣服手袋为荣,觉得好看,又能给她们带来好的运气福气。   可是这不能掩盖她曾经受过的苦难和苛待。   他跟兰萱的孩子,本来应该被他们疼在手心里的孩子,却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别人虐待。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都像是被什么凌迟着。   他去了青州城,那个机械厂家属院。   他去找了那个一直帮着她教她裁缝手艺的邻居阿婶,跟她打听她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邻居阿婶先是警惕地看他,后来听他说,他是她妈妈的朋友,听说她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就过来打听打听,想知道的更多点她小时候的事。   “她妈妈的朋友?”   阿婶怀疑的看他。   乔振豫身上穿了军装,虽然是不带军衔普通的军装,但阿婶看着他身上的军装还有一身正气,到底还是信任了他,絮絮叨叨地开始跟他说话,道,“那孩子可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从小又懂事又乖巧,做事又伶俐,手巧得不得了,我们院子里的人谁不喜欢呢?可就那沈荣祖和颜桂芬两夫妻,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一个劲的偏前头老婆和男人生的孩子,明明她是最小一个,家里的活却是都堆给她,另两个姑娘养得大户人家小姐一样,就剩下一张嘴……大冬天的,一大清早就出来院子里头顶着风洗衣服,谁家有姑娘是这么作践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亲生的……可真是作孽啊!”   “……也是老天有眼,让小欢离了他们,我跟你说,前一阵子她还给我寄来了不少的东西,衣服点心什么都有,我还听我们厂里总工程师家的孩子,叫唐骥的说,她现在过得可好,已经是西州大学的大学生了,还嫁了一个很好的男人,跟你一样,以前也是部队里的,现在也是个工程师呢……”   “……沈荣祖和颜桂芬那一家子,可不是遭了报应,家也散了,颜桂芬那缺德的跟她那女儿,再没回来,那沈家,过得乱七八糟的,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最好笑的是那沈荣祖猪油蒙了心,后来竟然还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跟那郭大为郭主任结了婚给人做后妈,哎哟,那郭主任和他爸郭厂长,现在可不是什么郭主任和郭厂长了,被人查出来以前犯了好多事,都已经送到监狱里去了,那沈美珠又要跟那姓郭的离婚,被郭家那老太婆追到家里来打,哎哟,可不是报应!”   ……   阿婶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事。   乔振豫本不是个喜欢听什么家常的人,那天却就坐在那里听她絮絮叨叨了一下午。   试图拼凑一个小姑娘从三岁到二十岁的人生。   可是每一个画面,都像是凌迟着他的心。   离开青州城之后,他又去了青木公社那个偏远的红星农场。   从红星农场回来才再次去了西州大学的校园,见过了很久没再见过的姚清苑。   姚清苑看到他有些意外,但好像又没那么意外。   “她是你的孩子?”   姚清苑问他。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说是吗?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是?   姚清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流言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关于颜欢的身世背景她当然也都听了一个遍。   她道:“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也是一个很豁达的孩子,只要你摆正你的心态,不要试图用父亲这个身份去绑架她什么,尊重她,爱护她,她也不会对你心怀怨恨的……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你也不必拘泥那层身份,最重要的,是她能自由自在的,过得好,不是吗?”   半点没有提过去的恩恩怨怨。   乔振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因为经历了太多艰辛磨难,已经成长成一个独立坚强的姑娘。   甚至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爱她的人。   不再需要一个无论何时都愿意替她遮风挡雨的父亲。   所以他在校园里坐了一段时间后,就决定去兰萱的坟山。   他想或许去到她母亲的坟上,他或许能得到答案。   然后猝不及防地,就这样看到了她。   像照片上一样漂亮。   不,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只是她现在的她脸上眼睫湿漉,隐有泪迹……他一下子就明白,她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两人四目相对。   乔振豫怔怔地看着她,在炮灰纷飞中也从来镇定自如不会变色的他面对面前的小姑娘却一瞬间生出了惶恐的心情,他多么害怕她眼中露出嫌弃厌恶的神情,多么害怕她转身就走,不给他一点颜色……虽然他心里已有决定,但这一刻,却还是那么害怕那些会发生。   颜欢早在赵成锡给她的资料里就看到过乔振豫的照片。   所以一回头,就认出了来人。   事实上,即使没有看过照片,她看见来人,也还是一眼就能感觉到他是谁。   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她对他并没有恨。   虽然也没有爱,也觉得他和赵成锡相比……赵成锡应该是一个更好的爱人,可是这只是她觉得。   她看见他们那么多的过往和沉重的挣扎,赵成锡面对的,也没有对方心理和家庭的障碍,所以她心里还是同情他的。   她往旁边让了让,然后又转头看向了面前的坟墓,再回头看他,道:“你过来看阿妈吗?那你们说话吧。”   众人:……   旁边阿婶的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看看颜欢,再看看站在后面的首长,喃喃道:“唉,唉哟,阿妈,姑娘你叫赵老师阿妈,你……你是赵老师的孩子?哦,我的老天爷哟,当年那个孩子……”   颜欢转头看向阿婶,眼睫上还挂着泪,却是对她一笑,道:“是的阿婶,我就是那个孩子,当年我阿妈生下我,就把我送去给我大姨养了。”   旁边阿婶看她那一笑,犹如清晨带着露水的梨花绽开,美得让人炫目。   她差点看呆了去,然后举起手就“阿弥陀佛”,道:“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赵老师的孩子……唉,我就说姑娘你怎么长得跟赵老师那么像,唉,虽然赵老师那时候吃了许多的苦,没姑娘你这么水灵,可是眉眼却都是像的,唉……”   她说到这里却又偷眼去看后面的乔振豫。   唉,赵老师是这位首长的妻子,那这姑娘……可是她瞅着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这回她可不敢乱说话了。   颜欢却是让开,伸手拉了赵成锡,道:“赵大哥,我们先去那边站一会儿,让……乔军长跟阿妈说一会儿话。”   又转头跟那大婶道,“大婶,今天麻烦您了,刚刚过来时路我们都认识了,您不用再陪着我们了,谢谢您。”   想了想又从赵成锡帮她提着的手袋里拿出了一盒小点心,递给大婶,道:“大婶,这个点心您拿回去给你们家孩子吃吧,不是很甜,不伤牙的。”   大婶一面说“不用”,可是瞅着颜欢手里的点心实在玲珑可爱,又忍不住伸手接了,“哎哟”一声,道:“姑娘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跟你阿妈一样,唉……”   大婶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颜欢在和大婶说话的时候,乔振豫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   心情难以言喻地看着她。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兰萱的女儿。   和兰萱一样善良热情。   ……可是他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奢侈和心怯。   颜欢察觉到他的目光,手拉着赵成锡,却是又回头看了他一样,冲他点了点头,就拉着赵成锡往一旁的山坡去了,离了远远的距离,就靠进了赵成锡的怀中,往乔振豫和赵兰萱的坟那边看着。   她跟他道:“看到我们,阿妈会开心吧?”   赵成锡“嗯”了一声。   颜欢转眼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再远处可能是一道河流吧,还有荒原了。   她轻声道:“她应该还是会寂寞的吧,或者说不定她就是在等着我跟他一起回来,回头我们还是把她迁走,这样我们也能常常去看她。”   如果是她自己,大概是会怕寂寞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   然后她抓着他的手,突然就道:“赵大哥,我跟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不可以娶别人,知道吗?”   赵成锡被她一句话吓得心头一惊,然后呵斥道:“胡说什么!”   “我跟你说真的!”   颜欢却是正色道,“以前我觉着,男女之间在一起的时候欢喜就好,碰到更好的,好聚好散换一换也没所谓,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我死了的话,意识肯定还是会存在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所以你绝对不允许娶别人……想一想我孤零零地埋在一个山头上,你转眼娶了别人日日同吃同住,一起说话一起做最亲密的事,我就一点也不能容忍。”   她说着略侧了脑袋,皱了皱眉,道,“要是那样的话,我回来肯定拿剑把你劈成千百片。”   这话奇奇怪怪的。   可是她神色却是十分认真,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赵成锡听得心里简直被揉成一团。   尤其她还说什么“以前她觉着,男女之间在一起的时候欢喜就好,碰到更好的,好聚好散换一换也没所谓”。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娶……但是,你什么时候觉得,碰到更好的,好聚好散换一换也没所谓?”   颜欢听到他话里的咬牙切齿,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忙笑道:“认识你之前……认识你之前觉得男人没一个好的。”   赵成锡重重哼了一声。   且说回京市乔家。   那日乔振豫离开了乔家,闵素华和韩延安也跟着离开了。   乔振豫说要去西州城,韩延安问他:“乔叔,要我跟你一块去吗?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乔振豫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不用了,以后再说吧。”   乔振豫离开了,闵素华呆呆地发着愣。   “妈,”   韩延安叫她,道,“这几天,乔家肯定还会再来的,你跟他们,划清界线吧。”   闵素华收回神,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不用你提醒……我实在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是你乔叔的女儿,竟然是个那么烈性的姑娘。”   看到韩延安疑问的眼神,她就把颜欢和乔真的冲突,还有乔真被逼休学,想要转学京市,以及跟他订婚的真正缘由说了,然后道:“之前没跟你细说,也是怕你爆性子,在乔家那边露出神色出来。”   “颜欢。”   韩延安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却是皱了皱。   这个名字,他好像念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的,可是分明,他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不过这么烈性的姑娘,”   闵素华又苦笑了一下,道,“她妈竟是被老太太他们那边逼死的,现在这事……延安,虽然我跟你乔叔的婚事其实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但在那姑娘眼里可能总归是一根刺,我就不去西州城了,我想,你要是有机会,还是跟你爸谈谈,需要的话,就去西州城见见那姑娘,跟她解释一下,别因为我们让她再误会你乔叔……不过先跟你乔叔谈谈,以免弄巧成拙。”   “嗯,好。”   韩延安看他妈一眼,伸手握了握他妈的手,道,“妈,我们应该替乔叔高兴,不管怎么样,只有人活着,才能走过去那个坎,只要人活着,总能尽力而为。”   人死了,才是最绝望的。   闵素华深吸了口气,笑道:“你说得对,我这是迷怔了。”   韩延安说得没错。   第二天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就带着被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乔振兴还有冯秀青上了闵素华这里。   先是冯秀青上前把颜欢的刁钻刻薄说了一遍,道:“那是个极其嚣张跋扈的丫头,她养父养母好歹养了她快二十年,她说把人打了就打了……就这性子,说以前她养父养母薄待她,谁信呢?二弟妹,要是这丫头进了乔家门,你跟二弟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安宁日子?”   乔老太太也绷着脸道:“不过素华,你放心,虽然当年老二被那姓赵的狐狸精迷了眼,但到底二十年过去了,男人,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磨?而且我们乔家的媳妇,老二的媳妇,我们只认你,这样骄横跋扈刁钻的丫头,我们乔家也是绝不会认进乔家门的,所以只要你跟我们一心,肯定能阻止得了老二把她领回门……”   闵素华慢慢拨着茶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看向乔老太太,慢慢道:“妈,你恐怕搞错了,现在不是你们认不认她,人家那么优秀的姑娘,西州大学领导直接官方通告批评真真,勒令她休学,只为了消她的气的姑娘……现在不是你们认不认她,而是人家压根不会认你们好不好?更何况你们还逼死了她的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们想什么呢?”   乔家众人:……   他们看着闵素华那抹笑简直跟活见鬼了似的。   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子的闵素华?   她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   乔家人气得脸都白了。   “你这是失心疯了吗?!”   乔老太太大怒道。   闵素华“叮”得一声就把茶杯盖摁回了茶杯上,抬头冷冷看着乔老太太,冷笑道:“失心疯?我告诉你们我忍你们很久了!以前也就算了,就你们家乔真那种东西,看见别人漂亮比她能干就在背后嚼舌根造谣诬陷,被学校通报批评勒令退学的东西,竟然还好意思提出来逼着我把她嫁给我们家延安,什么东西!还跑来跟我们一心,谁要跟你们一心……”   乔老太太气得提起拐杖就上去打她,后面楼梯口韩延安却突然出现,一把将闵素华拉到了后面。   乔老太太气得直喘气,指着闵素华韩延安就骂道:“坏东西,坏东西,看到老二跟我们离了心就变了脸,竟然被你们骗了十几年,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们怕天打雷劈?我们怕什么天打雷劈?”   闵素华“哈”一声,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天打雷劈,只有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才会怕天打雷劈!”   乔家人气得差点厥过去。   可闵素华旁边高大的韩延安站着,他们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77章 天网恢恢   乔家人满腹算计的来,然后气急败坏狼狈地走了。   等他们走了,闵素华坐到桌前,觉得有点口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可想到刚刚跟乔家人口沫横飞地对骂过,这茶是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了。   韩延安默默把桌上的茶收走,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妈,我好像,还是小时候看见你这样子过。”   小时候他爸死了。   他妈带着他回老家,大堂伯母家处处相逼,他妈那时候就像刚刚那样,浑身竖着利刺,谁来都要刺过去的。   闵素华喝了一口儿子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怅惘道:“是啊,很多年没这样过了……突然觉得,这样很痛快。”   她嫁给了乔振豫。   一开始乔振豫就说得很清楚,只是名义上的婚姻,会尊重她,照顾好她和延安,但不可能会变成事实婚姻。   如果她遇到合适的人,可以随时离婚。   彼时他们条件差得那么远,她心里很清楚,他要这个名头婚姻是什么原因。   他也说的很清楚,行为举止从来没有半点逾矩,也不可能让人产生什么妄念。   所以前些年她的确没有任何想法。   可是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他对他们母子又有再造之恩,她心里感激他,敬慕他,也同情他,感情就慢慢变了。   有了感情和妄想之后,有些东西总会变了。   他可能也察觉了,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就更淡了。   家里房子很大,又有保姆,慢慢的有时候好些天也就是偶尔照个面。   ……这些天也就是保姆老家有事,请了些假回去,照面才稍微多了些。   然后这几天的事也给了她一个棒喝。   她突然觉着,还是做自己好了。   韩延安瞅了一眼他妈,道:“妈,以后我多回来陪陪你。”   闵素华扫了一眼儿子,没好气,道:“我要你陪做什么?我工作也忙得很,你还是做你自己的事吧!”   也真的是她入迷障了,其实真夫妻假夫妻又怎样,年纪大了,多少夫妻不也都是分房睡,都是过日子。   乔家那边狼狈地离开。   乔老爷子乔老太太乔振兴在书房里说话。   “孽障,孽障,”   乔老太太骂道,“不是说当年那个孩子早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那该死的村主任,给了那么多好处,竟然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没办成!”   竟然放任她长这么大,还长成了这么大个祸害!   一想到这个她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   乔老爷子也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当初老婆子和大儿子做这事的时候他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是肯定要拦着的。   他反对次子跟赵兰萱的婚事,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赵兰萱。   相反,那姑娘知书达理,聪明能干,底蕴深厚,娶妻娶贤,一个好媳妇能旺家门好几代这个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可坏就坏在她是大资本家赵家的女儿,儿子娶了她,在部队里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相较于长子,他更器重次子。   所以那婚事他必须反对。   而事实证明,他的反对的确没有错,次子没娶赵兰萱是对的,如果娶了她,他现在能做到这个位置?   后来大儿子掺和进了举报赵和明,逼死他的事件中。   这事做得隐蔽,而且大儿子做得高明,是引了赵兰珍嫁的男人颜东河的弟弟做的。   所以原本这事外人并不容易知道,哪怕长子在纺织厂步步高升,但彼时他是西州城工业局局长,长子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纺织厂步步提升,那也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那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次子的来信,说组织上已经批准了他跟赵兰萱的结婚申请。   老婆子气得差点厥过去,组织上都已经批准了的婚事,她哪里还能阻止?   她怕赵兰萱追着儿子去了部队,就孤注一掷,亲口把赵和明的死是长子害的这事当着赵兰珍和赵兰萱的面说了。   说赵和明是反动派头子,大资本家的崽子,死有余辜。   赵兰萱是不是还要死不要脸地赖着他们家振豫,她还有没有脸去地下见她的二哥?   赵兰萱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时他们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他们以为赵兰珍不会容忍赵兰萱肚子里的孩子。   哪里想到赵兰萱只是住去了姚清苑那里,肚子却还是好好的。   到了这种程度,两家已经成了不共戴天之仇,长子和妻子哪里还能容得了那个孩子出生?   振豫有多喜欢赵兰萱,而赵兰萱对他又有多大的影响力他们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容着赵兰萱带着一个孩子嫁给振豫,那他们乔家就不再是有一个前途无量的儿子,而是多了一个仇人了。   可是他们又不能亲手弄死她。   但凡她的死是人为而不是自然死亡,儿子要查,将来总会查出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老婆子和长子总算是找了他,他恼恨他们莽撞,但也只能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打了两个电话,把赵兰珍一家下放到了红星农场,再把赵兰萱下放到一个跟外界信息不通,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山旮旯里,同时为了让振豫死心,又同时把同样爱慕赵兰萱的陆伽元也下放到了那个山村,然后去信给次子,说赵兰萱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陆伽元追着她跟了去,那两人已经在一起。   同时他们找了那个村的村支书,许了他给他儿子在城里安排工作的好处,让他们帮忙看管着赵兰萱和陆伽元。   但凡他们有往外界的信,都给截了给他们。   更不准赵兰萱跑了。   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而且以赵兰萱当时的状态,乔老爷子觉得根本不用他们出手,赵兰萱应该都熬不了多久,就算是能熬下来,她迟早也会对现实妥协,跟陆伽元在一起。   ……哪里想到老婆子和长子竟然又找了村支书,让他安排在赵兰萱生产的时候让她一尸两命呢?   乔老爷子是不喜欢这种手段的。   做人留一线,前面他的安排都是借别人的手,就算查出来,手上没沾血,也不至于跟儿子反目成仇。   可直接动手杀了那对母女,这事但凡被儿子知道……   而最最没想到的是,都安排到这种程度了,还让那孩子活下来了,还活得好好的,嫁给了赵老将军的孙子赵成锡!   那还是他们能动得了的吗?   乔老爷子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骂着乔振兴,道:“你怎么这么湖涂?发现她还活着就该立即跟我说,还只顾着给你女儿转学,只顾着逼着你弟妹想把她嫁给韩延安,你是脑子进屎了吗?”   说着拿起拐杖就在他身上狠敲了几下。   乔振兴也是心急如焚。   他喃喃道:“我也是没想到,都说她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其实他不是没想到,调查来的信息那么明显了,年纪和出生的时间对得上,那相貌那性格,还有赵兰珍把她送走十几年不闻不问……这些还不明显吗?   “会不会的确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乔老太太突然道,“那赵家人一向狡猾……”   乔老爷子狠狠瞪她一眼,道:“别再侥幸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把尾巴扫干净。”   说着再瞪乔振兴,道,“还不给我赶紧回西州城,暗暗查当年帮你办事的人,都把尾巴扫干净了,别再出一点岔子……还有当年赵和明的事,哪怕是给我跪着跟赵兰珍道歉,也跟她解释,当年的事跟你无关,只是你妈为了让振豫和赵兰萱分开,才故意说的。”   他说完看乔振兴低着头不出声,忍不住又一拐杖打了他,道,“就说,以我当时在西州城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害赵和明你想做在纺织厂一展才干也是早晚的事,根本不需要对赵和明下手,都是你妈不想振豫和赵兰萱分开,才胡咧咧的……”   说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赵和明那事本来就是自己儿子太心急太莽撞了。   这个蠢货。   “那真真和韩延安……”   乔振兴的话音刚落,“砰”得一拐杖又落到他身上,骂道:“我看你是脑子还浸在屎水里,到现在还想屁吃呢,你不赶紧把事情处理干净,把跟振豫的关系修复好,你还想着把你女儿嫁给他继子,你,你真是……”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要不然上面明明有他和振豫,也不会这么多年还都只是做到了纺织厂厂长,再进不了一步了!   乔振兴脑袋裹得跟个白熊一样顶着一路上人异样的目光带着乔璐就这么坐火车回西州城了。   乔真则是留在了京市。   这会儿的乔真也是心如死灰,恨得恨不得拿头撞墙了。   且说颜欢和乔振豫这边。   颜欢让赵成锡赌咒发誓以后她死了他再不许娶别人。   赵成锡一面说“不会娶”一面又神色严厉地呵斥她乱说话,颜欢就撒娇似的哼哼唧唧,让赵成锡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那边乔振豫祭拜过了赵兰萱,转头往颜欢和赵成锡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又是欣慰又是心伤。   ……女儿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对他也算不上排斥。   还有他看一眼,也已经看出赵成锡对她的紧张。   心伤的是,他到底错过了她成长的二十一年。   他带着警卫员走过去颜欢和赵成锡那边,问他们:“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要不要去村里吃个午饭,再一起下山?”   赵成锡看颜欢。   颜欢就点头,道:“去村里吧。”   又问他,道,“之前听那位大婶说,你隔个一两年就会过来一次,那有认识的人家可以吃饭吗?”   “有。”   乔振豫道。   乔振豫克制着自己。   事实上他跟颜欢说每一句话都觉得奢侈,但因为姚清苑的话他冷静了下来,姚清苑说的对,她前面二十一都没有一个替她遮风挡雨的父亲,现在她大了,也不再需要一个管东管西让她觉得受到约束和不自在的父亲,他必须做一个她需要的父亲,而不是他需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父亲。   她像现在这样好,他能这样自然地跟她说话,听她说几句话,这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厚待了。   几个人一起去了村里。   乔振豫每次过来的确都是在一家吃饭,那家人家就是陆伽元的丈母娘家,他们就住在赵兰萱以前住的小木屋的旁边。   以前对赵兰萱也多有照顾。   那家人看到突然过来的乔振豫还挺意外,再看到颜欢,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那老婆子也就是陆伽元的丈母娘,看到颜欢面上先是惊讶紧接着眼神却是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惧。   ……但那惊讶之中却又并没有多少意外。   颜欢多看了她一眼。   其实赵成锡和乔振豫也都是敏锐之人,他们当然也看到了那老婆子的异样。   乔振豫想到什么,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他的女儿没死。   而他们早就跟他说过,当年就是这位大娘给兰萱接生的,说兰萱难产,一尸两命的,也是这位大娘。   他当然不是只听一面之辞之人,他跟村里很多人都说过话,他们包括陆伽元也都跟他说过,这位大娘一家对兰萱很好,算是难得村里对兰萱伸出手的人了……否则,陆伽元也不会娶了他们家的女儿。   在待兰萱的心上,乔振豫还是相信陆伽元的。   当年他想给兰萱迁坟,也是这位大娘和陆伽元阻止,说这是兰萱的遗言,她想葬在那片山头,那是她常常往外张望的地方。   还有,赵兰珍也不会同意迁坟。   所以他同意了。   可这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他被骗了。   被这婆子和陆伽元,还有赵兰珍他们一起联手骗过了。   既然是这婆子接的生,她当然知道他的女儿没有死!   是他们联手把他的女儿送走的!   而这些年,他每隔上一两年就过来,可他们从来没跟他提过一句!   明明他的女儿在被人虐待着,在受着苦!   一时之间,他的心火都烧了起来。   颜欢看到了乔振豫一下子铁青的面色,她略一思索就知道他在震怒着什么。   她想了想,就冲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就跟老婆子道:“大娘,我想去我阿妈住过的房子里去看看,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老婆子听到颜欢说“阿妈”面色更是惊慌。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就道:“成,当然成,在那边,大娘带你去,这就带你去……”   说着竟是看也不看颜欢乔振豫他们,拔起腿就往外走,领着颜欢乔振豫一行人往赵兰萱曾经住过的屋子那个方向领。   大概是因为有些慌乱,往外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根本没有人跟她介绍过颜欢。   她自己亲口说的,满村子的人都认为赵兰萱“一尸两命”,可是颜欢只说了一句“我阿妈住过的房子”,她就领着他们去赵兰萱住过的房子,没有半点疑问和惊讶,像先时带颜欢去赵兰萱坟上的那位大婶那样,惊讶什么,“啊,赵老师的孩子竟然没有死,你竟然是赵老师的孩子”……   颜欢看到乔振豫站在原地面色铁青,全身都绷起。   她心里叹了口气,越过他,低声道:“去了那屋子那边再说吧,这事有蹊跷。”   那婆子,她为什么看到她惊讶之后就是惊惧?   她在害怕什么? 第78章 堵截   这些年乔振豫对这一家多有关照,给了钱给他们,让他们照看赵兰萱的小木屋。   所以小木屋虽然依然狭小,光线昏暗,但却收拾得很整洁干净。   也就是即使乔振豫每隔上一两年才过来一次,他们平日里也从来没懈怠过收拾这边,也没有在这屋子里放任何杂物,等乔振豫要过来的日子才收拾应付一下。   颜欢心里叹气。   乔振豫的警卫留在了外面。   赵成锡和乔振豫就站在了屋子门口那边,因为屋子狭小,那么那一站,整个屋子像是被占去了一半。   老婆子走在最里面。   颜欢就跟在她的后面。   她摸着房子里面的梁柱,目光从木板床上滑过,面前一闪,竟然好像看到了当年的画面,真实的画面,昏暗的煤油灯下,孩子小猫一样的哭声,女人伸出瘦骨入材的手,依恋无比地抚摸着孩子的脸,用微弱的声音道:“归姐姐,谢谢你,帮我把孩子带给我大姐吧,等她父亲,她父亲……”   说到这里似乎都快说不下去,但最后还是道,“跟大姐说,等她父亲回来了,再把她交给她父亲……我已经死了,孩子她是无辜的,她父亲,她父亲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她说到这里眼泪滚下来,低喃道,“是我对不起二哥,可是孩子她是无辜的,振豫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养在大姐身边,对大姐也是折磨,等她父亲回来,就交给他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护着她了,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声音越来越微弱。   屋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女人的眼睛骤然亮起,眼睛死死盯着来人,可是等眼睛慢慢聚焦,看清楚来人是谁,那光芒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呢喃道:“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回到我身边的,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声音渐弱,直至终于再没有声音。   陆伽元冲过去,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眼泪涌出来。   归红英抱着孩子眼泪也一下子流出来。   一直在赵兰萱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焦急地推了一把归红英,道:“快走,快走,还不快走,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归红英拿包裹裹紧孩子,抱进怀里,咬了咬牙,连夜去了。   画面闪过,颜欢握紧梁柱,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小木屋,可床上哪里还有那个女人和什么陆伽元?   颜欢呆呆地看着木板床,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老婆子,低声问她,声音像是带着阴气,道:“你说,快走,快走,还不快走,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被谁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老婆子原本看颜欢呆呆地看着木板床,看她突然落下泪来,也不由得想起当年情形,心中恻然,冷不防颜欢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往地上跪下了,道:“姑娘,姑娘你什么都知道了,姑娘……不,首长,首长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   她说着已经转向了沉着脸大踏步走过来的乔振豫,跪着扶着桌子腿就冲乔振豫哭道,“首长,首长你救救我们全家。”   “他要怎么救你们全家,你得把话都说全了才成啊。”   颜欢冷冷道。   “我说,我说,”   老婆子哭喊道,“当年赵老师一到我们村,村支书就跟我们一家打过招呼,说赵老师是阶级敌人,让我们一家看管她,看着她的行动,不能让她寄信出去,更不能让她跑了,后来等赵老师肚子大了,更是让我们趁着赵老师生产的时候让她难产,让她们母女两个一个都活不下来……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跟赵老师相处那么久,赵老师人好又教我们家孩子读书认字,老婆子我怎么忍心害死她,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乔振豫厉声道。   老婆子涕泪横流,哭道,“后来眼看着快到生产,是赵老师找了我,她跪下苦苦哀求我,说她早就知道我看管她的事,她不在意,我也是被人逼着干的,她不怪我,她说她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苦苦哀求我,说她已经打听到,过两天村支书要去城里,要离开几天,她会让人带信给公社那边的一个妇女干部,那是她的朋友,让她趁村支书不在的时候过来,她求我就在那个晚上对她用重药进行催产,不要管她,只要孩子能生下来,只要孩子能活着就成……我实在不忍心,也不想害她,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不忍心,她们母女两个都没命,而且说实话,以当时赵老师的情况,就算不这么做,她能活下来的机会也是很小的……”   乔振豫的眼睛通红,强忍着才没一脚踢向那老婆子。   老婆子看到乔振豫的怒气,哭道,“首长,我也是没办法,村支书的吩咐,我们不照办,全家都要饿死,而且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赵老师她落到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能送走孩子,已经是我冒着被村支书打死的风险了……所以这些年,你每次回来,我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害怕,从来不敢跟你透露半点当年那孩子没死的消息……好在村支书他们都以为孩子死了,对你来不来也没什么在意……”   因为以为孩子死了,而动手的就是她,他们自然放心让她去接待他。   因为他们知道她必然不敢透露半点当年赵兰萱在这里真正的处境。   颜欢静静看着她,突然道:“如果你的内心真的不安,为什么以前不跟乔军长表白?你当时只是被逼,而且你还救了我的性命,乔军长必然不会迁怒于你。而以乔军长的身份,难不成你还怕他办不了杀害我阿妈的一个小小村支书?”   老婆子脸一白,她看看颜欢,再看看乔振豫,手上捏着桌子脚,咬紧牙关,心一横,道:“我不能,我不敢……因为村支书曾经跟我说过,不要听信赵老师的话,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吗?就是她男人的亲妈亲大哥,这是她自己命不好,那么个成分,还非要找这么个男人,简直是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送……所以我怎么能说?赵老师已经死了,那孩子已经送走了,赵老师那边的家人也都让我发过誓,不准我把这事说出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些年,可首长你那边是亲妈和亲大哥,就算是知道了,你也不过是心里怨恨他们,肯定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可是我们以后哪里还有活路……”   说着又是涕泪横流。   这些话有真情,有真的恐惧,但当然也有假的成分。   她害怕事情揭露出来,乔振豫的亲妈亲大哥不会有事,村子有他们保着,说不定也会没事,那最后遭殃的只有他们一家。   还有当年她答应赵兰萱,是收了赵兰萱给的好处,一个她偷偷藏起来的金镯子的,后来同样也收了赵兰珍给的好处。   后来女儿嫁给了陆伽元去了公社,日子过得很好。   小儿子也跟着去了公社读书。   ……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很好,她并不想掀起任何波澜,毁了现在的生活。   她也不管乔振豫面色的难看,只哭着求他,道,“首长,赵老师的女儿突然回来,村里有人看到,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了……不,就算村里没有人看到,首长你家里人看到,村支书肯定早晚要知道,他们肯定要找我算账的……老婆子死了也就死了,受点苦也没什么,可是我的女儿儿子,求求首长,看在我曾经冒险救出您女儿的份上,救救我们一家……”   颜欢看着她。   后面的赵成锡却是皱了皱眉,突然道:“我们可能最好现在就离开,先前那位大婶是见过欢欢,已经知道欢欢是岳母女儿的。”   颜欢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窗口,“唔”了一声,道:“可能有些迟了呢。”   乔振豫和赵成锡同时转头看向窗口,就看到一个黑瘦的小老头在窗口一闪而过。   警卫员立即扑身过去。   警卫员特别训练过,虽然那黑瘦小老头在山地上也是身形如箭,步履如飞,但还是很快就被警卫员抓了回来。   那黑瘦老头被按在地上,鬼哭狼嚎,道:“首长首长,我就是普通的村民,后头屋子的,看到二婶子家来了这许多人,还是大首长和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姑娘,这才好奇,过来张望的。”   警卫员要动手,乔振豫却是摆摆手,冷淡道:“只是乡亲,放了他吧。”   警卫员想说什么,但乔振豫坚持,他只能放了他。   等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警卫员就着急道:“首长,他这样子显然是特意过来查看的,要不然干嘛偷偷摸摸地在窗边偷听,我们看过去,他就飞奔的比贼还快……”   乔振豫摆摆手,没说什么,颜欢就笑道:“你扣他也没有用的,扣了他,更证实我们这边已经查出来当年他们做的事,要做什么的心肯定更激烈,他鬼鬼祟祟的,你放他走,他们反而可能还疑惑,不过……要是想做什么,怕是还是会做的。”   乔振豫转头看了一眼颜欢。   他并不担心什么,但他不愿意颜欢受到任何伤害。   颜欢神色却是很轻松。   她拍了一下手,道:“算了,我们还是去屋子里好好坐一坐,喝点水,吃点东西当成午餐吧。这样或许还能麻痹一下他们,认为袁大娘不敢什么都和盘托出,毕竟,当初的确是袁大娘动手害死了我阿妈。”   说着她看向那老婆子,道,“大娘您就如常给我们准备一顿饭菜吧……别想着一把饭菜把我们全都毒死,那样正好,村支书就能两手干净的把什么罪名都推给你了。等吃完饭,您就带着一家老小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就说是搭着我们的牛车顺便去公社看看您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   被称作袁大娘的老婆子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手,道:“姑娘,姑娘,您可说的什么话,我就是想死也不敢这么个死法。”   颜欢“呵呵”一声。   话虽是这么说,颜欢也不信他们临时还能找出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来,但还是陪着袁大娘一起做了个简单的午饭,吃饭的时候也十分注意,大家主要还是吃了颜欢带过来的点心干粮……那都是颜欢亲手做的,味道比袁大娘现做的热饭热菜味道还要好上许多。   过来的时候颜欢赵成锡这边和乔振豫都各请了一个牛车送他们上山。   两辆牛车早都在袁大娘家门前等着了。   所以离开的时候就算带上袁大娘一家老小六个人,虽然是稍微挤了点,也还坐下了。   临走的时候袁大娘也跟邻居招呼了声,说是送客人离开,顺便也去公社看看女儿女婿外孙女。   该做的都做了,但牛车上了山路,半个小时后,路上还是遇到了村支书带着十几个村民堵在了半道上。   人人都或是握着把菜刀或是拿着把锄头……   颜欢:……就这?   除了袁家人,众人都下了牛车。   警卫员要拔枪,却被乔振豫一把按住,警卫员便对着为首的村支书喊,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村支书举着锄头,阴狠喊道:“我们当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首长,我们也不想干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但是你亲妈和大哥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结果现在却要我们去背这罪名,呸,现在我们只能把你们全葬在这山坳里,也就没人能知道了。”   “杀人的事是你一个人干的,又关其他村民什么事?”   乔振豫冷冷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你煽动来做杀人埋尸的事,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说完他抬头扫了围在村支书两边和身后的村民,威严道,“乡亲们,二十年前袁大立受人指使,杀我妻女,今天事情败露,所以就唆使了大家想要在我出山之前杀人灭口,但二十年前袁大立杀我妻女之事只是他一人所为,跟你们本来毫无干系。而且,我们过来之前,公社领导都知道,杀了我们是不可能逍遥法外的,你们千万不要受他蛊惑。”   村民们面面相觑。   “哈,”   袁大立怪笑一声,阴狠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族亲,你以为他们会被你说服……啊!”   “砰”得一声,袁大立的声音在大叫声中戛然而止,然后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他旁边的村民吓得大叫一声,围过去,就看到他的大腿上汩汩流下血来。   乔振豫手上的枪还端着,看着他倒下,再冲着其他村民冷声道:“看看他的下场,还有今后,他都要在牢房里度过他的下半生,你们要陪着他一起吗?更别说就算你们有这些个人,也根本不可能动得了我们!”   他身边的警卫员也已经同时举起了枪。   颜欢瞅他们一眼,她没枪,似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旁边的赵成锡还一把拖住她的手,把她限制在了他身边。   颜欢:…… 第79章 主犯   村民们也知道那位“首长”是位解放军同志,还是个大官。   可他们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闭塞的地方久了,大官对他们来说,就这几个人,让他们葬身山腹也不是什么做不得的事。   但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位解放军同志和他身边的警卫员竟然随身带了枪,他们都被那“砰”得一声枪响还有袁大立汩汩流出来的血吓住了。   他们是彪悍,跟隔壁村打群架,去山里跟野兽斗那是常有的事。   可对上枪,和前面一身军装的军人,再有村支书倒地不起的前例在,心慌慌乱,见身边人也犹豫慌乱,到底没有人再敢直接就冲上前去……他们冲什么?人家两个人有枪,“砰”得一声就倒一个,“砰砰”他们十几个人也就一会儿的事。   打群架这种事,讲的就是一种蛮劲的气势。   他们慌了乱了退了,也就没了那势,也就一败涂地了。   警卫员冲他们喊道:“袁大立伤了大腿动脉,现在不立即处理的话,不出半个小时,他就会没命,如果稍微处理不当,他这条腿也就废了,你们,要是不懂处理的话,出两个人,把他拖过来,我来帮他处理。”   袁大立倒在地上已经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已经完了。   他感觉到他的力气甚至神志都开始随着汩汩流出的血消逝,整个人已经恍惚起来。   这么多的血汹涌而出,他知道那人说的怕是实话。   跟后面会有什么结果相比,现在就立即死肯定还是更严重些。   他前头的嚣张已经没有了,跟旁边的人道:“拖我过去吧。”   得了他这句话,旁边的村民立即扔了菜刀锄头,小心翼翼地把袁大立拖到了那警卫员前面。   这一拖,一路上都是血迹。   颜欢皱了皱鼻子,嫌弃的往赵成锡身边躲了躲。   赵成锡以为她是被这么多血吓着了,一手把她揽住,往怀里摁住了,道:“害怕的话就不要看。”   颜欢:……   她不是害怕,她就是嫌弃。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侧过了脑袋,看向了那剩下还抓着菜刀和锄头的村民,道:“你们还不走,留下把你们一个一个绑了都拖到公社派出所去吗?”   她觉着这样也不错,但牛车装不下,拖着走肯定不成,这群人半道上为了逃跑说不定把牛车给拖翻了。   众人:……   那边警卫员已经帮袁大立包扎好,严肃道:“这只是简单处理,想要命的话还是要立即送到公社医疗站去处理,否则就算能保住性命,这条腿也废了!你们,拖他上那辆牛车,陪他一起去公社!”   说完转头看向乔振豫,道,“首长,您去赵队长和……颜同志那辆牛车上吧。”   乔振豫没有犹豫,道:“不用,让袁家人去赵队长和欢欢的牛车上。”   那村民加上袁大立有三个人,他是怕警卫员一个人镇不住他们。   要是他们发疯,狗急跳墙,打起来夺了警卫员的枪麻烦就大了。   警卫员还想说什么,但乔振豫下的是命令,他只能遵从了。   他让袁家人去颜欢和赵成锡那牛车上,跟他们道:“抱歉,要挤一挤你们了。”   原本袁家六口人,是一边三个的。   乔振豫这边是袁老头和袁大娘带着个小孙子,颜欢他们那边则是袁大娘的儿子儿媳和孙女。   颜欢摇头,笑道:“让他们过来吧。”   别是那一脸凶相满身血污还在冒着血的村支书就成。   袁老太袁大娘一家人原先已经吓得浑身发抖,等看到他们要把浑身是血还在冒着的袁大立拖过来,更是吓得直接从牛车上跳下来,听说让他们去颜欢他们牛车上,可不是麻溜的就要走。   “你,这位大娘,”   警卫员却是叫住袁大娘,道,“你留下照顾这位受伤的匪徒。”   袁大娘:……   袁大娘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   她倒不是怕血,她给村里人接生,也是见过世面的,可这回,却就是害怕。   可警卫员冷着脸,她只能硬着头皮又回了牛车。   这一路到公社还得有几个小时的山路,跟那几个村民还有浑身是血的袁大立一个马车绝对不会是一个舒服的体验。   赵成锡低头看了一眼颜欢,犹豫了一下,道:“我去换乔军长这边来坐,欢欢……”   颜欢皱了皱鼻子,从他怀里退出来,道:“成吧,那你小心点,那几个村民想事的方式跟咱们不一样。”   赵成锡伸手拍了拍她脑袋,这才转身大踏步往乔振豫他们那边去了。   乔振豫听他说要换马车,皱了皱眉,刚想说“不用”,赵成锡就淡道:“是欢欢的意思。”   乔振豫这回没再出声了。   牛车回公社又走了三个多快四个小时。   且不说警卫员和赵成锡那边几人都是冷着脸一牛车的血腥味。   颜欢这边气氛却还好。   当然牛车里很多人,就算乔振豫跟颜欢同一辆牛车,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   就是颜欢在跟袁家人闲聊。   例如他们一家在山上的生活,原先跟村支书家的关系,山外他们女儿的生活,赵兰珍这些年有没有来过,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又问赵兰萱以前在山上的生活……听着是闲聊,但乔振豫很快就发现,这一番闲聊之后,又拼凑出了很多原先并不知道的细节真相。   或者因为他们本身并不知道袁大娘害赵兰萱的事,或者因为颜欢的说话方式让他们放松,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然后还有两个孩子,颜欢拿点心一哄,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例如原先这一家跟村支书家的关系可并不差。   十分照顾他们。   每年或隔上一年乔振豫过来,村支书还会上他们家唠嗑好一阵。   还有赵兰珍,差不多两年前的时候也来过一趟。   颜欢算着时间,应该是他们离开农场,在西州城安顿下来之后。   那段时间,也是沈家算计着逼她嫁给郭大为的时候。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经了这几天,她身上的情感情绪好像易波动了许多。   这大概是人味?   到了公社,乔振豫给西州城公安局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袁大立被送去了公社的医疗站处理伤口,而另外两位村民就在医疗站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袁大立躺在病床上,满脸灰白地看着派出所的人拉走了那两个村民。   等人都走了,警卫员也跟着派出所的同志去交代事情,医疗站小病房里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半死人一样的袁大立,还有站着的乔振豫,赵成锡和颜欢。   颜欢还是笑吟吟地。   她看着袁大立,慢慢道:“二十一年前你受人指使诱逼袁大娘想要让我阿妈一尸两命,我侥幸被人抱了出来,我阿妈还是死了,二十一年后,你背后的人欲掩盖罪行,就再次指使你,趁着乔军长和我一起来给我阿妈上坟的时候,欲杀人灭口,埋尸山坡……你们觉着这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们当年犯的罪行了,是也不是?”   乔振豫和赵成锡听到颜欢的话都不由得看向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然后若有所思。   袁大立更是一愣。   当年他的确是受乔振兴指使。   但这次他却是突然听说原来当年的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还跟着那位首长一起来探坟了,心神震荡,立时知道当年的事出了差错……那该死的老婆子骗了他,联合着外人骗了他,那赵兰萱虽然死了,但孩子却趁他不在送了出去。   他立即想到,那位首长一直以为妻女都死了,这回突然带着女儿回来,必然要查当年的事。   他原本还寄希望于老婆子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只说偷偷把孩子送走了就成了,可他派人去打探,却说看到老婆子跪在那几人面前涕泪横飞的诉说求饶,那几人发现了打探的人,立马就追了出来抓了他。   他就知道坏了。   让他害人的是乔振兴。   但那乔振兴却是那位首长的亲妈亲大哥。   事情真相出来,那首长最多抽他大哥一鞭子,最后要吃牢饭偿命的肯定是他。   所以他看着外面乌幽幽的山,心一横,就纠集了自己的兄弟族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直接葬身山腹,再引了野兽啃了他们的尸骨,那这世上也就再没人追查这事了。   就是那乔首长家里,自己身上有屎在,恐怕也只想把这事掩下去。   他想得很好,心也下得很狠。   却没想到一出手就败在了人家的枪下。   但这次的事却和乔振兴无关。   颜欢看着他,笑道:“不过你放心,煽动乡亲,想要聚众谋杀首长,作为主谋,指使者,这是大罪,死罪,但被煽动的人,从犯,根据犯罪者的情节严重程度,受到的刑罚也不一样,像是那些乡亲,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被你煽动或者骗了,再加上首长完好无损,可能就是教育一顿,劳改几天,就送回去了……但主犯……”   她长相绝美,笑意盈盈的看着袁大立,可袁大立却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冷汗涔涔,腿上的痛都更剧烈了。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冲开。   一个人大汗淋漓的冲进来,一冲进来就在屋子里一阵乱看,看到床上的袁大立就是一阵瞳孔巨震,但他立即转头,看着乔振豫就喊了一声,道:“振豫,你没事吧?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了事,竟然有胆大包天之人想要在山野害你,没想到咱们新社会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荒野刁民,想要谋财害命……”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冲到乔振豫身边,伸手就像是要拉他,问道:“振豫你有没有……”   “砰”得一声,乔振豫却是一脚踢翻了他。   他在部队数十年,身手哪里是寻常人可比?更何况他从得知兰萱真正的死因,怒气就已经不知道积聚了多久,这一脚是真正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一向养尊处优的乔振兴哪里受得住?   乔振兴被一脚踢飞,直接撞到后面的桌子上,一阵“霹雳乓啷”,桌上的东西连着桌子都到处横飞。   乔振兴倒在地上,遽痛和头晕目眩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跟着乔振兴进来的还有他儿子乔卫东。   乔卫东什么也不知道。   当年的事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也并不是很清楚……他之前没跟着去京市,甚至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不知道颜欢就是他二叔的女儿。   他只知道他爸一回来就叫了他急匆匆地来这个偏远的下水公社。   然后刚到公社竟然就听到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他们二叔昨天也来了,今天去什么袁家村,路上竟然遇到一帮匪徒想要害他们二叔……天,这是什么匪徒?!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好在二叔虽然只带了一个警卫员也轻松制服了他们。   他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但他爸却是听得面色大变,冷汗涔涔。   然后问清楚说他二叔还跟那匪徒的首领某个村的村支书在医疗站时,都顾不上跟他说话,就直接冲了过来。   但他更没想到,他爸刚问候他二叔两句,就被他二叔饱含怒气的一脚踢飞了。   那架势,分明是下了死力在踢。   乔卫东急急地上前去扶他爸,然后抬头就跟乔振豫道:“二叔,您这是刚什么?我们刚到公社听说了你出事,爸十分担心,急匆匆就赶了过来……他只是关心你……”   他看到他爸嘴角吐出血来,又急又担心又惶恐,几乎语无伦次道。   乔振豫冷哼一声:“关心,是关心袁大立说了什么吗?”   他转头看向袁大立,厉声道:“这次的主犯,不管是谁,绝对会从严处理!你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就算不是死罪,你这辈子也别想从牢房里出来了!”   他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就算是翻出来,那些罪要治起来,刑罚也重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罪魁祸首,他的亲大哥,怕是会丝毫无损。   所以她要把这次谋杀他的主谋犯算到乔振兴的身上。   他当时命令警卫放了那偷窥的黑瘦老头,又特意留在袁家村吃了一顿午饭,为的,原本也就是引蛇出洞。   当年的旧事,哪里够重罚这些人?   哪够消解他二十多年妻亡女散的心头之恨?   颜欢笑吟吟地,又接了乔振豫的话,道:“而且,竟敢胆大包天谋杀首长,谁相信你一乡野支书会为了财做这种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建国前就残余的汉奸特务,这次就是特意趁首长下乡上坟的时候暗杀他的?我看,就该送到特殊监狱,用上最残忍的刑罚……例如,一刀一刀的剐上一剐,看你还不老实交代!”   双重相逼之下,袁大立终于崩溃。   他猛地尖叫道:“是他,是这个人指使的,是乔厂长指使的。二十一年前,他逼着我,让我杀了首长的妻子赵老师,让她一尸两命,现在首长和女儿一起回来了,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他又用当年的事情逼我,说我如果不让首长死在大山上,首长一定会清算当年的事,让我不得好死,都是他,都是他逼我,是他害怕当年的事爆出来,就逼着我干这杀人犯火的事……”   说完嚎啕大哭,道,“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好好的日子不过,疯了刚害首都来的首长吗?我都是被逼的,都是被这个人逼的。”   乔振兴瞪着袁大立,目眦俱裂,想要骂他疯子,血口喷人,可话没说出来,鲜血却是一口先喷了出来。 第80章 天理循环   乔振兴喷了一口血出来,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乔卫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他爸不了话,他却还是能说的。   他扶着乔振兴,心急之下就冲着袁大立吼道:“你疯狗一样的乱攀扯什么?你,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爸他是你口里首长的亲大哥,你就算是乱咬什么人害他,也不可能是他!你分明是……”   “那你们跑来这偏僻的下水公社做什么?”   颜欢突然打断他,笑道,“乔军长的行踪是保密的,你们不是故意打探,怎么会知道他在这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这次过来,难道不是过来看看这群人成事了没有吗?”   乔卫东气得也急得满脸通红。   他转头就跟乔振豫道:“二叔,你别听这些人胡说八道,爸他就是担心你,才追着过来的,二叔,我爸他是不可能害你的!”   说着眼泪恨不得带着血滚下来。   乔振豫冷冷看着他。   当年他因为兰萱的事跟家里差点闹翻,他执意要跟兰萱结婚,带她走,但部队结婚是需要先递交申请的,两人不能提前领证,他的意思是先办仪式,然后带兰萱去部队,等结婚申请批下来,这事他早就跟领导说过,虽然领导劝过他,说兰萱的成分可能对他的前途有影响,但他坚持,领导也同意了,是不可能卡他的结婚申请的。   可是却没想到同时遭到了家里和兰萱家里的强烈反对。   他可以不顾家里的反对带她走,但兰萱却不愿不顾兄姐的意愿跟她走。   所以他只能让她在家里等她,跟她说等结婚申请批下来,他要是能回来一定回来接她,要是他暂时回不来,就安排人接她过去。   哪里知道一个月后,才一个月,结婚申请批了下来,他等到的却只是一封兰萱的断绝关系的信,还有家里说兰萱跟陆伽元一起下放的消息。   更不知道兰萱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   一年后他再回来,见到的只是山头上一座孤零零的坟。   他被陆伽元痛斥。   去找赵兰珍,再被赵兰珍怒骂痛斥,说是他和他家里人一起联手害死了兰萱。   他怎么还有脸来见她。   那时他跟家里的关系就彻底冷淡下来。   但再冷淡,他自己没有子嗣,对自己大哥唯一的儿子仍是照顾的。   可现在他看着这个侄子,却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冷冷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我回了西州城之后,就不顾自己脸上的伤,也急匆匆地回了西州城,然后又第一时间跑到这个偏僻的公社吗?”   他那日是坐飞机直飞西州城。   然后先去了青州城,再去了红星农场,耽误了几天,才来这边的。   而乔振兴在他离开京市之后又在京市耽误了两天,之后再花了两天时间坐火车到西州城,第二天就匆匆来了这个公社,显然是想趁着他回到这里之前去扫扫尾巴……却没想到已经晚了一步。   乔卫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都说不出来。   心里却已经被巨大的惶恐淹没。   当年二叔跟赵兰萱的事,他其实是知道的。   那时他已经有七八岁,他是记得的。   所以他当然也知道赵家的事,赵家二舅的死,还有赵兰萱的下放还有后面赵兰萱的死。   不只是他妈轻飘飘的话,他其实有自己的记忆。   乔振豫看他一下子白得跟纸一样的脸,却是一点也不想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进来的几位西州市公安局同志,道:“把他们都带走吧。”   西州市公安当晚就带走了乔振兴,重伤的袁大立,那几位村民,还有因为颜欢突然出现,在家里发呆的陆伽元,和袁家一家人。   乔卫东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乔振豫和颜欢赵成锡因为天色已晚,倒是留在了公社招待所暂住了一晚。   招待所条件简陋。   人都带走了,四个人一起沉默的吃晚饭。   乔振豫一向是滴酒不沾的,赵成锡给他倒酒,他却是慢慢喝了两口烧酒。   再倒第三杯,他却推开了,转头看向正在拿着杯子一口一口喝着米酒的颜欢。   颜欢察觉到他的目光,顿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乔振豫就转开了脸,手在烧酒杯子上捏了捏,却又放下,转手喝起了茶。   以前的兰萱也是从小就喜欢喝米酒。   颜欢喝米酒时的神情好像都跟她母亲一样的,欢喜自在带着些俏皮,喝完几杯之后就变得特别憨,平日里的牙尖嘴利就都没有了,变得特别缠人。   一样好像又不一样。   ……颜欢不是的,他看到她已经喝了好几杯,可眼睛却越来越亮,狡猾之色更甚,平日里还遮着些,这会儿简直跟个狐狸一样。   难怪赵成锡看她喝酒,半点也不拦她的。   他喝了一口浓茶,只觉得一直从嘴苦涩到心里。   他的酒量其实很好。   他从不喝酒,是因为二十二年前,就是因为喝酒,他才犯下了让他终生后悔的事情。   如果兰萱不是有了孩子,或许她就不会死,或许她就能熬到他回来,或者,哪怕是嫁给了别人,不管是陆伽元,还是其他人,他可能会痛苦,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赵成锡起了身,叫了警卫员出去。   招待所昏暗的小饭馆里就剩下了颜欢和乔振豫。   这个公社地处偏僻,招待所里面也没有电灯,桌上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灯火下沉默了好一会儿,乔振豫才开口道:“对不起。”   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她成长得很好,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更多更多。   他既欣慰骄傲,却又更内疚自责。   颜欢笑了一下,道:“这算不得你的错。”   虽然他或许能做得更好,虽然在很多细节上他处理的方式不同,很可能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也或者可能避免她妈的悲剧或者“沈颜欢”受过的苦。   可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未知的状况下,能未卜先知,做到每一步都尽善尽美呢?   那也就不会有阴错阳差这个词了。   “我不能代表阿妈原谅你,因为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颜欢轻轻喝了一口酒,笑了一下,慢慢道,“但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就不用对我愧疚。但是,”   灯火下,她的笑容纯净灿烂,声音也很清脆恬淡,但说出的话却并没有那么温软。   她道,“但是,当年我阿妈的死并不是简单的死,她踏上的死路,每一步都是人为的,那些逼着她走上死路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不管他们是谁,因为她也可以说是为我死的,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还,不然,我不能安生的。”   他扫了她一眼,然后道:“好。”   就算那个人不是兰萱,是别的人,每个人犯下的罪孽也总要还。   第二天,他们一行人回了西州城。   乔家那边。   乔卫东昨晚上已经把自己父亲涉嫌谋杀二叔,已经被西州市公安局带走的消息带回了乔家。   乔家自然是一下子炸了锅,不,不是炸了锅,简直是被惊得犹如突发了世界末日,整个天都被炸了。   乔卫东再打了个电话去京市,乔老太太接完电话一下子就瘫了下去,乔老爷子强悍些,也一样差点心脏病发,两个人都顾不上缓缓,第二天一早就让人买了机票,飞到了西州城。   乔振兴已经被关进了公安局。   乔家已然乱成一锅粥,看到乔老爷子乔老太太简直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扑了上去。   可是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又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他们甚至不知道乔振豫在哪,找也找不上。   他们只能冲进了公安局,说“荒谬,荒谬”,让公安局放人。   谁会理他?   新上任的公安局长罗局长也是一位退伍军人,不苟言笑,就算是乔老爷子找了一位市里的领导,亲自上门,他也并不理会乔老爷子乔老太太的打滚撒泼,道:“乔振兴有作案动机,证人证词清晰,还有他和被指使人之间的来往证据都很明确,我们不可能放人。”   乔老太太又气得差点厥倒。   乔老爷子跺着拐杖骂,道:“什么证人证词,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那是我儿子,你们口中被谋杀的首长也是我儿子,他是他大哥,他怎么会谋杀自己的亲弟弟,你们是公安,怎么能信这种污蔑之辞!明明是他们野性发狂,谋财害命……”   罗局长道:“我已经说过了,嫌疑人乔振兴跟动手的罪犯袁大立二十二年前就有来往,二十二年前,袁大立就在乔振兴的授意下,谋杀了乔军长的爱人,女儿也是侥幸被人抱走,乔军长带着女儿给爱人上坟,乔振兴发现当年的事情败露,为了掩盖罪行,这才狗急跳墙,想要借山民的手让乔军长父女葬身山腹,做出乔军长父女被野兽攻击的痕迹,罪证确凿,你们要是觉得有什么冤屈,就去法院申诉吧!”   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   不过倒是允许乔老爷子乔老太太见了乔振兴一面。   两人看到一向光鲜体面的儿子那邋遢全身肿胀像是没有一块好地的样子差点又崩溃。   乔振兴看到他们只是一个劲的喊:“爸,妈,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是那个妖女,一定是那个妖女他蛊惑了振豫,爸妈,你们去见见他,去见见他……”   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看得乔老太太几度差点晕过去。   不过临走时,罗局长倒是给了两人乔振豫住的饭店地址。   那是乔振豫让他给的。   等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带着乔家人离开,罗局长就给乔振豫拨了一个电话。   而那边乔老爷子乔老太太自然是半点没有耽搁,带着人直接杀进了乔振豫住的国营大饭店。   前台接待人员看这一群人神情激动,眼睛肿得肿,面色吓人的吓人,听他们说是“乔军长的家人”,要上去找乔军长,有点犹疑,忙让另一个接待人员打了内线上去,确认了,才放了人上去。   一群人上楼,一冲进房间,乔老太太就状若疯狂地扑向站在窗边的乔振豫,好在被警卫员拦住了,警卫当然不敢大力,只是抱住了她,不让她冲过去,乔老太太挣脱不开,就一边扑打着警卫员,一边指着乔振豫哭骂道:“孽障,孽障,那是你大哥,亲大哥,你竟然为了二十年前的旧账就把他送进了监牢,还给他按上了谋杀你的罪名,你是疯了吗,疯了吗?那是你嫡亲的大哥啊,你这样对他,你是要我们怎么活?你要让他一大家子,你大嫂侄子侄女侄孙以后怎么活?你这是被鬼迷了心窍,得了失心疯吗?”   配合着乔老太太的话,后面冯秀青乔璐乔真都传出了一片的哭声,求着乔振豫让他快点让公安局放人。   乔老爷子拿拐杖跺着地板,道:“去,给我立即去公安局把案子给撤了!”   乔振豫由着他们闹,却只是冷冷看着,一声都没出。   等乔老爷子见他站在窗前,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撒泼,没有任何回应,终于气得受不了,状若疯狂地敲打着拐杖,吼道:“听到没有,你给我听到没有,立即去给我把案子撤了!”   “国有国法,”   乔振豫终于出声,冷声道,“他犯了法,自然要交给公安部门和法院处理,我作为一个军人,怎么可能包庇?哪怕他是我的大哥,也不能。”   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又是气得一个厥倒。   “胡说,胡说,”   乔老太太哭道,“你明知道他没有,振豫,你明知道他没有。妈知道,你是为了二十年前的旧事,你是恨他害了赵兰萱的二哥,拆散了你跟赵兰萱,你是恨他后面又害了赵兰萱……妈告诉你,那些事都不是你大哥做的,那些事都是妈做的,是妈不想你跟赵兰萱在一起,妈跑去跟赵家说是你大哥害了赵和明,其实你二哥根本没有害他,害他的人明明是赵兰珍那个小叔子,为了跟赵兰珍跟赵家划清界限干的事,妈就是为了断了你们在一起的路才干的,可你偏不管不顾,赵家那样的成分,那样的女人你怎么能娶?你是不要前程了吗?妈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现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是我拆散了你跟赵兰萱,是我害死了她,但跟你大哥无关,你就放了他吧……他是你亲大哥,这些都是你侄子侄女啊,你侄女们都还没结婚,还有家里的虎哥儿珠珠,那都是你嫡亲的侄孙侄孙女,你把他们父亲爷爷按上这样的罪名,送进监牢里,你要他们以后怎么活……”   说着那叫一个伤痛欲绝。   乔振豫面上露出一种隐忍又深恶痛绝的神色。   他抬了抬手,让警卫员放了乔老太太,任她扑到自己身上,然后看着她,就低下身,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让我饶了你儿子,在他犯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罪行之后,你让我看在他是你儿子,顾念他的孩子孙子没有父亲不知道要怎么活的面子上饶了他……那兰萱她是我妻子,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你们在数次对她们下毒手,不把她们逼死不肯罢休的时候,有没有顾念过,那是我的孩子?”   “你们都那么下狠手杀我的女儿了,我为什么还要顾念你的儿子,顾念他的儿孙以后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吃饱穿暖?这可真是个笑话。”   乔老太太“嗷”一声,再也受不住晕了过去。   乔振豫打了电话叫人叫了救护车,送了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去医院,至于乔家人,这会儿他们看着乔振豫只觉得又恐又惧又怕,他们知道靠他们自己是求不了这位二叔了,只能也一窝蜂地跟着去了医院。   西州城一些相熟不相熟的人家很快就传出了一件惊天大八卦。   当年乔军长在部队为国家流血拼命的时候,乔家老大竟然觊觎自己弟妹家赵家的纺织厂,用计恶毒害死了赵家老二赵和明不算,还为了掩盖罪行,把怀着孕的乔军长的新婚妻子下放到了一个小山村,联合小山村的乡民想要害得弟媳妇一尸两命,好在乔军长的女儿命大,被人偷偷救了出来,但他媳妇却被害得惨死。   这次乔军长回来,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查到了当年的真相,丧心病狂的乔家老大知道自己阴谋败露,竟然趁乔军长父女去那偏僻山村拜坟的时候,又唆使山民想要乔军长父女葬身山腹,可乔军长是谁?那可是朝鲜战场上不知立了多少功,后面大战小战又打了多少场的将军,怎么可能被几个山民害死?   所以现在坐牢的可不就是乔家老大吗?   简直是满城哗然。   只不过八卦传来又传去,却没人知道乔军长那位失散二十多年又找回来的女儿是谁。   唉,听说这姑娘当年偷偷被人抱走,吃了不少苦,怕是连书都没读过,好好的金枝玉叶养在了乡野之间,也没人好好教导,这过了二十来年才找回来,怕也是废了。   乔军长捂得这么深,可能也是这姑娘不太见得人吧。   真是可惜了。   太可惜了。   不免又要骂上几句乔家老大真是丧心病狂,又狠又缺德,为了个纺织厂厂长的位置,连自己弟妹和嫡亲的侄女都不放过,现在落得坐牢的下场可真是报应不爽。 第81章 赵家的财产   各种传言不少。   但就是不知道乔军长那位失散二十多年又找回来的女儿是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只能叹息一声。   但也有例外。   例如赵家。   这些传言赵家的人当然也都听说了……毕竟听说这事起始还是因为乔家的小女儿流言诋毁赵家二儿媳,结果被西州大学赶出去,才会引起后面一系列的事,大家听说了这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给高玉红,好共同八卦一下,将乔老大一家嘲上一嘲,道:“也真是不要脸,害死了乔军长爱人,逼得人家女儿失散多年,还好意思到处宣扬,说女儿去京市是要去跟乔军长那个前程大好的继子结婚的,也亏得他们有脸啊!”   高玉红真是憋得要死。   别人不知道乔军长失散的女儿是谁,她还能猜不到?   毕竟乔军长的爱人是谁?   是当年西州城赵家的女儿赵兰萱。   而颜欢的大姨就是赵家的大女儿赵兰珍。   大姨,大姨……孤儿……原先他们都当颜欢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乔家发生了这么大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才反应过来,哎哟,那哪里是赵兰珍的女儿,分明就是赵家小女儿赵兰萱和乔军长的女儿啊!   要不然事情也不会这么巧,前脚乔真这刚跟颜欢发生了矛盾去了京市,乔军长后脚就回了西州城查出了当年的真相,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高玉红听得挠心挠肺,真恨不得打电话去问问儿子……事实上她也真打电话去了,但完全找不到赵成锡。   这会儿她可真是后悔了。   要早知道颜欢是乔军长的女儿,她还反对二儿子这婚事干啥?   甚至心里都有些怨上沈岫岫了,如果不是为了她,说不定这些年自己跟二儿子的关系不至于闹得这么僵,也不会对二儿子娶颜欢这事反对得那么激烈了……   她挠心挠肺的,别人不能说,也只能跟丈夫赵伯荣嘀咕,道:“你说乔军长的女儿是不是咱们成锡的媳妇?要是的话,外人都传她被养在乡下养得多么粗鄙,养废了,咱们好歹给她正正名……唉,你说上次流言的事我也帮了她,她不能再跟我计较以前的事了吧?”   赵伯荣:……   他没好气道:“你就给我消停点!是不是都是老二媳妇她自己的事,她不肯站出来认,自然有她的想法!还有什么帮了她,那事最开始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不去跟乔家人胡咧咧乱说,她们怎么会传出流言来,搞出这么多事?”   他这么一说高玉红还来劲了。   她道:“那你还别说,这事还亏得流言这事呢!要不是我跟冯秀青嘀咕了那几嘴,她女儿不能跑去学校传老二媳妇的流言,那事情就闹不大,闹不大她不跑去京市,那乔军长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女儿还活着,也不能查出来当年的真相,老二媳妇也不知道她亲爸亲妈是谁,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   赵伯荣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   那敢情他们还得感谢你?!   他无语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就省点吧!看看乔家,你不觉得心里瘆得慌吗?还好咱们家老大心正,跟成锡关系也好,就你那么搅和……你看看乔家,好好的大家,各有前程,就因为老太太搅和,乔老大心不正,只想着占老二的好处,暗地里却百般算计老二的妻女,这才导致今天的苦果!”   乔家的事倒是让他真的悟了他父亲的苦心。   如果不是他父亲一直镇着这家里,又接了老大教导,他们家说不得就要步乔家后尘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警醒?   乔家的败落的确让人唏嘘。   也不能说乔家败落,乔军长还在呢。   但乔家大房却是眼见的一下子塌了。   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双双病倒,住进了疗养院。   乔老大都进了牢,还不知道要判多少年,这纺织厂厂长当然做不成了。   乔家一家人几乎个个都是在纺织厂或者是附属厂上班,乔老大这么一倒,他们的好日子显然也到头了。   首先只有厂长才有资格住的两层小楼得让出去吧?   乔家还在乱糟糟的时候,就被赶出了代表厂长身份的红砖小楼,被赶去了普通职工宿舍楼,一家七口,被赶到了一个只有三间房的职工家属楼。   冯秀青去新厂长家撒泼,新厂长阴阳怪气,道:“冯主任,不,冯同志,以你们家现在的职别,能分到三间房的职工家属楼已经算是不错了,你去家属院看看,多少一家十几口不也就挤在两三间屋子里……嗐,就是以前那赵家,那住的小洋楼多大,一家几口怕不是有十几间房,佣人也有好几个,可一朝落难,赵家大小姐,还怀着身子呢,就被人趁着男人不在的时候逼得住进不知什么旮旯地的茅草屋,生生被人逼死……人呢,不认清现实总是不行的。”   冯秀青原先是纺织厂办公室主任。   可乔厂长出了这么大问题,她这个本来也不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办公室主任自然也坐不稳了,立时就有很多举报信到查处办公室,举报过去十年冯秀青牵涉到的一些冤假错案,迫害厂里老同志的案子的。   厂里便立即停了她的职。   新厂长一番话气得冯秀青直发抖。   可没有办法,她只能又跑去疗养院找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哭。   她不是第一个,乔真也日日在老爷子和老太太那里哭呢,这样子,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病哪里能好?   老太太都差点小中风了。   还是医生骂了他们。   稍微清醒一点的乔卫国才红着眼睛拦了他妈和他妹子,道:“还是让爷爷奶奶好好休养吧,咱们家只能等爷爷奶奶病好才能帮咱们了,要是爷爷奶奶出了事……”   他们家才是彻底的完了。   冯秀青这才清醒过来,也跟着教训了乔真,不允许她再哭,道:“什么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跟那个颜欢闹出这么大事,你爸怎么会出事?家里怎么会出事?我告诉你,你给我消停些,好好服侍你爷爷奶奶,让他们养好,你才有希望,过了今年,你要不回去西州大学上学,要不就再参加一次高考,考去京市去,这样你还有点希望。”   家里搞成这样,想要转学肯定是不成了,休学已经办了,那就只能等下学年再说了。   乔真抿唇。   她这些天眼睛都是肿着的,就没好过。   她也知道她妈说的是现实。   家里完了,她唯一能改变处境的就是上大学了。   西州大学她是肯定没脸去上了,那就只能再参加一次高考……她也不愿留在现在那个一堆人挤着的屋子里,从小娇养的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所以她一下子下定了决心,等爷爷奶奶病好,就跟着他们回京市,参加高考,考到京市去。   因此后面服侍起老爷子老太太倒是格外卖力起来。   乔振豫离开西州城之前去了一趟疗养院。   他远远看着乔老爷子坐在窗前,乔老太太卧在床上,乔真正小心地喂着她吃着什么。   ……不出声,这副画面看起来倒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了。   乔振豫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他站了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打算离开。   乔老太太眼尖,在他转身那刻却是发现了他,尖利地尖叫了一声。   乔振豫顿住,转身大踏步进了病房。   乔老太太眼睛阴森怨毒地盯着他。   乔老爷子转身过来,看他的眼神也不逞多让。   “你满意了?”   乔老太太尖利道,“我跟你爸病倒在床,你大哥在牢房吃苦受罪,你大哥一家被你整的家破人亡,乔家几十年的声誉也被你一下子败尽,这下子,你满意了吗?”   乔振豫张了张口,道:“我不满意,我有什么可以满意的?我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家破人亡,亲人背后暗算,妻子怀着孕被百般折磨,被逼身亡,女儿失散二十几年受人苛待转辗,我有什么可以满意的?”   “犯下的罪孽总是要还的,不是我,还会有很多人家找他,乔振兴是罪有应得,而你们,还可以静静躺在这疗养院里,有人服侍,有最好的医疗照顾,可是兰萱呢?我的女儿,她曾经受过的算什么?”   至于你们的不甘心和心理上受到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身离开。   这一次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尖叫怒骂也没能再让他的步子停留片刻。   乔老大一家的崩塌不仅是一家的崩塌。   同样还引起了其他一系列的效应。   例如当年赵家的事。   原本就是在平反冤假错案的时候,乔军长亲自插手,赵和明的案子自然被翻了出来。   赵和明读书时就入了党,早些年就利用赵家的关系做了很多事,五几年的时候更是将大部分产业都交了出来,对国家是有贡献的,这个案子自然要平反。   再有赵家的财产。   那些上交的产业也就罢了,但赵家的房产,当年很多被查抄的东西,还能找回来的,自然要归还赵家的后人。   那可不是小钱,不说东西追不追得回来,但光是赵家房产都有无数处。   这事一翻出来,不知道又动了多少人的心。   包括曾经为了跟自己大哥大嫂一家划清界线,带头举报赵兰萱二哥赵和明的颜老二颜东亭一家。   颜东亭当年也是在纺织厂上班的。   走的还是他大嫂赵兰珍的关系。   乔老大一倒,当年干的事一暴出来,自然也有人记起了当年带头举报赵和明,给赵和明贴大字报,带着人查抄了赵家,最后害死了赵和明的颜东亭。   ……虽然他也没得着啥好处,赵家一家人被人从小洋楼里赶出来,赵和明死,赵兰珍赵兰萱各自下放,但因为颜东河没跟赵兰珍离婚,最后赵家洋楼被各色人进住,但颜东亭一家却并没能住进去。   后来在纺织厂也没能混得风生水起,最多也就是做到了一个工头,工资虽然高了一点,听着威风了点,一大家子还是一样挤在大杂院,日子过得还是穷困。   在赵兰珍跟颜东河虽然是被下放到农场,但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也曾经试图让家里的小辈去农场偷偷找颜东河,颜东河看侄子侄女落魄,心软,到底接济了些,结果被赵兰珍知道,再去的时候,就被打了出来,差点跟颜东河闹离婚。   再等赵兰珍跟颜东河平反回西州城,那就更后悔了。   这回颜东亭和他老婆带着孩子一家哭哭啼啼的上门,求赵兰珍和颜东河原谅,当然……还是被赵兰珍拿着扫帚赶走了。   这回乔老大一出事,颜东亭干的事也被翻出来,工头都做不了了,被厂子撤了,做回了搬运工。   厂子里原先被他苛待过的工人讥讽他,道:“听说政府在翻赵家的案子呢,要把赵家的财产都还给赵家,你大嫂不就是赵家女吗?现在赵家也没别的后人了,也就你大嫂,哦还有乔军长家那个闺女了,赵家那么多房产财产,只要你大嫂手上漏点出来给你,你哪里还稀罕我们这工头的位置,一辈子不都能好吃好喝好住,享不尽的福了。”   这原本是嘲讽的话,却不想就入了颜东亭的心。   不动心日子都没法过了。   他回到家就转辗反侧,睡不着了。   他老婆也被这事闹得心烦,见他大晚上的还翻来覆去闹腾得不让人睡觉,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骂他:“当年你就是猪油蒙了心,好处没捞着,惹得一身腥,你大哥大嫂那里的光也再也沾不上,现在倒好,连工作都没了,你还好意思唉声叹气!还有你那妹子也是个晦气的,好好一个金疙瘩送到她手里也不好好养,现在好了,金疙瘩飞了,只能到处打秋风,呸!”   乔军长失散的女儿那事,他们当然也听说了。   别人猜不到那失散的女儿是谁,他们这些牵扯到当年旧事的人还猜不到?   颜东亭的老婆刘金花听了这事真是心疼的直抽抽。   当年那孩子怎么就没送到她家里来养呢?   她要是能好好养着那孩子,现在岂不是就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养个孩子能花多少粮食呢?更何况还有赵兰珍颜东河的补贴,完全是只赚不赔的事!   要是能把她养大,直接嫁给大伟或小胜……哎哟……   想到这里她简直肉痛得直抽抽,又是恼恨不已,骂颜东亭,道:“当年你说你那大哥有多好,有多照顾你们弟妹,可就因为当年的事,他就记恨这么多年,自己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看咱们都落难成这样了,都能眼睁睁看着,我就说,要是咱们一家都饿死了,也不知道他良心会不会痛!”   颜东亭听了她这话一愣,随即却是“嚯”一下坐了起来。   他眼睛迸出异样的光芒,道:“你说的对……我大哥他,哪里是不想顾我们,是赵兰珍那货拦着而已!当年大伟小胜去农场找他,他不也还是给了他们吃的让他们拿回来……你说,要是我工作没了,一家子饭都吃不上了,我的腿再被人打断了,黑子再病了,你说他会不会真不管咱们?”   大伟小胜是他跟刘金花的两儿子。   黑子则是他小孙子,大伟的小儿子。   刘金花听了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眼睛跟着亮了起来。   第二天颜东亭就忍着痛,让刘金花闭着眼咬着牙在腿上胡乱胡乱划了几刀,几声鬼哭狼嚎之后,就把腿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杵着一根木头,一瘸一拐,带着抱着孙子黑子,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的刘金花去了赵兰珍颜东河家。   也是巧了,这会儿颜欢也正在颜家呢。   乔老大坐牢,颜欢找到了亲爸,赵家被翻案,相关的工作人员已经找赵兰珍谈了几次话,问一些赵家和赵和明的旧事,还有核算赵家当年各处房产的事……归还平反人员房产财产的事政府其实一直在处理,当然很多还没有落实,但这事闹得这么大,上面又有乔军长,相关办公室也就优先处理了赵家这事。   这么大的事,赵兰珍当然要找颜欢商量。   事实上,赵兰珍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罢了,等相关办公室工作人员第一次找她,谈赵家和赵和明平反的事,她心里蹊跷,再三追问,才知道乔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彼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去找颜欢。   可是她去了学校和赵成锡颜欢的屋子,都扑了个空。   只好让颜红安去找了颜欢好几次。   颜欢跟颜红安相处倒还是和以前一样,但颜红安说他妈很记挂她,想让她去家里吃饭,却都被颜欢拒绝了。   赵兰珍找不到她,的确是她刻意避开的。   就她自己的事来说,她对赵兰珍并没有任何怨气。   但她从袁家村回来,因为知道了太多的旧事。   知道她母亲的死……她母亲用死赎罪,换了她一条命,可她母亲到底有什么罪呢?   所以她暂时并不想见赵兰珍。   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赵兰珍让颜红安传话,说是想要跟她商议赵家的事情,她这才过来的。   ……她母亲那么在意的赵家,这事她当然要处理。   谁知道她刚在颜家坐下,话还没说上两句,颜东亭一家子离奇的出场了。 第82章 为什么   颜欢这日去了颜家。   颜欢和赵兰珍上次见面是颜欢问赵兰珍她生母的事。   再次见面,时间也不算隔得很久,但却又像隔了一条鸿沟。   颜卫安不在家,颜东河颜红安知道自己妻子和老妈要跟颜欢谈正事,就一个避进了房间,一个说去外面饭店里买点菜出去了。   两人相对好一会儿无言。   以往颜欢就算话不多,神色一向是澄澈笑吟吟举重若轻的,赵兰珍第一次在颜欢的脸上看到了暗含锋芒的冷淡。   “我听说了乔家的事……欢欢,你没有受什么伤吧?”   赵兰珍问。   颜欢摇头,道:“几个山野乡民,还没动手就已经被乔军长制住了。”   赵兰珍听到颜欢说“乔军长”,原先压抑着的各种情绪和疑问一下子全按不住了。   还有,她并不喜欢颜欢说起“乔军长”时,那种毫无怨气,正面甚至是肯定的语气。   她皱了眉,冷声道:“听说是乔振兴发现当年暗害你母亲的事败露,所以纠集了那帮乡民想要对你们灭口……这事是不是真的?”   她顿了顿,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年你妈果然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颜欢静静看着赵兰珍,却并没有响应她激烈的情绪。   好一会儿才道:“不是的。当年我阿妈死,的确是他们捅的刀,但阿妈那时因为心里愧疚,早没了生念,她是为了我,求了接生的那位大娘,让她用烈性药催产,才会大出血而死的……至于乔振兴,谋害乔军长的罪名,是我给他按上去的,因为当年他捅了我阿妈一刀,也是他们将我阿妈逼到那山上,我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赵兰珍惊讶的看向颜欢。   她再没想到,乔振兴聚众想要谋杀乔振豫的罪,竟然是假的。   毕竟,乔振兴是乔振豫的亲大哥。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是乔振兴害死了兰萱,她也不信乔振豫会大义灭亲到这个地步……要知道,纠集山民暗杀首长的罪名,怕是乔振兴不死,也够他把牢底坐穿的。   还有听说为着这事乔老爷子乔老太太都气急交加入院了,乔老太太甚至差点中风,到现在还行动不便……   当然,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她抿了抿唇。   两人就说到这里又沉默住了。   等赵兰珍再想问些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力的拍门声,还有一阵孩子的哭声。   赵兰珍皱了皱眉,停了话头,看了颜欢一眼,道:“我去开门,看看怎么一回事。”   她说着就去开了门。   然后门一开,颜东亭和抱着孩子的刘金花,还有一个稍微大点的孩子都一起扑了进来。   刘金花一扑进来就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大嫂大嫂,救命啊。”   赵兰珍皱了皱眉。   这么大的动静,里间不可能听不到,颜东河也开了门走了出来。   颜东亭一家看到颜东河出来,颜东亭和刘金花就一起凄厉地喊起了大哥,那旁边大一点的孩子也一下子扑过去,抱着颜东河的腿就涕泪横流地喊“大爷爷”,颜东河吓了一跳,伸手去拽了那孩子,可那孩子显然是下了死力,一时之间颜东河也拉不开,皱了皱眉,也就算了。   刘金花对着颜东河和赵兰珍就哭道:“大哥大嫂,你们快救救我们吧……昨儿个,东亭刚被纺织厂停了工作,晚上就被人打断了腿,晚上血肉模糊的回了家,黑子看到他爷爷那样子,一下子就给吓着了,哭了一晚上,今儿个就发起了烧……可家里都快断粮了,日子完全没办法过了呀,还有家里住的房子,厂子里说原先是看着东亭是车间里工头才分的,现在东亭被停了职,房子也要收回去,要让我们去住那大杂院拐角处的一套间去……我们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可要怎么住啊……”   赵兰珍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厌恶至极,刚想厉声让他们滚,颜东亭却是已经爬着带着一条血路爬到了颜东河前面,哭道:“大哥,大哥,我错了,当年是我错了,可我也是没办法……”   他抹了一把泪,道,“大哥,当年是乔振兴那混蛋,他逼着我去抄大嫂的娘家,说就算是我不去,别人也会去,还让我赶紧跟你划清界线,否则别说是纺织厂的工人,就是扫大街的工人,我想也别想……大哥,爸妈去的早,我跟妹子都是你一手拉扯大的,我就算是跟谁断绝关系,也不能跟你断绝关系啊,没办法,我才带着人冲去了赵家,我是没办法啊,当年那个形势,我能有什么办法?人人都这样啊,那乔振兴有权有势,想捏死谁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他看中了纺织厂想要整大嫂的娘家,我有什么办法?那个没人伦丧尽天良的,他连自己的弟妹亲侄女都害,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说着又冲着赵兰珍猛打自己的头,道,“大嫂,大嫂,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是被逼的,我就是个小喽啰,别人拿我一家老小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啊,你要恨我,你就打死我,打死我,可是我老婆孩子都没做错啥,你就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吧……”   再冲颜东河哭,道,“大哥,大哥,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们一家老小饿死,露宿街头冻死吗?你不记得了吗?当年我们家还算殷实,但却只供着你一个人读了书,爸妈出了事,临终之前拉着你的手让你照看我跟小妹……大哥,你也知道我是没办法,没办法,要是不那么做,全家都没活路啊……”   颜东河嘴张了张。   他也恨自己弟弟当年做的事,可是就像当年他说的,当时的形势,他又有什么选择?   过去这些年,多少子批父,妻子揭发丈夫的事?   他看着颜东亭拖着的一条血迹斑斑的腿,疯狂地打着自己脑袋,还有旁边嚎哭的孩子,想到幼时跟着自己一嘴一个“大哥”的弟弟,心里一痛,到底是心软了。   他道:“你们……”   他叹了口气,道,“你这腿,去医院处理了没?”   刘金花一看有戏,立时哭道:“大哥,我们哪里有钱去医院啊!这会儿,都快吃都没的吃了,这两孩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大哥,但凡你去我们那里看看,就知道我们过得是个什么日子了!”   颜东河伸手拉住那大一点叫亮子的孩子,转头看赵兰珍,叹了口气,道:“兰珍,不管怎么样,还是叫个三轮车,把他们送去医院看看再说吧。”   赵兰珍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刘金花手里抱着个面色发红说是发烧的孩子,她可以让他们滚出去,可是如果那个孩子真出了事,她知道她丈夫,以后怕都会不能原谅他自己,生活在愧疚之中了,就是她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就在颜东河黑着脸打算出去家属院帮忙叫个三轮车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场大戏的颜欢突然走到前面来,道:“腿被人打断了?”   然后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突然一脚踩到了颜东亭的腿上,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从颜东亭嘴里传出来,颜东亭疯狂挣扎,然后颜欢松脚,颜东亭一下子跳起来,操起桌上一个杯子就往颜欢身上砸,颜欢伸手一把接住,然后反手就一下子砸颜东亭脸上了,颜东亭又是“啊”一声尖叫跳起来,然后又是往颜欢的方向扑过去想要扑打她,这回颜欢可没再饶他,一脚就把他踢飞了……   众人都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   刘金花反应过来,手上的孩子都扔了,一下子扑到自己男人身边,然后掐着他就对着颜东河赵兰珍哭道:“大哥,大嫂,这,这是哪里来的女疯子,这是要人命啊,大哥……”   一面又叫着颜东亭,道,“大伟他爸,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颜东河震惊之后面色那叫一个难看。   颜欢却是冷笑一声。   她嘲讽道:“不是被人打断了腿吗?我刚刚踩上一脚,也没见怎么样的,跳起来不知道跳得有多高,扑起来打人也挺利落的,还有颜家这五层楼,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来的……不过放心,我这一脚够你回去也躺上几天的了。”   说完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原先被刘金花抱在手上,说是“受了惊吓大病”又是“发烧”又是“不好”的孩子,这会儿已经麻溜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他哥哥身边,躲在他哥哥身后机灵着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颜欢……   颜欢嗤笑一声,再看向颜东亭,道:“你说当年是乔振兴逼着你让你跟赵家划清界线,让你举报我二舅赵和明,让你带人去抄了赵家的家,我倒是想问问你,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举报这种事,他想做,随便找人挑唆一下要做就做了,何必叫你这么个又贪婪又蠢的东西?徒留人把柄?你带人抄了赵家,又对他有什么好处……我到是想问问,当年你去赵家,怕是偷拿了很多东西吧?本来就应该让公安去抓你,没想起来,到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我看不用送去医院,直接就送去公安局好好审上一审好了!”   “放心,你不是说当年你干的坏事恶事都是乔振兴让你干的吗?现在乔振兴也在牢里关着呢,你正好进去跟他好好对质对质!”   “你,你是谁?你胡说八道什么?”   颜欢一番话吓得刘金花和颜东亭魂飞魄散,瞪着颜欢就语无伦次道,“什么偷拿了很多东西,什么让公安抓我我们,当年去查抄赵家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不去一个一个抓……”   说着刘金花就扶着颜东亭警惕地看着颜欢,麻溜地往门边退,哪里还顾得上再去跟颜东河赵兰珍讨饶求和好!   颜欢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我是赵兰萱和乔军长的女儿,赵和明的外甥女啊,现在连乔振兴都被我送到监牢里去了,难不成你比乔振兴的本事还大?犯了罪不用交代的?你不是说乔振兴唆使你又是举报又是上门抄家的吗?那就去公安局好好说说啊!”   “我们没有!”   颜东亭大叫一声,“我刚刚胡说八道的,我当初就是为了自保,为了表示划清界线,跟着那些人做了做样子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说着也顾不上身上腿上的剧痛,逃难一样冲出门口走了,生怕被鬼追似的,刘金花看自己男人跑了,跳了一下脚也跟着一下子跑了……这两个人,竟然就把两个孩子扔在了颜家!   颜欢轻笑了一声,道:“腿被人打断了?我看这跑得不是挺麻溜的?”   赵兰珍面色铁青。   颜东河面上同样也是十分难看。   颜欢看了一眼那两个还傻愣愣像是受到了惊吓缩到一起,根本没有意思要跟着他们爷爷奶奶一起走的两孩子……怕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要是赵兰珍和颜东河还不肯原谅他们,就先把这两孩子放这里,他们太了解颜东河对弟妹的心软了……   颜欢嘲讽的笑了一下。   她看向赵兰珍,道:“大姨,我想问一下你,当年,我爸和我妈,他们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很早就在一起,后来我爸去了部队,对西州城这边的事一无所知,后来形势不太好,我爸担心我妈,特地从前线赶回来,想要跟我妈结婚,带她去部队上,说他暂时军衔低不能随军也没有关系,他会安排她住在结了婚的战友家,或者老乡家……那时你反对,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唯一的妹妹,不想她这么草率就跟人走,或许你也没有意识到形势那么严峻,尤其是在乔家激烈反对,对你们说出各种羞辱之辞的时候。可是,”   她顿了顿,“后来等我爸离开,他回部队急匆匆递交了结婚申请,等结婚申请批了下来,立即写了信来让我妈去部队上找他……他在前线,是不能轻易离队的……那时候赵家已经遭了大变,二舅惨死,你们被从赵家洋楼里赶了出来,眼看着就要下放,而且我妈已经有了我……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妈去部队,可能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甚至保命的机会吗?可是你做了什么?逼着她给我爸写断绝关系书,逼着她堕胎……为什么,我想问你为什么?”   赵兰珍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当时她还在自己二弟死的极度悲愤和痛苦中,乔家老太太却突然上门,对她们用最难听的话极度羞辱,说这门婚事他们乔家是不可能同意的,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这种以前靠吸人血盘剥工人过着好生活的吸血虫资本家狗崽子,现在还想扒着他们乔家吸他儿子的血吗?不要脸的狐狸精贱人……各种难听的话,说,就是为了警告你,让你离我儿子远点,所以我才让你们家赵老二死得全身没一块好肉,但凡你们还要一点点脸面,就别扒着她儿子不放……   那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同意,怎么可能同意放兰萱去找乔老二……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身上流着的赵家人的血不允许,还有从高楼堕下摔得面目全非尸骨未寒的弟弟也让她不允许!   她的眼泪流下来,头却抬了起来,低声道:“你在怪我吗?是,你的确有资格怪我。”   但是那时候,她根本无从选择。   颜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她大概知道她反对的原因,但却不可能理解她。   ……她更不知道赵兰珍赵兰萱当年受辱之后的心情,因为,说实在的,如果乔老太太面对的是她,死老婆子杀了人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的上门,她就算没现在这样的武力值,也肯定会直接上去给她两巴掌,或者哪怕就是怼人,她也绝不可能被乔老太太气死,只可能是她把乔老太太给气死的份。   反正她爸的信都到了,说结婚申请都下来了,大不了气倒了乔老太太连夜就跑呗。   她是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这,就是性格不同的鸿沟了。 第83章 往前走   颜欢看了她一会儿,道:“不,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给我阿妈讨一个公道。我阿妈是冤死的灵魂,她的怨念和痛苦不消散,她的灵魂就得不到安息。我相信,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能听到,看到,我要告诉她,她没有错,更没有罪,她是清白无辜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把罪名强加到她身上,逼迫她去以死赎罪。”   赵兰珍愣住。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默住了。   “我阿妈只是跟青梅竹马的恋人有了我,他们本来就已经谈婚论嫁,之所以没有直接办手续是因为要等部队批核,他回去之后也直接递交了结婚申请……他本来就这么打算的,那时候他已经请求过你们,让他带我阿妈走,是你们不让,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罪?至于乔家人害死了二舅,或许乔振兴在后面有作推手,后来乔振兴也的确在纺织厂步步高升,但是,”   颜欢转头,看向屋子里缩在一角的两个孩子,道:“但是,当年举报二舅,给二舅给赵家贴大字报的是颜东亭,带着众人去赵家抄家,之后又一系列殴打逼死二舅的也是颜东亭,颜东亭才是真正,最直接的刽子手,乔振兴是我爸的大哥,颜东亭是姨父的亲弟弟,因为你觉得乔振兴害死了二舅,害得赵家家破人亡,所以你恨透了乔家,恨透了我爸,所以你逼我阿妈写断绝书给我爸,甚至逼迫她堕胎,也是你间接导致了她的下放,也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那颜家呢?颜东亭才是最直接的刽子手,为什么你没有迁怒到颜家,没有迁怒到姨父和颜桂芬身上……甚至还在一年后,明知道颜桂芬的家庭状况有多糟糕的情况下,还在颜桂芬的苦求,姨父心疼妹妹的情况下,把我交给了颜桂芬?在两个月之后我爸回来找你的时候,隐瞒了我的存在……你明知道我阿妈临终的遗愿,你明知道我阿妈是拿她自己的命换了我一条命,但你还是这样轻贱这样一条命……只因为迁怒我爸?而颜桂芬状况可怜,需要一个孩子去维系她那可笑的婚姻?”   “在我爸豪不犹豫送害死我阿妈的凶手入监狱,把他们家彻底打入地底的时候,你还在任由着真正杀害二舅的刽子手在你家撒滚打泼想捞好处,看到他们流了一点做戏的血,还打算由着姨父送他们去医院,然后从此被他们赖上,说不定还要用赵家带着血的财产来养着他们?”   颜欢一句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插进了赵兰珍的胸口。   她想大叫,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害死赵家最终的受益人是谁?是乔家,乔家!   坐在西州城第一纺织厂办公室的人是谁,是乔振兴!   可是她想喊,喉咙却又像是被卡住了,根本喊不出来!   颜欢的眼神越说越冷。   她看赵兰珍脸上的血色渐失,心里既没觉得快意也没有半点同情。   赵兰珍说不出来,一旁的颜东河却听不下去了。   他抖着声音道:“欢欢,你别怪你大姨,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管好东亭,当年也是我劝你大姨把你交给了桂芬……这些都是我的错。”   “是,是你的错,”   颜欢看了他一眼,淡道,“但我的事,我懒得追究,因为本来你们也没有抚养我的责任。一个婴儿的生死……”   她轻“呵”了一声,再转头看向赵兰珍,道,“我只是要告诉大姨,我阿妈没有罪,但你把所有的一切都逼着让她背负上了,逼她走上了死路,不要说乔家人,真正逼死她,甚至让她死后都不能安生的人,是你!”   赵兰珍终于奔溃,她尖叫一声,道:“你胡说,明明是乔家,是乔家人害死了她。还有,你一口一个“你爸”,可是在乔家人害赵家的时候,他在哪里?在你妈被乔家人百般羞辱折磨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娶你妈,我凭什么要把你交给他,让你认贼做父,一口一口地叫‘爸’,叫乔家那妖婆‘奶奶’,他们害死了你妈,害死了你二舅,夺了我们赵家的产业,还洋洋自得自以为高人一等……”   “这样就能让你心安吗?”   颜欢等她喊完,发着抖喘着气的时候,静静看着她,道,“你觉得你爱我阿妈,那是你最心爱的妹妹,逼死她,就好像自残,让你痛苦不堪,但也让你快意,因为对你来说,这就是你的报复手段,你报复不了乔家人,你甚至不敢在乔老婆子上门当面羞辱你的时候去扇上她两耳光,所以你只能折磨着你心爱的妹妹,让乔振豫失去最爱的人,永世爱而不得,送走她的女儿,让他就算再风光,永世也再见不到他的女儿,不知道他的女儿正被人踩在地底被人折磨……是不是?这就是你报复他们乔家的手段?”   赵兰珍一下子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光。   又像是大雪天被人光着身子扔进了冰窖里,冷得直打摆子。   “不,不,不”,她想大叫。   可这回她却像是真正被人,不,被鬼卡住了喉咙,除了“咿咿呀呀”,再也发不了别的声音。   “凭什么?”   颜欢冷冷道,“你不舍得拿你自己一条命去报复,凭什么拿我阿妈的命去报复,去折磨她,让她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就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因为你爱她?然后你心安理得的好好活着?在刽子手们上门撒泼说没饭吃的时候横眉冷对,在颜东河偷偷施舍他们一点吃的的时候,回头给个冷脸给颜东河?可是阿妈一个人正孤零零的躺在山坡上看着呢,她孤零零地躺在山坡上,那个位置正好遥遥对着西州城,她看着你好好生活呢,她想多看一眼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正在被人折磨呢……她的灵魂都不得安息,还背负着你按给她的罪名,日日哭泣……你怎么就睡得着?”   赵兰珍再受不住,晕了过去。   “颜欢!”   颜东河接住赵兰珍,对着颜欢就大喝了一声,神色痛苦又颓败。   颜欢神色肃然。   她道:“这是她欠我阿妈的,她用我阿妈对她的爱和信任对二舅的爱对赵家的爱凌迟了她。”   说完再不看他们一眼,转头就离开了。   门口站着目瞪口呆甚至神色恐惧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颜红安,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叫住她,可最终声音也没说出口。   他进了门,他爸正抱着他妈叫唤,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   好一会儿,赵兰珍才醒了过来,但是整个人却像是被人抽了灵魂,坐在地上不声不响,颜东河怎么唤她,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颜红安先看了一眼他妈,见她醒了过来,就转身把从外面国营饭店买回来的饭菜放到了桌上,然后打算再跟他妈说说话……表妹的话诛心,但那是表妹的妈,他无话可说,但现在坐在地上的这个是他妈。   他刚转身,谁知道后面突然窜上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打开饭桌上的菜伸了手抓起就往自己嘴里塞。   颜红安和颜东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那被那小子正抓着吃的红烧肉都已经少了好几块……   那是颜东亭的小孙子黑子。   为了表演逼真,昨晚上今天早上他家里都没给他吃的,现在早饿得不行。   颜红安黑了脸,回身就一下子拖了他。   然后拎了他往前几步,再一手拖住另外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起把他们拖着就往门口走。   两孩子都凄厉地叫起了“大爷爷,大爷爷,我饿”。   可是颜东河看了他们一眼,张了张口,到底还是由着自己儿子去处理这两孩子了……刚刚颜欢的那些话还扇在他脸上,他听着那两孩子声音凄厉,知道他们是真饿,虽然心里不好受,不管怎么样,罪不及孩子,可妻子都这样了,到底没再出声留他们,更没敢说把那饭菜给他们拎上。   他也知道自己儿子,看起来不靠谱,做事却是最灵活的。   颜红安一手拎一个小的,一手拖一个大的,就这么一拎一拖就要把两孩子给拖出去。   两孩子受过家里再三嘱咐。   刘金花跟他们说过,自己家里没吃的没喝的,要一家几口人住一间小破屋子,可只要他们能住进他们大爷爷家,以后吃好的,穿好的,住亮堂的大房子,能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所以颜红安这么拎着拖着他们,大的死死抓住门框,小的那个就直接嚷了出来,道:“我不要走,我要留在这里,吃好吃的,吃点心,吃肉肉,还要住大房子,我要吃,我要吃,大爷爷,我饿饿,我要吃……”   赵兰珍这回总算有了反应,转头看着那孩子,眼泪却是突然一下子流下来。   颜红安气得七窍生烟,加大了力气,拖着他们就下去了。   他太了解颜东亭一家的尿性,知道他们留了两孩子在这,肯定不会立即就走,不知道躲在了哪个暗处在看着。   他下了楼就把两还在扑打的孩子大的往地上一扔,大喝了一声,道:“我现在就送你们去公安局,正好,去公安局报个案,让公安局把你们送回家,也正好捉一下你们爷爷……”   他这话音一落,角落里就一前一后窜出来两个人影,不是颜东亭夫妻又是谁?   那两人上前一手抢过一个孩子,对着颜红安就哭丧着脸道:“哎哟,红安你这是干啥哟,我可是你二叔,嫡亲的二叔,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们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你也不心疼上一点点,还要送我们去公安局……哎哟,我这要是坐牢,你就眼睁睁看着你侄子他们都饿死?”   颜红安冲着他们就“呸”了一声,根本懒得理会他们就上楼去了。   而另一个角落的一辆稍显沧桑的越野车里,这一幕也尽数落入了赵成锡和颜欢的眼里。   颜欢的嘴角浮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但笑容却丝毫不及眼底。   上午的时候是赵成锡送颜欢过来,但他还有些事,并不想去颜家吃饭,原本送了颜欢打算离开,却不想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之际却见到颜东亭一家鬼鬼祟祟的过了来,在楼下商议了一会儿正准备上楼,那颜东亭原先还正常着腿走路,上楼的时候就变成一瘸一拐的了,他皱了皱眉,就留下了。   接着没过多久,这夫妻俩又狼狈的下了楼。   这回两孩子却没在他们身边,然后他就看着他们躲了起来……   等颜欢下了楼,赵成锡看她情绪不对,握了她的手正准备问问她楼上发生什么事呢,结果颜红安又拖了两个鬼哭狼嚎的小的下来……   等人都走了,赵成锡也没发动车子,只是转头仔细看了一眼颜欢,道:“怎么了?”   颜欢摇了摇头,就着他的手靠进了他怀中,道:“我刚刚骂了赵兰珍一通……我骂她自私,逼死了我阿妈,把所有赵家覆灭和二舅的死都扣在了我阿妈的身上,逼死了她,然后却自己好好生活……送走我,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她就可以清清静静好安心生活了。”   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她送走我的事,可是她不该把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发泄在阿妈身上,让我阿妈一个人背负,让她在内疚自责和痛苦绝望中死去,她已经那么苦了,她怎么下得了手。”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赵成锡搂住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道:“嗯,二十年了,她会转生去一个好人家的。”   颜欢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要让她没有负担地转生。”   她的神色认真而又虔诚。   赵成锡原本是无神论的,看着她这样子,却也竟然就相信了她。   颜欢之后都没有再去过颜家。   颜红安倒是来找过她几次,主要是十二月,国家宣布了改革开放,也就是她可以不用挂靠任何单位,就可以直接开自己的裁缝铺了。   颜红安过来问她的打算,有没有想要在西州城开个铺子,顺便当然也会小心翼翼地说一说他妈现在的情况。   ……他说他妈那次之后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几岁,精神气再不如以前,也不再爱说话,甚至开始吃斋念佛。   他当然希望颜欢能跟他妈和好。   可是他也知道这未免强求了一些,所以就那么说了说。   颜欢听了却是半句不问,像是没听到一样,就岔开了话题。   裁缝铺,她倒是想开。   她得了国家开始支持个体户个人私营时,就已经动了这个心。   不过姚教授研究室那边给她的工作却越来越多,然后就在国家宣布改革开放没多久,姚教授就给了她一份文件,那是一个全国性的服装设计大赛,参赛作品要在寒假前交上去,能被选拔上的作品将会在年后在京市国家博物馆展览厅里展出,这是配合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一个大型比赛和展览活动,新年新气象。   姚教授笑着跟她道:“而且获奖的前十名学生下学期很可能会被邀请去其他国家参观学习,获奖作品也会被送去港市展览,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我们的服装艺术底蕴深厚,博大精深,我们希望能够挖掘出来,能够做出惊艳世界的设计,但我们的学生也需要吸收更多的知识,与时俱进……说不定,也能为国家引来合适的投资企业在服装艺术上的投资。”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弃。   至于赵家财产发还那边,虽然相关办公室下达了很多文件,她倒是没怎么上心。   赵家的房产倒是清点的七七八八,只是那些房产现在都住了人,想要让人搬走,却也不是那么快的事,尤其是有的里面住的还不是简单人物。   颜欢有一次跟着工作人员去看过赵家的主宅,那主宅,别说屋子里的东西,就是外面能搬走的砖瓦都快被人撬完了……   这事暂时也就都交给工作人员处理,只能等完全交到他们手上再说了。   颜欢和赵兰珍也没再讨论过这些财产房产的分配。 第84章 财帛动人心   眼看着就到了这一年的年底。   天气渐冷。   眼看着就要期末考试,再加上研究室的工作还有就快要定稿的大赛设计,颜欢放假之前着实很忙。   这晚她从研究室出来,发现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她看到树下站着的赵成锡……虽然研究室的工作多,但她其实平日都在家里做设计,每个星期只会定期来两次研究室跟姚教授讨论,所以并不常过来,不过每次过来讨论得不管有多晚,赵成锡也都会在楼下等她。   她小跑过去他身边。   他原先并没有撑伞,等她过来,才撑起了一把大黑伞。   颜欢伸手拂了拂他衣服上的雪花,嗔道:“怎么不在车里等,这里多冷。”   他的车就停在了旁边。   ……那辆车原本是工程队坏了要报废的车,因为觉着比较实用,他就用折实价买了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道:“不冷。”   颜欢就抿唇笑了出来。   ……他原是一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两人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没有人,在外面他也不会跟她做出什么亲密动作,有板有眼的,可现在,却总会在不经意间做些很细微的亲密的小动作。   颜欢心里甜滋滋的,往他身上靠了靠,道:“我冷,我们上车再说吧。”   他便拉了她的手,给她开了车门,一起上车了。   楼上五楼姚教授的研究室,窗户正开着。   大四的师姐梁冬水站在窗前看着窗下那一幕,咬着唇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研究室一位大三的师姐曲月华看她这大冬天的站在窗前站了这许久,就也探头往窗外看了看,正好就看到赵成锡拖了颜欢的手,再给她开车门,扶着她上车的情形,打趣道:“师姐,你不是看到小师妹夫妻恩爱羡慕了吧?师姐你再过半年也就毕业了,到时候也去姐夫部队那边,姐夫啊,说不得比小师妹她爱人疼小师妹还疼你呢……我瞅着姐夫可一点也不比小师妹她爱人差。”   梁东水的男人在西北邺城部队上。   虽然梁冬水没说过,但大家都觉着她毕业了肯定是要回邺城的。   梁冬水收回目光,垂了垂眼,笑道:“我是在想这次服装设计大赛,听说获奖的前十名会被邀请去其他国家参观学习,可能会去一个学期,小师妹跟她爱人这么如胶似漆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去国外。”   “这么好的机会!”   曲月华有点夸张地笑道,“分开也就分开一段时间,干嘛不去?师姐你不也要参加比赛吗?难不成你会为了姐夫连这么短时间的学习交流也要放弃?哎呀,你跟姐夫不也很恩爱,但你在这边读书,你们一个学期不见面不也都是常事?”   梁冬水不出声了。   学校参选名额有限,他们研究室就是她跟颜欢。   她原本是非常有信心的,可是今天她跟颜欢一起拿了设计稿和姚教授讨论,她看到了颜欢的设计,心底却一下子蒙上了阴影。   颜欢是大一新生,尽管因为她跟大一另外一名新生争进姚教授研究室的那事闹得全校出了名,尽管过去几个月她也的确展示了她扎实的专业功底,但到底还是大一新生,平日里留在研究室的时间也非常少,所以她对她并没有特别在意,就是姚教授越过了研究室其他两名高年级的学生研究助理,点了名让她跟自己参加这次大赛,她觉着可能是姚教授的偏爱……直到先前她看到颜欢的设计,和她对设计的诠释。   全国人才济济。   如果连同一个研究室的小师妹她都敌不过,真的能获得那前十名的名额吗?   梁冬水咬住了唇。   颜欢可不知道自己今天见姚教授引起了同研究室师姐心里的波澜。   不过她上了车也在跟赵成锡说这事。   跟那位师姐一样,她也很期待这次大赛……获奖不获奖倒是无所谓,她觉着去京市参展挺好的,也能看到全国各地学生的优秀设计。   她笑道:“前两年都是我们自己过的年,也不是,每次三十晚上都要去你爸妈那里,然后闹得不愉快,不如今年就趁着这个展览的机会咱们去京市过年吧,去找爷爷和你大哥大嫂他们一家过年,然后也去看看乔军长。”   颜欢从来没叫过乔军长“爸”,总是“乔军长”“乔军长”的。   但两个人相处得却还算融洽。   两个人本来就是一个京市一个西州城,相距千里,乔振豫再不舍得这个女儿,也得回去。   他不想就这么断了联系,也有心对她好点,可是他却也知道她生活上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他给她钱或者吃的喝的,回去京市之后却是每半个月都定期给颜欢寄来一些书籍,甚至是国外的时装杂志。   那些杂志外面可是绝对买不到的。   就是他,可能都是找人托关系弄到,然后寄给颜欢的。   还送了颜欢一部海鸥DF单反相机。   颜欢可不是个别扭的人。   他送她,而且还都是她真的需要也喜欢的礼物,就也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并不会别扭的记恨什么。   他跟她妈的错过已经让他痛苦终身,她并无意再去往他的伤口上捅刀子。   ……至少他还配合她送了乔振兴去监牢,让乔老婆子中风了不是?   赵成锡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头发,道了一声“好”。   颜欢就往他身上靠了靠,刚准备偷偷亲一亲他,车门却是突然被人拍得“啪啪”想。   她皱眉坐直身体转头往车门看,就看到了贴着车门颜红安鬼鬼祟祟的大脑袋。   颜欢:……   赵成锡从里面开了车门,颜红安就挤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后座上,哭丧着脸道:“欢欢,让我去你家挤挤……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人命啊。”   颜欢:……   她瞅他一眼,这小子每次过来看到赵成锡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还说当年为了准备高考在农场住的一个月简直是噩梦,这回遇到了啥事让他成这样?   她没再理会他,赵成锡也没理他。   开了车回了家,颜红安一路上耷拉着脑袋,等回到家也特别有眼色地主动去厨房帮忙做饭,等吃饭的时候才跟颜欢吐苦水,道:“还不是为了外公家那要退给咱们的房产财产那事,我跟你说,家属院甚至外面都传遍了,也不知道咋传出去的,见天儿的就有大娘婶子要给我介绍对象……还有我那二叔小姑家,没事变着戏法想往我家里钻,那小姑,她前些时日就在我家门口打地铺了……”   说到这里他小心地觑了颜欢一眼。   她小姑是谁?   不就是曾经“养”了颜欢十七年还想卖了她的颜桂芬。   颜欢倒是笑吟吟地,没受他这话半点影响,道:“这些事能烦到你?”   这小子花样多,这些人的那些招数在他手里肯定讨不到好处去。   颜红安叹了口气。   这些事要是真交给他处理,那他自然能处理得利利落落的,反正他是个心狠的,对那些人没感情,跟处理泼皮无赖一样,有啥处理不了的?   可他爸不是。   颜东亭把两个孙子折磨得不像样,那样子着实可怜,颜东河是又恼火又生气,却也是着着实实的心疼了。   至于颜桂芬,那也是真的穷困潦倒,就在他家门外打地铺,这寒冬腊月的就盖那么薄的被子,他爸又怎么能真不管?他把那两孩子和颜桂芬领回了家,他妈被颜欢说得本来就大受了刺激,这段日子精神都不太好的,看到颜东河把他们领回家,看他们的眼神都直了。   颜桂芬和那两孩子就给赵兰珍磕头。   脑袋都磕出血来了,颜东河眼睛就红了,他求赵兰珍,说他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事,让赵兰珍宽限些时日。   赵兰珍直接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他们劝也劝不住。   赵兰珍搬到了她任教的中学单身宿舍楼。   就一间房,颜卫安和颜红安不放心,颜卫安就跟着住了过去。   但家里面也不能不管,颜红安只能住在了家里,看着点家里。   可怎么看?   颜桂芬他们看赵兰珍走了,倒也乖觉,住在了颜家,每天拿着颜东河的钱,好吃好喝的照顾着颜东河,家里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自从赵兰珍受了刺激,这段日子颜家都是颜东河父子三人自己做饭,家里也没人收拾,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些事的父子三人,可以想象日子过成啥样,颜桂芬住进来之后,家里倒是焕然一新。   那颜桂芬还每天煲了汤,让颜东河或者颜红安端过去学校送给赵兰珍和颜卫安。   颜红安道:“我当然不送,可是我看我爸现在倒是越来越被他那兄妹情感动了,他让我跟他一起劝我妈……妹子,我看着实在闹心,那家里也是实在没法住下去了……妹子,你主意多,你帮我出出主意,要咋整,怎么把这群人都轰走,还我们家的清静日子?”   他当然不可能帮他爸劝他妈。   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他妈虽然生气,未必不会软化,就算是再恼火,可能也会让他爸有限度地接济二叔和小姑家。   可现在,在那天自己小表妹说了那番话之后,心魔已起……怕是一看见二叔家和小姑家的人,就会想起自己亲手逼死的小姨,还怎么可能软化?   这样继续下去,他爸跟他妈的关系迟早会恶化到不可转圜的。   颜欢一直安静的听着,并没有半点恼火,嘴角甚至带了点笑意。   听到最后甚至有些出神。   她是在想……假如她的意识没有苏醒,假如她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沈颜欢。   那赵家的大笔财产房产下来,颜东亭和颜桂芬他们肯定还是会不择手段的软化颜东河,因为没有她的那番话,撕开掩在赵兰珍看待事情时蒙上的滤镜,她最后是不是也会一边黑着脸,一边眼不见为净任由颜东河私下补贴照顾颜东河颜桂芬?   甚至,因为颜桂芬的能言巧语,她可能一直不会觉得颜桂芬虐待了沈颜欢,还会颜桂芬“养”了沈颜欢一场,要格外多给她些财产?   就像过去那么些年,每年都以寄给她的名义,寄上许多的衣物吃食给沈家?   不过那些都是假设。   反正现在是这样了。   治这些人,她当然有主意。   这些人突然像牛皮糖一样扑上来,如果她猜的没错,不过就是为了赵家的财产房产而已。   所以颜桂芬改了主意……以前她还撺掇着颜东河,想让颜东河跟赵兰珍离婚,然后住在颜东河的房子里,让颜东河养着她们母女呢,现在她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可仍天天煲了汤,让颜东河颜红安送去给赵兰珍,无非就是现在颜东河跟赵兰珍不离了,对她们的利益更大而已。   要怎么治他们?   让颜东河停薪留职,让学校收回分给颜东河的房子,然后赵兰珍跟颜东河离婚,颜东河一无所有了,看他们还扒不扒着颜东河?   可是她为什么要出主意给他们,管颜家的家事?   她只会管她阿妈的事。   她摊了摊手,道:“爱莫能助。”   颜红安再叹了口气,他移开目光,看向前面,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大哥的。我大哥跟他对象,谈了一年多了,本来一直好好的,可是最近说起婚事,他那对象家里,突然开口要一层楼做彩礼,说我们家有外公的房产,一条街都是我们家的,给他们家一层楼,根本算不得什么,没理由说我们家将来住大洋楼,他们一家十几口人住几间棚屋……说给他们家一层楼,不然她二哥三哥的对象都要掰了。”   颜欢:……   “那就掰了呗,今天要一层楼,谁知道明天要什么?”   鉴于她跟颜卫安的感情还不错,就给了句话,道,“遇上这样的人家,还好是结婚前知道,简直是要念一句阿弥陀佛。”   颜红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不也这么说?可我哥他舍不得,说这事是他对象家里提出来的,他对象也不愿意也觉得没脸,可不答应她家里提出来的建议,就不让他俩结婚,我哥这不就痛苦着吗?”   “他有啥好痛苦的?”   颜欢嗤笑一声,道,“这房子还是没影的事呢,就外面传得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候下来,下来之后到底是怎样,谁还不知道呢?他就痛苦着给不给房子了?他有的给吗?”   她突然眨了眨眼睛,笑着看向颜红安,道:“说来说去都是财帛动人心,你不是问我的主意吗?我突然倒是有了一个主意。你看……当年没收房产财产的人家那么多,也没看人家利利落落地把东西还回来的,我们赵家这事,是因为乔军长插手,他们卖乔军长一个面子,才加快了流程……”   她笑眯眯地,道,“你妈不是恨透了乔军长吗?恨得杀了她心爱的妹妹也不允许她嫁给他,恨得把我送去给她小姑子虐待也不还给乔军长,依我看,她肯定也不愿意承乔军长的恩惠……你看我,你妈她逼死了我妈,还让我被人虐待了十七年,要不是我醒觉跑了差点就被人卖了给人做后妈,她是对不起我吧?那她更不应该承我的恩惠,我看,不如你妈就宣布,赵家所有的财产房产都归我继承,那你们家的事情铁定都解决了。”   颜红安目瞪口呆。   还,还能这样?   颜欢耸肩。   她无耻起来,可以很无耻。 第85章 机会   颜红安目瞪口呆。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   因为就他认识的小表妹,实在不是这样的人,会,拿别人财产的那种人。   他跟她相处这么久,一起合作做生意都那么久,她可是一向最公道最不会占人便宜做事也最周到的人……就是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鬼主意多。   他想到这里觉着颜欢可能就是给他出主意,对外这么宣布,当然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他“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妹子,你是说让我妈就对外面这么说,这样那些人觉得没便宜可占了,自然也就走了,是不是?”   颜欢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她的意思当然不只是“对外面这么说”,就为了帮赵兰珍挡枪,然后把仇恨和红眼睛都吸到她身上?   她有病吗?   显然是没有的。   她摆正了神色,认真道:“我说的是认真的。你看我妈她为了赵家的荣誉,为了她冤死的二哥,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呢?她甚至不能看着她唯一牵挂的女儿长大,在坟头孤零零地看着她女儿受虐待……可你看大姨付出了什么?付出了她心爱妹子的性命?那赵家所有的财产都归她为了赵家付出了性命的妹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颜红安:……   颜红安觉得不是那么理所应当。   他天生就长了做生意的弦,什么东西都能算个三五二一出来,这,就这两句话,他妈就把赵家财产房产都让出来?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跟他妹子争。   这事吧,就不该是他争的。   更何况牵涉了小姨的命。   他叹了口气,没啥力气的摆了摆手,道:“成吧,你这话我带给我妈,我也不想那财产,我就是想自己赚点钱,妹子,你那裁缝铺还开不?就那红星农场,那个裁缝厂的新厂长,他就用他自己厂子纺的布,也有自己供料的关系,用不着我。”   他虽然也有其他的法子赚钱,但到底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   颜欢笑,道:“你急什么,你这不是还在上着大学吗?等大学上完了有的是生意可做。我最近忙着呢,等忙完了手头的事,过完年下学期再说吧。”   要是这次时装设计比赛得奖,或许关于铺子,还能有其他的方向。   颜红安只好叹气应下。   他也不是就那么想赚钱,但不折腾两下就浑身不舒服。   颜红安在颜欢这里就吃了一顿饭就被颜欢赶走了。   一顿饭可以,收留他住下却不可能……颜红安其实也知道,他就是烦透了,但跟别人说这些又没意思,所以跑来找颜欢说说话而已。   颜红安离开颜欢这里也没回家。   他去了他妈赵兰珍那里。   他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颜欢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还是把这话给他妈说了。   ……他突然也觉着,相比较要那些没影子的房产财产,他们家正常的生活还是要更重要一些。   他实在厌恶透了那群不时往他家跑的人。   可他爸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被他小姑洗了脑下了蛊一样,就一门心思心疼起他那妹子他那侄孙起来,真烦死了。   ……颜红安当然不知道,其实他爸以前就这样,只不过当年他二叔做得事太绝,也是他二叔自己要“划清界线”,两家才会断了关系的。   赵兰珍听了自己儿子传过来的话呆呆的,愣怔了很久。   她捏着佛珠低头沉默了好久,最后才低声跟颜红安道:“你传话给她,除了赵家主宅,其他的,都给她。还有,对外面就暂时说,因为我觉得对不起我妹妹,所以决定不要赵家的财产房产,全部交给我死去的妹妹的女儿处置。”   赵家的主宅,有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有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所有最快乐的时光,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   所以她要它。   也够了。   其他的,她想要,就给她吧。   在她自己手里,怕是也保不住。   “妈。”   颜红安唤了她一声。   赵兰珍就笑了一下,道,“这事只有我们知道,跟你爸和你大哥,就都说,我不打算要那些财产房产。”   颜红安点了一下头。   他觉得,也只能这样清静一下了。   且说回颜欢。   颜欢和颜红安说话时,赵成锡始终默默吃着东西,面色没变,也没多说一句话。   但等颜红安离开,他收拾了碗筷,在房里的时候才跟颜欢道:“要是赵兰珍给,你真打算拿下赵家的那些房产财产?”   毕竟他跟颜欢在一起这么久,朝夕相处,他还是了解她的。   她刚才的话绝对没有说笑的成分。   “为什么不?”   颜欢点头,认真道,“那些房产财产,赵兰珍拿了能心安理得吗?我阿妈已经去世了,她因为赵家背负的太多了……当年她也可以说是被赵家的钱财害死的。钱财可以是罪恶之源,但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拿了那些房产财产,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总比落到说是为了赵家的尊严却逼死我阿妈的赵兰珍手里强……在她手里,你听到了,滋生的也就是一群丑陋的东西上蹿下跳而已,说不得就拿去养那些东西去了……说不定……”   她侧了侧头,想到颜红安的那些话,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然后喃喃道,“说不定,还会是她的催命符,我那天过去他们家,因为这巨大的利益,颜家那些人蹦起来,她根本就压制不住他们了,更别提刚刚红安哥说的那些了……她手里那么多财产,以颜东亭和颜桂芬那些人的贪婪和歹毒……当年他们能害死二舅,为什么就不会害她?难不成颜东河还能护住她不成?”   但她也不想理她了。   ……不,她有认真地提点颜红安了呢!   赵成锡皱了皱眉。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那你拿了做别的事吧,我们也不需要那些钱……不过要注意影响,不然可能会对乔军长影响不好。”   乔军长插手,才会加速了赵家和赵和明的平反,也加速了赵家财产房产的发还。   但若是赵兰珍宣称放弃财产,所有的财产由妹妹的女儿,也就是乔军长的女儿继承,怕是会有人诟病乔军长以权谋私。   颜欢笑了一下,探了脑袋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才笑着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颜红安得了他妈的话就回了颜家。   他推开门,好家伙,被一屋子的人吓得以为走错了屋子。   ……一屋子的人正在吃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不是让他以为走错了屋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里面的人听到门响,回头看到他进来,却是立马亲切地招呼他,“红安”“二侄”的唤他。   颜桂芬起了身过来门口拉他进屋快一起吃饭,道:“你回来的正好,我们这也才开饭呢,快坐下一起吃。”   俨然竟是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颜红安扫了一眼一桌子的人。   沈美月,颜东亭,刘金花,还有颜东亭大儿子小儿子大孙子小孙子……这可真齐全啊。   他再转头看向他爸。   他爸看到他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眼睛,但颜红安看到他眉目舒展神色满足……竟是比他妈在家时气色还好。   颜红安突然心里难受无比。   也不知道是为了他妈,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难受。   他张了张口,道:“不吃了,我先前在妈那里吃过了。哦,对了爸,妈让我跟你说个消息,说赵家的财产发还,是承乔军长插手,才能这么快就落实下来的。但乔家是当年害赵家的刽子手,她绝不会承他这份恩情,所以,所有赵家的财产房产,她都不会要,会全部交给表妹,以补偿小姨当年的屈死和表妹这么些年受的苦,以慰小姨的在天之灵。”   满桌子的热闹喧哗在颜红安的话中突然静止。   好像连时间都僵硬地停止了。   然后一声一声“啪叽”嘴的声音传来,格外的清晰。   那是颜东亭的小孙子黑子在吃红烧肉的声音。   颜东河怔怔看着颜红安,好像有点没太明白他的话。   也或许他没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话。   但颜东河还没出声,颜桂芬先反应过来。   她像是被烫了嘴似的跳了起来,冲着颜红安就喊,道:“哎哟哟,这话是怎么说的?那小姨是乔家人的害死的,又不是你妈害死的,财产本来就是赵家的,是你妈的,你妈这是咋想的,竟然要把房子财产都给乔家人……哎哟。”   那人可不是别人,还是她一手养大,叫她妈叫了十七年的女儿……哎哟,想起来她都觉得那心烧得啊!   紧接着颜桂芬嚷嚷起来的是颜东亭,道:“哎哟,大嫂这是被那丫头下了蛊啊……这是不得了,哎哟哟,大哥,你还不赶紧把大嫂接回来,这,这……哎哟天哪,一条街的房子啊,天哪,红安,你跟卫安可别犯傻,你妈神志不清,嘴巴这么一动,你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后你们还要不要成家,结婚生孩子要怎么办,难道就把东西都给那丫头……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受得住哦?”   颜东亭说着简直是觉得自家到了手的财富非走了,眼看着急得嘴巴都要起泡了。   他真是越说越心急,说到最后就直接冲到颜红安身边,一把抓住了颜红安,道,“红安,你可千万别湖涂,那些东西将来可都是你跟你大哥的,你妈被那丫头下了蛊,神志不清,说不要就不要,这可不成,你赶紧把你妈接回来,咱们轮流看着,可千万别再让她乱说话了……天,一条街的房子啊。”   神志不清……接回来……轮流看着……   颜红安听得全身的血都沸起来。   他猛地一把推开颜东亭,看向他爸。   颜东河欲言又止,面色已经露出了十足的尴尬。   又纠结又尴尬的表情。   颜红安怒火中烧道:“我妈神志不清?要接回来让你们看着?你们是什么东西?”   “爸,今天,今天就让他们滚出去,不然我报警的报警,去你们学校告人的告人……就说你一平反回来,就把当年打死我二舅带头抄了我二舅的那一窝子人就领回了家,还有把我表妹骗走虐待了十七年还差点卖了她的一家人,养在家里好吃好喝,现在听说赵家的财产要还给我妈,竟然在家要商议着把我妈毒死,或者给她按个神志不清的名,好把财产都抓到他们手里……他们不滚,我们不会劝妈回来,只会劝她跟你离婚!”   颜红安一番话说的屋里一下子又炸了锅,颜东河都变了脸色,成了脸喝了一声“红安!”   其他人更是跳得一个比一个高!   颜红安心里就像有火烧,他哪里还会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出了这个看着热闹非凡,实则乌烟瘴气,甚至鬼魅横生的房子。   他一边往外走,浑身原先沸腾着的血液突然又冰了下去。   只觉得全身发冷。   他二叔当年带人抄了二舅的家,举报殴打逼死二舅,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还是因为他对资本家剥削工人阶级的痛恨吗?   他能为了一点点好处就逼死了曾经给他工作,善待他一家,接济过他家不知道多少次的二舅,那为了赵家那巨大的财产,把他妈弄死,弄疯好变得让他们易于控制,又算得了什么?   看看他爸现在的样子,难道还能指望他爸吗?   颜红安的脑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会冒出这些想法,只觉得全身都冷得发起抖来了。   ……他原先对小表妹那些霸气一脚把人踢出去,说话直接把人脸皮撕下来跺在地上的行为是欣赏,但却是旁观的。   那时纯粹就是觉得那利落的处置方法让人爽快,却并没有过心。   但现在,他才突然明白,对付这些人,怎么能不狠,不准?   你不打死他们,任他们一次又一次缠上来撒泼打滚,就不痛不痒地骂上两句,后面还有那“对嫡亲弟妹不忍的好大哥”的爸,最后被咬死缠死的只会是他妈和他们一家!   且不说颜红安那一大家子。   颜红安离开,对颜欢他们这边并没有半点影响。   颜欢原本递交了两套设计方案给姚教授参加服装设计大赛的。   一套是从现在全华国都流行的军绿色军大衣的款式上重新设计出来的大衣款。   虽然灵感是出自军大衣,但保留了军大衣的大气,料子却是用了呢绒料,在细节版型上重新做了设计,笔挺有型,但看起来却更时新,也脱离了普通劳众穿的仿版军大衣的质朴,跟国际更为接轨。   男装仍是大衣,女装却是从军大衣脱出来的一套冬裙装。   另外一套设计方案只有女装。   也是冬裙装,但呢子裙细节上却加了传统设计元素,加了暗绣纹,更加典雅端庄。   两套颜欢都很满意,一时也抉择不出来,她拿了设计图给赵成锡看,赵成锡虽然也是干设计的,对这个倒是真不在行,而且他是真觉得两套的确各有各的特色和优点。他便没说哪个好,倒是拎了颜欢去了国营大商场,道:“既然都喜欢,那就两套都做出来,一套参加比赛,另一套自己穿好了。”   颜欢笑道:“两套我都打算做出来自己穿,这套军大衣款式,我们做出来过年穿。”   两人去了商场,颜欢接着就为着这衣服忙乎了好几天。   传统呢子裙那套,她做了两件,然后还特意画出了绣案,寻了一位刺绣老师傅给她手工绣制的。   正好这周是考试前一周没课,所以她忙了好几天,周三才回学校。   舍友们看到她,夏桐摸摸她额头,道:“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报失踪人口了。”   颜欢笑。   拂开她的手,笑道:“昨天你不是才在我那里蹭饭吃,难不成你蹭完饭吃,还见财起意,杀人灭口了。”   “要起意也是见色起意。”   夏桐“咯咯”笑道。   几个人正在打趣,又说着复习考试的事,却不想有人敲门,就坐在最外边的陆和琴开了门。   意外的看见竟然是同研究室的师姐梁冬水。   这位梁师姐性格沉静,有些骄傲,虽然同在一个研究室,但平时跟她们是比较少说话和来往的。   梁冬水冲陆和琴笑了一下,然后叫颜欢,道:“姚教授叫我们去研究室一趟,说过几天就要交最后的定稿,想让我们拿了设计稿再跟她谈一谈。”   颜欢本来就约好了今天下午见姚教授的,听了梁冬水的话也不奇怪,就笑道:“好的,那师姐你先去,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就过去。”   “我等你,我们一块儿去吧。”   梁冬水道。   颜欢瞅了她一眼。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她拿了桌上的绘图本,跟宿舍人招呼了一声,就笑着跟梁冬水道:“成,那走吧。”   两人出了宿舍门一路上寒暄了几句,也没什么别的话。   一直到离了宿舍区,往姚教授研究室那边的路清净了下来,路上再没了什么人,梁冬水突然问颜欢道:“颜师妹,如果这次你得了奖,有出国参观交流的机会,甚至……留在国外学习的机会,你会留在那边吗?” 第86章 转变   颜欢听到她这话诧异得看了她一眼,道:“得奖不得奖还远着呢,就算是获了奖,教授说过,就算是出国参观交流,也只是那种交流学习团,不会太久,怎么会留在国外?我大学才读了一年……”   她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她是才大一,但梁冬水却已经是大四。   她还有一学期,就要毕业了。   她没再出声。   她跟这位师姐并不熟呢。   “那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呢?”   梁冬水却还是坚持着,道,“我看过你的设计,还有你做的衣服,很有才华,很有新意,关键是,还能贴合我们现在的市场,并不会让人觉得离经叛道……这种设计,可能会有很多眼光犀利的投资者看中,或者有国外的教授欣赏,如果他们邀请你,帮助你,让你留在那边读书,你会答应吗?”   她们都已经有很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如果这个时候能留在国外学习,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得,对她们的专业前途绝对大有裨益的选择。   颜欢耸了耸肩,道:“暂时没有。”   梁冬水再没说话了。   两人后面也没再说什么话。   到了姚教授研究室,颜欢先拿了她的设计稿跟姚教授谈的。   两套设计稿都基本已经定稿……实际上,衣服都已经做出来了。   颜欢笑道:“两套设计我都喜欢,设计思路不同,效果也不同,老师,我实在不知道送哪一套出去参赛……衣服都做出来了。”   颜欢说衣服都做出来的时候,一旁的梁冬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姚教授点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好,这事回头咱们再商量。”   又问梁冬水的情况。   梁冬水默默交上了她的设计稿。   姚教授翻开,神色突然顿住,然后抬头看向梁冬水,道:“你做了很大改动。”   梁冬水咬了咬唇,道:“嗯,是上次看了颜师妹的设计,受了很大的启发,觉得原先的设计虽然好看,但却不接地气,不接市场和国情,虽然也算贴合这次大赛的主题,弘扬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但这样的设计,可能吸引不了外商的兴趣和投资,也就偏离了我们这次大赛的主要目的之一了。”   梁冬水出生于川府蜀绣世家,就算过去这些年政府并不重视这一块,祖传的铺子早就没了,但她母亲和两个姐姐都还在国营的绣庄里上班,她从小耳濡目染,有一手纯熟的蜀绣技艺,传统服饰尤其是旗袍做得很好。   不过她上大学,是推荐的工农兵大学。   凭她自己的出身成分背景,自然是很难拿到推荐名额的。   但她的爱人却有很深厚的背景。   她聪明,有天分,而且因为自小的浸染,在传统服饰文化底蕴上,其他同学肯定是远不及她的,就是那一手刺绣技艺,别人也是不练个十几年也赶不上的。   更难得的是前几年学校学习气氛并不浓厚,她却始终坚持如一的学习,所以姚教授回来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并且招了她进自己的研究室,悉心培养她。   这次她原先的设计就是一款旗袍。   雅致大方,边角的刺绣恰如其分,但却又不会太夸张。   是一款设计很别致灵动的旗袍。   ……要在纯美学和传统服饰上来说,这款设计其实要更精美于颜欢的设计的。   可是有一个问题。   就是美则美矣,这款旗袍不会有太大的市场。   自然也不会吸引外商的投资。   或者说,很多有做旗袍底子的学生,可能都能设计出各种美丽的旗袍,她是优秀的,但却绝对不是最特别的。   她跟颜欢是恰恰相反。   所以在上一次看到了颜欢的设计,听了颜欢和姚教授的谈话之后,她改了设计。   她把旗袍改成了一款夏装裙子。   跟颜欢的那套加了传统文化元素的冬裙一样,是一款结合了布拉吉和传统旗袍特色,更加简单大方的一套裙子,不像布拉吉那么随意,也不像旗袍那么正式……现在大街上,可还没一个人敢穿旗袍。   这款裙子简单流畅,但领口袖口和下摆却用了传统服饰的收口法,暗添优雅精致,但就是现在穿出去,别人一定会多看几眼,却不会有人觉得你有问题。   这款设计真的是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款设计,跟颜欢的冬裙装设计,不说设计思路一样,细微之处,也总有一些相似。   姚教授看了颜欢一眼,然后就冲着梁冬水点了点头,道:“可以。你把衣服做出来吧,就交这套设计上去,要是不出意外,你们的设计都应该能入围参加展览,到时候一定会让你们把成品做出来,送过去,做最后的评选,所以就早点做准备吧,做出来之后,细微之处,还能再修改。”   梁冬水和颜欢都点了点头。   话谈完了,姚教授让梁冬水出去,却让颜欢留下了。   梁冬水略有怔愣,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   等门带上了,姚教授看向颜欢,道:“你两套的设计原本都是独辟蹊径,各有特色,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梁冬水原先的设计美则美矣,但其实并不独特,放在一堆对传统服饰都吃得透的学生设计里面,很难显出来,但现在的设计抓住了你两套设计的思路和特色,一下子就把大赛‘挖掘发挥传统服饰特色’和‘配合改革开放’的立意和主题都抓住了,同时也抓住了市场和投资商的广受性……但她的设计思路甚至细节灵感启发都出于你,你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颜欢:……   有当然是有的。   但刚刚,更多的其实是惊讶。   但这事吧,其实从她开铺子以来,就没少过。   不过以前别人模仿她,模仿不到精髓,这位梁师姐就比较厉害,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跟着你的思路和设计细节,再结合她自己的设计,搞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你要说抄,她也并没有抄你的。   而惊讶是因为,其实去年夏天的时候,她就做过这一款布拉吉改良的设计了。   当然做的没有梁冬水这套设计的精致,细节刺绣更是没得比。   但乍一看,还是异曲同工的。   姚教授看颜欢若有所思的表情,神色缓了缓,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颜欢没说她去年做过类似的设计,而是道:“果然内行的人一点就通。”   “所以这次就是一个教训!”   姚教授收了笑,看着颜欢严肃道,“你记住,做这一行,防人之心绝不可无,以后自己的设计稿,在交上去之前,都给我捂严实点。像梁冬水这样,直接说借鉴了你设计思路的是一种……她刚刚那套裙装,其实以她的底子,那些细节之处,完全可以避开跟你的相似之处,做出达到一样不错效果的设计出来,可是她故意采用了你细节的相似细节,因为她知道,你有两套设计,却只能提交一套上去,她是想用这个法子,让你心里不舒服,然后提交那套军大衣和裙装的设计,收回传统服饰细节的冬裙设计。”   “那她的设计在这次大赛上,就可能更加独一无二,更吸引人的眼球,也会加大她获奖的几率。”   姚教授看着颜欢,道,“甚至很多教授,在这种情况下,两个都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也会要求你放弃提交冬裙的设计参赛,为了保证自己的学生能够最大概率的获奖……教授并不在意是哪个学生获奖。”   颜欢:……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所以哪怕是自己的导师,该提防的时候也要提防。还有,”   姚教授道,“你以后走这一条路,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人都可能遇到,还有偷拿了你的设计先公布出去然后倒打一耙说你窃了他的设计的人……这很可能让你声名尽毁,让你努力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前程和事业尽毁,所以,记住,走这一条路,光有天赋和能力还不足够,谨慎和律己也绝不可少,不是防人,而是把谨慎的行为刻进骨子里。”   “我知道你很聪明,总是很有自信遇到事情肯定能有解决的办法,但到了要去想办法去解决那一步,总已是下策,何不一开始就谨慎的思虑周全,也就避免了后面的麻烦。”   颜欢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老师。”   然后她眨了眨眼,问她,道,“那您是想让我撤掉冬裙的那套设计吗?”   姚教授笑了出来,道:“不,两套都递交上去吧。其实大赛并没有明确规定学生只能递交一套设计,展览更不会,等到你们入了围,大会甚至可能邀请你们这些入了围的学生递交更多作品参展……只不过每个学生只会获得一个名次而已。”   “而且你放心,”   姚教授笑容退了下去,道,“你始终不说递交哪一套设计上去,梁冬水她最后递交上去的作品肯定会作修改的,应该说,她或许本来就没打算要那些跟你设计相似的细节。”   目的不过是为了膈应你,让你撤了冬裙的设计而已。   她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其实一直很喜欢梁冬水。   努力勤奋还有天分的学生,谁不喜欢呢?   但这一次她的激进和心机真的让她失望。   她慢慢道:“这一次也是我的疏忽。从我回学校,这两年多,梁冬水就一直在我的研究室帮忙,我对她的能力和品性一直都是信任的,发生这样的事,也让我实在让我惊讶。”   说着她又看向了颜欢,道,“我经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自认已经识人很准,都没想到会看错,所以你以后也切记盲目自信,不然说不定就会栽大跟头。”   颜欢“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她突然想到来研究室路上梁冬水问她的话。   ……这一次,梁冬水真是激进到不顾姚教授对她的看法都要孤注一掷了,显然是势在必得。   她是想要出国留学的机会吗?   那她的爱人怎么办?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   她谢过了姚教授就离开了她办公室。   回到研究室她看了一眼梁冬水。   梁冬水也正好抬头,她看到颜欢,冲颜欢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跟颜欢道:“颜师妹,我们能出去说一会儿话吗?”   颜欢摇了摇头,道:“不能,我的时间不会给窥视和盗用我设计的人。”   说完转身就走了。   梁冬水的面色一下子发了白。   她原本是想跟她解释一下,顺便跟她说一声,她会改掉那些细节,只要颜欢顾及一点面子情,这事或许会留下一点小疙瘩,但也会抹过去。   但她完全没想到,颜欢竟然是这样的脾气。   可是,她咬了咬唇。   为了这次机会,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且她这么做,对颜欢并没有任何影响。   颜欢最终把两套设计都定了稿,递交了上去,然后就开始了认真准备期末考试的日子。   因为姚教授的话,期末考试完寒假开始,她还从自己过往两年的设计图中挑出来几款设计,做出了成衣,还特意绣了棕棕熊的标牌,说不定自己入围了,就能把这些作品也拿去京市参展呢。   这样忙碌中,很快就到了年底。   然后就在过年前一个星期,颜欢收到了姚教授那边的通知,告诉她她的两套设计作品都入了围,会在元宵节那日开始,连续七日在京市博物馆展览厅展出,让她尽快把两套设计作品的成衣寄去大赛主办方京市文化局和工业局还有京大的联合办公室,如果有其他的设计作品,也可以递交上去让主办方挑选,看能不能参展。   姚教授跟她说的时候,像是随口道:“梁冬水也入了围。”   颜欢耸了耸肩。   她跟姚教授说了,挑选了五六套过往的设计成衣准备寄去大会,但却没跟姚教授说,其中有一套夏裙,跟梁冬水的设计思路一致。   不过设计不算相似,梁冬水的要精致典雅许多,而她那件,就简单随意别致一些,所以就算寄过去展览,并不会引起什么冲突。   接下来就只剩下几天要过年。   颜欢跟赵成锡已经打算去京市过年,所以把衣服都寄去了大会,颜欢就开始给京市众人准备礼物。   爷爷大哥大嫂东东,还有从来没见过的今年才调回京市的赵家二叔一家。   当然还有乔军长。   这接近一个月颜红安都没有来找她。   她当然不知道这会儿颜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大姨正在跟颜东河闹着离婚呢。   就这些天高玉红和赵穗都来过他们这边好几趟,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态度却是真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次次过来都拎着吃的喝的,示好亲切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就连赵禾都被高玉红压着过来过一次,赵禾娇惯惯了,做不到像她妈她姐一样示好,就全程都低着个头,十分乖觉。   赵穗还跟颜欢为着以前的事道歉,道:“以前都没见过你,哪里知道你是好是坏,那个沈岫岫,她没妈,身世是真可怜,从小就养在我妈身边,我们对她也是有真感情,她一门心思想嫁给成锡,我们那时候也没想太多,就觉着亲上加亲也挺好,这才搞出了那么多事……还好上次被爷爷和大嫂骂醒了,都是一家子,二弟妹千万别因着外人的挑拨就把那些记心上了……家和万事兴,爸也说了,让我们以后可定要好好相处,再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搞得像乔家……唉,二弟妹,我不太会说话,你要笑话我就笑话我,总之都是一家人,笑笑过去了就成了。”   颜欢会记恨什么?   她就是不怎么搭话而已,然后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她忙得很呢。   这些事她甚至都懒得跟赵成锡说,一转身就忘记了。   赵穗就跟她妈高玉红嘀咕,说颜欢油盐不进,她们姿态都放的这么低了,竟然还是一点好脸都不给她们。   就是她们拎过去的东西,听说都被她拿去送给了楼下的孤寡老人家,实在让人气恨。   高玉红也不满啊。   这么些年都是别人哄她,还没听说谁家要这么舔着脸去哄儿媳妇的……她又不是什么没收入要指着儿媳妇养的老太太!   就隔壁乡下来的婆婆在儿媳妇面前都比她有尊严!   可心里乱麻麻的又不敢再闹,再想着要是把这个儿媳妇哄好了的好处,还有以后出去的面子,只能忍住了。   高玉红想着过年颜欢和赵成锡肯定要回来吃年夜饭,所以这个年也是铆足了劲准备。   简直是发挥了自己的十八般武艺了。   哪知道各种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到了大年三十赵伯荣才跟她说,老二两口子今年要去京市过年,下午已经坐了飞机走了,让她过年不用预着他们了。   高玉红看着满厨房的东西,那叫一个气闷喲!   当即就捂着胸口叫胸口疼,跟赵伯荣嚷嚷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儿子,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哎哟喂!”   赵伯荣:……谁让你折腾了不成?   你不搞幺蛾子就成了。   他沉着脸道:“往年不也都是这么过的,也没见你叫唤。”   “往年,往年我也没专门为他们准备这么多东西啊?”   高玉红气道。   “成了,”   赵伯荣道,“好歹他们还没像乔老二一样把你气进医院下不了床,你就知足吧!”   高玉红:…… 第87章 外面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高玉红那叫一个憋屈。   她嚷嚷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他们没把我气个中风?”   说完这个却是突然一下子跳起来,猛击了一下手,像是恍然大悟道,“哎哟,你不说这事我还想不起来,你说,乔老二这么个性子,咱们老二媳妇也从来都不是个善茬……她是乔老二的女儿,有什么事,不会也是会把咱们气到中风,躺在医院起不来的主吧?”   赵伯荣:……   “大过年的,你说什么屁话呢!”   他终于没好气道。   真是晦气!   那乔老爷子乔老太太乔老大干了啥事,你干了啥事值得他们把你气进医院中风去!   且不说高玉红在家的嘀嘀咕咕,大年三十,颜欢和赵成锡早已经到了京市。   他们是坐的大年二十九的飞机,当晚就到了,不过他们没直接去赵家,而是住进了一家早就预定好的国营宾馆。   这家国营宾馆的条件很好,价格也是真的贵。   这会儿一个满了师的普通工人工资也就三十六块钱一个月,这宾馆住一晚上就要二十二块,比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还高。   这还是颜欢算着可能要住的时间比较长,忍痛放弃了另一间更漂亮的,住一晚要三十八块的宾馆!   赵成锡是一个野外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感觉的人。   但他疼老婆,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再说了,他又不是没钱,所以在颜欢忍痛放弃另一间三十八块钱一晚的宾馆时,他看了看她纠结的表情,还道:“要不就这个吧,也不是住很多天。”   颜欢却是牙疼般地放弃了。   她道:“算了,算了,我这一年都没怎么赚钱,尽花钱了,再这么样,可不就跟之前学校传言传的那样,没出息就靠找了个好男人养着了吗?”   赵成锡不悦:“那又怎么样?”   颜欢被他的不高兴笑死,好好亲他,道:“不怎么样,就是还是稍微省点吧,要不然别人该举报你生活腐化了。”   ……说得好像二十二块钱一晚跟三十八块钱一晚有什么本质区别一样。   两人大年二十九傍晚到的京市,吃了饭回到房间才给赵老爷子还有乔军长先后打电话。   第二天就是三十晚上,好歹他们也要提前一天说一下不是?   先给赵老爷子打的。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接的电话,听说是赵成锡,说了一句“是成锡啊,那你等等”,就让人叫了老爷子在楼上听电话。   电话里很快就响起赵老爷子的声音,道:“成锡?”   赵成锡就道:“爷爷,我们今天过来京市了,明天去你那边过年。”   赵老爷子:……   “你们?”   赵老爷子一下子就抓到重点,道,“那你们今天住在哪里?”   “附近的国营首都宾馆,”   赵成锡道,“因为过来的晚,今晚就不打扰您了。”   赵老爷子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道:“那你不会早点说?让你哥去机场接你们也成啊?”   又问他,“是有公事,还是专门回来过年的?”   赵成锡道:“欢欢年后有一个服装大赛展览,我们就索性一起回来过年。”   “那把你们的房间退了,我让成钢现在就过去接你们。”   赵老爷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爷爷,我们赶了一天路很辛苦呢,”   颜欢插了话进来,道,“还不能让我们好好休息休息啊……我听说二叔二婶他们都在,一大家子人,认识一下我们今晚都没得睡了。”   赵老爷子:……   孙媳妇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妥协了,软了口气道“那你们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然后再打电话给乔军长。   乔军长给了颜欢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但这会儿已经晚了,就直接打到了家里。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接的电话。   “你好,我找乔军长,”   对方的沉默中,颜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是颜欢。”   韩延安完全没有想到会接到颜欢的电话。   几个月前乔振豫回西州城,之后乔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跟他妈当然很快都知道了。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乔振兴当年竟然做了那样的事,然后事情败露,竟然还胆大包天又丧心病狂地想趁乔振豫去那山村的时候动手杀了乔振豫……他妈还是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听说这事的,一向沉稳的她惊得手上的筷子都掉了下来,哪里还顾得了别人的打探?   之后他妈回来想到这么些年对乔老太太乔振兴一家的忍耐“包容”,还把乔振兴的几个孩子当亲生一样的照顾,简直是又后悔又膈应又不安……她妈想到以前她每次说起乔老太太乔振兴一家时,还有她满足他们要求,或精心给他们准备礼物时,乔振豫那表情,更是觉得心里梗了个什么似的。   等乔振豫回来,他妈自然不好问乔振兴那事,只问了问乔老爷子乔老太太怎样,乔振豫冷着脸说在医院,不用管,闵素华就再也不敢多问,然后又问了一句“颜欢现在怎样”,乔振豫没接话,闵素华也就再没问过了。   之前因为乔真转学的事,闵素华也听冯秀青说过颜欢的身世,知道她前些年被养父养母虐待,过得并不好,现在又知道是乔家人害死了她妈,害得她这么些年受苦,所以自然也不肯原谅她爸……闵素华想着应该是因着这个乔振豫才半点也不提的,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不好随意插手,所以只能放下了。   谁知道颜欢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韩延安怔了片刻,就道:“你等一下,我叫乔叔。”   他放下电话,小跑着上了楼叫了乔振豫接了电话。   “乔军长,”   颜欢笑道,“我跟成锡来京市过年,年后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方便吗?”   上次从西州城回来已经有三个月。   这三个月乔振豫给颜欢寄了许多东西,每次都是他亲手挑选亲手买了,再亲手包装寄给他,从没假过他人之手,每次颜欢收到东西之后都会给他回寄一张卡片,说“东西收到,谢谢”。   那些卡片他都小心翼翼用盒子装起来。   可是收到她的电话,却还是第一次。   “方便,什么时候都方便,”   他顿了顿,又问她,“你们住在哪里?家里有房子,你们过来这边住也可以。”   虽然他猜他们过来这边过年,应该是住在赵家那边。   “住在这边的首都国营宾馆呢,”   颜欢笑道,“不用麻烦你们了,我们喜欢住在宾馆,自由自在的。”   说了几句话,约好了初二过去乔家,乔军长说去宾馆接他们,颜欢就笑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可能逛一逛才过去,您好好休息。”   才挂了电话。   颜欢挂了电话就扑到了赵成锡怀中。   她道:“还好乔军长不是个缠人的,不然像有的人爸那样可真是烦死了,要是像颜东河那样更糟糕。”   说他坏他还真是个好人。   可你要是跟他是亲人,他做的那些事真的,还不如坏人呢。   她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道:“看看我现在这样的心情,我就知道做一个缠着孩子的父母是一件多么令孩子烦恼的事了,我们以后的孩子,我一定不管他们,等他们大了,该上哪去就上哪去,有你陪我就够了。”   赵成锡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问她:“想要孩子了吗?”   颜欢侧了侧脑袋,笑道:“要一个也可以。”   赵成锡低头亲她,道:“好。”   两个人结婚已经两年。   虽然现在两个人已经很好,他也信任她,但也已经开始想要一个孩子,他跟她的孩子。   这样子,好像他的心也能更踏实一些。   这一晚上两人自然又是无尽的缠绵。   第二天下午两人才去的赵老爷子那边。   大嫂许昭玉开的门,迎了他们进来,一边按住冲过来的东东的脑袋,一边笑道:“大家都在盼着你们呢,尤其是东东,还整天说想去西州城看你们,你们能过来这边过年,真是太好了。”   过去这一年颜欢偶尔会给赵老爷子这边寄一些礼物,都是她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给赵老爷子的衣服,许昭玉的衣服和手袋,东东除了衣服每次还有惊喜,小背包,手工布玩具,小动物什么的,所以每次都眼巴巴地等着二婶的礼物,被许昭玉直呼“没脸”。   颜欢笑着捏了捏东东的小脸,道:“我们就是想过来跟大家一起过个年。”   一边说着话,叫了赵老爷子,赵成锡又给颜欢介绍了二叔一家。   赵二叔赵二婶,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长子次子赵海蓝,赵海青,小女儿小名叫海藻……   赵二叔驻地在南方一个小岛上,一家人都在那边,去年下半年才调回来,所以颜欢还从来没见过他们。   可能是一直都在海岛上生活的缘故,赵二叔一家都很爽朗淳朴,很好相处。   颜欢拿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们,他们也回报了颜欢很大的热情,每个人都送了颜欢自己的礼物,赵二叔的小女儿青青送了颜欢一大盒漂亮的贝壳,跟颜欢说她有很多,赵二婶则是送了颜欢一盒打了孔却没串起来的珍珠,跟颜欢道:“都是海岛那边盛产的东西,算不得多好,看到你做的衣服特别漂亮,可能喜欢这些,所以特地买给你的。”   这份礼物价值可不轻。   颜欢很真诚地谢过了他们。   她心道,这二叔一家家风跟她男人亲妈一家那可真是两个画风。   这一个年过得十分热闹。   不过赵家房子虽然大,但也架不住人多,所以虽然赵老爷子和大家都让两人在家里住下,两人还是坚持住在了宾馆。   初一的时候还是在赵家玩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在宾馆大堂见到了乔军长。   颜欢十分意外。   乔军长说有一些话想要单独跟颜欢说,颜欢就让赵成锡等着她,陪着乔军长去了宾馆的小饭馆里吃点心。   大过年的,宾馆并没什么人,整个饭馆就他们两个。   乔军长跟颜欢说的是闵素华和韩延安的事。   他跟她道:“你阿妈因为我去世,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没事,在家庭上再没有什么心思,但许多人会跟我提起亲事……闵素华是我一个战友的爱人,那个战友是在我眼前去世的,临终前我答应他会帮他照顾他们母子,但最开始其实除了给钱也没能做更多,他们母子回乡之后出了很多事,后来算是死里逃生才逃了出来,我心里也很内疚,所以后来就帮助他们留在了我们边境部队驻地,但因为他们的户籍问题后来我要调走他们并不能跟我一起走,所以最后我思虑再三,就跟她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婚姻……但这个婚姻跟你以为的不一样,我尊重她,也视他们的孩子为自己的子侄,但如果你不舒服,只当她是我战友的妻子和朋友的儿子就可以。”   说完他苦笑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女儿还在世,他大概是不会组成这个临时婚姻的。   如果有她,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不会有人逼他。   颜欢看他小心翼翼地跟她解释。   虽然她跟赵成锡说,如果她死了,他不允许再找别人。   可那纯粹就是作为爱人的占有欲。   但她却是没有权利要求乔军长不再婚的。   他其实也没有义务跟自己解释这些。   她冲他笑了一下,道:“没事,我不会介意的。”   但对他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性质也不作评论。   更不会说她阿妈会怎么想……她不能代表任何人。   她本来还想说,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力好好为了自己活着。   可是,也不能有所亏欠。   这就有点复杂了……还是算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乔家。   乔家的保姆钱妈开的门。   乔振豫前一天晚上还特意去找了颜欢,乔家自然也做好了各种准备欢迎颜欢和赵成锡。   闵素华自然也叮嘱了钱妈。   跟她说过,颜欢是军长唯一的女儿,之前因为失散在外吃了好多苦,请她待她一定要尊重周到,更不要受外面一些传言的误导。   乔家的事闹得这么大,外面的传言自然少不了。   首先是乔家老大当年为了跟出身大资本家的弟妹划清界线,或者甚至为了吞掉赵家隐蔽的财富,趁乔军长在前线部队的时候,动手害死了自己的弟妹,还想害死乔军长唯一的女儿,好在有人心生同情,偷偷抱走了婴儿……最后赵家的财产和纺织厂都落入了乔老大的手中。   多年后,那婴儿归来复仇,乔军长得知真相,乔家老大竟然想把乔军长都给杀了,结果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然后说到乔军长这唯一的女儿。   因为乔家三缄其口,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她被养在乡野之间,养得粗野不堪的……也没见乔军长领她回来。   也有说她一心报仇,早被移了性子,满心仇恨,又凶又狠,所以乔军长虽然认了她,却也不喜欢她的心性,就没带她回京市。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最近还有传言说,西州城政府那边正在清点当年赵家的财产房产,打算归还给赵家的后人,这位姑娘竟然占着自己是乔军长的女儿,不管赵家那边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后人,赵家的大女儿她的大姨,竟是放话要独吞所有赵家的财产房产……这种有关巨额财富的八卦飞起来总是特别快。   听到这些传言的人都是忍不住龇牙,真是让人又羡又妒又觉得这姑娘未必也太贪婪了些!   一时之间,颜欢这位“乔军长的女儿”都快被传成何止是粗野不堪,简直是青面獠牙,凶狠恶霸的样子了。   作为住在军区大院的钱妈,这些传言当然也都听了个遍。   所以钱妈这两日自从得了吩咐,就颇有点忐忑不安。   等她听到门响,跳起去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个笑吟吟漂亮得像画上仙女一样的姑娘,只以为对方走错了门,道:“唉,姑娘,这位同志,你们找谁?这里是乔军长家,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颜欢笑道:“我们找乔军长。”   顿了顿,自我介绍道,“我叫颜欢,这个是我的爱人。”   钱妈:!!!   哎哟妈,外面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第88章 出了名   钱妈原先也是一位军人家属。   唯一的儿子牺牲后部队照顾她留她在当时的边境部队后勤部做了食堂杂工,后来乔军长结婚没多久后问她愿不愿意来家里帮忙,乔军长家里人口简单,给的工资又好,比在后勤食堂做杂工可是轻松多了,她当然愿意。   所以钱妈不仅认识乔军长和闵素华母子,甚至同样认识闵素华前头的男人。   跟所有人一样,乔军长,不,当时还只是乔团长不愿娶那么多条件好的姑娘,娶了不管是相貌还是其他条件都普通,还带了个儿子的闵素华闵老师,实在让人吃惊。   当时乔军长请她,她还以为是闵老师有了身孕所以才需要她的帮忙。   结果来了才知道,乔军长跟闵老师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两人不仅分房睡,乔军长请她,也是因为他要求,他所有的事情一应都不需要闵老师经手……两个人相互都重来不会进对方的门。   乔军长没有孩子。   钱妈做久了些跟闵老师熟了些就跟她说,怎么不给乔军长生个孩子,闵老师才跟她说,乔军长跟她结婚,只是为了给她和她儿子一个户籍,也帮他们母子俩立足,这样他也能避开别人强加的婚事。   ……说是他心爱的妻子死了,他根本就不想再娶其他人。   所以钱妈大概是对这个家庭最清楚的人。   她这些日子听了外面的那些传言,心里还那叫一个唏嘘。   一面骂乔军长大哥不是人……这些年,那冯秀青带着孩子不知道占了乔军长家这边多少便宜,却原来乔军长家庭不幸都是这位大哥干的好事!   一面感叹乔军长的女儿,好好一个姑娘,要是早些接回来,可得有多好,偏偏在外面养成这样,乔军长那样刚强的人,心里也不知道有多苦。   钱妈感叹着,听说她要来,心里又是忐忑又是紧张……哎哟妈,等这一见到真人,这,这,这……她这一辈子也没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人啊!   天哪,这是乔军长和前头媳妇生的姑娘?   竟然是这么个天仙……饶是钱妈跟闵老师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有了深厚的感情,也不得不不太厚道的想,难怪乔军长跟闵老师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多年如一日,从来没变过,这女儿像妈,要是乔军长前头媳妇生成这样,别说是生活十几年,就是一辈子念念不忘,那也是正常的啊。   钱妈突然就恍然大悟了。   她忙激动地迎了颜欢进来,姑娘长姑娘短的,明明颜欢介绍了赵成锡姓赵,她却是只唤他“姑爷”。   颜欢:……   她请了颜欢坐下,端了茶给颜欢喝,说:“姑娘,这是乔军长特地从办公室拿回来的,让我招待姑娘和姑爷的,家里都没有的。”   又说,“姑娘坐这边,这边垫子软,小心那边坐着不舒服。”   ……   闵素华,乔振豫还有韩延安分别从厨房和书房里出来,见钱妈那么激动的样子都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乔振豫咳了一声,唤颜欢“欢欢”,叫了赵成锡,道:“你们这么早过来,本来还打算去接你们的。”   颜欢笑道:“知道你们军人早起,不怕打扰你们。”   乔振豫的神色便放松了许多,他给颜欢和赵成锡介绍钱妈,闵素华还有韩延安。   颜欢就依次叫了一声“婆婆,阿姨,韩营长”。   然后拿了自己带的点心出来给钱妈,道:“婆婆,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点心,我以前在农场学来的手艺,跟你们京市的风味不一样,你拿去尝尝。”   又把钱妈给激动的!   ……颜欢不知道钱妈听了外面太多关于她的“青面獠牙”的传言,所以不知道钱妈暗地里为了这事替乔军长和她妈还有她暗自神伤感叹了许久,这一见到她反差太强烈,所以颜欢着实不太明白钱妈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然后颜欢还送了乔军长不少的礼物。   衣服,靴子,手套,虽然不都是她亲手做的,也是亲自挑的。   虽然她也没打算认这个爸,像别人家的父女那样相处,但其实颜欢也没觉着乔军长欠了她的,他送了她那么多东西,她总要回报的。   乔振豫自然是格外的高兴。   饶是他严肃板着脸惯了,众人还是能看见他眼睛里的喜色。   还没到吃饭时间,钱妈端了许多的水果和点心上来,跟颜欢道:“姑娘,军长知道你喜欢吃水果和点心,大年三十去大院后勤部那边特别跑了一趟,什么稀罕的水果和点心都要了一个遍,哎哟,我还从来没见过军长这样过,往年他可是什么都不往回拿,分给他的他都不要。”   乔军长很不自在地又咳了一下。   颜欢伸手拿了一个切成一般的紫色外皮黄色内囊的水果,拿小勺子试了试,道:“这个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钱妈也不知道啊。   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百香果,”   乔军长道,“听说是从南边那边运过来的。”   颜欢不是个会不自在的人,钱妈又特别激动,简直是逮着什么都说上一会儿,把乔军长对颜欢的重视表达一番,能称赞颜欢的机会也绝不漏过,一会儿客厅里就热闹了。   等钱妈听说颜欢竟然是西州大学的大学生,还是第一批高考考进去的,再听说这一次她来京市是入围了教育局工业局还有文艺局联合举办的服装设计大赛,来参加设计展览的,那更是又惊又喜,一激动就道:“哎哟,这些事就应该说出去,狠狠打那些人的嘴巴,说什么我们姑娘青面獠牙,又粗又野的乡下丫头……他们哪家的闺女有我们姑娘这么厉害,就站出去,也把他们衬成了渣子啊!”   她这话一说出来,颜欢赵成锡乔振豫都看向了她。   旁边的闵素华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什么青面獠牙又粗又野的乡下丫头?”   乔振豫沉着脸问道。   “这,这……”   钱妈一时尴尬,那些不好的话污耳朵,她可不愿当着颜欢和她爱人面前说,更不敢跟乔军长说。   颜欢笑了出来,道:“是外面一些传言吧,婆婆,没事的,有什么你也跟我们说说乐呵一下,我跟你说,我啊,自从……嗐,就是自从我下乡开始,外面关于我的流言就没断过,为着这事,我踢断过好几个人的腿呢……不过青面獠牙还是第一次听说,挺稀奇的。”   多数都是说她狐狸精的……   众人:……!!!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钱妈觉得踢断腿什么的,铁定是听错了。   不过她听颜欢这么说,就忿忿道:“还不是外面那些八卦婆子,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天到晚听到风就是雨乱咧咧……哎哟,下次再听到,我就抽他们嘴巴子……”   还是没说到重点,不过经的多了,颜欢其实也能猜得个大概出来。   她正想再调侃两句,门铃却响了。   钱妈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短发利落的中年女人,身边还跟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   两人进来,中年女人手上捧了个果盘,跟钱妈打了声招呼,看到客厅里有客人有些意外,尤其是目光落在了颜欢身上更是定了一定,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心中不由得都起了些波澜。   她身边的小姑娘看着颜欢更是不由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钱妈看她们打量颜欢,立马就挺直了背骄傲道:“田副团长,采翘,那是我们军长的姑娘,现在在西州大学读书,是去年高考高分考进去的,这次过年是一个大赛拿了奖,作品在博物馆展览,顺便就来看我们军长的。”   田副团长田秋红她闺女顾采翘:……!!!   她们被震的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就在她们目瞪口呆又不停打量颜欢的时候,闵素华已经迎了上来,请了田秋红和顾采翘过来坐下。   田秋红是大院顾参谋长的爱人,也是他们陆军部队文工团副团长。   顾采翘则是她跟顾参谋长的小女儿。   田秋红坐下时已经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她道:“是我们家老大,昨儿个大年初一的从南边回来,带回了不少那边的土特产这些果子什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吃个新鲜,我就装了一果盘,拿过来给你们尝尝鲜……没想到会见到乔军长你姑娘也在。”   她说完笑了出来,道,“颜欢姑娘长得可真俊啊,我在文工团工作这么多年,见过的水灵姑娘一茬一茬的,也没见过像颜欢姑娘这么俊的。”   哎哟,可真稀罕人。   ……她有点职业病,看见长得俊的姑娘就会想这在舞台上可多么光彩夺目。   “是啊,我们姑娘不仅长得好,还能干,”   钱妈立马接着道,“她去年高考可考了五百多分呢,那时候是不知道,进了西州大学,就她的分数,就是京大也进得!而且她做的衣服可是拿了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大奖,元宵节就在咱们博物馆展览呢……不仅衣服做得好,还会做点心,”   她说着就推了桌上一盘水晶梅花糕到田秋红和顾采翘面前,道,“田副团长,采翘,你们尝尝这个,这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   众人:……   众人差点被钱妈的骄傲闪瞎了眼。   田秋红和顾采翘是真的惊讶。   毕竟这和传闻差得也太远了些。   然后田秋红看到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相貌气质竟然比韩延安还要英武出众的男人,问道:“乔军长,这是你部队上新来的军官?以前都没见过。”   不会是打算介绍给自家姑娘的吧?   “哦,”   乔军长介绍,道,“这是欢欢的爱人,姓赵,赵成锡,是赵硕量赵老将军的次孙,现在也在西州城那边。”   田秋红:!!!   外面的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乔军长失散的女儿被人养在了乡下,养得又粗又野,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所以就算是唯一的女儿,乔军长也不愿认了她带她回京市……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   田秋红带着女儿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家,都是东窜西家门,西窜东家门,没多会儿,不少人家都知道乔军长失散的女儿正在乔家。   那相貌,田秋红没说什么,顾采翘却是道:“我妈全文工团的姐姐我也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不过,哎呀,那个姐姐竟然这么早就结婚了。”   田秋红才补充,道,是已经结婚了,爱人还是赵老将军家的孙子。   众人:……   那心挠心挠肺的痒哦!   可是乔军长正在家,寻常人也不敢就这么贸贸然跑到乔军长家去找存在感。   然后反而是一些老将领,乔军长的老搭档老战友什么的,像是什么顾参谋长啊,罗师长啊,孙副军长啊,先后都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往乔军长家跑了一圈,明明说是去找乔军长下下棋杀两盘的,可去了谁也没下棋,无一例外的,或板着脸或笑眯眯地跟颜欢和赵成锡说了一会儿话,封了颜欢一个特别丰厚的大红包,“听说”赵成锡是赵老将军的孙子,还问一问赵老将军好,这才在乔军长赶客的眼神中背着手,再装模作样的走了。   还有一些老头子老太太来的也不少。   颜欢就在乔家这么坐了小半天,感觉把这军区大院的关键人物都认了个遍似的。   当然,收红包也收的手软……   她心里嘀咕,这真的成吗?   钱妈特别高兴。   那脑袋仰着都没落下过,道:“成,怎么不成?就得收着,哎哟,给少了都不成,这可是过去十几二十年的红包……”   说着不由得又伤感起来。   颜欢:……   反正颜欢这去了乔家一趟,手袋里的红包都堆成一扎一扎的了。   她回到宾馆往桌上一倒,再随手打开一封,吓了一大跳……哎呀,早知道还是住那个三十八钱一晚的宾馆好了……   赵成锡:……   不过颜欢也有些头疼。   托了钱妈的福,估计现在乔军长那个军区大院满大院的人都已经知道,她参加服装设计大赛拿了大奖,好多作品元宵节那几天都要在博物馆展览厅展览……哎哟,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挤过去看,万一她最后要是没得奖,那可不是太没面子了!   她第一次竟然也担心起面子问题来了!   不过颜欢离开之后,顾参谋长倒是又寻了乔军长说话。   他问乔军长,道:“老乔,我看你闺女跟外面传的可都不一样,那赵家的财产房产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你可得小心着些,虽然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赵家的东西,政府归还也是正正当当地跟着政策流程归还,但你牵扯了进去,还是得处理的谨慎些,不然对你的影响可不好……你听听外面都传成啥样了?”   乔振豫皱了皱眉。   他道:“传成什么样了?”   顾参谋长就把外面传的颜欢仗着他的权势,对外放话要独吞赵家财产房产的事说了。   乔振豫默了一会儿,才淡道:“欢欢是有自己主意也有自己分寸的人,你也说那本来就是赵家的财产,那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干涉。”   顾参谋长:……   老乔,你能不能有原则点? 第89章 气势不能弱!   时间过得很快。   赵成锡在年假之后又特意请了两个星期假,原本是打算这段时间陪着颜欢好好逛逛京市,然后等元宵节展览过后再一起回去。   不过集团那边却不肯放过他,知道他来京市,没批他的假,倒是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收集整个京市水利系统的信息,最好能跟京市水利局见个面,因为集团接了个大项目,是南边一个新建大城市的水利建设项目,让他做设计的前期准备工作。   所以结果就是,原本说好的放假,赵成锡倒是比在西州城还要更忙了些。   一边要做项目,一边要挤出时间陪颜欢出去玩,一边偶尔还要应付一下亲戚。   好在颜欢自己也忙。   过完年节前几天的假,颜欢去过一次展览厅,结果自我介绍认识了大会主办方之后,就被他们抓了去,因为他们看到她寄过去的设计还有真人照片时间跨度有两年,他们就抓了她想让她再提供更多同系列的作品,他们表示,想要重点推出她的这两个系列,一个是结合国情,对现在大街上普遍穿的衣服的改装设计作品,另一个是古典和现代相结合的作品系列。   这里不是西州城,颜欢这两年的设计图都没带在身边。   还有各种用的顺手的小物件材料布料……虽然大会表示会给她所有她需要的支持,可就他们现在那忙乱的程度,颜欢有什么事还是自己默默解决了。   好在这两年设计和裁衣的工作从来都没停止过,所以很快就有了主意,虽然时间紧迫,还是赶在元宵节前做出了崭新的两个系列服装展览。   元宵节那日开展。   元宵去到大会的时候就见到了姚教授和梁冬水,还有院里其他几位老师以及参展的学生。   每个参展学生除了入围作品之外,一般还有两到三件的展览作品。   比如梁冬水,除了那件参赛的裙装设计,另外还有三件旗袍参展,三件旗袍各有特色,或绣艺精美,或设计典雅,或简单大方现在一些聚会场合也可以穿,可见设计人在传统服装和绣艺上的造诣。   只是让全院老师震惊的是展览厅最中心的一个长条形的特别展厅,两排人形模特穿着的系列服装设计展览,中间的竖排简介上,除了两个系列的各种模特造型,还有对设计人的介绍……这两排特意展出的两个服装系列展览,竟然都是出自颜欢之手。   整个大赛在现阶段只选出了入围作品展览。   但获奖名单尚未公布。   很可能是大会也会根据服装展览的效果和影响来进行获奖名次的调整。   但这两个系列的特别展出,很难不让人怀疑,颜欢会是这次大赛唯一的特等奖。   至少,前排是稳的了。   梁冬水一看到那两排人形模特身上展出的衣服,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在意的不是大会对颜欢的特殊待遇。   在意的不是颜欢有可能拿到大赛唯一的特等奖……不,也不是不在意。   而是……   她的手捏紧,嘴唇也紧紧抿住,眼睛死死盯着颜欢的那排衣服。   因为那排衣服,那个系列,传统古典和现代相结合的作品系列,打首的是颜欢原本的那一套冬裙装,那套冬裙装,跟梁冬水自己的那套,虽然设计理念和思路相同,但一个是呢绒修身的冬裙,一个是丝质轻逸的夏裙,梁冬水最后提交定稿和作品时又对原先相似的细节做了修改,所以即使设计理念和思路完全相同,两件衣服同时参赛,同时展出,却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还有一点,也是梁冬水的心机。   颜欢的传统服饰底蕴其实并没有她深,至少在绣艺和传统服饰设计上远超于她。   自己一件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夏裙,配上几件精致尽显传统底蕴的旗袍设计,高级感定会远胜颜欢,在这次比赛上拿得大奖的可能性很大。   可大会竟然给出了中心位让颜欢展出了两个系列的设计。   其中的一个系列,后面一排的设计,其中就有三件夏裙跟她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把她的那件夏裙放进颜欢的那个系列,绝对不会有任何违和之感。   她甚至感觉到别人看自己的异样眼光了。   这一上午来了许多人,有领导,有贵宾,还有很多妇女领导。   每一次,无一例外的,大会主办方都会领了他们,先给他们介绍颜欢的那两个系列展出。   更令人意外的是,明明那些外宾港商,他们带了翻译。   可颜欢竟然说出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梁冬水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的一个传闻。   就是颜欢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时候,学习并不刻苦,经常往家跑,所以传出不求上进,只靠着有钱有权的老公养的流言。   还奇奇怪怪的,整天学习没什么用处的英文……那时候国家还没有提出改革开放,大家就算是学外文也是学俄文,可她却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学英文……   原来一早就用尽了心机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可上次自己问她,如果有机会去国外留学,她会不会留在国外,她还跟自己说什么“不会”……   她看着颜欢侧了脑袋,微笑着跟一位外国华裔企业家用英文交流着,指甲差点掐进手心里。   她转头就看到另一边站在一个偏僻展柜旁的赵成锡。   她一早就看到是赵成锡陪着颜欢过来的。   不过今天上午颜欢要招待那些过来参展的领导贵宾,两人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但梁冬水却注意到,不管什么时候,颜欢的这位爱人的关注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颜欢。   不知道这个爱自己妻子爱到这种程度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处心积虑的,一直谋划的都是想离开他,去国外,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是作何感受?   颜欢为什么能有这个待遇,能在别的学生只可以展出两三件辅助作品的时候,却在整个大会这样的中心位置展出两个系列的作品,风光都快不亚于各人展览了……她很难不怀疑这背后有她爱人家族的手笔。   她的爱人也很有背景。   说起来也很爱她。   可是如果她请求他这么帮自己,他绝对是不会肯的。   他家里人更不会肯。   梁冬水的心绪复杂,这一上午,虽然也时有来宾过来她的作品前,赞美她,跟她交谈,可她哪怕强打精神,状态也明显差了许多。   一直熬到上午结束,大家一起吃完饭。   姚教授带着两个人在博物馆后花园里转转,梁冬水终于忍不住,当着姚教授的面质问颜欢道:“颜师妹,我承认我的设计思路受了你的启发,但传统古典和现代市场的相结合,弘扬我们国家的传统服饰文化,本来就是这次大赛的主题和目的之一,只能说是你的设计启发了我,却绝算不上剽窃你的设计,我甚至为了避开和你的冬裙设计细节上的相似点,修改了我最初版本的设计。可是你,”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知道我的设计基础是布拉吉夏裙和传统旗袍的结合,你却私下做出一系列类似结合的夏裙设计,然后提交给大会作出中心展览……你真的不知道这种行为是什么吗?又不知道做出这件事之后对我的影响吗?”   说着她的眼睛都红了。   如果没有颜欢这两个系列的展览,如果颜欢只提交了那两件军大衣的设计,那么这次大会最契合主题的经典设计应该是她的设计,那么全场的焦点应该很可能也是她的设计……大奖肯定会是她的。   颜欢静静看着她。   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有仔细看我的展览后面的简介牌介绍吗?那几款夏裙,我在前年夏天和去年夏天就已经做过类似的设计,实际上,我的铺子,更是直接帮人做过这些衣服了。大会邀请我做这个系列主题的设计展出,我曾经的设计,我自己做出的衣服,为什么不能拿出来展出?”   梁冬水气得脸和眼睛一样发红。   “你,你胡说,”   她咬了咬唇,眼睛已经涌出了泪意,道,“谁能证明你以前已经做过类似这样的设计?如果是这样,当初我们一起给姚教授提交设计稿,你看到我的设计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分明是你不忿,觉得我的夏裙走了和你东裙设计的一条路子,才故意做了那几条裙子,故意在大会展出,恶心我,打压我的设计的!”   偏偏她的设计的确是受她启发,明明被恶心了,却不能跟大会提出抗议,举报颜欢抄袭她的作品。   “你觉得你被恶心了,被打压了?”   颜欢耸了耸肩。   她神色清淡甚至带了一些傲慢,似笑非笑道,“那我也一点不会觉得抱歉,我刚刚已经说过,你没有仔细看我的展览后面的简介牌介绍吗?那上面明明贴了好几张真人穿了那几套类似夏裙的照片……西州城离西部的红星农场离得远,你可能不知道,就你所谓的布拉吉夏裙和传统旗袍结合的设计,去年夏天的时候,因为我的设计,去年夏天,在红星农场和方圆几十里流行了一整个夏天,虽然我也没做多少件,但那边好多裁缝都仿做了,但凡家庭条件还算宽裕的人家,姑娘们都人手一件……你要不要去查一查那些照片的拍照时间,去问一问那些姑娘们,她们的衣服还在不在她们衣橱里?”   梁冬水:……   随着颜欢的一句又一句话,梁冬水的面色也是一寸一寸的变白了,直至苍白如纸。   ……其实她的这个设计的确是受了颜欢那件冬裙的启发,参考了她的设计理念和思路。   但以布拉吉为基础,却是她去年暑假去她爱人驻地,坐火车时偶然看到一个姑娘的裙子,就是一条改装了的布拉吉,简单大方了许多,但细节之处算不得多精致,显然是一些裁缝做的时候自己修改的,她当时还想,可能是为了省布料,不过倒是也挺别致。   上次想着怎么修改设计时,脑子里就闪过那条裙子……   可她哪里想到,哪里想得到……   “那你为什么不说,上次我跟姚教授提交了修改的设计方案时,你为什么不说?”   她看着颜欢,嘴唇都在发抖,道,“那时候你就在谋划着今天了吗?看着我出丑?”   这样的心机,何其之深。   颜欢挑眉。   她看着梁冬水,道:“我为什么要说?你看了我的设计,就修改了自己的设计,拿出跟我相似的设计方案,大大方方的跟姚教授说的确是受了我的启发,参考了我的设计方案,还用了相似的细节……我还要配合你的步子,帮你完善你的设计不成?”   “我为什么要就着你,让着你?”   颜欢轻哼了一声,“你是我什么人啊?”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   前面赵成锡已经过来,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   先前吃完饭姚教授说带她们两个到花园里面转转,让赵成锡一会儿再过来领颜欢走,赵成锡估计也没什么事,就在前面等她们。   颜欢就转身冲站在一旁,一直凛着脸沉默着,一声未出的姚教授,鞠了躬,道:“姚教授,我爱人还在前面等着我,我先跟他出去一会儿,下午回来再找您。”   说着转身就往前面赵成锡的方向过去了。   可是她转过身刚走了一小截路,后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停下,传来梁冬水的声音。   梁冬水道:“那你爱人知道吗?你这么处心积虑地,从大一刚入学就开始苦学英文,为了学英文甚至不惜放弃各门基础课的成绩,然后进入姚教授的研究室,终于寻到了这次机会,在展览大会上大放异彩,吸引了众多外商的注意,想必大奖不会少,也一定能拿到出国学习的名额……你这么处心积虑,想必早就做好了打算,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的爱人,帮助你逃离你的原生家庭,帮助你在下乡地立足,开铺子,再帮助你考入大学,直到今天的展览大会,他一路这样的帮助你,但你却处心积虑地,只是拿他做踏板,谋算的却是最终离开他……你的爱人,他知道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颜欢抬头瞅瞅就站在前面几步远,这会儿面色已然已经有些不好看的赵成锡。   再回头看梁冬水……心道,她可真是故意的啊。   先前不说,故意等自己走了,快到赵成锡这边了,她才追上来说上这么一番话,哪里是说给自己听的,分明就是说给赵成锡听得嘛。   她瞅了梁冬水两眼,轻哼了声。   然后回身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赵成锡身边,伸手挎上了他的胳膊,微抬了下巴,理直气壮道:“他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这些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可不关你的事,不管我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他总是支持我的,你很羡慕嫉妒恨吗?要不是你也已经结了婚,你这么挑拨离间我们夫妻关系,我还要以为你觊觎我的爱人呢?怎么,你心里想的难道什么都是瞒着你爱人的?你们关系不和谐所以就也来挑拨我们,想让我们夫妻跟你们夫妻一样同床异梦?哼,那我告诉你,可要让你失望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说着就拉了赵成锡的胳膊就走,道:“走吧,不要理会神经病。”   梁冬水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气得哟!   眼泪可总算是“啪啪啪”的掉了下来。 第90章 她又不缺钱花   等颜欢和赵成锡离开了,梁冬水还留在原地掉眼泪。   姚教授看着颜欢和赵成锡离开,再看向留在原地的梁冬水,皱了皱眉,走上了前去。   梁冬水性格沉静冷傲要强,一向都不是脆弱的性子。   她这样受尽了委屈,又羞又恼又气又屈辱着掉眼泪的样子,就是姚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道:“你是觉得很委屈,还是很屈辱?”   梁冬水死咬住唇没有出声。   “冬水,”   姚教授慢慢道,“你是一个很有天分,也足够努力刻苦的学生,能够在艰苦环境下上到大学,在即将毕业之际恰逢改革开放,机会机遇都不会少。你跟颜欢一样,都是我很器重的学生。说实话,当初你拿出了跟颜欢冬裙相似的设计,我不是高兴,而是震惊且失望的。哪怕你当初拿出的是跟你最后提交的作品一样,只是沿用了颜欢的设计思路和理念,而没有任何相似的细节,我也不会那么震惊和失望……你当初拿出部分相似的设计细节,目的不就是要逼退颜欢的冬裙设计方案吗?”   “你从一开始,就盗用了颜欢的设计思路和理念,还想用小心机逼退她相似的设计方案提交,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真诚对人,而是用了心机想让颜欢退让。可是,”   “她为什么要退让?那是她的设计,她的灵感。你自己就是做设计的,当知道灵感和灵气对一个设计者来说,有多重要。”   “最后,你更是万万没想到,大会不仅接受了她两套设计作品的入围,还特地为她劈了中心位置为她展出两个系列的设计作品,而其中竟然还有和你类似的夏裙设计……你恼羞成怒,先怒她竟然耍了心机直接盗用了你的设计作为她的设计进行系列展出,在她告诉你那些夏裙她早在去年夏天就已经设计出并在铺子里热卖时,你又恼怒既然如此,当初你拿出你的作品时,她为什么不早些跟你说……”   “她为什么要跟你说?在你先对她耍了心机,用了她的设计还想要逼退她时,就已经与她竖敌,为什么还要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还要对你退让,对你推心置腹帮助你?”   “因为你们同在一个研究室,因为你是她的师姐,应该念及一些同门之情吗?”   “冬水,是你先把同门之情踩到地上的,为什么觉得她应该念及同门之情让着你?”   姚教授一句一句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破了梁冬水的脸面。   她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   她数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数次又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像是狡辩,都那么无力。   “你还在校园,”   姚教授最终叹了口气,道,“冬水,我说过,你是一个有天分又足够努力的学生,你将来还有无限可能和无数的机会机遇,上进和有野心都是好的,但却不要因为一时的激进和欲望做出错误的选择。启发和盗用是两回事,不怀好意的心机更是不可取。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这一向都是我的理念,这一次,就当是一个教训,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你也不必太过沮丧。”   姚教授顿了顿,淡道,“她的系列展出对你是有影响,但那本就是她的,她应得的。至于你,如果你提交的是原先的设计,效果怕是还不如现在,你已经受益了,只不过受益有限,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没有逼得颜欢逊你一筹而已……但你仔细想想,那些,是你应得的吗?”   姚教授说完就离开了。   她惜才,又毕竟培养了梁冬水两年多,是她自从回到学校之后就一直最为器重的学生。   所以就是在刚刚说这些话之前,她都是抱着希望能点醒她,让她走上正路的……可是刚刚那番话说话,她的心好像突然就又冷了,只觉意兴阑珊。   有野心并且为了强烈的野心已经踏出道德第一步的人,又有谁能绑得住呢?   姚教授离开,梁冬水愣愣地,脸上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还有泪迹未干,冷风刮过,有一种皲裂的疼。   她麻木地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后面一个木头长椅上,只觉心里一阵一阵发慌。   ……刚刚她在姚教授面前对颜欢发难,原是觉着,这件事,姚教授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她当然知道姚教授“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的性格,也知道她欣赏上进有野心有天分的学生,所以当初她取了颜欢的设计思路,就直接设计了那款夏裙拿了出来……果然,姚教授什么都没有说。   还有今天,姚教授看到颜欢那个系列展览的时候,明明就皱了一下眉,眼神也是惊讶怀疑的。   刚刚姚教授特地支开颜欢的爱人,叫了她们过来,应该也是让她们直接把话说开。   所以她把话说开了。   她质问了颜欢。   却没想到最后一个一个响亮的巴掌却打在了自己脸上。   到这一会儿,她想到的都不是什么委屈屈辱了,她想到的是,她要怎么办,才能挽回自己在姚教授那里的形象。   因为她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她是没有打算回邺城驻地的。   如果这一次她不能借着大赛的机会出国,她就必须留在姚教授的研究室读研究生,这样以后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可想要留在姚教授的研究室读研究生,并不只是看考试成绩,姚教授愿意接受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当初,明明颜欢期末考试在大一新生里面名次在后面,可是颜教授说要她,那就是要她。   提出抗议,被羞辱,被退学的是乔真。   “梁小姐,对吗?”   就在梁冬水身上热一阵冷一阵地想着后面她要该怎么做,该怎么挽回自己在姚教授那边的形象时,一个带着些古怪口音,但却也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梁冬水一惊,差点跳起,回头,就看到一位中等身材的外国男人正含笑看着她,十分绅士的样子。   她忙起身,急促地擦了擦眼泪,冲这位外国男人用英文道:“你好,道尔先生。”   她记得他,这位是全世界知名服装品牌MV的亚洲区代表。   先前在展览会场的时候,他就曾经跟她打过招呼,用英文称赞过她和她的设计,但这场合,每个人过来也都会称赞一番。   他跟她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在她的设计作品面前停留了数分钟,可是后面她却看到他在颜欢的系列展览前面驻足了甚久,拍了许多的照片,又和颜欢用英文谈了很久……显然他对颜欢的兴趣远大过她。   “梁小姐,你设计的作品令人印象深刻,”   道尔先生笑道,“事实上,也远比颜欢小姐的设计要更有文化底蕴,更有收藏价值。”   梁冬水一愣,抿了抿唇,有些狐疑和警惕地看向了他。   事实上,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颜欢的设计,说的好听点是传统和现代的结合,借用传统的优雅设计,增添日常流行服饰的美感,实际上就是迎合市场,让传统低俗化以迎合大众的口味。   可是这话从这位先前明显对颜欢更感兴趣的道尔先生口中说出来,不能不让她心生狐疑和警惕。   而且,她没想到这位道尔先生竟然说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而他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突然跟自己搭话,是不是听到了她刚刚和颜欢的对话?   这让她的脊背不由得挺了挺。   道尔先生一笑。   他显然看出梁冬水的狐疑和警惕。   但他并不在意。   他慢慢道:“不过也的确,颜欢小姐的设计更有市场价值。但市场的熟悉和抓取,这些都是可以训练的,我们公司也有大批的人才善于此道,但一位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精英专家,却并非那么容易寻得。”   “梁小姐,我们公司对你非常有兴趣,不知道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加盟我们公司……听说你已经大四,就快要大学毕业,如果梁小姐愿意加盟我们,我们公司会愿意在梁小姐毕业之后,提供梁小姐出国学习的机会。”   在梁冬水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又笑了笑,递给了梁冬水一张卡片,真诚道,“梁小姐可以慢慢考虑。另外,这次大赛的获奖名单,虽然我们公司没有能力左右全部名单,但大会也会征询和尊重我们的意见和评价,我们一定会为梁小姐争取最大的荣誉的。”   梁冬水又是一震。   为她争取最大的荣誉?   那一刻,她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个意外的惊喜砸中。   不敢置信又晕眩。   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接住那张卡片。   她紧紧捏着那张卡片,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一些,平日的灵敏和理智也回来,抬头跟对面蓝眼高鼻的男人道:“我以为你对颜欢小姐的设计更有兴趣。”   “我的确对颜欢小姐的设计很有兴趣,”   道尔先生笑道,“因为我说过,颜欢小姐的设计更有市场价值,她是一个很善于抓住市场需求,在美学和市场还有实用性中达到最佳设计效果的设计师,很有天分。不过我也说过,对市场的熟悉和抓取,是可以训练的……我们公司人才济济,如果你加盟我们,也会有专门的人协助你配合你,设计出最佳的作品,以你深厚的传统服饰文化底蕴,有了我们的相助,你能达到的成就,绝对会比她要更高更长远……你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最闪耀的一颗服装之星的。”   “而且我也很欣赏你,欣赏你的勇气和野心,还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道尔先生慢慢道,“这种魄力,是一个杰出的时装设计师必需的,也是颜欢小姐身上所欠缺的。她太安于现状,不求进取,目光也太短浅了。”   事实上,他已经跟那位颜欢小姐表达过邀请她加入他们品牌,共同开拓华国的市场。   却没想到那位小姐竟然根本不加考虑地拒绝了。   且说回颜欢。   颜欢挽着赵成锡的胳膊离开,可是出了这后花园外面人来人往都是人,颜欢还是很自觉的从他胳膊里抽出了手,转头看他。   赵成锡的脸绷着……不仅是脸绷着,刚刚颜欢挽着他的胳膊,当然知道他这会儿身体也紧绷着呢。   刚刚那个姓梁的的话,到底还是对他有一些影响的。   那个姓梁的可真是太坏了。   颜欢恨恨地磨了磨牙。   枉她之前还觉得她只是太有野心,一门心思想出国想得都迷障了。   她知道很多之前受过一些磨难,往上之路步步艰辛的人,是一门心思想出去国外的。   人各有志,这也没有什么。   ……可是算计人不成恼羞成怒,就挑拨别人的夫妻关系,这,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就是坏了!   也就是她跟他已经结婚两年,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都非最初可比,只要她哄一哄,不至于影响两人的关系。   可但凡两个人之间缺乏一点信任,说不定就被她挑拨成功了。   或者,至少挑拨出一丝裂缝。   如果她这次获奖,就有出国参观学习的机会……说不定他就不乐意她出去,她要是坚持,裂缝就越裂越大……哎呀,说不定那个姓梁的的目的就是这个。   真是太坏了!   她拉了拉他的手,带了些撒娇道:“我们回去吧。”   赵成锡看她,道:“为什么?你不是很忙?”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颜欢笑,道:“大会并没有要求每个参赛的人都参加展览的,况且我们已经在这里一上午,该见的人都见了,什么情况也都知道了……你没看到好些人,分明就是乔军长他们那个军区大院的人,个个都是来看我是不是青面獠牙的,我可不想再留在这里像是大猩猩一样被他们参观评头论足了,还是走吧,过两天等没热闹可看了,你再来陪我仔细看看别人的作品。”   赵成锡看她是真想离开,这才点了点头。   赵成钢知道自己弟弟和弟妹需要,特地把自己的车子借给了他,所以两人回去也方便,开车回宾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回了宾馆赵成锡的脸还绷着。   回了房间赵成锡脱大衣,颜欢就直接上前抱住了他。   他顿住,瞅她,道:“你心虚什么?”   颜欢:……   她轻哼,十分无赖道:“我哪有心虚?我这不就是看到你不高兴,想要哄哄你吗?哎呀,你不会真信了那个坏女人的话吧?”   赵成锡的手顿了一下,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伸手把她揪开,继续脱了他的大衣,挂到了衣架上,看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才过去伸手帮她把她的大衣脱了,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把衣服挂上了衣架,这才回头看她,道:“我不信她,不过,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当然不会信那个女人那么低劣的挑拨离间。   只不过,在今天,他看到她笑着跟众人介绍她的作品,身上的光芒真是光彩夺目,他承认他有些吃味,就好像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珍珠突然大放异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样……可是他也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他想的是,他要怎么在她成长这么快的时候,能够在她光芒越来越盛,吸引更多人的目光,也会引得更多人觊觎的时候,能够一直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任何人也不行。   陪着她一起,去寻找她母亲去世的真相。   说实话,他是受到震动的。   不仅仅是为了她失去母亲,为了她的难过。   而是,他看见了一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姑娘,是怎么在无数双有形无形的手的拨动下,被折磨逼迫至死的。   他看到了她的痛苦和绝望,作为一个母亲的无助和绝望。   他也看到乔军长即使身在高位,因为未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了痛苦和阴影之中,永失所爱,即使找回女儿,也想要亲近而不得。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怎么想没有用,而是他怎么才能一直做到这一点。   他伸手拨了拨她额角的头发,道:“你说什么,我信你说的。”   颜欢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一甜,就扑入了他怀中,道:“我没有想要出国,我学习英语只是因为很多书和时装杂志都是英文的嘛,我喜欢什么都能看懂的感觉……唉,偶尔出国看一下学习一下也是可以的,不过最好是你能陪我一起的,我自己去也太没有意思了。”   哎呀,她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依赖他了。   也不是依赖,就是有他一起,好像生活会更有意思一样。   “嗯,”   他的大手按着她的脑袋在他怀中,道,“那我下次陪你一起去。”   颜欢在他怀里闷笑。   在哪里她不能好好生活好好赚钱呀,可是这么好的男人却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   而且她就是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里就很好,她为什么要去了国外就留在那里,那里有什么她想要的吗?学习也没必要留在那里啊……她是想要做自己的设计,自己的品牌,像今天那位道尔先生说的,替他们公司和品牌做设计,打开华国的市场,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又不缺钱花,贪他们的那份工资! 第91章 资本的角力   接下来好几天颜欢也没再去展览厅,一直到第四天中间人少的时候去看了看别人的设计。   仔细看了一天下来,获益还是颇丰的,要是有机会和设计学生交流,获益就更多了。   因为每个人的背景地域不同,作品的风格和细节都会有所不同。   很多微末的细节在书本上都是学不到的。   第一天人多,找颜欢说话,并且问她对未来的规划和打算的人也多。   其中包括一些外商港商投资商。   她都是表示现在才大一,接下来的时间主力还是放在学习上,设计和做衣服是她的兴趣爱好,会继续在业余时间做一做。   几位外商就表达了华国改革开放,他们有意开拓华国市场,问颜欢有没有意向加盟他们,正在读书也没关系,她只需要负责设计,生产销售市场调研等等其他的事情他们自会安排,设计的工作量也不大,每个季度只需要几款设计就可以了,给她开出的工资更是十分丰厚,除了基本工资比正常的工人都要高上一倍不止,还跟她表示,只要投产的设计都会再给一笔额外的设计费。   给的条件真的是非常丰厚了。   当然,对她也有限制。   只要她跟他们签了合约,她在合约期内,所有的设计作品版权都属于所属公司,颜欢不得私自再替其他公司做任何作品。   颜欢毫不犹豫地都婉言谢绝了。   第四天她再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多,很多都是普通的市民,还有国内业界的一些厂商。   颜欢没有特意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找她搭讪的人不多。   不过她又见到了那位美国MV亚洲区代表道尔先生。   这位道尔先生第一天就找她攀谈但被她拒绝。   没想到时隔四天,他竟然不放弃又过来找她说话。   这一次因为人不多,说话的时间宽裕些,这位道尔先生又跟她谈了更多细节。   跟她表示,如果她加入他们品牌,她一定会得到他们最好的报酬和培养,而且她的外形十分好,他们可以立即安排她穿上她自己设计的作品登上世界级的时尚杂志。   颜欢:……   谢谢,但她表示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道尔先生再次被拒绝。   当晚专门接待外宾贵宾的京市大酒店内,道尔先生去到酒店二楼的吧台,看到来自港市的纺织世家子林家梁先生。   道尔先生上前搭话,表达他们MV集团想要在华国开创一个轻奢服装品牌,主要针对的是华国未来的市场,问林家梁有没有兴趣合作。   林家梁笑着用英文道:“颜欢小姐答应你了?”   道尔先生找颜欢搭话,他其实就在旁边,所以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具体的虽然没有听到,但看得出来这位MV代表对那位颜欢小姐很感兴趣。   其实林家梁对她,或者说对她的作品也很感兴趣。   他知道道尔先生为什么找他合作。   因为MV集团的亚洲生产线就是林家负责的。   林家虽然手握着港市最大的三家纺织厂其中之一,但并没有自己的服装品牌,都是替国外一些大品牌提供纺织原料布料然后做生产。   他们已经有很长的合作历史,MV想要在华国开拓市场,找他们林家合作也就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这次林家梁来这边去各大城市转了一圈之后却有了新的想法。   林家不可能一直做低端的生产工作。   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创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品牌,进入这个庞大的市场。   道尔先生听到林家梁说颜欢,神色就淡了淡,道:“这次大赛上才华横溢的学生很多,她虽然优秀,却并算不得底蕴最深厚的那一个,其他的学生,雕琢一下,肯定能比她更好用。”   不过才是一个大一学生,主意和性格都这么定,并不好掌控。   林家梁摇了摇手上的酒杯,笑道:“但大赛的冠军只有一个,这次的大赛在华国的影响很大,能签到冠军,对开拓华国的市场很重要。”   但冠军也就是特等奖只有一个。   看大会对展览的安排,这个冠军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道尔先生面色一沉。   他当然知道这个冠军的头衔对进入这个市场的重要性有多大。   这也是所有想进入这个市场的投资商都对颜欢感兴趣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她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还因为这次大赛的冠军头衔,甚至她的长相,加以利用,会是最好的广告。   他道:“获奖名单还没下来,这件事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获奖名单会在展览最后一天的下午揭晓。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晚上,初步名单应该已经有了。   第二天,也就是展览的第五天,道尔先生找到了大会的主席,跟他表示,他对大赛梁冬水同学的设计印象十分深刻,也深受触动,觉得她的设计完美的展示了贵国传统服饰文化的精髓,并且又和现代服饰完美融合,认为她的设计才能最好的体现此次大会的主题,如果将她的作品在国外展出,定能引起注目。   他表示,如果梁冬水的作品拿到冠军,他将联系现时国外销量最广影响最大的两家时尚杂志,对华国的改革开放,这次大赛,还有梁冬水的设计做专题报道。   另外,会将梁冬水的系列设计作为他们MV品牌今春的首打设计推出,在几个国家展出,并且他们已经在跟港市林氏协商合作,共同投资开发华国的服装市场,这也绝对是本次大赛对国家改革开放政策最好的回应了。   一系列的操作简直要把大会主席砸晕。   可是大会主席还是理智的。   他道:“可是我们大赛评审已经进行投票定下了特等奖和后面奖项的名单,后面二等奖三等奖稍作调整尚可,但特等奖是大家一致投票同意的,这个不可能更改。道尔先生……”   “你说的是颜欢小姐吗?”   道尔先生的嘴角划过一点淡淡讥讽的笑容,道,“我不知道颜欢小姐的背景有多深厚,但说实话,颜欢小姐的设计的确贴合贵国的国情和市场,但在传统服饰文化底蕴上,却远逊于梁冬水小姐的设计,我认为梁冬水小姐的设计更有高级感,也更能彰显贵国深厚的传统服饰文化,她为冠军,在国际上的反响一定会更好,更得到认可。主席同志,你是专业人士,想必对此应该能深为认同。我认为贵国这样规格的大赛,不应该为设计者的背景所左右。”   主席先生:……   主席先生其实并不是专业人士。   至少不是服装设计专业的专业人士。   他只是教育局派过来统筹这个大会的领导。   不过对于道尔先生指责说颜欢是凭借背景才会被评为冠军这事他还是严肃表达了绝无此事。   颜欢同学绝对是凭实力得到大会专业评审的认可才会被评为冠军的。   道尔先生似笑非笑,显然并不相信。   大会主席很无奈,可两个人还要靠着翻译沟通,他只能简单说“这件事我们会慎重考虑”,然后就将道尔先生的提议拿到了评审委员会讨论。   道尔先生提出的条件的确十分吸引。   如果能实现,也能给这次大赛交上一份非常漂亮的成绩表。   很多人都动了心。   只是很明显,道尔先生提出这些的条件是让梁冬水小姐拿到此次大赛的冠军。   “其实我觉得道尔先生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梁冬水同学的传统服饰文化底蕴相较颜欢同学的确更为深厚。我觉得,梁冬水同学获得特等奖,颜欢同学获得一等奖,也能说得过去。”   其中一位评审委员道。   “我不同意,”   这时评审委员中一位京大的老教授冷着脸道,“什么是我们华国的传统服饰文化底蕴?他一个外国人知道什么?他指定要求梁冬水同学为大赛冠军,这其中分明就有猫腻!将梁冬水的设计系列作为他们MV品牌今春的首打设计推出……什么意思?梁冬水的设计已经是属于他们MV品牌了吗?很明显,梁冬水这是已经将自己的设计给卖给了MV品牌。那说起来我们大赛的冠军特等奖是梁冬水同学,是不是他们MV品牌在对外推广的时候说是他们MV品牌的设计拿了我们华国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的冠军特等奖?!”   众人都是一凛,竟然忽略了这一层。   可是就算是这样,道尔先生提出的这些条件也十分让人心动。   另一位评审就笑了,道:“道尔先生是商人,他给出这些条件,当然想拿到最大的利益,但我们也不能就让他拿住,什么都听他提出的……他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进入我们华国的市场,做的那些说出来是给我们大赛提升国际影响力,其实也是为他们品牌做广告,这样的话,就有谈判的余地。他想要特等奖,我们不想给,但我看我们给个一等奖二等奖也是可以的嘛,这样就算梁冬水签了他们MV品牌,在国际上说出去,他们MV品牌签的这位同学只拿了我们大赛的一等奖二等奖,我们还有更好的同学他们想签却签不上,对我们大赛岂不是更好的宣传?”   大家心里一松,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可是没想到先前那位京大的老教授又提出了反对。   “不行,我不说什么商业什么市场,我们只说梁冬水同学的设计,”   他冷冷道,“她的设计的确不错,但是我们最终评选的获奖名单并没有她,为什么?因为大家的眼睛都看到,她的设计分明就跟颜欢同学的冬裙设计撞了,这也就算了,但颜欢同学展出的那个系列,几条夏裙跟她那条夏裙的设计,也不过就是一些细节不同,她的刺绣技艺让她的设计看起来高级了一点而已,但撞了就是撞了,把她的那件裙子塞进颜欢的作品系列简直是丝毫都不违和!而且她跟颜欢同学是同一个研究室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剽窃了颜欢同学的创意和灵感……不要说时间前后问题,大家都看到了颜欢同学给出的照片和那些衣服的设计订单时间,想要深查并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   众人其实并没有忘记这事。   只是不是人家道尔先生看中了梁冬水的设计,而梁冬水的设计如果不撞上颜欢的作品,其实的确够格拿到一个奖项的。   所以为了两全,有人就想将这事含糊过去。   但偏偏姚老教授不同意。   把这层面纱给揭了开来。   众人好一阵沉默。   “老郑说的的确有道理,”   沉默中,一位年轻一些的评审委员道,“说起来这事又提醒我们这两位同学都是姚清苑教授的学生,想必姚教授对这两位的设计始末最为清楚,要不我们也问问姚教授的意见吧。”   姚教授资历深在业界的声誉也很响。   原本大会是邀请了她为大会评审委员会的委员的,但因为她有两个学生参加此次大赛,为了避嫌姚教授才推拒了的。   但现在她这两个学生的作品引起了争议,问问她的意见也算是调查一下两个学生设计为什么会相撞,也是应该的。   这也有助于他们做最后的决定。   大会主席让人请了姚教授过来。   出于对姚教授的尊重和信任,大会主席并没有跟姚教授隐瞒请她的缘由,包括道尔先生看中梁冬水,很可能跟她已经达成私下的协议,所以提出丰厚的条件,以换取梁冬水同学的作品拿到本次大赛的冠军也就是特等奖的事说了。   大会主席叹了口气,道:“我们委员会讨论过了,其实最好的处理方案是特等奖还是归颜欢同学,梁冬水同学拿一个一等奖或二等奖,以她作品本身来说,也是够拿这个奖项的……相信只要经过谈判,道尔先生就算是不满,最终也会接受,可偏偏梁冬水的设计跟颜欢同学的作品撞了,两个人又是出自同一个研究室,要是两个人同时拿了大奖,恐怕会引起业界不少微词,就是对姚教授您说不定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一个研究室一个教授名下,两个学生拿了相似几近雷同的设计包揽了特等奖和一等奖。   这事传出去,绝对不好听。   不管是对学生,学校,导师还是大会,都不是一件好事。   姚教授的面色铁青。   她允许梁冬水提交修改后的夏裙设计给大会,又支持颜欢将两套设计方案都提交给了大会,是因为她知道梁冬水会修改两人设计的相似细节,就算两人都交上去,对梁冬水的名次会有影响,但问题却并不大。   这也是她想借此机会给两人一个教训。   直到她在大会上看到颜欢的系列展出,看到颜欢那几条说是过往设计的夏裙。   才觉得事情有些失控,也知道梁冬水这一次大赛肯定与奖项无缘了。   也是因为这个,梁冬水的反应才那么大,那么失控。   彼时梁冬水哭着求自己,让自己施压让颜欢撤出那几条夏裙的展出。   否则就是对自己这个指导教授的影响都不好。   但那样对颜欢来说是不公平的。   那是颜欢自己的设计,为什么要退让?   所以她给了机会让她们对话,也任由了事态发展。   其实等于是在此次大赛上,放弃了梁冬水。   但如果梁冬水经此一事能得到教训,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你自己的始终不是你自己的,剽窃得了的,你永远不知道被剽窃的那个备了什么后手,让真相公布于世。   你逃过一次两次,但最终肯定要受反啮。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又会有这个反转。   梁冬水竟然搭上了MV品牌的道尔先生。   姚教授年轻时候是在国外留的学,在国际大品牌做过,也自创过自己的品牌。   对这些大品牌内部的一些猫腻和手段再清楚不过。   “不行。”   她再没有犹豫,冷声道,“这位道尔先生为什么看中梁冬水?他们想签颜欢而不得,转而同梁冬水私下达成协议……难不成还真是看中梁冬水才华横溢,设计出众吗?我看他们看中的分明就是梁冬水和颜欢相类似的设计,只要梁冬水拿了此次大赛的特等奖,再经过他们一系列的包装宣传,颜欢的整个系列设计只要稍作修改,最后怕是都会成为他们MV品牌的设计,进入我们华国市场的头站!这算盘打得还真响!” 第92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姚教授的话让大会主席和评审委员会委员们神色都是一凛。   他们结合前面京大老教授和姚教授的话,再审视这位道尔先生提出的一系列看起来吸引人的条件,顿时就发现这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位道尔先生简直就拿他们大赛作了一个影响盛大全国性的宣传,而且以后还可以一直拿着做他们在华国市场宣传的招牌,这算盘真是打得不要太响!   奸商果然是奸商啊!   “我们是服装界第一届全国性的设计大赛,在我们国家服装界历史上都是有重要意义的,其公正和奖牌的含金量远比几个国外的杂志封面要更为重要,而且他口说无凭,只说帮忙联系,就这样,我们的大赛冠军就由他来说了算?真是何其荒诞!”   京大老教授道,“我们要的国际影响力是要凭我们的实力拿到,而不需要借助他们MV品牌,否则反而降低了我们的规格和格调!”   这回,都不等再询问姚教授,众人心里因为对道尔先生这样的算计,还有梁冬水私下和道尔先生签下协议,还跑来找他们要冠军的行为,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   大会主席问姚教授梁冬水和颜欢设计相撞的事。   他们还是相信姚教授的人品,如果知道这事,定不会相瞒的,否则如果是对梁冬水心有偏袒,想要两个人都得荣誉的话,姚教授完全可以让颜欢撤掉她系列展中和梁冬水相撞的那几件夏裙,在刚刚他们咨询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也能顺水推舟说,那就让颜欢拿特等奖,梁冬水就算不拿一等奖,拿个二等奖和三等奖也成。   可是她还是直接挑明了这事。   姚教授听了主席询问这事,默了默,还是道:“梁冬水的设计的确是受到了颜欢设计方案的启发,她最初的设计方案原本是一条旗袍,就是展览中粉紫的那条,她在见到颜欢的设计方案之后做了修改。但彼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的那套夏裙颜欢在之前就已经设计并亲手做出来了,光只是那件夏裙和颜欢的冬裙设计虽然设计思路相同,但并不冲突,我们大会上采用这条设计思路的作品并不少……而且,”   她叹了口气,道,“她在提交方案之前,应该也不知道颜欢早就已经设计出那个系列的夏裙。这也是我作为指导教授监督的不够严格的缘故。”   她也自以为是了。   这事情的确是有些意外。   最后主席送走了姚教授,委员会又作了一番翻来覆去的讨论,大家争论了一番,再进行投票,可总算是定下了最后的获奖名单。   大会定下获奖名单之后没去寻道尔先生。   道尔先生见他们没再寻自己反而心放了下来。   ……一般这样的大赛,在面对这样优厚的条件时,很难不妥协的。   他见过,甚至掺和进去的大赛多了,有哪个大赛的获奖名单不是由资本决定的呢?   道尔先生信心满满。   因为看了节目单,展览闭幕暨颁奖晚宴时间很长,后面肯定还有后续的应酬活动,所以在展览的最后一天他也没再去会场,就留在了宾馆休息。   中午在吧台他又遇到港商林家梁,就又兴致满满地跟他谈起合作的事情。   林家梁看他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得惊讶,道:“你终于说服了颜欢小姐,还是大赛那边同意了你提出的人选,是哪一位,这么幸运,得到了你的青眼?”   已经到了最后一天下午,名单都定出来了,道尔先生也不再隐瞒。   合作总要给些诚意不是?   况且上次他找林家梁谈,他没有一口应下,显然是有其他的心思。   道尔笑道:“跟颜欢小姐同门的梁冬水小姐。”   他说着就把自己应承大会的条件跟林家梁解释了,然后笑道:“我已经跟梁冬水小姐谈过,让她以这个传统服饰和华国正在流行的服饰做一个结合,快速做一个系列设计,我们会给她出一个专题展览,就先从你们港市起始,到欧洲我们的分部,再到我们美国的总部,最后的终点站将回到这里,华国的花城,那里的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开始推行,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高,离你们港市也近……听说华国已经在准备就在你们港市旁边建立一个经济特区,我十分期待那边的发展,所以打算暂时就在花城成立工作室,作为我们新品牌亚洲区的办公地点。”   道尔洋洋洒洒说了许多的畅想。   他甚至为了吸引林家梁,让他们投资建厂,还提出跟MV品牌总部申请,分出新创立的这个旗下品牌百分之十五的利润给林氏。   林家梁听着道尔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的说着,一边晃着手上的酒杯无可无不可的慵懒听着,一边心里却是吐槽,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心眼呢。   我出钱,我开厂,我请工人,我管理,你就扔个样子,我给你生产。   就那样子也是你坑蒙拐骗几乎无成本搞过来……连大笔的宣传推销费用都省了,国家级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的总冠军,各大商场谁不吃这名头?   ……敢情你左右逢源坑蒙拐骗一番,就能一拨一拨的钱捋走,我们这些卖力的就吃些渣渣?   您可算计得真精啊!   “噼里啪啦”得都砸人脸上了!   可也不得不承认,这鬼佬实在也有些本事。   他瞅着道尔洋洋洒洒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一张巧笑嫣然,宜嗔宜喜绝色的脸。   那个名叫颜欢的姑娘可真是可惜了。   那位,可真是美貌和才华兼备。   可是她不懂依着改革开放的规则,那就是个资本运作的市场,她一个学生,想要坚守自己的设计,创立自己的品牌,何其的艰难。   他心里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也试图劝说她跟自己合作,提出的条件比这位奸猾的道尔要优厚和公道多了,只是同样被那姑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根本无意替别人的品牌做设计。   哪怕作为创始人之一也不成。   展览闭幕仪式暨颁奖典礼终于在众人各色的心情和心思召开了。   特等奖一个,一等奖两个,二等奖三个,三等奖五个,一共十一个人。   依照惯例,先颁三等奖,再颁二等奖一等奖,最后才是特等奖。   获奖名单一个一个公布,掌声一轮一轮的响起,在颁发特等奖之前,把大会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此时梁冬水没拿到任何名次。   颜欢也还没有拿到任何名次。   众人神色各异。   姚教授神色沉重,众人欢笑着,都不时看上颜欢一眼,除了那些知道些内情或者知道道尔先生找过大会的那些人,他们都默认着,此次大赛的特等奖一定是颜欢了。   颜欢坐在赵成锡身边,浅笑着,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和异样。   而坐在旁边不远的梁冬水,手心潮湿着,已经全都是汗,指甲也已经狠狠掐进了手心。   ……虽然道尔先生已经跟她说过,但她还是很紧张,非常紧张。   微微侧头就看到道尔先生微微举了酒杯,冲她含笑颔首致意。   梁冬水读懂了他的眼神,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些。   再转头看颜欢那张白玉雕刻般的侧颜,狠狠咬了下唇。   可梁冬水不知道,她和道尔的互动,看颜欢的那一眼,面上所有的神色,都落入了就坐在她前面的姚教授眼中。   姚教授的面色愈加沉了下来。   “最后,我们宣布我们此次大赛的特等奖,”   台上主持人拿着话筒笑吟吟地继续主持着颁奖礼。   她笑道,“虽然我们的特等奖很多人肯定已经猜到了……但是,这还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会主席只给了我这个信封……让我打开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着话筒打开了信封,拿起来,再次宣读道:“最后我们宣布,我们此次大赛的特等奖是,西州大学,工业设计学院,染织美术系的,颜欢同学!”   “咔嚓”一声,梁冬水紧握的手,小指的指甲终于掐断在了手心。   一阵遽痛。   她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台上主持人。   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欢笑声。   她看到颜欢站起来,看到她笑着跟那些跟她道喜的人致意,再看她随即笑着上台领奖,看到她跟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再说感谢大家的话,说辛苦这段时间为大赛付出许多的老师们,工作人员等等……   她听得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什么火烧着。   ……如果不是期待太大,或许她还能接受,可经过了这几天的煎熬和期待,这一刻,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低下头,看着酒杯里红通通的葡萄酒,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失态,一滴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了下来。   她什么奖都没有拿到。   没有拿到奖还是好的。   关键是她回去学校将要怎么面对?   她一直是系里最优秀的学生,她的设计并不比颜欢差,甚至她自认还要更胜一筹,可这才是最要命的,颜欢拿了特等奖,她却什么都没有拿到,别人一定会打听为什么……那她撞了颜欢设计的事情就会被翻出来。   “不过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次能够入围我们大赛的作品其实都是全国数千万大学生设计作品中选出来,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我们评审委员会忍痛选了刚刚获奖的那些作品,但也看到了很多各具特色的作品,也都应该有一个奖项,所以除了刚刚颁发的特等奖,一等奖二等奖还有三等奖,评委们又选出了几个特别的奖项。其中有最佳民族服装设计奖,陆晓同学,让我们恭喜陆晓同学。”   大家再没有想到后面还有一些特别奖,虽然不像前面有名字的奖项有奖金有奖杯,但却也是一个荣誉。   接着便是又一轮的欢喜热闹。   主持人陆续颁了几个奖项,最后又道,“好了,现在我们还有最后一个奖项,是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梁冬水同学!”   梁冬水一直低着头,听到主持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还麻木着,还是身边的同学推了推她,笑道:“冬水,是你呢,还不上台领奖。”   她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像是正被人架在火上烤。   可这个时候,她还能不上台不成?   只能僵硬着步子上台,僵硬地给主持人和颁奖老师鞠躬,领了奖状,再机械地下了台,回到自己位置上。   ……她从来也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林家梁跟道尔先生同台。   他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幕。   他看到道尔先生在大会宣布特等奖获得人时一下子变了的脸色,几次差点拂袖而去,也亏他竟然忍耐了下来。   他心里好笑。   看到梁冬水领了“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下来,他转头就跟道尔笑着道:“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倒是的确合适她,她设计的旗袍很有韵味,还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姑娘,道尔先生,你们新成立的花城工作室,还打算签下她吗?”   道尔看到林家梁脸上的幸灾乐祸,恨不得把那副笑给撕下来!   他咬牙切齿道:“林先生,咱们是合作伙伴,他们背信弃义,糊弄了我,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林家梁面对道尔的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也不恼,“呵呵”笑了一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道尔先生,这里是华国,有华国的法律和规则,我们想要在这里投资赚钱,总要尊重主人家的法律和规则……咱们虽没得到什么好处,但也没损失什么不是?至少学了个经验,咱们以后还要长期在这边做生意,这样的经验教训,想必以后对我们怎么做事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他说着往颜欢的方向看了一眼。   谁说对我来说没有好处的?   你没得逞我就有好处啊……虽然一时被这位颜欢小姐拒绝了,但她才是个大一学生,他们想要在这边投资办厂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将来说不得就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急什么?   他再瞅一眼道尔,真想给他再扔一句华国的经典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人哪,太过急功近利还是不行的。 第93章 找上门来   道尔是个商人。   商人在打开一个新市场时总是会遇到很多的挑战和障碍。   所以在大会主持宣布特等奖获得人时那一刻他虽然真的是非常愤怒,恼怒。   但那愤怒的情绪在和林家梁说了几句话之后还是很快地克制了下来,然后就慢慢散开了些……虽然心情还是不妙,但理智总算是回来了。   在颁奖礼之后,甚至已经可以自如地跟众人觥筹交错的应酬,虽然那笑容底下的脸实在不怎么好看。   林家梁轻哂了一下,扫了一眼此刻低着头羞愤不已的梁冬水,慵懒道:“那那位梁同学,还签吗?”   “签,为什么不签?”   道尔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她的才华还是有的,端看怎么用而已。人才,我们一向都很重视。”   想要进入这个庞大的市场,总要用熟悉这个市场的人。   不过他这么说着,却没再往梁冬水那边看。   到晚宴结束,更多的是在和获得一等奖的南州大学的那名学生和她的导师攀谈。   颜欢晚宴结束就跟姚教授还有身边的人打了招呼就跟赵成锡回去了。   梁冬水离开之前转头看了一眼道尔。   就看到他正和获得一等奖的那名南州大学学生微笑热诚地说着话,好像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兑现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也或者,那个学生跟他私下也早有接触?   “走吧。”   姚教授冷着脸道。   梁冬水咬了咬唇,转头跟着姚教授走了。   回到招待所,跟其他教授和学生道了“晚安”,姚教授却是跟梁冬水道:“你到我屋子里来一下。”   梁冬水心里一跳。   她这时候才突然想到,颜欢拿了特等奖,自己拿了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可是一晚上,姚教授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的神色。   哪怕是回应别人的恭喜,也只是应酬着,笑容并没有达到眼底。   她惴惴不安地跟着姚教授去了她房间。   姚教授请她坐下,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到梁冬水的桌子上,道:“你的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是根据你最开始的那款旗袍设计评比得来的,这一次,二等奖和三等奖里面,有好几款设计作品,都是传统服饰设计,你的设计绝不比他们的逊色,如果你提交的还是原来那款,或者你只是稍作修改,变得更休闲更轻便一些,拿到的,也绝不止一个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你还会赢得很多专家行家的认可和赞美……你后悔吗?放下心里所有的包袱,也不要虚情假意,你仔细想想,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   梁冬水愣住。   她张了张口。   事实上,她一直都是个激进同时又冷静清醒的人。   她在看到道尔跟那个一等奖的学生热络交谈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一颗弃子。   虽然不甘心,她也必须接受。   她在跟着姚教授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该怎么跟姚教授挽回。   现在姚教授主动问她,就证明她还并没有放弃自己。   她低下头。   也越发的清醒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道:“我会仔细斟酌我自己的设计,至少多设计几款方案出来,征询你和颜师妹的意见,鄙弃跟她相似度高的那款,这种情况下,颜师妹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大,后面直接提交了几款跟我相似的设计作展览。”   姚教授点头。   她道:“前两天,道尔跟大会提出丰厚的条件,以换取你拿得特等奖。”   梁冬水放在大腿上的手一紧,猛地抬头看向她,但对上她像是洞悉一切的眼神,心里一颤,又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来。   抓着衣服的手抓得也越来越紧。   “冬水,这就是你想要的?”   姚教授看着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个道尔说,将会将你的作品登上国际最流行的时尚杂志封面,将会将你的作品作为他们MV品牌下一季的首推作品进行时装秀……你那一件夏裙和那几件旗袍吗?你应该很清楚,旗袍在国际上的受众有限,我要是猜的没错,他私下或许已经跟你提过,让你照着你的这件夏裙风格,或者仔细记下这次大赛展览的优秀作品特色,设计一个系列出来吧?”   她静静看着她,慢慢道,“你怎么设计?那个系列,颜欢的那个系列吗?还是博采本次大赛的众家之长,加上你传统服饰和绣艺的特长,糅合出一个传统与现代碰撞的设计?”   梁冬水的面色慢慢白了。   姚教授冷冷道:“一个这样的开始,你难道想象不出你跟他们签约之后,未来的职业方向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梁冬水抬起头,看向姚教授,可是对上她的眼睛之后还是受不住似的避开了。   眼睛酸胀,又有泪意涌出来。   “你回去吧,”   姚教授道,“不用给我答案,你要给的,是你自己。”   梁冬水再张了张口,她想跟姚教授保证说,她不想,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是想要出国留学,想要受人仰视,走到世界的顶端,做一个最杰出的服装设计师。   ……她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   那些不是她想要的。   只是她没得选择的时候,为了达到目标才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可是她知道姚教授的性格。   她说不想要她的答案,就是不想要她的答案。   她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梁冬水近乎麻木地离开了姚教授的房间。   第二天大家都坐了火车回了西州城。   这次颜欢和赵成锡没坐飞机,而是跟大家一起走的。   虽然除了颜欢和梁冬水,其他人都没有得奖,但大家并没有介意,能够入围,再过来参加展览,就已经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了。   一路上大家都在说说笑笑,只有梁冬水一直都有些沉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一来梁冬水一向都是沉静有点傲寡言少语的性子,二来大家都或是入围参加展览和比赛学生,或是指导教授,他们都看到了梁冬水和颜欢撞的设计,结果颜欢拿到了特等奖,梁冬水只拿了一个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这件事搁在谁身上怕都会不好受,所以大家也就都当看不见了。   当然也有不敏感的学生觉得这事颜欢做得挺不厚道的。   毕竟是同门师姐,梁冬水既然已经提交了那件夏裙设计,颜欢后面展览就不该拿出那几条相似的夏裙,而且那些不是参赛作品,只是系列展览,她换上两件就行了,也不影响她拿特等奖,又能避免伤了梁冬水的颜面,让人揣测,让梁冬水难堪,也绝了梁冬水拿到好名次的路。   不仅是不敏感的学生,就是坐在姚教授对面的一位老教授都觉得颜欢做的不厚道。   太锋芒毕露,不给人留一线了。   颜欢大一,还没开始上专业课。   老教授对颜欢的认识一次是乔真的事件,一次就是这次大赛的事件。   而梁冬水大四,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   老教授跟梁冬水已经有几年的相处经验,中间梁冬水还曾帮他做过一些项目。   在一众爱搞活动不爱学习的学生中,他对这位沉静刻苦,做事仔细到位的学生印象还是很好的。   梁冬水一路上的郁郁寡欢老教授都看在眼里。   他对梁冬水这次与大奖失之交臂也十分可惜。   ……他是搞中国传统服饰研究的,说实话,也对梁冬水更为欣赏,觉得她比颜欢底蕴深,专业知识扎实,又有绣艺功底,反正是要比颜欢这个大一新生要强的。   车厢没人时,老教授就摇了摇头,跟姚教授道:“姚教授,这个颜欢,虽然有些才华,但也太张扬不给人留余地了,而且这次的事,你也太纵着她了,明明知道梁冬水同学提交的作品了,后面又给大会寄了几条跟梁冬水类似的作品……你看到了,就应该让她立即把那些作品撤了,这事,引了多少人议论,对你,对咱们学校声誉都有影响,更别说对梁冬水同学的影响了!”   说着又是摇头,“这个学生,真的是太张扬太狂妄,她这样的性格,你不压着点,将来总要惹出更大的事。”   姚教授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抿唇,道:“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裙子本来就是颜欢同学先做出来的,撤,真要撤,也是该梁冬水撤,为什么要颜欢撤?就因为梁冬水的作品在参赛,颜欢的只是辅助展览,她就要把自己的设计拱手让人吗?我们服装设计界的原则可不是这样!”   一句话就把老教授给堵住了。   “可是梁冬水也没有故意抄袭!”   老教授梗了一下,就道,“为了大局,让颜欢退让一下不应该吗?”   “真相就是真相,原则就是原则,”   姚教授冷着脸道,“这次要是退了,才会惹出大事。”   这次颜欢要是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退了,那梁冬水分分钟可能凭借那条夏裙拿到大赛大奖。   再经MV品牌的一系列手段宣传运作,那那整个系列的设计就是梁冬水的,就是MV品牌的了。   姚教授眼中闪过厌恶。   但这些她却一点不想跟对面的老教授解释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年纪大了,是不可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思想和原则的。   “咔嚓”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是颜欢。   她笑吟吟的,道:“时老教授,听说您在编撰一本传统文化服饰的图书,之前姚教授让我帮您校订,我有机会看了,其中有一块,关于中西文化的差异,以致在服装上的表现也有所不同那部分,我觉得非常适合我们姚教授的新书,加上去,定会让姚教授的新书内容更丰富上一层。反正要我觉得,您那本书那部分内容又不是重点,删掉也没所谓,不如就删掉,给我们姚教授用可行?这样省了我们姚教授力气,还对我们姚教授新书评奖大有助益,反正这事对你也没有多大影响,不是两全其美,能给院系带来更多声誉和荣耀不是?”   时老教授听了她这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对颜欢的无礼无耻张扬也愈发不喜,生气的敲了敲桌子:“你这是怎么跟我说话的?我写的书,就是我写的书,什么对我没有影响就删了给姚教授用,你这个学生……”   “那不就得了,”   颜欢耸了耸肩,打断他的话,道,“你也知道你自己写的东西不能说因为给了姚教授效果更好,对院系影响更好就要让出来送给姚教授,那我自己的设计,自己的作品,为什么就要为了梁冬水,或者为了你说的其他理由撤出来?更何况,这事你说对我没有影响,我觉得对我影响可大了呢!”   影响她赚钱啊!   时老教授:……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无礼又蛮横,这个学生简直了!   他气哄哄地转头看一眼姚清苑,竟然发现姚清苑这时候的表情一反之前的冷脸,竟然是含笑着,一脸欣慰的表情!   这对师徒!   时老教授气得不行,转过头去再不想理面前这对师徒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颜欢是收获满满地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她得了全国性的服装设计大奖,一时之间,恭喜的恭喜,探望的探望,还有看热闹的看热闹,总之来找她的人真的是十分之多。   而她之前说影响她赚钱,这事的确是真的。   这不,她拿了大奖,就有人送钱来了。   是红星农场裁缝厂厂长兼生产部的主管梅主管。   半年前颜欢离开农场时颜欢把自己在农场的裁缝铺交给梅主管,两人就达成了协议,梅主管的裁缝厂不可以私自用她棕棕熊的标签,凡是绣上或缝上棕棕熊标签图案的产品,必须抽出百分之十五的收益出来给颜欢。   如果他想要继续跟她合作,所有她新设计的产品也必须抽出同样的收益,同时不可以一批打上棕棕熊标签,给颜欢抽成,另一批却不打标签,混合销售,或者第一批打开销路之后,后面就继续生产,不打标签等等。   协议是达成了。   不过这半年来梅主管却并没有来找过颜欢。   更没有给过颜欢一分分成或者设计费。   米月红还有归红英归主任她们偶尔会来西州城探望颜欢,所以颜欢对农场的事情知道的也很清楚。   尤其是米月红现在还是现在农场裁缝厂车间里的小组长。   裁缝厂早已经建起。   生产的除了一些农场工装劳动服还有农场小学的学生服这些农场自销的产品之外,同样也大批量生产了颜欢铺子以前生产的手袋钱包,但因为布料不再是颜欢筛检,而就是用了农场自场的粗布,也没有颜欢的时时创新,款式和感觉就单一粗糙了许多……当然因为不想给颜欢抽成,也没有绣棕棕熊的标牌。   听米月红说,最开始各大商场和公社也肯接受,但因为款式没有创新,很快就滞销了起来。   现在基本就不太卖得出去。   原先答应过一段时间升米月红做车间主任的承诺也没有实现。   可以想见厂子现在的效益。   并没有梅主管在开厂之前雄心勃勃预料的那么红火。   所以这不,听说颜欢竟然拿到了全国性的服装设计比赛的大奖,她设计的许多衣服还在首都的博物馆展览了好多天,最近脑汁绞尽地想着要怎么改善厂子效益的梅主管就找上门来了。 第94章 有人要离婚   梅主管是叫了归主任还有米月红一起过来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对上颜欢那样的性格,他真是怕自己受不了,气得拂袖而去。   他就不明白一个长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家,怎么就把钱字看得那么重……嗐,别人也看得重,但没人像她那样理直气壮,要求利益要求的脸不红心不跳,你不给还是你不对似的。   原本以为不用她也成,可这会儿他还是跑来找他。   梅主管摇了摇头。   再见到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大奖归来,梅主管只觉得颜欢更加容光逼人不可一世了。   明明那笑容真是格外的漂亮动人,偏偏梅主管看得脑壳子疼。   人家是周六下午直接上门的,颜欢只好在家里招待了几人。   颜欢给几人上了茶,招呼了归主任和米月红,就笑着跟梅主管道:“梅主管很久不见,您可真是稀客。”   梅主管牙疼式地抽了抽牙。   他道:“之前厂子新开,一直都忙,其实一直都想着过来找颜同志,却一直没找到时间来,这不,年后正好清闲点,就过来了。对了,听说颜同志刚刚才在全国性的服装设计大赛上拿了特等奖,恭喜颜同志啊,这也是我们红星农场的骄傲。”   颜欢笑道:“那也要多谢农场的支持,过去几年,农场一直都是我设计的后盾呢。”   梅主管:……   也不知道为啥,梅主管就是跟颜欢寒暄,也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   大家寒暄了几句就言归正传。   梅主管过来就是想要跟颜欢合作的。   他问颜欢在这次大赛上获奖的作品。   颜欢就拿了大会的册子给他看,那本大会宣传册,打开首页就是她那两个系列作品的介绍和图片。   梅主管翻了翻,就跟颜欢道:“我们想要生产这两个系列的衣服,可以按我们以前谈的,生产销售所得的利润扣除原料还有生产各种成本,分你百分之十五的利润。但你还要帮忙配合我们选购布料,技术支持所有的生产,还有配合后面我们必要的宣传工作。”   颜欢敲了敲桌子,看着梅主管认真道:“这可是很多繁杂的工作,我甚至对你们工厂的工人到底技术合不合格,别说能不能做出我要求的效果,就是基本的缝纫技术熟练度都不知道,就答应技术支持所有的生产?万一你们工厂工人缝纫技术不够,我还得负责对她们培训?”   梅主管老脸一热。   他心里未尝没有打这个主意。   厂子开了小半年,农场投了不少的钱和资源,但效益却十分不好,到现在还要倒贴工人的工分,这其中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跟纺纱厂不一样,工人简单培训一下,熟练一下就能干活,还能干的越来越好,可这缝纫技术,不是短时间说学就能学上的,大部分招过来的工人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缝纫基础,所以一开始根本就做不出什么符合标准的衣服和产品,浪费了不知道多少布料,几个月来做出来的衣服还是扭扭斜斜,多有瑕疵……也是这个原因,几个月下来,把原先颜欢攒下来的客户基础还有声誉都打了一个稀巴烂。   然后各大公社和百货商店一打听,哎哟,原来小颜裁缝走了,铺子已经关门,这红星农场裁缝厂早不是之前小颜裁缝的裁缝铺子了。   ……其实小颜裁缝考上大学去了西州城他们也都知道,只是后来铺子不还经营了半年吗?原来现在是彻底换汤也换药了。   然后厂子做出来手袋什么的再想卖去各大公社和百货商店,人家不但不接货,却连原先的订单都退了,道:“你们之前那批货都是问题,我们都被骂死了,还积压了好多在呢,你们不找我们,我们也是要找你们的,那些有问题的货,你们可得收回去。”   所以梅主管听了颜欢这话怎么能不心虚?   颜欢瞅着梅主管那样子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她又接着道:“还有,扣除原料还有生产各种成本,才分我百分之十五的利润,梅主管,你们厂子现在扣除了各种成本,有利润吗?”   梅主管:……   他觉着颜欢是在讥讽他,可是颜欢的表情认真,显然是真的,在认真的问他问题。   梅主管只觉得一股血涌出来又默默咽了回去。   这脸打得可真狠。   可偏偏还真是……现在厂子还亏损着的呢!   “那你想咋样?”   梅主管被臊得不行,也破罐子破摔了,直接反问过去道。   颜欢众人:……   这时归红英轻咳了一声,然后对颜欢道:“小颜,厂子现在经营是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我相信这些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加以时间妥善经营,事情肯定会改善的。”   她说着就转头跟米月红道:“月红,厂子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跟小颜师傅说说厂子现在的情况吧。”   米月红点头,然后也不顾梅主管的面子,把厂子现在的问题都说了。   包括工人缺乏缝纫技术,管理上混乱,为了降低成本都使用自家农场产的粗布,做出来的产品粗制滥造等等,简直听得颜欢牙疼。   颜欢瞅了一眼虎着脸,就算是黑也还能看出很红的梅主管,道:“梅主管,依我看,今天还是请您先回去吧,我会和月红好好谈谈,等我想好了这事,再和您谈?”   这一回去,下次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梅主管当然不愿就这么回去。   他道:“今天已经晚了,我们今晚也回不去农场,就住在这工程集团招待所里,你有什么要谈的,就今晚跟小米谈,明天就把这事订了吧。”   颜欢瞅他一眼。   这个梅主管,死缠烂打的功夫倒是有,就是没个人脸。   归红英忙在旁边打了打圆场,说了一些好话,颜欢这才点了点头。   正事谈完,归红英就跟梅主管和米月红说,她还有事要和颜欢谈,就让他们先回招待所,她一会儿也过去,这样也是下午先给颜欢一点单独考虑的时间,晚上大家再一起吃饭。   等梅主管和米月红离开了,归红英问颜欢,道:“小颜,你过年回来之后,有去看过你大姨吗?”   颜欢一愣。   大姨,赵兰珍?   从几个月前那次跟赵兰珍摊牌之后,她就再没去见过她了。   因为再没有见的必要。   不过也是,这两个月,就是颜红安也没来找她了,也没问她去京市参加比赛的事……看来颜家是发生了不少事。   没想到归红英单独留下来是要跟她谈这个。   颜欢沉吟。   归红英看了颜欢沉默的样子,轻声道:“我比梅主管和月红他们先过来,今天过来之前先去看过你大姨……小颜,你大姨她的状况很不好,她要跟颜组长离婚,现在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就是在农场中间有些年,很难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憔悴过。”   颜欢是个直接的人。   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当年归红英跟她母亲只是普通朋友,但她冒着风险,大晚上的从袁家村,冒着大雪,带走了她,带去了农场,依着她母亲的嘱托,把她送给了赵兰珍。   要知道,不说那穷凶极恶的村支书,就是大晚上冒着大雪坐牛车也要好些个小时穿过大山,都是有性命风险的。   她是欠她一份很重的恩情的。   还有之后在农场,她也帮了她数次。   所以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对她支支吾吾或者敷衍她。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说清楚这事时,归红英却是误会了她的沉默,接着道:“小颜,我知道,你大姨在你的事情上多有疏忽,以致你吃了多年的苦,也知道你因为当年你母亲的死,对她有所迁怒,但小颜,当年的事,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不管是你大姨还是你妈,都处境艰难……时过境迁,她已经是你这世上不多的亲人,她也是真心疼爱你,过去的,该放下的就放下,好好相处吧。”   颜欢侧头,没有直接反驳,只问道:“归主任,大姨她,这次为什么要跟颜东河离婚?”   归红英一愣,随即心里就是一松,肯问,就还是关心的。   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颜组长那个弟弟颜东亭和……颜桂芬,自从听说赵家的财产房产要归还,这两家就像蚂蟥一样趴了过来,你是知道颜组长的,他是个好人,心软厚道,颜东亭和颜桂芬,比他小上许多,父母又去的早,他一直都有些长兄为父的情怀,自觉对那两人有责任,这回两人手段用尽的趴了过来,各种卖惨……把你大姨气走之后,又是各种卖乖,俨然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颜组长心软了,觉得大家年纪都大了,想着能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各退一步,求你大姨回来,可你大姨却是不能忘记颜东亭对你二舅,还有颜桂芬对你做过的事,坚决要离婚,哪怕颜组长再退了一步,她还是没有松口……这一次,她真的像是铁了心了。”   “而且这回连红安都站在了你大姨这边,他说……他说颜东亭和颜桂芬是为了赵家财产才趴上来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像当年对你们二舅那样,为了赵家财产就对他妈做出什么事,退一步,简直是万丈深渊,这话说的,连卫安都犹豫了。”   归红英摇了摇头。   当年连那么困难的日子都夫妻一起熬过来了,没想到现在日子好了,却过不下去了。   红安那小子也像是中了邪一样。   “这样啊?”   颜欢突地轻笑了一下,慢慢道,“那日我跟大姨摊牌,她也没有要跟颜东河离婚,也还是继续一起生活着。”   “所以,当年颜东亭举报二舅,带人抄了赵家,最后还逼死了二舅,大姨没有迁怒颜东河,没有跟他离婚,但她觉得乔家羞辱了她,在害二舅的事上一定掺了一脚,她就迁怒了好几年都在部队的乔振豫,逼迫怀着身孕的我阿妈跟乔振豫断绝了关系,绝了她的生路。”   “当年你有跟她说过我妈临终前的遗嘱,请你把我交给她大姐之后,跟她说,等我生父回来,就把我交给我生父吧?”   她相信归红英应该跟赵兰珍说过。   因为归红英是局外人,对乔振豫并没有半点怨恨。   她没有理由隐瞒她阿妈临终前的嘱托。   归红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确说过。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颜欢却是举了举手,制止了她,接着道,“但因为颜桂芬的哭求,颜东河心疼妹妹的处境,大姨就把我送给了颜桂芬……就颜桂芬那家里的状况,还有,她跟颜东河也结婚多年了,颜桂芬还曾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过好些年,她对颜桂芬的品性真的一无所知吗?就把我那么送了出去,十七年不闻不问……她从农场出来,去了偏僻的袁家村拜祭过我阿妈,也知道乔振豫每隔一两年就会来拜祭我阿妈,那个时候,她也没想过被送出去的我的处境?她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心境在拜祭我阿妈的?不会还在想,乔家害死了你,乔振豫害死了你,妹子,我已经给你报仇了,因为乔振豫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他亲生骨肉,不知道他亲生骨肉受人糟践,生不如死了吧?”   “好了,后来我出现了,她知道颜桂芬一家怎么虐待我了……她也没有丝毫迁怒颜东河,明明当年是颜东河跟她保证,劝她把我送给他妹子,替他妹子解决家庭问题的,仍然是相亲相爱,家庭和睦,更别说什么离婚。”   “但现在,她终于提出要离婚了,为什么?”   颜欢再笑了一下,道,“因为这回颜东亭颜桂芬逼死的不再是二舅,抄的不再是赵家,虐待的也不是我这个外甥女了……因为颜东亭颜桂芬现在觊觎的是她手里赵家的财产,为了这些财产,可能要动的是她的性命了,所以这回她是真怒了,也知道绝对不能跟颜东河过下去了。”   “其实所有别人的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心安,她的愤怒能平息,所有别人受过的苦受过的累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生活能岁月静好……但威胁到她了,那就不成了,那就要离婚。”   颜欢静静看着归红英,道:“这样,你觉得我还要去见她,还要继续跟她姨甥情深,就为了让她心安吗?让她能在我阿妈的死和我曾经受到过的虐待中心安吗?”   归红英一时都被她的话给震住。   好一会儿归红英才苦笑了一下。   她想说,小颜,你这刀子,戳得也太深了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可这中间,隔的是亲生母亲的死,隔的是一出生就和生父失散,被人虐待了十七年,要不是……   她有什么资格劝她?   “对不起。”   她深吸了口气,道,“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颜欢笑了一下,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晚上约会了一起吃饭。   赵成锡也在。   桌上三个女人两个男人。   三个女人随意的说着话,两个男人中的赵成锡根本不理会另一个梅主管,全程都在颜欢身边,吃了点东西就照顾颜欢,吃个虾要帮她剥虾,吃个饼子还要帮她挑葱……被冷落的梅主管看得眼睛都要瞎了,再加上心中实在苦闷,就一个人坐着不知不觉喝多了点酒。   然后在一晚上也没怎么看过他,终于在一瓶酒空了的时候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梅主管一时激愤,端了酒杯就敬赵成锡,道:“赵队长,还是你厉害,你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厉害的老婆,说一句话她就能回你十句把你贬到地心,你有什么心思这还没动呢她就已经把你戳穿……你还得时时刻刻服侍她,你说说,你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就算是个天仙,也得过得发疯啊?!”   “呕,”   梅主管这话音刚落,那边颜欢却是捂着嘴作了一下呕。   原本听了梅主管的话皱了眉恨不得把梅主管一拳打醒忍着也准备怼上一怼把他贬死的赵成锡转头看向了颜欢,桌子上其他人也看向了颜欢。   “哎呀姐,”   米月红反应最快,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凉了?”   梅主管却是一下子勃然大怒,借着酒意道:“小颜裁缝,你这是有多看不上我,我就跟你爱人说句话你都要作呕,你……”   “啪”得一巴掌,旁边的归红英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梅主管的胳膊上,骂道:“成了,你发什么酒疯呢。”   要早知道这人喝完几滴酒就能变成个嘴上没把门的酒疯子,她怎么也不邀请她跟颜欢赵成锡一起吃饭。   赵成锡已经握了颜欢的手,问她:“怎么了?”   颜欢摇头,道:“就是闻不得这些气味……还有这酒味,太难闻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又跟米月红道,“你明天来找我。”   米月红忙点头应下,道:“成,姐,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赵成锡扶了她起身,冲着归红英点了一下头,都懒得理梅主管那神经病,就扶着她离开了。   梅主管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目瞪口呆,然后好一会儿才握着酒杯愤愤道:“闻不得这些气味,她嫌酒味难闻?她怎么不上天呢?”   天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归红英米月红:……   天哪,能不能来道天雷把这人给劈醒! 第95章 她在说什么?   上了车坐下,赵成锡才再问颜欢,道:“怎么样?”   颜欢摇头,道:“现在好了……哎呀,可能我就是见不得梅主管那蠢样,平时也不是那样啊,我的天哪,”   她笑道,“我一想到跟他合作还挺窒息的,又窒息又好笑。”   “那就别跟他合作。”   赵成锡道。   他想到今天晚上那猪头说的话就很不耐烦他。   而且红星农场又远,合作起来并不方便。   颜欢就笑了出来,道:“那也不至于,我平日里又不用见他,”   看赵成锡还是一脸不满的样子,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道,“这事我有主意,碍不着我什么事,但还是可以做一点什么,毕竟我是农场出来的,场长他们以前都对我不薄,好歹留点香火情……还有,这梅主管在农场这边也已经有几年了,他是下调过来早晚要调走的,要是我猜的没错,他这个任期完了,也就是下年可能就要调走了,到时候这厂子肯定会有别人接手的。”   如果是她的人就最好了。   将来她想要再做什么也方便。   赵成锡听她这么说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想想梅主管还是不喜。   颜欢看他这样再想想梅主管那傻样就又觉得有些好笑,道,“放心,那边的事我打算全部交给月红去张罗,不用我管的,也不用直接跟那人打交道。这边我主要是想先把铺子开起来,唔,这个学期可算是清闲点了。”   她说着就捂了捂胸口,叹了口气。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自从体质改变之后,她就对气味挺敏感的,但以前就是不喜欢,像这次这样直接因为酒味和饭菜味就引起生理不适的还是第一次……哎呀,因为习惯了这段时间都没有注意,不会是自己的身体又要发生什么变化吧。   “真的没事?”   他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和细微表情变化,皱了皱眉,问道。   但突然想到什么,心里就是一动,温声道,“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   哈?去医院看看?   颜欢忙摆手,道,“不至于,你知道我一向都对各种气味很敏感,就是有点讨厌那酒味,不至于要去医院……”   不是要让医生笑话她太娇气了吗?   “这段时间我们没做什么防御。”   赵成锡突然打断她道。   嗯?   什么防御?   颜欢有些疑问地看向他,这跟什么防御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答她,原先握着她胳膊的手却是滑到了她的小腹上。   颜欢一愣,随即小脸就红了起来。   ……她突然想到,她最近的小日子好像的确没来,已经迟了两个星期了,但因为最近一直忙,她以前有时也不准的,所以竟然都没有特别注意。   “唔,”   她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往他身上靠了靠,道,“好吧,那明天去看看。”   心情实在有些怪怪的。   第二天上午颜欢跟米月红打了招呼让她过来跟她说话,所以早上留在了家里下午才去的医院。   且说回梅主管那里。   梅主管平时其实酒量挺好,更是很少发酒疯,要不然也不能在市政做秘书。   可这晚大概是因为被颜欢两句话就戳破了他现在的窘状和困境,又面对众人的冷淡和他认为的“轻视”,心里太过苦闷,就喝成那样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醉酒后说的话第二天醒过来还记得。   所以第二天醒过来之后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跟赵成锡当着颜欢的面说的话,冷汗都掉下来了。   他虽心里对颜欢吐槽不少,但那其实是因为他每次跟颜欢交手都被她打压得又憋屈又郁闷。   他一直都是一个能干又精明的人,却次次在个原先他不太看得上的小姑娘手里被打得原形毕露,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心里怎么能不憋屈愤懑?   但憋屈归憋屈,愤懑归愤懑,他却是半点不敢小看颜欢并得罪她的。   尤其是在现在有求于她的时候。   所以这一醒过来,可不是后悔的想拿自己脑袋撞墙?   但自己干的事得自己收拾尾巴。   他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所以收拾收拾心情,一大清早的就跑去跟归红英道歉,道:“唉,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我昨天怎么就那么湖涂呢,归主任,您可不能不救我,甭管怎么样,您可得在小颜师傅面前帮我说说好话……男人喝完酒说的话那就都是,就都是……空气,小颜裁缝她人美心善,大人大量,全国大赛都拿特等奖的,胸襟气度远非寻常人可比,请您跟她说,千万别跟我这种粗人俗人一般计较。”   归红英:……   归红英真是见到他都没好气。   听到他这话也是越发好气又好笑。   她“嗤”一声,道:“小颜她的确胸襟气度远非你这种一喝酒就露原形的男人可比,跟你计较,她还没那闲功夫,一会儿月红过去跟她说话,咱们就别过去了,你还是好好洗洗你身上的酒味,也收收满腹的算计和打得“啪啪”响的小算盘,回头等小颜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就你那破厂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梅主管:……   梅主管那叫一个憋闷啊。   想曾经,他作为市政秘书下调偏远的红星农场,多意气风发,现在被两个女人轮流打巴掌,他还得自己伸了脑袋过去任由打骂。   哎哟……没办法,谁让他自己作的呢?   梅主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只能陪着尴尬的笑任由归红英嘲讽。   归红英这才解气,回头叮嘱了米月红几句也懒得理梅主管,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米月红也讨厌梅主管。   虽然那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也是就瞅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梅主管:……   颜欢上午见了米月红,先仔细问了农场裁缝厂的现状,缝纫技术基本尚可的有多少人等等,就跟米月红说了自己的打算,道:“衣服是绝对不会交给厂子里去做的,他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做到我的要求,让他们做简直就是糟蹋。我觉得厂子的现状,还是做些基本的东西磨磨工人们的缝纫技术再说。你计算一下那十几个技术尚可的工人,她们一天能做多少个手袋……农场那边我应该是不会再去的了,我打算全部交给你,你帮我监督,布料购买,生产,最后产品的检验和出厂,你每个月过来跟我汇报一次,然后我会跟你说下一步的打算,下一批的款式和产量,成不?”   这些米月红都能做到。   可是她苦了脸,道:“姐,这些我是能做,可是姐你不是要开铺子了吗?我想到你铺子里帮忙,我能不能帮你想想,再找个人一起干,这样我也能有大半时间在这边铺子里帮你。”   颜欢笑。   其实她这么安排是希望将来等梅主管走了,米月红能接手裁缝厂。   米月红心眼正,能干又够机灵,家里还有米老裁缝,在红星农场根基深,让她逐渐在厂子里有话语权   其实她心里还真有这个打算。   “这也不是不成,”   她笑道,“这事红莲也能帮忙做一些,但她太老实,我怕她算计不过梅主管,也压不住工人们。”   陈红莲是之前在农场时一直在她铺子里帮忙的一个姑娘,踏实能干就是心眼太实在,哪里算得过梅主管,但也难说,她一根筋,说不定梅主管对上她也会气死。   她笑着顿了顿,道,“我倒是想到了还有一个人能帮你,要是他肯帮的话,你肯定能轻松很多,就看你能不能搞得定他了。”   米月红狐疑地看向颜欢。   她脑子闪过一个人影,但又觉着不太可能,然后她就听到颜欢笑着道,“你爷爷,你要是能劝得动你爷爷帮你,这事就妥了大半了。”   米老裁缝技术好,在农场简直就是裁缝界的权威,有他去厂子里指导监督,哪个工人敢不听话?   就是梅主管也不敢撸他的胡须。   米月红:……   她想起她那个一说起小颜裁缝和她的裁缝铺就跳脚,再提起农场的裁缝厂就鼻孔出气“哼”一声,然后眼看着裁缝厂越办越烂,时不时就讥笑两声的爷爷……   “我尽力吧。”   她苦着脸道。   “你一定成的。”   颜欢笑着勉励她。   跟米月红说完话就是见梅主管和归红英两人。   因着昨晚的事,颜欢虽然懒得跟梅主管计较,但也是冷着脸,等人来了,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提出了合作的几点。   一,因着农场裁缝厂工人的技术不行,暂时不能做衣服,只能做颜欢指定款式的手袋,并且每天每个月做多少由颜欢控制,只有技术通过米月红检验的裁缝工才能裁做颜欢指定的手袋;   二,以后合作生产的手袋标签是“小胖熊”,除了这些指定的手袋,裁缝厂生产的任何产品都跟颜欢无关,不能挂“小胖熊”标签,不能拿颜欢的名义宣传;   三,“小胖熊”的生产布料选择和购买,裁制生产,质量检核由颜欢指派米月红全权负责,裁缝厂要及时拨款及提供支持,不可故意为难和拖延,另外技术管理方面米月红可请其他人帮忙,除了米月红请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能插手;   四,“小胖熊”手袋的出厂价格由颜欢决定,其他人不能插手,并且每个月销售出去的销售额分成百分之十五至颜欢的西州城棕棕熊裁缝铺,米月红,以及米月红请的相关人员,所有手袋生产原料,涉及的工人工资均有裁缝厂负责;   五,以上条款颜欢可根据需要再进行调整添加。   颜欢每说一条,梅主管的面色就要黑上一层。   到了最后,昨晚上发酒疯的愧疚和尴尬全没了,就又剩下了又气又恼又不忿了。   但颜欢才懒得跟他谈判,仰了下巴骄傲道:“没得商量,要不就这样,要不你就回去。我跟你说,想要跟我合作的人很多,裁缝厂,大小裁缝铺,甚至港商外商都多得很,提出的条件比你们能给的要优厚多了,我继续跟你们合作完全是因为我也是农场出来的人,对农场有深厚的感情,有心想要一步一步提升农场裁缝厂工人们的技术和生产力,这才选择跟你们合作的。不然你们想想,你们工人现在的情况,厂子亏损着还能维持多久?”   梅主管看着颜欢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气得嘴巴鼻子都一起歪了。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有拒绝的本事吗?   所以虽然憋得就快吐血了,还是签下了这个丧权辱自尊的合约,黑着脸拎着合约也不等归红英和米月红,径自走了。   归红英和米月红瞅着他那背影,实在忍不住憋笑,一个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干脆就扶着桌子笑得弯不过腰来。   梅主管先走了。   归红英和米月红却是留了下来。   因为说到手袋的生产布料,以前这些都是颜红安帮忙弄来的,这方面颜红安最拿手,还是找他最快捷简单也省钱,颜欢不想再去颜家找颜红安,就拿了几块布料给了米月红,拜托归红英带米月红去找颜红安,以后就由他们直接联系了。   让米月红跟颜红安谈妥之后再来找她,就让她们离开了,午饭都没留。   虽然颜欢就说只是简单说说话的事,赵成锡看她几乎谈了一上午还是十分心疼。   他道:“铺子的事要不还是再缓缓,你要是有了本来就应该休息,现在又要顾学习,又要顾农场裁缝厂的事,还要开铺子,哪有那么多精神?”   说了一上午颜欢其实也觉得有些累。   这对她来说以前真是从来都没发生过的事。   她心里有些发慌。   但还是嗔他道:“就你说的,是不是还不知道呢,你这样……万一不是,岂不是要很失望?”   他搂了她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那就是我之前努力的不够,后面再努力一点就是了。”   颜欢:……   虽然两人都想快点知道结果,但这事也没什么好急的。   中午赵成锡煮了饭,海带排骨汤,家常豆腐,红烧茄子,都是颜欢平时喜欢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竟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就吃了一点点东西,再喝了一碗汤。   中午再休息了一阵才去的医院。   两人从医院出来,赵成锡一直握着颜欢的手,惹得旁人频频对他们侧目赵成锡也是丝毫未觉,颜欢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都汗湿了……她转头看他,就看到他也有些紧张的在看着他。   然后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颜欢:……   大哥,从拿到检验结果,你已经是第几次问我这句话了?   她还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子的他。   她原先也没有那么紧张,可因为他这模样,竟然也跟着又紧张了起来。   这不行,还是说点别的吧。   她想了想,道:“前两天政府办公室通知我说,我阿妈在滨海路那边的房子原先住的人已经搬了出去,因为那房子原先就是我阿妈名下的,归还手续也简单许多,我们这几天过去办一下就可以了,我想着,要开铺子的话,现在的房子太小了,不如等办了手续,我们就去那边看看,搬到那边去住吧?”   赵成锡:???   她在说什么? 第96章 小颜师傅说的   赵家的房产财产很多。   财产难寻,但房产还是清清楚楚有单子可循的。   其他的房子房契都是在颜欢的外公大舅二舅名下,只有两处房产,一处在赵兰珍名下,一处在颜欢的母亲赵兰萱名下。   其他房产因为是在外公大舅二舅名下,归还起来有些麻烦,但赵兰珍和赵兰萱名下的房子,归还手续办起来就简单多了。   颜欢说的这套中西合璧的小楼位于滨海路。   那里现在属于西州城的老干部疗养区,一条街的中西小楼住的多是老干部。   老干部们总有家人陪住着,在那边不管是居住还是开铺子环境都不错,居住环境清幽,开铺子也不愁客源。   而且滨海路跟学校就隔了一个公园,沿着公园回校不过就十几二十分钟,就是跟赵成锡的工程集团一东一西,远了些,但赵成锡有车,开车不过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路,已经算是很方便的了。   还有这房子之前也是一位老干部居住的,听说要归还给原主人的女儿,也是乔军长的女儿,特别合作干脆的搬走了,颜欢之前还去看过一次,房子保养得很好,他们只需要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颜欢突然提到要搬到滨海路那边,赵成锡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搬到她母亲的房子里去住。   可是想到工程集团那边的房子的确有些小。   原本他们两个人只是住还可以,可是别说她想开铺子做衣服,就是平时她拿了一间房做衣服,房子就已经不够用了。   更别说以后还有孩子。   赵队有些郁闷。   他是个男人,原本不是应该是他养家吗?   准备要孩子房子不够住,还要住她妈留下的房子……   颜欢看赵成锡神色复杂,知道他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伸手拽了他就道:“我们回家再说。”   回了家要谈的事情很多。   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饮食的注意,还有她学业的安排,还有铺子……   赵成锡觉得开裁缝铺太伤神,让她暂时不要再开。   颜欢就扯了他笑道:“我这个铺子不过就是玩玩的,我跟你说我们这学期上的课我之前都自学过了,学业很轻松,我又不怎么参加学校的那些什么社团活动,以后班级很多活动都可能参加不了了,多出来很多时间,要是没什么事情做,才会闷坏。”   她第一学年第一学期考了系里第二十一名,那是因为大一都是公共基础课,什么高等数学,大学物理那些都是她不擅长的,所以成绩才提不上去,但现在已经是大二,多是基础专业课,那些都是她擅长的,也就不担心学业成绩了。   她笑道:“而且就算是开铺子,我也不打算自己落手落脚做……我想着就叫之前在农场时铺子里帮忙的几位嫂子,她们要是肯的话,我打算就把这边房子改成铺子,让她们在这边上班,我们自己住海滨路去。”   之前在红星农场裁缝铺子帮忙的两位嫂子也跟着她们的爱人调回了西州城,现在在集团后勤部做杂工,如果她开铺子,待遇肯定比在后勤部做杂工好,她们应该是愿意过来的。   只可惜廖婶子又跟着廖大叔去了另一个驻地做工程,不然她帮她管惯了铺子,有她帮忙,她肯定要轻松很多。   赵成锡也知道让她什么都不做简直是不可能的,听她这么说也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你注意,总之不能太辛苦。”   颜欢当然是十分的保证。   两人说好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新一轮的忙碌。   主要是办好了房子手续,然后就是去看房子的状况,看要怎么收拾一下,然后什么时候搬进去。   房子两层楼,楼下三间房两个厅,楼上一个阳台一个小厅三个卧室。   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房子保养得不错,就是难免有些陈旧,赵成锡是做工程的,这倒是难不倒他,叫上几个队员收拾修葺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就是订购家具布置细节。   颜欢有孕了,这些事情当然都变成了颜欢画图纸,然后赵成锡落手做。   赵成锡干事利落,一个月之后,新居就基本已经安排妥当,两个人就直接搬进去住了。   ……这一次赵成锡还特地花了四千五百块钱装了一个座机电话,就是一向大手大脚花钱的颜欢花着这笔钱都心疼的要命。   要知道这会儿满师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六块。   四千五百块钱!   而且这电话装了每个月座机费还要二十五块钱,平时打进打出还要两块钱一分钟!   这哪里是打电话,简直就是烧钱啊!   可是颜欢也觉得电话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有了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所以还是忍痛让赵成锡装了。   装完之后颜欢就摸着电话机跟赵成锡道:“所以,还是得好好赚钱。”   赵成锡很无奈。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能养得活你跟孩子。”   颜欢摇头。   那也不行,就算他工资高,他们也还有点积蓄,可也经不起这么花。   不说别的,就这次收拾新屋子,买家具电器什么的,加上这电话,都花了七八千了!   存折上的积蓄都快被清空了!   所以一搬完家,刚歇了两日,颜欢就开始计划铺子的事了。   而农场裁缝厂那边的工作也一直在往前走着。   一个月之后,第一批手袋几个款式已经做了出来。   这一批的货前期都是米月红跟进的。   颜欢搬了新家,米月红过来报告厂子里的事,在颜欢家里来回上下转了一圈,羡慕得眼睛放光,道:“姐,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就在你们家隔壁也买一栋这样的楼,就跟你做邻居。”   颜欢挺喜欢她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她笑道:“那你好好干,我就等你做我邻居。”   颜欢这么说米月红反而羞红了脸。   她拎了几个手袋样本过来,除了跟颜欢报告厂子里的情况之外,还跟颜欢道:“姐,你现在房子也搬了,是不是要开始准备铺子的事了?厂子那边我爷爷已经答应去厂子里帮忙,我就过来这边给你帮手吧,你要上学,肯定管不了那么多琐事,我跟你说,我一定给你做得仔仔细细,跟你汇报得详详细细的。”   帮忙的事回头再说,颜欢倒是好奇米老裁缝竟然答应了去厂子里帮忙。   米老裁缝作为农场唯一的裁缝,一辈子受人敬待,对自己的裁缝技艺看得很重,连收徒都不肯说,可以想见对裁缝铺,裁缝厂这种东西的痛恨了。   他竟然答应去裁缝厂帮忙?   米月红笑道:“这得多亏你,姐,你不是拿了我们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特等奖吗?当时啊,收音机和电视都播报了,场长把我们农场的几个电视,都搬到了大广场,大家都特地搬着凳子去看了!我爷爷他没去,但我看到他偷偷拿收音机收听了!”   “然后这回我跟他说,这回我是正儿八经帮你做事,要把咱们厂子扶上正轨的,还有,你还要开铺子,将来肯定会越做越大,跟着你,说不定我以后也能进收音机上电视!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已经认同了你的。”   “然后我就跟熊场长和梅主管商量,请了他们两个亲自请他,给足了他面子,他可不就答应了吗?”   颜欢笑得不行,问她:“厂子里那些工人好管吗?你要是过来,她们干活不好好干怎么办?”   “那不会,”   米月红笑道,“我们这回就选了技术最好的十二个人做手袋,我跟梅主管商量了,我不管厂子还亏损不亏损,反正只要我们手袋赚了钱,就得发奖金给我们这十二个工人,这样她们才肯好好干活,还能激励没被选进来的工人,我跟她们说了,她们什么时候技术到位了,就能选进了做小颜裁缝的手袋,才能拿更多的工分工资,现在啊,整个厂子风气都变了。”   颜欢点头,笑道:“不错,这样厂子效益肯定很快就能上来的。”   她果然没看错人。   颜欢查过手袋的款型和质量都没问题,就给以前的客户各大公社还有县里的百货商店都打了电话,跟他们解释了这个新情况,请他们帮忙少量代售这些手袋看看,卖得好的话,再落订单。   各大公社和百货商店接了颜欢的电话,跟本二话没说,不需要什么代售,直接就落了订单。   事情基本就顺了。   米月红想过来帮忙,而她也的确需要帮手,厂子那边的安排已经顺了,技术方面又有米老裁缝监管,颜欢就答应了下来,只是跟她说,前面要她辛苦些,每个星期要回农场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米月红也是一口应了下来。   日子忙碌而又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   颜欢孕期未到三个月,所以尚未对外公开,外面的人还都不知道。   至于她搬了屋子的事,也都是只有熟悉的人知道。   就是赵成锡父母那边,对她有孕和搬了屋子的事,也是不知情的。   一直到一次高玉红拎着东西跟大女儿赵穗以及外孙女田珠一起去工程集团宿舍楼那边探望他们,敲了门进去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姑娘开的门,然后屋子里面也整个大变了样……就看到满屋子的缝纫机布料,还有挂着的衣服,以及两个踩着缝纫机忙着做着衣服的嫂子。   高玉红和赵穗还都以为走错了地方。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反而是开门的米月红一边打量她们一边问道:“大婶,大姐,你们找谁?”   高玉红鼓着个脸。   赵穗就问道:“我们来找我弟和我弟妹,就是赵成锡和颜欢,这里不是他们的房子吗?你们又是谁?”   原来是赵队长的家人。   这时原先在缝纫机上忙碌的两个嫂子也都已经停了下来,笑着看向了门口。   米月红却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   她们都不知道赵队长家里具体的情况。   可哪有儿子儿媳搬家都搬了一个多月了,可他爸妈那边却半点不知情?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米月红在两位嫂子说话之前就立即先道:“我们?我们是颜师傅雇了做衣服的,我们知道这是他们的房子啊,要不然我们咋能在这里做衣服?”   高玉红和赵穗听了这话就是一愣。   然后下意识就看向了还坐在缝纫机前的两位嫂子以及机子上的衣服,还有这满屋子挂着的衣服……   赵穗的目光闪了闪,高玉红收回目光就沉了脸直接问米月红道:“我是颜欢她婆婆,你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   米月红摇头,道:“我们就是颜师傅雇来做衣服的,他们不说,我们这哪里知道他们搬哪儿去了?大婶,既然您是颜师傅她爱人的妈妈,那就打个电话去颜师傅她爱人那边去问问呗。”   高玉红直觉觉得这丫头说谎。   但经了这些事,她已经没之前那么傲慢,或者至少把傲慢给收敛了些,米月红不肯说,她态度反而缓和了些,道:“这样啊,那我们就去颜欢学校那头去问问吧。”   说着就叫赵穗和外孙女田珠离开。   谁知道赵穗却是在米月红和那两位嫂子的目光之下走进了屋子里头转了一圈,跟她们打听,诸如你们什么时候在这边开始上工的啊,我弟妹是怎么给你们工钱的啊,又拿了一件衣服道,“哎哟,这就是我弟妹她在全国大赛上得奖的那条裙子吗?”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问道:“这衣服,你们卖出去,是多少钱一条啊?”   衣服是别人预定明码标价的,这信息并没什么好瞒的,所以米月红斟酌了一下,道:“预定的话,加上布料费材料费,一条五十五块钱吧。”   赵穗原本也就是打探打探信息,却没想到这一条裙子竟然卖的这么贵!   她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不说她,就是原先鼓着脸想要催赵穗离开的高玉红目光都倏地看过来,表情是难掩的惊讶!   “那,”   赵穗吞了吞口水,道,“这裙子,”   她又转眼看一眼屋子里其他衣服,道,“这些衣服,你们一天能做多少件啊?这一个月,你们能卖出去多少件啊?”   米月红抿了抿唇。   她心道,难怪颜姐跟赵队长搬走都不跟家里人说的,这家里人……也太一言难尽了。   她神色越发淡了下来,道:“我们这才来几天,还不知道呢,现在裙子还没卖出去几条,倒是这每天的钱都流水的花出去,这些布料费,缝纫机的钱……我们哪知道这些,这位大姐,我们还要做工,你们要是找颜师傅的话,就赶紧吧,别一会儿颜师傅她不在学校。你想知道的那些,我们也是知道一点,不知道一点的,你们要真想知道,问颜师傅,她是最清楚的。”   赵穗看出了她的态度。   她心里轻“哼”了声,但也还是放下了衣服,伸手拽了女儿就打算先去找颜欢再说。   谁知道田珠看见了一条浅蓝色的绸带,攥在手里眼巴巴地看她妈,道:“妈,我想要这个。”   赵穗就看向了米月红。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米月红就已经笑吟吟跟田珠道:“这可不行,小姑娘,我们这个绸带啊,你看是配那条裙子的,都是有数的,少了一条我们都没办法交代。”   说完很诚恳的跟赵穗道歉,道,“大姐,还请你能体谅体谅我们,我们只是个做工的,这拿铺子里的东西,是绝对不行的,不然我们没办法跟颜师傅交代。”   赵穗气得不行,但面上还是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道:“当然理解,小孩子家家,不用理会。”   说完一手扯了那条绸带放到了桌上,就扯着眼看着就快哭出来的田珠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那两位嫂子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其中一位姓李的嫂子道:“月红,那毕竟是赵队长的家人,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回头会不会让小颜裁缝难做?”   米月红耸肩,道:“我管她们是谁,但颜师傅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咱们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凡事坚持铺子的规矩和原则,就算太过直接一时得罪了人,颜师傅也肯定不会怪罪咱们的……但啥也不清楚,就破了规矩和原则,才说不定会犯下大错,惹来不小的麻烦……这是以前颜师傅说的。” 第97章 除后患   两位嫂子面面相觑,这才突然想起,以前颜欢最不喜欢的就是是非。   对她们的要求就是认真做事就成了。   因为不管是铺子还是现在的裁缝厂,颜欢都是远程管理,平日里对她们一再叮嘱的话就是“讲原则”,决不能破例,因为有一就有再,她们破了一次例,后面很多事可能就收不住了。   她们离开铺子已经大半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们就是铺子里的裁缝,做好裁缝的事就成了。   应酬赵队长的家人或者亲戚可不需要。   且说从宿舍楼里出来的高玉红和赵穗还有田珠。   田珠手上的绸带被她妈扯走,委屈得直掉眼泪,伸手扯着外祖母就小声啜泣。   ……这也是她跟她弟养成的习惯。   很多东西找她爸那边的亲人或她妈要是要不到的,但外祖母这边,只要一哭一闹,就什么都有了。   对于他们这个习惯,甚至可以说是赵穗有意无意刻意培养出来的。   高玉红看见外孙女这么哭可不心疼?   她大儿子在京市,孙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回的,身边就赵穗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孙辈,所以也就格外的娇惯些。   她又心疼又气米月红的不识趣和狗眼,还气颜欢他们搬走了竟然提都没跟她提。   她伸手拉了田珠的手,忍了气哄道:“成了,别哭了,不就是个带子,回头外婆给你买更好的。”   田珠这才破涕为笑。   不过先前高玉红跟米月红她们说去颜欢学校找颜欢,这会儿出了门却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今天是周日,颜欢铁定不在学校的。   她们去了学校,就能问到他们搬去了哪里吗?   刚刚她已经丢脸,难道还要再去学校丢一次脸吗?   想到这里,她又是气闷。   这做婆婆做到她这个地步的,还真是头一份了。   赵穗就跟她妈道:“妈,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明天让爸打了电话问过成锡,咱们再过去看看吧。”   除了这样还能咋样?   两人只能憋闷的回去了。   赵穗被米月红堵的时候也气。   尤其是女儿看中了条破带子还被人落面子的时候。   不过等下了楼风一吹,再想到刚刚满屋子的衣服……一件五十五块,天,可真赚钱,她一个月工资也才四十八块钱,这还算是不错的了,还抵不过颜欢一件衣服钱!   那她请了好几个工人,这一个月得做多少件衣服,得赚多少钱啊!   还有他们搬家了,搬到哪里去了?   赵穗可是早就听说了政府要归还旧西州城赵家财产给赵家后人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不是滋味又后悔。   早知道这弟妹是这么个身世,这么个金疙瘩,当初她怎么也不会那么对她!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只能磨着贴上去了。   到了周一,果然就让赵伯荣打了电话过去赵成锡办公室,问到了他们的新家地址。   两人都等不及到周末,赵穗下午特意请了假跟她妈一起寻去了颜欢和赵成锡的新家。   两人去到滨海路,沿着门牌号寻到了颜欢的那栋两层小楼,站在门口,眼睛都有些直了。   高玉红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他们自己家也是复式两层,但却是一栋楼里的一个复式,没有这一栋带花园的单独小楼的。   更别提赵穗了,她一家子还挤在自己婆婆家呢。   当然了,好房子她们也不是没见过。   但毕竟不是她们儿子儿媳和弟弟弟妹家不是?   两人摁了门铃,颜欢开的门。   颜欢看到她们可是一点不意外。   她们昨天寻到工程宿舍那边的事米月红已经跟她说了,上午赵成锡又打了电话过来说了赵伯荣问他新家地址的事。   ……说起来电话可真是个好东西,就是费钱。   颜欢请了她们进来。   两人进了屋子,眼睛都快转不动了。   她们当然不敢质问你们怎么搬家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什么的,只是拿了手里拎过来的东西给颜欢,道:“这是今天家里现做的牛肉饺子,知道你喜欢吃牛肉,特意剁碎了包的馅,给你做的。”   颜欢就笑着接了过来,谢过她们。   寒暄了几句也没什么话。   颜欢就是这样,自从她们贴过来,她也没说冷脸对她们,没不让她们进门,但每次都那样,请了她们坐下,然后笑着不说话,她们说什么都不搭话,要是她们热情的过了,她就直直的堵上一句过来,让她们没脸,被气死了,高玉红回去跟赵伯荣说,反而还要被赵伯荣骂……所以不管怎么拉拢,这关系就没法近起来。   这会儿还是这样。   不过这会儿赵穗实在是心太热了。   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呢?不说总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赵穗道:“弟妹,你们这又是搬家,又是开铺子的,得花不少钱吧,”   她说了就瞟了一眼靠墙橱柜前长桌上的电话,道,“要是手头紧,需要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   颜欢瞅了赵穗一眼,道:“不用了,谢谢大姐。”   她真是懒得跟她扯掰。   而且根据她们喜欢背后曲解你原话的性格,还是少说为好。   赵穗就又道:“说起来,我们昨天去你们原来住的地方,看你把那屋子变成了铺子……其实要我说,那个屋子在五楼,上上下下的不方便,你这边房子这么大,怎么不把铺子直接就开在这里,你们自己住上边,铺子放下边,我看以前人家开铺都是这样,这样你管起来也方便,别人上门找你定衣服,看衣服,买衣服也都方便……把那边屋子租出去,还能节省点开支。”   颜欢:“太吵,我不喜欢吵。”   赵穗:……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其实可以在你附近租一间地铺,铺子开在五楼上面,始终不太方便。”   颜欢不接她这话,她只好继续道,“反正你把楼上那间屋子租出去,两边开支也能抵消……弟妹,你要是嫌麻烦的话,这事可以教给我去办,我就帮你在这头和你们学校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底层的屋子出租,怎么样?”   颜欢觉得这回简单拒绝都不行了。   这个赵穗,她一直都围着铺子和工程集团那个房子转,不让她把话说出来还不知道她后面要闹什么幺蛾子。   她还是给她个说出来的机会吧。   她笑道:“租个地点好,交通便利的地铺,的确是要方便很多,不过租金怕是也不便宜,我们暂时还没这个预算,最近也忙……”   租金贵什么贵呀,你一件衣服都卖五十五块钱,快赶上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了,还怕一个破屋子租金贵?   赵穗听她终于接话,眼睛就是一亮,忙道:“这地方不是市中心,还是偏郊区的,仔细寻寻,肯定能找着租金合适的,弟妹你忙的话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就是租金那里,你也不用担心,要不这样,其实我跟你姐夫一直都住在我婆婆那里,他们房子小,早就住不下了,珠珠和壮壮这么大了,还得跟我们挤一个屋子,我瞅着,要不你找地铺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帮你找,租金也是我帮你付,成锡那边的房子,我就跟你姐夫搬过去住,怎么样?”   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啊!   颜欢恍然大悟。   也得亏是他们跟这位大姐关系淡漠,之前被她打过太多次脸,要不然以这位大姐第一次上门时跟她说的那番话,颜欢毫不怀疑她能直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们把房子给她住……反正你们已经有大房子住了,这房子也不需要了,给我们住不是应该的?   现在还绕了这一大圈。   但也没差多少。   等她一家人搬进了那套房子,铺子一找,扔给你,你要再说租金的事,他们一拍大腿,跟所有人哭诉,“什么,你们钱那么多,还要我们给你交租金,弟妹,这租金几十大块的,我跟你姐夫一个月工资就多少,一家人还要吃饭,还要养孩子……”   反正颜欢相信这位大姐的骚操作不要太多。   当初不还理直气壮让她女儿拿个小玩意换大哥家东东的玉坠吗?   所以她听了这位大姐的话,都不给缓冲的时间,立即站了起来,翻了脸道:“大姐打的好主意!我就说大姐拉了妈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呢?原来是打我房子的主意!我告诉你,我那房子我已经开了铺子,你再怎么想要我也不会给你!”   说着直接就冲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冲着被她的突然翻脸惊得目瞪口呆都没反应过来的赵穗道:“大姐,你还是请回吧,以后我们家这个门拜托你以后也别随便上了,我实在受不得这个刺激和惊吓……第一次上门逼我跟成锡异地分居,住到爸妈那边服侍爸妈,这次上门直接找我要我跟成锡的房子,谁知道下次上门你又想要什么?是不是不满足你还要逼我跟成锡离婚?”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手指着门外,不管赵穗和高玉红五颜六色的脸色,赵穗反应过来,还赤红着脸解释“弟妹,你说什么呢?我是说我帮你租铺子……”,反正颜欢都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想要我的房子,快给我滚”的表情。   这样僵持间赵成锡就回来了。   他看到自己媳妇拉着门,手指着门外红着眼圈让他妈他大姐走,那两人是又气又恼又红着脸急急说着什么,赵穗甚至要上前动手拉颜欢了。   赵成锡看到脸一下子黑了。   不等高玉红和赵穗看到他跟他解释什么,他直接上前拉了颜欢到自己身边护了,冲着赵穗就冷着脸道:“你这是想干什么?又想要逼欢欢做什么?你们到底仗着什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闹,欢欢她受不得惊吓,你们还不赶紧出去!”   高玉红赵穗:???   她们听到自己儿子和弟弟这番话简直像是被雷劈了,差点晕过去。   高玉红实在是气极了。   这到底是什么儿子和媳妇?   她气得胸脯上下直起伏,理智早飞走了,再顾不上什么缓缓来,慢慢来,转身就往屋子里头冲了进去,扑到了沙发上拍着沙发哭,骂道:“我做什么了,我做什么了?我好心好意花了一上午时间做了牛肉饺子,巴巴的送了过来,结果却要被儿子媳妇赶出去,你也不想想,你到底是谁生的?就这么对你自己的亲妈……哎哟,老天爷啊,你这么做,也不怕天打雷劈,就是乡下那些没读过书识过字的山民村民,那也没有这样对自己亲妈的……”   赵穗就冲到了她面前一边掉眼泪一边哄她。   赵成锡面色铁青,他低头跟颜欢说了句什么,不理会外面哭闹的母女,自顾拉了颜欢去了里面房间,然后就直接打了一个电话回赵家给他爸,道:“爸,妈在我们这里撒泼,又哭又闹,你把她领走吧。”   赵伯荣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问:“怎么回事?她闹什么?”   他看到她一上午就在那里又是剁牛肉又是擀面皮的,说是要去拿给老二和老二媳妇……他知道自从她知道老二媳妇的身世,尤其是知道老二媳妇很可能很快就能拿到旧西州城赵家的大笔房产财产之后,就有心跟老二媳妇弥补关系。   不管目的是为了啥,但这总是好事。   谁知道这好好的怎么又闹了起来?   颜欢上前拿了电话,道:“我跟成锡搬到了我阿妈留下的房子,大姐过来看到,就找我要成锡在工程集团的那套房子,但那套房子我现在开了铺子,是不可能给她的。”   赵伯荣:!!!   赵伯荣一张老脸都臊得通红,也气得够呛!   然后赵成锡加了一句,道:“爸,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们又拉又扯,欢欢她刚有了身孕,她们这是想做什么?现在又在客厅又哭又骂的闹,爸还请你下次约束她们,不要再过来了,她们想要什么,就请跟爸你说,爸你再跟我们说吧,我们会看情况考虑的,但我不希望她们再跑到这里来撒滚打泼!”   赵伯荣:……   赵伯荣挂了电话就叫了车过了赵成锡这边来。   等进了门就看到自己老婆和大女儿正拍着里面一扇紧闭的房门还在叫着什么,全身的血都往脑门子冲了。   他上前一把扯了高玉红,然后冲着赵穗就吼了一声,然后拖着高玉红就往门外走了。   高玉红和赵穗都几乎没见过自己爱人和父亲发这么大火的。   一懵之下已经一个被拖着,一个跟着出了门。   等上了车,赵伯荣铁青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高玉红和赵穗都有些被吓着了,几次想张口解释一下,可是一路上到底没敢开口。   等回了家,高玉红才抹着眼泪把自己的委屈说了,说自己怎么好心好意送饺子,结果人家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开了门让她们滚,全世界也没见过这样儿媳妇的……   赵穗就接着她妈的话也抹着眼泪委屈道:“爸,我们真的没做什么,我就是好心好意地跟她说,铺子开在楼上不方便,我给她帮忙找个地下的铺子,租金都是由我来出……”   “收起你的好心!”   赵伯荣再也忍不住,对着她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惦记成锡那套房子已经几年了!跟你妈也不知道嘀咕了多少次,开口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了!什么楼上不方便,什么帮忙找地下的铺子,你脸呢,你怎么有脸?我告诉你们,以后再不准踏进锡和他媳妇的大门!也别再惦记她的什么东西!你这是要让整个西州城的人都看笑话吗?!”   他说着喘了口气,道,“现在老二媳妇她有了身孕,你们要是再闹,闹出什么事,我告诉你们,不出几天,怕是整个西州城的人都要知道你们为了老二的房子,为了老二媳妇的房子,生生把她逼流产了,你们就闹吧!”   高玉红赵穗:……   赵伯荣看着她们的蠢样简直觉得心力憔悴,转身就往楼上自己的书房去了。   他就不明白,他们老赵家也不差,自小也没委屈她们,怎么就养出个眼皮子这么浅的女儿呢?   连外孙外孙女也跟着被她养坏了。 第98章 杂志   高玉红听说颜欢有了身孕就愣住了。   等赵穗折腾了一番走了,高玉红呆呆坐在屋子里也慢慢醒过神来,想到自己下午都干了些什么,又是脸烧又是后悔,颜欢有孕了,这本来是多好的修补两人关系的机会,做吃的,给孩子做衣服,颜欢没亲妈,多上门照顾照顾颜欢,或者多让王姨送点吃的过去,等她生了再带王姨伺候她坐月子……慢慢关系可能就缓过来了。   可这下好了,儿子和赵伯荣连老二家的门都不让进了。   高玉红真是不禁悲从心来。   她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了老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千里之外,一年见不得一次的,孙子见到自己能认识就不错了,他们又去不了京市,肯定是指望不了了。   老二倒是从部队退了下来,回了西州城,可本来关系就冷淡,结果还娶了这么个媳妇,这么折腾几次……连门都不给上了。   晚上赵伯荣看高玉红靠在床上流眼泪,他跟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不管别人怎么看不上她,他对她却是感情深厚的。   他当然知道她的心事,也知道她这么来回折腾是为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算了,阿穗不是说她婆家那边不够住吗?那就让他们一家搬到我们这边来住吧。”   高玉红一听这话却又跳了起来,道:“那怎么行?”   老家那里可是只有断子绝孙没有儿子的才会让女儿招赘……不,就这都少,都是宁愿从侄子那边过继一个过来,也少有让女儿招赘住在自己家里的,招赘的招人指指点点不说,多半最后也没什么好结果。   她又不是没有儿子,为什么要让女儿住进自己家里来?   再说了,家里房子虽然宽敞,可楼上两间房,楼下三间房,楼上两间一间是赵伯荣的书房,一间是她跟赵伯荣的睡房,下面三间,一间是赵禾的房间,还有两间是客房,平日里赵穗带着孩子回来可以住,但要是让他们长期住,儿子孙子住哪里?   还有她虽然也疼女儿外孙外孙女,对他们多有帮衬,常有补贴的,可让他们住过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吗?   以后住过来,那铁定就是全家长期住自己的,吃自己的,家里不管买什么做什么那也不能少了那一家的份。   也就等于要养那一家子……高玉红那是绝对不愿意的。   赵伯荣看自己老婆的反应,叹了口气。   你说不行就不行吧。   说实话他喜欢清静,也不喜欢家里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要是大女儿带了那一家子过来,他想想也是头疼,听自己老婆激烈反对,也松了口气,道:“成,那就消停点睡吧。”   且不说老赵家的鸡零狗碎。   赵成锡那边对自己媳妇受的委屈是既恼怒又内疚还紧张,一直问颜欢有没有事。   颜欢有什么事,她好得很呢。   不过赵成锡却觉得这样不成,他工作忙,她课程不紧张的时候,却是很多时间都呆在家里,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像是今天的事,要是他妈他大姐再疯一点推搡了她,出了事怎么办?   想想他都后怕。   还有她最近胃口一直不好,什么都不爱吃,她厨艺不错,但最近却对油烟很敏感,根本就不能进厨房,他又不是每天都能赶回来给她做饭,在学校那些饭菜又不合她胃口,很多时候她就是吃个馒头饼子凑合一下。   他觉着这样不行,最好还是请个可靠有带孩子经验的保姆照顾她。   而且之后孩子出生,肯定也还是要请个保姆带孩子的。   赵成锡想着这事,跟颜欢商量了,颜欢对这个倒是也不反对,现在房子大,就是每天家务也挺多的,早点找个人过来也好,万一不合脾性,还有时间再换,不然等孩子出生了没人帮忙带就麻烦了……保不准高玉红赵穗或者其他“亲戚”凑上来,说要过来帮她带孩子,她可不想应酬这些。   两人商量了,赵成锡就打了电话托人帮他去寻合适的人,那边颜欢也打了电话去农场,跟归红英提了提,看看农场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学校那边颜欢还是每天去上课,不去研究室的时间上完课就去工程集团宿舍那边看看,然后在那边看书或者做设计或者跟嫂子们说一会儿衣服的事,一直等到晚上赵成锡下班,两人一起回家。   不过这天她下课,万万没想到会在教学楼下面看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林家梁。   那位在京市参加大赛和展览时认识的那位港商。   那时候这位林先生跟她表示过请她跟他们林氏合作的意思,说他们有意在内地投资,想要专门针对内地市场创立一个新品牌,想邀请她加盟,可以聘请她作为他们的首席设计师,当然提出来的待遇也是非常丰厚。   说话很诚恳。   跟那位什么道尔先生相比,没有那么一股子几乎把自己是“世界知名品牌”挂在脸上的傲慢和自以为是。   颜欢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很有教养和风度。   只是颜欢只喜欢做自己的事情,对拿工资给别人创立新品牌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婉拒了。   拒绝之后这位林先生也没有生气,只是给了她卡片和联系方式,道:“颜小姐才大一,以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如果改变主意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还有即使不加盟我们林氏,将来也都是在一个行业,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合作或者接触,例如要是林小姐开工作室,我们也乐意成为颜小姐的布料供应商或者是合作厂商。”   颜欢也觉得说不定会有这个可能性,就收了他的卡片。   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找到她的学校来。   林家梁冲颜欢颔首。   颜欢只好顶着其他学生好奇的目光走了过去。   林家梁笑道:“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颜小姐,不过真是有一件事,不,其实是有几件事找颜小姐,方便找个什么地方说话吗?”   说着他又抬了抬手,颜欢看到他手上竟然还有一个牛皮纸袋,然后她就听到他道,“还有一些东西想要给颜小姐看。”   颜欢见他神色郑重,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就带他去了图书馆的一个小会议室,这会儿就快是午饭时间,小会议室多是空着的。   进了会议室,林家梁就把手中的A4大牛皮纸袋推到了颜欢面前。   颜欢伸手打开。   里面是这一期国外最流行时尚杂志VG杂志,然后还有几张彩色照片。   对,是彩色照片。   平日里见得多的杂志报纸什么的都是黑白照片,彩色照片拍出来的效果看起来就好像格外鲜活一些。   模特颜欢不认识,但模特身上的衣服颜欢却十分熟悉。   第一张那套粉紫色夏裙,正是梁冬水参加比赛的那件夏裙,再下面的照片,都是一个风格的,不同颜色,各种风格夏裙糅合传统绣技的夏裙……乍一看,完全就是颜欢那个系列,也不是,隐隐约约竟然还能看到一些其他设计的影子。   不过条条夏裙上的绣案不同,漂亮精致,看得出是花了很大心思绣出来的。   然后还有一份因为稿子。   标题是‘MV华国专题活过来的传统服饰’,简介是‘华国改革开放第一届时装设计大赛最佳设计奖MV品牌设计师梁冬水小姐专访’,再后面就是各种介绍,介绍梁冬水小姐作品的风格,面对世界,抓住了华国文化的精髓云云。   林家梁看颜欢扫了一眼稿子,就又慢慢翻看着那些照片不出声,就道:“这是VG下一期的一个专题采访。这次也是很巧,那个编辑是我的一个朋友,好在路途遥远,签证也不容易办,所以他没能亲自过来华国,这些照片是道尔先生把衣服带回了美国,他再找模特拍摄的,稿子也是根据道尔先生的意思写的……除了这位梁冬水小姐,还有南州大学那名一等奖获得者,不过相较那位南州大学那名学生,听道尔先生的意思,倒是想主打这位梁冬水小姐,那位学生反而是个陪衬。”   “但这位编辑也是个谨慎的人,因为他毕竟没有参加那次大赛,也没有见过梁冬水和南州大学那名学生,知道我参加了,所以特地打了电话找我,让我给他更多的资料和照片,我听了有些意外,就让他把照片和稿子发了给我。”   他说着再看了一眼桌上,道,“就是这些。我已经跟他说了,这里有些问题,让他暂缓下期发行……但这件事是事关颜欢小姐的事,我想颜欢小姐或许会想要自己处理。”   他说着就从那沓文件里推出一张卡片来,道:“这里有他的电话和地址……颜欢小姐可能不太方便打电话给他,你可以把主要信息跟我说了,我明天回港市,可以打给他,另外,如果需要寄辅助的材料,颜欢小姐也可以整理了给我,我带给他。”   颜欢点头。   她笑道:“还麻烦林先生就把简单的实情告诉他吧。我们大赛的奖项排名,还有,也是巧了,就在前些天我们才收到大赛结束后的一个专刊,是介绍整个大赛和展览,还有重点介绍了我们获奖的设计者和作品……不知道道尔先生有没有收到这份专刊,不过我相信他应该是没有把这份专刊给那位编辑看的,我打电话给大会那边,看他们能不能帮忙直接帮我寄一份这个专刊给你这位编辑朋友吧。”   她也只有一份,可不舍得直接给林家梁寄出去,更何况她还有别的用处。   两人谈了一会儿,约好了第二天将请他帮忙转寄的东西给他。   说完话离开之前颜欢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照片和材料,道:“林先生,这些东西,能暂时借我用一下吗?”   “本来就是拿给你的,”   林家梁道,“我拿着也没用。”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道,“不知道颜小姐拿了这些有什么用?”   颜欢笑了一下,没直接回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林先生人脉这么广,有VG杂志的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时尚杂志的朋友?”   林家梁点头,道:“之前在国外留学,也是做这一行的,多少有些接触。”   颜欢就晃了晃手上抓着的照片,笑道:“那我就想拿这些东西狐假虎威一下了。”   又道,“这次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事情闹大了真是影响很坏。”   “不用客气,”   林家梁笑道,“你刚刚不是说我人脉广吗?朋友都是这么来的,遇到值得相交的朋友,这种举手之劳当然要做……我既然打算将来要在内地发展,当然希望能多些像颜小姐这样的朋友。这样直白的说了,还请颜小姐不要说我太功利。”   颜欢笑了出来,道:“嗯,你这么说我倒是踏实多了,谢谢。”   两人出了图书馆就分开了。   林家梁倒是十分好奇她拿了照片要怎么“狐假虎威”,可是他是个十分有分寸的人,所以即使好奇,也只能摇了摇头忍了。   颜欢拿了照片和材料干什么呢?   她在某些事上一直都是很直接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她去食堂吃了午饭,然后下午就拎着这牛皮袋去了姚教授的研究室,然后径直走到梁冬水的桌前,道:“梁师姐,我有事想叫你跟姚教授一起说一下,我们一起过去吧。”   梁冬水诧异抬头。   看到颜欢那样子,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待要问问她什么事,谁知道这时候研究室一位师兄从姚教授办公室出来,也是直接走到了这边,笑道:“冬水,颜师妹,你们都在,正好,姚教授说有事找你们,你们有空就一块过去吧。”   这回也没啥好问了。   两人一起谢过了师兄,就一前一后去了姚教授办公室。   敲了门进去,姚教授看到她们,就冲她们点了点头,道:“冬水,颜欢,你们过来了,先坐下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两人坐下。   姚教授就从侧面书桌上拿出两封信,给了两人一人一封,道:“这是今天早上我收到的,是上次服装大赛主办单位发给你们的邀请函,主办单位联系了国外一些单位和高等院校,将在将在两个月后,也就是六月底举办一个为期二十天左右的去国外参观交流的学习团,你们这次所有拿到名次或者获得奖项的学生,都能参加,这封邀请函是方便你们去办理相关签证手续的。” 第99章 帮手   梁冬水眼睛盯着那封邀请函,耳朵听着姚教授的话眼睛就一下子亮了起来。   为期二十天左右去国外参观交流的学习团!   她本来以为没能在大赛拿到名次,只获得了一个安慰性质的“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就算是有去国外参观交流的机会,也应该是轮不到她了……   可惜是六月底。   如果再迟一个月,她就能毕业,拿到毕业证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难受。   颜欢接过信封有些诧异。   但旋即想到什么就皱了皱。   之前在展览会之前听姚教授说过这事,不过大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还以为这事不成了呢。   姚教授看到了两人各自的表情,但没说什么,只道:“邀请函里面有主要的行程介绍,你们可以看看,然后去学生事务处那边打听一下签证需要办理的手续吧,后续大会那边再有详细的信息会再发过来,我会通知你们的。”   姚教授说完就跟颜欢说让她先回去,她跟梁冬水还有事情要说。   “等一下,姚教授,”   颜欢道,“我也有一件事想跟梁师姐说,而且,这件事我不想私下跟师姐说,老师您能给我几分钟吗?”   姚教授点头。   梁冬水听颜欢突然又提有事要跟她说,而且还要当着姚教授的面,刚刚得到可以去国外参观交流学习团的高兴纠结就暂时压了下去,看向颜欢。   颜欢就将手上的一个信封放到桌上,道:“师姐,您看看这些是什么?”   梁冬水心头一跳。   她的手痉挛了一下,但跟自己说“淡定点,她为什么要怕她呢”,抿了抿唇,终于把手伸向了牛皮纸,然后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可是里面的东西一抽出,她就再也淡定不了,手一抖,一张照片跌到桌上,面上也是一下子变色。   那张照片跌到桌上,她忙又慌乱地去捡,但却被姚教授伸手拿去了。   “老师!”   她慌乱地叫了一声。   姚教授拿去的照片是一条没见过的裙子,风格款式在那里,但却没见过,模特也是陌生的。   但照片照得极好。   她听到梁冬水唤她,就抬起目光看向了梁冬水,道:“这是什么?”   说完又看向颜欢。   “是啊,这是什么?”   颜欢笑着看向梁冬水,道,“梁师姐,你能不能跟姚教授和师妹我解释一下,这些照片是什么?或者说,这些照片模特身上的衣服,都是什么?”   梁冬水的手紧紧捏住余下的照片,嘴唇紧抿,心里却是涌起巨浪。   ……这些照片,颜欢她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   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她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根本不行。   因为实在太措手不及,太不可能了。   “冬水?”   姚教授看梁冬水表情变化,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皱了皱眉,加重了语气再叫了她一声。   可是梁冬水还是没有回应她。   “把照片给我。”   姚教授伸手。   梁冬水抓着那些照片的手却反而更紧了。   姚教授直接伸手,从她手里抽剩下的照片,梁冬水却是下意识紧紧抓住,姚教授皱眉,直接扯了过去。   这回梁冬水再没敢反抗,到底松了手,但眼睛,却是一下子红了。   她看向颜欢,道:“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颜欢轻哼一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那是国外的杂志,你把衣服寄给他们,拍出来的照片,登出来的杂志,因为跟国内有信息差,这些我们就不可能知道了吗?呵,华国改革开放第一届时装设计大赛最佳设计奖,MV品牌亚洲区主打设计师,主打封面,一等奖设计作品也要给你做衬,你可真是有脸!”   颜欢每说一句,梁冬水的面色就要白上一寸。   但等颜欢全部说完,身上的血涌出,面上又一下子涨红。   但人却又好像活过来,原先被骤然戳穿的慌乱惊惶攫住的脑子也终于挣脱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什么时装设计大赛最佳设计奖,什么主打封面,什么一等奖设计作品也要给我做衬?你都在说什么?!”   她微抬了下巴,道,“那组照片上的衣服的确是我设计。我应了VG杂志邀请,做一个专访,他们请我寄一批设计作品过去,也就是照片上的那些……但因为交流不便,我到现在也没有跟他们有过什么直接的交流,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这些照片,都是第一次看到……”   “颜师妹,我倒是要问问,怎么我才寄出去的衣服,在美国那边拍出来的照片,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比我本人还早知道?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或者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颜师妹,我不明白,我马上就要毕业,你才刚上大二,除了上次大赛,其他根本没有任何冲突,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   “师姐,”   颜欢听了她的话笑了出来,道,“真看不出来,你除了善于剽窃,被人发现之后还会倒打一耙,针对你,如果不是你总是跟在别人背后偷别人的设计,一而再,再而三,谁耐烦针对你?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脸大!”   剽窃,就是上一次大赛的事,颜欢也从来没对梁冬水说过“剽窃”这两个字。   其他人也没人对她说过。   大赛还给她颁了奖。   也就是她原先的行为还够不上剽窃。   但现在颜欢却对着她轻飘飘的说“你除了善于剽窃”,这两个字像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愤怒得气息都重了起来,大声道:“你在说什么?你又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那么说我?就因为你背后有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你就可以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是可以任由你揉捏搓圆捏扁,想按什么罪名就什么罪名的吗?”   其实她男人背后的家族并不比颜欢嫁的那个赵家差。   她的男人还是现役军人,可是她就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颜欢活成了两个样子。   “我有什么资格?”   颜欢冷笑,“就凭这些照片,就凭你寄给那个国际杂志的这些衣服!第一次你用我的设计思路,还可以说只是设计思路和方向,就是你撞了我之前的夏裙设计,我也当那是撞了,所以你参你的赛,我展览我的作品,互不相关,我不让你,但你不惹我,我也没找你麻烦。”   “但你现在看看这些照片你这些作品,每一款设计,都能找到这次展览上某个优秀作品的设计元素和细节,无一例外……你能以你的灵魂发誓,这些设计元素和细节不是你直接剽窃别人的吗?你有征询过这些作品设计学生的同意吗?如果没有,不是剽窃是什么?罪名从来不是别人给你按的,而是你做了什么才给自己挣来的,荣誉亦是!”   “你!”   梁冬水气得胸脯起伏。   她想说那些设计元素和细节本来就是各种传统服饰,或是现有服装上有的,她凭什么不能用?   可是很多的话,很多的辩驳挤在嘴边,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到底明白,也并不是所有元素和细节都能从典籍上找到的。   就是她自己,其实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但那是道尔先生要求的。   他没有直接那样要求,却暗示过她,而且短时间要做这么多设计,设计完跟道尔先生定稿,再找裁缝赶制出来……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她完全吸收消化再修改,有些地方真的是直接挪用,只作了稍微一些修改而已。   梁冬水眼泪屈辱的流了下来。   可这还没完,颜欢还没有说完。   她冷冷看着梁冬水,道:“荣誉是自己挣来的,剽窃而来的一定立不住。就像这篇杂志给你封的这个‘时装设计大赛最佳设计奖’,再以一等奖的获得者给你作配,偷换概念,强行捧上‘最佳设计’的冠军位置,以为仗着国外和国内信息不流通,就能瞒天过海,但假的就是假的,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我现在就能甩你脸上,告诉你不配,也会直接去信大赛,把这件事交给大赛处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行为引起的后果……没有人针对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只是你偷窃了别人的,别人就有资格站出来,大声告诉所有人,你偷了我的东西!”   梁冬水气得直打摆子,而听到她说要去信大会,一股巨大的恐慌又从心底蔓延开来,尖声道:“不,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   颜欢冷笑了一下,道,“你觉得害怕了吗?做了坏事就该有坏事暴露之后一无所有的觉悟。还有,你就庆幸吧,庆幸这些照片,这篇杂志稿,这整件事提前被我知道,没有真的刊登出来。”   “现在我把这些照片甩你脸上,我骂你一顿,姚教授骂你一顿,或者大会会给你警告甚至收回你的奖项,但对你的影响也有限,可是如果真的刊登出来,你以为既成事实我就会不追究吗?我不但会追究,还会联合其他所有的学生一起追求,请大会做公开澄清和取消你获奖的申明,还会跟另一家国际杂志合作,重新出一个专访,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内部知道你剽窃的事,而是全世界都知道你剽窃,你那时候才是前程尽毁!”   她说完再不理睬梁冬水,冲姚教授鞠了一躬,道:“老师,这件事我会以受害者的身份通知大会,还请老师支持。”   姚教授点头。   “不,”   梁冬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道,“老师,你不能让她这么做,老师,事情不是这样的。”   姚教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冲颜欢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   颜欢再鞠躬转身离开,再没看梁冬水一眼。   梁冬水抽泣着不停跟姚教授说“不是这样的”,姚教授看着颜欢离开,一直到门带上,屋子里只剩下她跟梁冬水两个人。   这个过去几年曾经她最器重的学生。   “冬水,”   姚教授终于开口,道,“上次我就问过你,跟他们签约,替他们博采众家之长,再糅合你自己的特色,设计出并不真正属于你的东西……那真的是你想要的职业方向吗?我让你不用给我答案,给你自己答案。现在,你显然已经交出了答案……但就像颜欢说的,假的就是假的,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你这么快就受到反啮,本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自己的选择,现在,跟我哭有什么用呢?”   “老师!”   梁冬水想说不是那样的。   她也并不想那样,可是……   “我告诉你,我非常失望,”   姚教授道,“一次比一次失望,你出去吧。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自己受着吧,你若是还能反省过来,那是你的福气。”   梁冬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姚教授的研究室。   走出了研究室大楼,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迹,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封邀请函,只觉得有千斤重。   她知道,这封邀请函怕是再没有用了。   且说回颜欢。   颜欢跟梁冬水摊牌,往回家的方向要路过宿舍楼,想着好久没去宿舍了,不如去看看夏桐,王萍萍和陆和琴她们。   虽然平日里上课的时候也见到,但自己忙着,她们也各有各忙的事,就很久都没跟她们好好说话了。   上了楼夏桐不在,王萍萍和陆和琴都在,两人看到她都很惊喜。   陆和琴笑道:“我们正想着什么时候趁你有空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颜欢坐到凳子上,从手袋里掏出了水杯喝了口水,才笑道:“找我什么事?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   陆和琴笑道,“你上午不是才跟我们说你在这边重新开了裁缝铺吗?那边缺人手不,我跟萍萍姐想去帮忙,成不?”   王萍萍爱人是老家公社货车司机,孩子都还放在老家。   她一门心思都想把孩子接过来这边,可接过来了,租房,孩子托管,吃饭什么都需要钱,所以一直都想赚钱。   可是这会儿很少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去年暑假陆和琴去农场颜欢铺子里帮忙倒是给了她启发,她们都是学染织美术系的,会些缝纫技术是基础,她虽然不怎么会,但可以学,学好了,就可以跟颜欢一样悄悄接一些做衣服的私活。   系里是有缝纫机房的。   这接近一年来她除了忙着学业,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缝纫机房,功夫不怕有心人,旁边又有陆和琴的指导,不过几个月,缝纫技术就大长,这大半年来她跟陆和琴一起已经接了不少私活,帮人做做衣服小布包钱包什么的,虽然不多,也能赚些钱了。   然后这一个多月自从颜欢得了大奖回来,就不少人找她们,问颜欢给不给人做衣服,知道颜欢给人定制衣服的价钱之后都是咋舌,转而问她们会不会做颜欢那些款式的衣服。   王萍萍和陆和琴当然都见过颜欢得奖的那些衣服,且不说她们会不会做,做的版型效果会如何,就是会做,她们肯定也不会背着颜欢私下打折接单……这不是背后拆颜欢的台,踩着她的设计赚钱吗?   这会儿正好颜欢的铺子开了,所以两人就商量了,不如直接找颜欢,去她铺子里帮忙。   两人对颜欢的人品是十分信任的,她们去颜欢铺子里做事,绝对比她们自己私下接点零散活能赚的肯定多多了,也能学到更多东西。 第100章 想她走还是不想她走   颜欢正缺帮手呢,米月红是能干,但其实米月红主要还是帮她农场裁缝厂那边的事,还有其他很多像是处理订单,联络客户等好多杂事要做,在铺子里真正做衣服的就只有工程集团那两位嫂子,所以她听了王萍萍和陆和琴的解释和请求当然十分欢迎。   招外面的裁缝技术脾性都不知道怎么样,有王萍萍和陆和琴帮忙,当然顺心顺手很多。   但具体是个怎么帮忙法,时间和报酬都怎么安排一时也不好直接就说定,颜欢就约了她们周六一起去她铺子里看看,具体的到时候再说,这些天找她们约单的可以都记下,回头再一起排单。   下午没课,颜欢在宿舍跟王萍萍和陆和琴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家了。   回家也没闲着,开始整理一些材料。   就是准备交给林家梁请他寄给VG杂志的材料。   这些并不难,她在回来之后整理过关于这次大赛的相关报纸报道,抽出来包含重要信息的,加上大赛的一本介绍,上面有每个参赛者的展览作品,以及最后得奖者名单,再写了一封亲笔信,很快就整理完了。   整理完这些再拟了一封给大会委员会的亲笔信。   这件事就差不多了。   颜欢做得差不多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还想着这会儿是谁呢……可千万别是那个梁冬水。   她可实在不耐烦见她,也不耐烦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干坏事最后兜不住后果了再哭哭啼啼地求饶。   打开门,是手上拎了不少东西的米月红。   笑眯眯地,一见到颜欢开门,就道:“姐,累死我了,快让我进来。”   颜欢开门让她进来,就看到她背上背着一个,手上再拎着两个大袋,一袋一袋地往外拿。   “你这是干什么呢?”   颜欢笑道,“你这是上我们家来兜售东西的?”   “没良心,”   米月红翻了个白眼,道,“姐,我都要累死了你还要在旁边笑话我,这些,这些,都是归主任啊,周师傅啊,严大娘啊,他们看到我回去特地拿了给我让我带给你的,什么干蘑菇,蔬菜果子点心都有,可把我给累的,他们可真不把我当姑娘看啊。哦,对了,”   她从一袋一袋东西里面抽出了一袋,放到桌上,道:“喏,这个是那个谁,梅主管让我拿给你的。”   颜欢稀奇,虽说合作吧,颜欢可是很清楚这个梅主管是有多不待见自己的。   当然了,颜欢也不怎么待见这个梅主管。   大家就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合作而已。   她伸手打开那个布袋,是一袋圆滚滚的小硬壳坚果。   米月红道:“他说这个叫山核桃,是他们老家的特长,也给了我一些,拿锤子砸了,吃里面的果仁,我试了试,还挺香。”   颜欢听了好奇,让米月红自便,就去橱柜里寻了一把小锤子出来,敲了一个,硬壳四飞,里面弯弯绕的果仁也滚了出来,颜欢捡了一个吃了,脆香脆香的,还挺好吃。   她笑着看向自己倒了水坐在沙发上喝水的米月红,笑道:“他想干什么?”   “姐,你可真了解他!   米月红叹服地点头,笑道,“还不是上一批那些手袋吗?标价比寻常外面仿着我们做的手袋要高了两三倍,但送出去各大公社和商店还是很快就卖光了……这没办法,姐,其实这也不仅是因为咱们手袋款式好,手工质量好,还有因为姐你现在可是全国大赛的冠军,都上过电视和报纸的,你不知道好多百货商店和公社供销社都贴了你设计的衣服的海报呢,所以啊,你的手袋一拿过去,很多都是还没上架呢,就已经被人内部买走了,外面的人都买不到呢。还有人问你那些款式的衣服卖不卖,听说暂时不卖都好失望……”   “哎呀,所以那些公社和百货商店好多不都打电话给厂子,想拿到多点订单吗?还有以前没来往过的公社和商店,也想来拿货呢,还有现在不改革开放了吗?有很多小摊小贩的,他们也找我们,想跟厂子里拿货,梅主管呀,看到这么多订单眼睛都直了,姐你不是说这几个月每个月每款只做那几百件吗?他不就求着我跟你说,看能不能放开些,再多做些吗?”   这本来就在颜欢的预料之中。   她笑着问米月红,道:“那厂子那边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片热火朝天呢,”   米月红笑道,“上个月咱们第一个出了货,月底十几个工人每人都拿了十块钱的奖金,个个都高兴得不行,厂子里别的工人还只能着基本工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但积极性也被调了起来,都在苦练技术,盼着也能早点调到我们这个组里。我瞅着这个月底考核,应该能再有几个工人合格。”   颜欢点头。   现在让厂子里做出来的手袋根据款式每个售价一块到五块不等,熟手工人一天能做五六个,十五个工人,一个月就能生产出约莫两千个,因为产品质量要求高,过去一个多月前期产量慢,第一批只拿出了一千二百个分送到了各大公社和县城百货商店,但销售额也已经有三千六百块,她直接抽了销售额的百分之十五,第一个月下来就抽成了五百四十块钱。   她不知道梅主管那边是不是心疼的直抽抽,但每次拿到货款时都是直接让会计把抽成给她汇了过来。   这还是第一个月,等厂子全部运作起来,她每个月的抽成只会更多。   至于厂子那边,那个月销售额有三千六百块,虽然前期进货什么的布料成本高,扣掉布料成本还有其他的一些车旅费运货费等等,再扣掉给她的抽成,利润也还有差不多两千块,原先厂里工人的工资低,就是农场的基本工分,折算下来约莫一个月也才十块钱左右,十五个人原先工资只有一百五十块,就是红莲,米月红,因为要教工人技术,厂子给她们的工资高些,但也就二十多,比原先在她那里收入低了老大截了。   所以第一个月下来拿到抽成,颜欢就给米月红还有陈红莲两人一个五十一个三十的奖金信封。   就是后来才进去厂子帮忙的米老裁缝,颜欢也给了一个三十的奖金。   她跟米月红道:“那你每个月看看生产的情况,请你爷爷一起帮忙评估每个月的生产力,合格的工人就调进组,等组员太多了,就分成两组,但各大公社和百货商店固定款式的手袋和钱包销量有限,你每个月把他们的订单拿过来我们分析一下,根据生产力调整每个月生产的货品,还有这边我也收到一些商店想要进货的意思,这些我把信息给你,你一并都整理了。”   她顿了顿,道,“回头你等梅主管有空,就过来这边我跟他谈一谈吧,红莲和你爷爷算是帮厂子里监督生产和培训工人,是属于工厂的人,他们的待遇本来就应该由厂子那边来出,不过你这边其实主要是替我工作了,以后工资待遇就由我这边来给吧,至于你爷爷和红莲,我每个月再给他们额外的奖金。”   米月红听到颜欢这话眼睛都笑弯了。   以前她在颜欢的铺子里工作的时候工资待遇可不低,有时候一个月拿到一百块也不是不可能,还有她自己偶尔也接衣服做,每个月能赚到的钱是外面人想都不敢想的,这也是她爷爷虽然经常对她替颜欢工作跑前跑后的吹胡子瞪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却还是默默允了的原因。   也是那个中途离开颜欢铺子去了米老裁缝的周小兰后来肠子都悔青了的原因。   后来颜欢把铺子关了,她跟陈红莲都去了裁缝厂。   那待遇低的哟,要不是私下还能接接私活,颜欢又跟她们说过让她们去厂子只是暂时的,等她西州城这边忙完稳定下来肯定还会再找她们,那个破厂子谁能熬得下去哦?   现在好了,她又成了颜欢的人了。   也不仅是待遇好坏的问题,总觉得跟着颜欢,那前景就是一片光明豁朗,不要太有奔头。   两个人说着话,米月红又道:“姐,还是你厉害,拿到了大奖,现在外面虽然有很多仿制的,但就算做得再像,价钱也上不去。”   这就是品牌效应了。   颜欢笑道:“所以你们一定要把握好质量这一关,万一有一批货不行,砸了招牌,那就是自毁前程了。”   米月红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米月红有点怵赵成锡,晚上没留饭就溜了,说是约了人。   颜欢也不勉强她,只拿了一些点心给她带上,就由着她去了。   晚上赵成锡回来,颜欢就发现今天要跟他说的事情还真多。   吃完饭就窝在他怀里一件一件的说。   先说林家梁和梁冬水的事。   她轻哼道:“以前看她在研究室多骄傲啊,我还觉得她挺厉害的,谁知道这做的事情真是一件一件让人眼瞎。她爱人也真倒霉……听说为了娶她跟家里都差点闹僵了。”   毕竟梁冬水的家庭成分并不好,虽然称不上资本家的小姐,但以前她家里开绣坊,算是剥削阶级的,性格脾性又跟爱人家里格格不入,所以她爱人家对这婚事是十分反对的。   颜欢不是爱说人八卦的人。   但这回可真是惹着她了,就也忍不住跟赵成锡吐槽。   赵成锡不出声,就搂着她由着她说。   不过这个林家梁,竟然为了这事,专门从港市飞到西州城。   在京市展览会上,他是见过林家梁的。   这个林家梁的态度行事教养都无可挑剔,并没有半点逾矩。   但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身为男人的赵成锡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吃味,但人家帮了大忙,而颜欢也完全无所觉,他当然也就什么都不能说。   他捏着她不出声,颜欢还在絮絮叨叨,道:“不过这次大会邀请所有获奖学生出国参观学习,她之前不就是一门心思想出国留学吗?估计跟那个道尔先生合作也是为了这个……这回她干了这事,大会肯定要取消她出国参观学习的资格了,她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唔,不过这对他爱人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那么想出国,心显然不再她爱人身上,要颜欢说,走了就走了,对她爱人来说铁定是件好事。   可他爱人为了她跟家里都闹僵了,显然是极喜欢她的,唔……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就问赵成锡,道:“喂,赵大哥,那时候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也没那么了解我……我要是也跟她似的,一门心思想出国再也不回来,你是想我走,还是不想我走啊?”   赵成锡原本只是松松搂着她,听到她前面的话手上已经是一紧,听到最后这几句脸更是黑了。   他根本不想跟她讨论什么“要是她一门心思想出国再也不回来,他是想她走,还是不想她走”,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里已经像火烧。   他也不关心那姓梁的爱人有这么个爱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废话,那当然是他妈的简直是眼瞎了。   他抓住了她刚刚话里的重点,这次大会邀请所有获奖学生出国参观学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出国参观学习?”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啊?”   颜欢一愣。   这是她打算下一个要跟他说的事,没想到说着梁冬水就说到了这个。   她笑道,“你等等。”   她说着从他怀里爬起了身,下了沙发转身就从后面的壁橱抽屉里拿出了那封邀请函,再跑回来坐到沙发上递给他,道:“你看看,今天姚教授刚给我们的,大概二十天的行程,里面有一张暂定的行程表,主要是先去港市一个星期,那边的行程主要就是那位林家梁先生安排,先带我们参观他们的染织博物馆和他们林氏的纺织厂制衣厂,再有和理工大学染织系参观交流……后面就是去美国和欧洲了,其实看着真的还挺有意思,和学生交流倒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但这些工业行程,还是很有用的。”   赵成锡的脸沉了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抽出了邀请函看了看。   时间是暂定六月二十五至七月十三,因为这次获奖学生其实大多是大四学生,只有几个是大三学生,而像颜欢这学期才大二上学期的只有她一个。   这个时间对大四学生来说正好,一般大四答辩都是六月二十五号之前,答完辩但学校的毕业证还未发,这样也保证他们参加完学习团不会出现离团不回国的事情。   至于像颜欢和其他几个大三学生,这会儿也大多数考完期末考试准备放暑假了,就算一两门没考的特殊情况也可以跟学校商量特殊安排,学校一般都会通融的。   可是六月底,她孕期差不多已经满五个月,参加学习团跟着跑二十天?   他道:“你想去?”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紧绷起来。   他太了解她,看着很好说话平日里也软软的,其实主意最是坚定。   她要是打定了主意,怕是没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他们之间,一向都是他纵容她比较多。   但平时的小事都没所谓,这次的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顺着她的。 第101章 离婚吧   他的情绪转变她当然立即就感觉到了。   她转头看他,眨了眨眼,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可是就算她想去也去不成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道:“想去啊,所以这次去不成,下次还是你陪我去吧。”   他原本还有些紧绷着,听了她这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颜欢一直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把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颜欢在他怀里好一会儿,听着窗外“叽叽”的鸟鸣声,才又探出头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腹肌,看他的喉结动了动,才嗔道:“你一点都不相信我,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那时候说要孩子是我们两个商量好的,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要是大赛获了奖,就有可能要去国外参观学习啊。”   她是觉得如果能参观学习一趟也不错。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太入心,因为也就是不错而已。   她笑道:“你想啊,我拿奖时才大一,现在才大二,这个服装大赛是每年都要举报的,所以至少还能参加两次吧,以后也还会有类似的机会,这次参观学习是第一次办,安排上肯定多有疏漏,还不如他们把路线活动都做熟练了,下次参加呢。还有现在国家不是改革开放了吗?你不是在做那个特区的城市给排水项目吗?等设计完成,肯定要驻地过去的,那边就在港市隔壁,去隔壁的机会还不多的是?所以急什么呀。”   他被她说的心头肿胀。   在一起两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但其实还是存了偏见。   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滑到唇边的时候轻轻擦过,却忍住了做更多,道:“抱歉。”   他不应该那么想她。   颜欢搂住他,笑道:“我觉得现在就很好。现在的生活很好,身边的人也很好。”   她总是不吝于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   一向都是这样。   以前他觉得她有三分喜欢他,就一定要说成七分。   有七分喜欢他,必然要说成十分。   他听得时候会受用,但同时也会觉得不满足,总觉得还不够,希望着,她要是真有这么喜欢他多好。   可是,或许这不过是他的偏见。   颜欢说着就一点一点亲他。   他有些受不住,可是却又不舍得拉开她,只能握住她一只不规矩的手,哑声道:“你这是故意诱惑我吗?”   颜欢在他怀里闷声笑,声音都变了好几分,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以后想怎么诱惑就怎么诱惑了。”   因为碍着她的身体,他再怎么样也得忍耐着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像以前,她还没怎么样呢,就要被他折腾个半死。   他伸手捏了捏她,道:“你试试,难不成你能一直怀着孩子不成?”   颜欢笑得不行。   那也是好些个月之后的事情呢。   这里很好。   不过现在另外有的人却不怎么好。   梁冬水从研究室出来,呆呆地站在外面站了很久。   后悔吗?   后悔肯定是后悔的,但其实更多的是怨恨为什么偏偏遇到了颜欢。   如果没有颜欢,她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情况。   那现在要怎么做?   怎么让大会不要取消她出国参观的资格?   去求颜欢吗?   不,那个女人,不管她怎么求她,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去求她,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去找道尔先生吗?   不,其实跟他合作几次,她还能不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吗?   他利用她,她也利用他而已。   只不过她一败涂地,他却还好好站在那里,她败了,就只能成为一个弃子,而他转身就能再扶持一个陈冬水,马冬水,就像那个南州大学一等奖获得者那样。   她浑浑噩噩地在外面转了一圈,最后终于走到宿舍楼下。   可是走到楼下,她万万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这个时候绝不可能出现在楼下的高大身影。   李国骏,她的丈夫。   过年的时候他没过来,她参加大赛作品在京市展览的时候他也没有过来。   她上大学的这四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这个时候,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国骏在妻子的宿舍楼下已经等了很久。   可是他没有半点焦急。   只有即将见到她的喜悦和激动。   等她终于出现,然后显然是发现了他,就呆呆站在了原处,他大踏步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她红着的眼睛。   他以为她是因为见到他才会红了眼睛,更加高兴,伸手拉了她,叫了一声“冬水”。   “你,你怎么过来了?”   梁冬水愣愣的,有些木然地问他道。   “最近正好有空,就把之前的假都清出来了,这次能陪你一个星期。”   他道。   过年原本是有几天假的,但他想着她放寒假会去部队驻地,所以把假都调给了战友,结果她却说要准备服装大赛,要去京市,那时他也很郁闷,但战友要回家探亲,调出去的假肯定是不能调回来的,所以只能忍了异地分居。   “走吧,我定了招待所,我们去招待所说话。”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她暑假的时候。   他实在太想她了。   梁冬水想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想回宿舍,而她难得的脆弱,他曾经是她的依靠浮木,这个时候看到他,她还是有得到安慰的。   她跟着他去了招待所。   李国骏不是话多的人。   梁冬水这会儿哪有什么心思说什么?   所以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   饶是李国骏一开始十分激动,见她眼睛发红像是有哭过的痕迹,以为她是见到自己激动的,但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以前会有不高兴的时候,但情绪绝对不像是现在这样,很明显,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打击和刺激。   他慢慢冷静下来。   进了房间,梁冬水低着头要去帮他收拾东西,他却叫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梁冬水手一顿。   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没事。”   “一定有什么事,”   李国骏道,“你不说,我也能跟别人打听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告诉我。”   梁冬水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她想到颜欢。   颜欢为什么能那么嚣张?   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特殊待遇?   同样的参加展览,其实不看后面那么多的是非,只看她送去参展的两件作品和她的那件夏裙,设计上来说她的那件夏裙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更精致典雅,再加上几件精美的旗袍做辅助,绝对更胜一筹……可大会偏偏给了她优待,一开展就给了她中心位置,给了她两个系列的展览,这才拉开了她的窘境。   后来在展览上,她分明看到了很多明显有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领导和家眷特意上去跟她攀谈,完全是长辈的架势。   这一切,很难不让她怀疑,是她爱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还有之前她跟乔真的冲突。   因为颜欢从来都没有公开认过自己的生父。   她身世这里在学校还停留在什么孤儿被养父母苛待那里……   而乔真的背景他们染织美术系谁不知道?   结果就因为流言的事把人逼得退学,最后竟然听说西州城第一纺织厂的厂长都换人了。   在梁冬水看来,未免太过以势逼人,赶尽杀绝了。   她已经快到绝路。   反正最后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所以她眼泪流下来,就拽着自己丈夫的衣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但这中间,说辞上只要稍微改变,整个事实也就变了样。   事件从头到尾就变成了颜欢因为不忿她的设计参考了一下她的设计思路,而对她的报复和打压。   她道:“国骏,我不想跟她争,我可以什么都不跟她争,也不想再计较之前的事,但我不能一辈子背上这样的名声,你能不能找人,帮我跟大会那边说一声,不要撤销我的奖项,因为这会记入我的档案,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梁冬水说不想跟颜欢争。   李国骏听了整件事却是十分生气。   他认为自己的妻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她那么骄傲,做不出那样的事。   却被那个学生占势欺人到这种程度。   这得是多么嚣张?   所以就算是妻子说不想跟她争,只要跟大会那边说不要偏袒颜欢就算了,但他却不可能不查。   他打了一个电话去京市。   第二天妻子去学校的时候,他又去了一趟学校。   先是找了院系的一位领导,在他的建议下去找了姚教授。   姚教授听他说完嘴角有些讥讽地扯了扯,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颜欢靠她爱人的背景以势压人,处处走特权?”   她说完就垂下眼,压下掩都掩不住的失望,道,“如果她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错,到现在还觉得颜欢赢她的是靠她爱人的背景,靠特权,那就已经是无可救药!”   她慢慢说完事情,道:“她为了出国,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初心……也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明白过她的初心是什么。她跟一个外国商人勾结,剽窃自己同学,跟她一起展览学生的设计,冠上她的名义卖给外国品牌,挂上外国品牌在国外的杂志上大肆宣传。这件事,往小里说是她个人剽窃他人的设计,往大里说,李营长,你是一个军人,当明白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我们,作为她的老师,包括大会,都爱惜她的才华,不愿把事情往大里定性,也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每一次,她都用自己后续的行为把别人给的机会踩进泥地里,毫不在惜的碾碎。”   她苦笑了一下,道,“或许也是我的错。如果在她一开始用了颜欢的设计思路,还拿了一件连细节都有些相似的作品出来时,我就应该狠狠训斥她,而不是说什么为了给她们两个一个教训就任由事态发展,或许事情不至于糟糕到现在这个程度。”   她低下头。   但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或许她顺利拿到了一个奖项,然后顺利拿到一个出国的名额。   她会回来吗?   事情到这个程度,要说姚教授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也就不是她了。   “不,”   可以想见,李国骏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他的手,僵硬地捏着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离开了姚教授的办公室,到在走廊的时候遇到两个姑娘,其中一位他有些印象,好像是叫曲月华,是他妻子下一届的师妹,同一个研究室的。   曲月华看到李国骏似乎很是意外,然后很高兴的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又介绍她身边那个年纪稍小十分漂亮的姑娘,道:“李营长,这是我跟梁师姐共同的小师妹颜欢,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厉害着呢。”   又跟颜欢介绍李国骏,道,“颜师妹,这是梁师姐的爱人李营长。李营长很久没过来,梁师姐过年又为了准备比赛没去李营长部队,这回看到李营长肯定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颜欢笑着冲李国骏点了点头。   她看到了李国骏脸上僵硬的表情。   曲月华看不出来,但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这个时候回来,现在单独从姚教授研究室里出来,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爱人的事,受了很大的打击吧。   李国骏冲她们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心情寒暄。   擦身而过,就在他转弯准备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走廊里两个姑娘小小的说话声。   “怎么样,师妹,我说的没错,梁师姐的爱人也很帅,不比你爱人差吧?对梁师姐也好,就是在部队上,太远了,不过师姐快毕业了,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世上可没有谁比我爱人更好。”   “哎哟,天哪,你可酸得吧,我的牙都要掉了……”   李国骏近乎机械地回了招待所,又借了招待所的电话,跟京市通了一个电话。   然后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   晚饭前梁冬水回了招待所。   她笑着问他:“中午怎么没去找我吃饭?”   她还等了许久,想着他可能是见什么朋友去了,才去食堂吃的午饭。   李国骏抬头看她,道:“大会那边给我答复了,他们可以暂时保留你的奖项,保留你出国参观学习的资格……但是,冬水,我想问你,如果大会保留你出国参观学习的资格,这次出国,你是不是不想再回来了?”   因为那些照片始终并没有刊登。   事情并不是压不下去。   梁冬水面上的笑容一僵。   她避开他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道:“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参观学习团,我拿什么身份留在那边啊?而且你知道我有多重视学习,我都毕业了,但毕业证还在学校,不回来,难不成连毕业证也不要了?”   这些理由……   如果有身份留在那边,如果能拿到毕业证,就可以松了一口气,留在那边了吗?   他并不想跟她说这些。   他的手捏紧再松开,道:“那些并不是不可解决的,你这次出国参观,会有很多接触国外大学的机会,完全可以争取到大学毕业出国留学的机会……但你是我的妻子,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却是一个障碍。冬水,如果你真的想留在国外学习生活,那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可以继续的理由,我们离婚吧。”   他说完,心里头像是被什么利刺穿过,痛到麻木。   梁冬水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有多爱她她心里其实是很清楚的。   可是他跟她说离婚。   离婚吗?   一想到这个词她只觉得满心的慌乱袭来。   这个婚姻,这个婚姻是她多么艰难才得来的,也是她和她全家的保障,也是靠着这个婚姻,她才拿到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是她最后的保障和底气。   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道:“国骏,你,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你不想要我了吗?”   说着,她的眼泪就“刷”一下流了下来。   他的衣服被她抓住,也好像自己的心被她紧紧抓住一般。   可是他还是伸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高矮不一错落的房屋景致。   他们曾经有过很好的时光。   很相爱过。   但自从她上了大学之后,尽管他一直选择性的当看不见,但并不是真的看不见,她对他越来越冷淡,愿意回去部队的时间越来越少,寒暑假各种假期总是推说各种事情,实习,大赛,留在了校内。   其实她早就变了,不,也或许一直就没变过。   只不过,处境不同而已。 第102章 梦到   李国骏看着窗外,心里一片苍茫。   好在已经过了四年,之前也并不是毫无所感,到了这一刻,虽然痛却不至于失控。   他道:“你既然存了出国留学的志愿,离婚,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不然若等你拿到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我们的婚姻,很可能批不过去,到时候你只会后悔不迭,而如果你在出国参观学习期间,留在了国外,对我也是不利,所以,如果你选择不离婚,那么就安心的留在国内,大会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不会留档,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但出国参观,就当你是自己拒绝了。如果你选择这一次出国参观,那就先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梁冬水的脸上还挂着泪水,面色却是慢慢白了。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跟她说,她想出国,他不拦她,也会帮她压下大会这件事,但必须先离婚,不然她要是出国就这么留在了国外,会对他的前程不利。   她要是不想离婚,就必须放弃出国,乖乖留在国内。   那然后呢?   她去邺城?   去那个边境小城市纺织厂找个办公室的工作?还是去那边工业局找个科员的位置?   她知道,不管是以她西州大学毕业生的条件,还是以他的背景,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然后将来他在部队调到哪里,她的工作就换到哪里?   她不想现在离婚。   这个时候离婚,就像是一刀斩了自己的后盾。   但不离婚,他却要逼着自己走那条一想到她整颗心都像是灰蒙蒙的路。   她喃喃道:“不,国骏,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离婚你就要我放弃我的事业?为什么不离婚我连出国参观学习的机会都要被剥夺……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李国骏看着她,听她说出每一句话,面色都要更冷一分,心也要更痛上一分。   其实他说离婚,未尝没有试探,给她最后一次,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意思。   可是她的反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等她再开口说话,更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让你放弃你的事业?我剥脱你出国参观学习的机会?”   他一字一句道,“梁冬水,你公平点,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是什么情况,我让你放弃过你什么事业?你又是怎么上的大学?”   梁冬水听他这么说脸上血就一冲,这些天的委屈憋屈一下子冲上头,刚想说“你是说这些都是你恩赐给我的吗,你觉得这都是你为我做的吗”,李国骏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他道:“还有,你出国参观学习的机会是我剥夺的吗?是你自己为了出国,为了攀附外国人不择手段,连基本的道德和脸面都不要了,才让大会决定剥夺的。”   “我压下这事,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脸面,”   他冷冷道,“但也只是压下,整件事情,大会那边会有留档,他们不会公开取消你的奖项,仍然给你出国参观学习的机会,却会内部记录销掉你的奖项,给你出警告信,以后不得以大会‘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更不得以‘最佳设计奖’的名头招摇撞骗,否则一定会出全国性的公告申明。”   说完顿了一下,像是深出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说离婚之后不会阻你出国的路就不会阻你出国的路,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不过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在门口拎了东西就出门了。   他一直强撑着,出了门,眼睛才一下子红了。   受了重伤强忍着的巨兽一般。   梁冬水瘫坐在沙发上,喃喃唤了一声“国骏”,像是想要最后抓住点什么,可是他完全像是充耳不闻,已经“砰”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梁冬水听到那门声就哆嗦了一下,仿佛突然掉进了冰窖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可是他已经走了,谁还能再拉她一把?   她伸手往脸上一摸,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梁冬水和她爱人离婚的事外人自然不会知晓。   但李国骏在离开西州城的时候却去见了颜欢和赵成锡一次。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跟赵成锡认识。   说起来两个人还是同一所军校毕业的校友关系,不过赵成锡高李国骏三届,但既不同系也不同届,也就是认识而已。   他找到了赵成锡,请求他让他见颜欢一面。   赵成锡邀请他来到了自己家里。   他跟颜欢道歉,道:“我已经跟她协商离婚,回到部队就会递交离婚申请。但服装设计大赛大会那边,我跟他们沟通过,他们会给她出警告信,内部取消她的奖项,但不会公开申明,也不会取消她这一次出国参观学习的资格……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给颜欢鞠了一躬,道,“还请你容忍她最后这一次。下一次,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一次,就当是我为了我的脸面,为了我的妻子请你容忍她最后这一次,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颜欢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高大笔直的背影离开,等赵成锡送了人回来,她才轻叹了口气,跟赵成锡道:“他真的是好爱她,明明是为了她,为了给她争取最后一次机会,才过来跟我道歉,却说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他这样的人,在意什么脸面啊。   都要离婚了。   都要离婚了,还要为她兜最后一次底。   大会内部取消奖项,是原则的坚持,给她的交代。   但不公开申明,不记梁冬水的档,却是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没有出国参观就玩失踪,回来工作也好继续读研究生也好,对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就是她依着正常程序出国留学,也不会对她有影响。   梁冬水就这样糟践了一个人的真心。   虽然她感觉自己以前要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在意那人什么真心不真心的……   哎呀,她记忆里可没这种事,这是什么感觉?   颜欢的思绪飞了出去,赵成锡却是沉默。   不过颜欢的脑回路有时候很直,有时候又七拐八弯的,总是冒出些奇怪的想法。   她揉了揉太阳穴,就跟赵成锡道:“赵大哥,你看那个谁是我师姐,比我大了三届,可你却比李营长高了三届,你是不是比我大了太多了呀?”   赵成锡:……   黑面!   颜欢笑道:“我不是说你老,是说还是老点好,太年轻的时候结婚不靠谱,还好你年轻的时候没头脑发昏看上哪个姑娘,要不然可不就遇不到我这么好的了。”   赵成锡:……   过了两天大会那边果然给颜欢打了电话过来,说收到了她的信,也说了对梁冬水的处置,跟李国骏说的一样。   不过大会说的解释却是不希望影响闹得太大,始终那边杂志也没有刊登出来,就希望能内部处置,也是对人才的爱惜云云,否则就是对姚教授和西州大学的影响都不好。   因为李国骏已经提前跟她道歉,她也答应了,就跟大会说这样处理很好,很感激他们的支持就挂掉了电话。   这几天各种事情忙着,时间也过得飞快。   赵成锡请人帮忙找的,还有归红英在农场那边帮忙找的,颜欢这几天见了好几个阿姨上门应聘做保姆的,最后挑挑选选,又试用了一下,请了一个唤作“梅姨”的,是赵成锡的一个战友介绍的,是那个战友的邻居,也是原先他妈任教的那所小学的校工,跟他妈是几十年的老同事老朋友。   梅姨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都结了婚有孩子了。   女儿生了孩子身体不好,公婆嫌弃她连着两胎都生的是女儿,就不肯伺候她坐月子,也不帮忙带孩子,梅姨心疼,就过去照顾女儿帮着她带孩子带了两年。   孩子大了些可以上托儿所了,家里又实在困难,梅姨就想回家住,让儿子媳妇养老。   可这回她想回去,儿媳妇却不同意了。   因为家里房子小,本来是一房一厅的格局,隔成了两间房的,原先一间梅姨带着大孙子住,一间儿子媳妇带着小孙子住,等梅姨去女儿家那两年,儿子媳妇就把小孙子也移到了梅姨那间房里。   儿媳妇跟梅姨道:“妈,我们不是不想让你回来,可你看,两孩子都大了,大宝都八岁了,锁子也六岁了,他们睡得那间房也就够睡他两个人的,总不能说你回来,都跟你挤一张床吧?就是想挤,也挤不下啊。你这两年都给大妹带孩子伺候她,劳心劳力的,没得说现在不需要你了,就把你推给我们,这没这个道理是不?”   梅姨性子要强,不愿一直住在女儿家,就央了战友他妈给她找住家保姆的活做。   这边战友听了赵成锡要找保姆,就把她介绍过来了。   颜欢见了几个阿姨婶子。   相较来说梅姨最为伶俐,卫生习惯好,又有照顾孩子和产妇的经验,就要了她。   颜欢请了保姆阿姨,身孕也已经有三个月,外面也就不瞒了。   赵兰珍那边也听归红英说了。   虽然有些残忍,归红英还是把颜欢上次跟她说的话跟赵兰珍说了,道:“兰珍,我作为一个外人,可以说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受煎熬,每个人都很难,也都有自己的情绪,我能理解,但颜欢她是受害者,她妈本来可以生活得好好的,可以过得很好,但因为你的决定,受折磨而亡,颜欢她本来也可以生活的很好,有生父的疼爱和照顾,甚至父母的疼爱……可还是因为你的决定,受了十七年的苦,她能这么平淡,只是不想见你,已经算是豁达的了……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东西,你要不放下,要是不能放下,也压进心底吧,这可能是对大家都好的。”   赵兰珍怔忪了很久。   归红英又问她离婚的事,道:“兰珍,你真要跟颜组长离婚吗?少时夫妻老来伴,他那弟妹是很烦人,但到底都年纪大了,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亲戚而已,他既然应了你不来往也就算了……你们那些艰难的日子都一起熬过去了,怎么事情过了,就不能过了呢?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商议着解决呢?颜组长的人品和对你的心,这些年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清楚什么?”   门“砰”得一声打开,一个人进来,赤红着眼睛,冲着归红英就嚷道,“他的人品和心,他的人品和心就是对谁都好,对他的弟弟和妹妹,不管他们有多贪婪和狠毒,只要在他面前卖一卖惨,哭一哭,就能哭回他的亲情,对他们永远是无底线的包容。颜桂芬对他一哭,他就把表妹给了她,表妹受颜桂芬一家虐待快二十年,快被他们给卖了,再对他哭一哭,他还能跟她兄妹相亲相爱,颜东亭逼死了舅舅,对他卖一卖惨,他就还能把他迎进家里好吃好住……那如果,”   他说到这里都快哽咽住。   以前他还会叫颜东亭颜桂芬“二叔小姑”,这会儿却是直接叫他们的名字,可见的是恨毒了他们。   归红英听了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也吃惊地看向颜红安。   她是看着颜红安长大的,这小子从小调皮捣蛋皮实,她什么时候看见他这样子过?   颜红安却还没有说完。   他轻吸了口气,抑制住喷涌的情绪,道,“你知道这回他们为什么扑上来,什么手段都用尽的扑上来吗?就是因为外公家的财产房产,他们想要的是外公的财产房产,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放手吗?这会儿他们肯让一步,不过是为了让我爸哄回我妈……等他们不离婚了,住一起了,我妈要是不肯给他们好处,你说,以他们的人品,他们会不会私下用什么法子毒死或者毒瘫我阿妈……你又会不会觉得,就算我爸心里有怀疑,可是那是他亲弟弟亲妹妹,他会不会深究这件事,把他们送进大牢?还是一边气愤恼怒,一边却为他们擦屁股,还要替他们瞒着我跟我我哥,毕竟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哪里有活着的人重要,哪里有活着的亲情重要?然后时间长了总会淡忘,我爸他会不会用外公的财产房产贴着他们,养着他们?”   赵兰珍抿着唇。   归红英的面色却是大变。   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想说,你这孩子怎么,怎么能把事情想到那一步……   “可是你敢保证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吗?”   颜红安红着眼睛盯着她,“你觉得以他们的贪婪狠毒,在外公那么多的财产房产面前,他们真的做不出那种事情吗?”   归红英不敢保证。   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可是我梦到了,”   颜红安道,“我真的梦到了,这一切都发生了,像是真实发生了一样。你还劝我妈跟他不要离婚,还要继续老来伴吗?还有,”   “你先前劝我妈,说表妹的事,”   他很难看的笑了一下,道,“你们心里不都是这样想的吗?小姨已经死了,表妹受的苦也已经过去了,都几十年了,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好像表妹就该原谅我妈,不原谅还是她心肠太过硬一样……那要是那些事真发生了,我妈死了,我爸是不是也要逼我那么去原谅他的好弟弟好妹妹?你们是不是也要逼我原谅我爸,毕竟事情不是他做的?”   归红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03章 前世?   归红英不能保证。   就是赵兰珍这个跟颜东河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经历了各种事情的枕边人都不能保证,归红英有什么资格保证?   她劝赵兰珍跟颜东河不要离婚,其实一来是过去几十年颜东河的品性她看在眼里,二来过去几十年颜东河跟赵兰珍一直相爱,在农场是多少人赞叹羡慕的一对,闹成这样实在让人唏嘘,三来也是现在赵兰珍这心如槁灰的模样实在让人担心。   可颜红安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颜红安虽然表面行事跳脱,但其实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看他这两年跟颜欢做生意的机灵劲就知道了。   所以归红英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那你就由心吧,只是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又宽慰了赵兰珍一阵之后就离开了。   赵兰珍捏着佛珠。   这些日子很多人劝她。   在颜东河表示送走了颜桂芬,不再跟颜东亭一家来往之后,不管是左右邻居还是家里的老朋友还是领导同事,都劝她颜教授这样的人,在你成分不好下放的时候也不离不弃,陪着你在农场吃了多少苦,现在你们回来了,日子好了,怎么就因为一些破亲戚就闹离婚呢?   更有很多知道赵家财产房产要归还她这个赵家后人的时候,甚至开始传言说她忘恩负义,果然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心又狠又黑,当年需要颜东河的时候就抓着他,等不需要了,又要有钱了,就要一脚蹬开颜东河……   就是大儿子颜卫安,在颜东河几次三番求她之后,都红着眼睛劝她再给他爸一次机会,要是以后他爸真还是跟他二叔小姑纠缠不清,到时候再说也成。   ……说他跟红安一定会看着他爸。   颜红安听他哥这么说,却是跳了起来。   他道:“看着爸?你看得住他?就算你看住他,你能看得住颜东亭和颜桂芬不害妈?他们那些腌臜的人,什么手段用不出来?”   颜卫安觉得他弟就跟魔怔了一样。   但也不得不说,他弟的那些话到底也让他受了影响,对他妈要离婚这事也不敢多说了。   颜卫安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他对象家里要求一层楼做彩礼,他妈直接就拒绝了,后面他妈压根就再不肯见他对象,甚至连对他都淡了起来。   家里又闹成这样,他只能提出跟对象分手,他对象又哭哭啼啼的,对象家里一听说他要分手就先是闹后是跳,最后又软了下来,说是不用一层楼,以后让对象每个月补贴娘家十块钱租房子,或者一次性一千块钱的彩礼钱也行。   本来每个月补贴娘家十块钱颜卫安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经过这么一闹,他妈显然不同意这桩婚事,他心里就也淡了下来,没说答应不答应,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他对象了。   归红英走了,赵兰珍就把颜欢有了身孕的事跟颜红安说了。   她淡淡道:“她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想见她,你去看看她吧。”   颜红安看着他妈这样,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去了颜欢那里。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因为家里的事,也因为自己做的那些梦,他一段时间都没再去颜欢那里,然后颜欢又去了京市过年,再回来连两人以前频繁来往的基础,那些铺子和布料的生意,颜欢都交给了米月红跟他联系,好像就再没有必须见面的理由了。   所以这一晃都已经小半年好几个月了。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情况。   米月红都告诉他了。   当然这也都是在颜欢允许的前提之下。   他去了颜欢的新居。   颜欢搬了地方他也知道,因为旧屋子开了铺子,他送布料过去的时候问过米月红,米月红跟他说过了。   后来他其实有找来过这地方,可远远看一会儿,就又走了。   这一回他总算走到了大门口,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中年大婶。   是这几天才过来的梅姨。   可是颜红安不认识啊。   他愣了愣。   梅姨就笑道:“小伙子,你找谁啊?”   里面颜欢却已经听到动静探头看了过来,见到是颜红安,不等颜红安回答,就笑道:“是我表哥,让他进来吧。”   等颜红安进门放下东西,她一面招呼他,一面就道:“天,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子怎么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也不是,我说就你高考那阵,我看你也没憔悴成这样……至于吗?”   颜红安已经很久没看到颜欢,看到她这样鲜活,活蹦乱跳的样子眼睛就有些红了。   转过了脑袋没说什么。   颜欢又被他吓了一跳。   梅姨去准备茶水和点心水果,颜欢就问颜红安,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就为了你爸妈离婚的事,至于吗?”   他也不是那性子啊。   他嘴巴动了动。   以前家里有什么琐事他是都会跟她说的,这会儿他看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他哪里还忍得住?   这段日子他也真的是憋坏了。   他眼圈红红道:“你别笑话我,去年年底,你记得吗?那时候我找你,后来回去就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梦到还是像现在这样,政府归还了一些房产给我妈,然后颜东亭和颜桂芬就找上了门……那时候没有你那样说过我妈,我妈厌恶他们,却不像现在这样激烈,更没提出跟我爸离婚,时间长了,就对我爸暗中接济他们的事睁只眼闭只眼,我爸甚至把他单位分的房子给了颜东亭一家住,但因为二舅和你的事情,我妈始终坚决拒绝他们上我家的门……那时候我们已经搬到了赵家的房子里面住。”   “在外公家这样巨大的房产财产诱惑之下,颜东亭和颜桂芬又怎么甘心只收那么一点点接济……他们,”   说到这里他几乎哽咽了出来。   颜欢原先还笑盈盈的,听到这里面色却慢慢凝重了起来。   她站起来,从壁橱拿了一块帕子,递给了他,然后在跟他隔了一个位置的沙发上坐下,道:“你慢慢说。”   颜红安拿帕子蒙了蒙眼睛,吸了吸鼻子才继续道:“他们知道他们能享受到外公家财产房产巨大的障碍就是我母亲,只要我母亲没了或者没有能力阻止,以我父亲对他们的感情和心软程度,他们能得到的绝对很多很多,至少比现在多得多,所以……所以他们就对我妈下了黑手,他们先在外面做了一场戏,让我妈出了车祸,然后又买通了家里的保姆阿姨,在我妈还主院的时候喂她吃了些东西……那之后我妈就再没从病床上起来过,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生不如死……”   他说着就低下了头。   那些梦太过真实,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场,让他很难只把那些当作一个梦。   只要一想到梦里那一幕幕的场景,他就心胆俱裂,还怎么可能接受他妈继续跟他爸在一起?又还怎么能容忍那些害得他妈生不如死的人在他面前蹦跶?   颜欢没出声。   由着他低着头自己整理着情绪。   梅姨端了点心水果上桌来,瞅到颜红安有点不对劲,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颜欢,颜欢冲她摆了摆手,她就去了厨房,再没出来了。   好一会儿,颜红安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向颜欢,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有病?为了一个梦这么激动。我妈跟我哥都觉得我疯了,但就算是觉得我疯了,并不信,却也害怕,再加上你之前说的话,我妈在心里种了结,才肯坚持离婚,我哥也不反对了。”   颜欢摇了摇头。   她不会觉得他有病。   因为她自己身上就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包括她在特殊情况下,也会激发过去的记忆。   就像她看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她在她妈生前住的那间屋子里,看到她临产和产后的情景一样。   她可以看到那些,他会梦到一些将来的事,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侧头想了想,道:“那我呢?你有梦到我妈?你先前说,你梦里,并没有我那样说过你妈,还说因为我的事,坚决不然颜桂芬上你们家的门……我有发生什么事吗?听起来跟现在好像不太一样。”   颜红安看了颜欢一眼,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颜欢道:“说说看,你看你梦到那些事,对你有很大的帮助,说说我的,说不定对我也有用处。”   对你能有什么用处?   可是他能不说吗?   对着她的眼睛,他做不到。   颜红安道:“梦到了。但梦里的你跟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你在颜桂芬他们对你逼婚的时候没能离开沈家去农场,你在结婚前夕……出了事,送去了医院,要很多医药费,还有,因为要输血,沈荣祖才发现你不是他亲生女儿,颜桂芬只好对他坦白,那时候你的情况很差,靠着抢救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后续要很高昂的医药费才能维持住你的命,而且你在那之后,就跟失了魂魄一样,沈家当然不愿承担这样的治疗,然后沈荣祖就不顾颜桂芬的反对,找到了我们家,我妈才知道这些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那时候二舅还没有平反,赵家的财产房产更是没有的事,我妈把你接回了西州城,可是就是我们家的条件,也提供不了你所有的治疗费,给不了最好的照顾,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情况越来越差……后来我听到爸妈的争吵,知道了你的身世,在乔军长找过来的时候告诉了他你的身世,乔军长就带走了你。”   “欢欢?”   颜红安说完看颜欢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唤了她一声,道,“那些跟你现在完全不一样,你那时候选择离开了沈家,去了农场,所有的事情已经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些……”   说着摇了摇头,总算又想起来颜欢有了身孕,忙跟她道歉,说就是一个梦,可能自己是被颜东亭和颜桂芬给恶心了,才会做这样的梦,让颜欢好好养胎,别再管那些事。   颜欢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嗯,没事,我是想到别的事。”   她是想到颜红安梦到的这些,是不是如果她意识没有及时觉醒会发生的事情轨迹。   可是她在跟那个谁,姓郭的,结婚前出了事,出了什么事呢?   照她意识觉醒前的性子,也并不是很激烈的性子……   她再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再去想这事。   不过因为旧事重提,倒是又让她升起了对沈家人和颜桂芬的厌恶。   原先她跟沈家人和颜桂芬断了关系就没再做什么,是因为最后他们也没能怎么着,可听颜红安这么一说,她就那么轻飘飘放过他们,好像也太便宜了他们一些……他们欠了她一条命呢,虽然只是颜红安梦里的事,但她听完,也觉得感同身受似的,就觉得这账她回头还是好好找他们算上一算才行。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客厅就只剩下闹钟“滴滴答答”的响着,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出声。   一直到外面大门响动,赵成锡回来才打破了平静。   颜欢恢复了自然。   她迎了赵成锡进来,颜红安看到赵成锡也连忙收拾了自己起身跟赵成锡打招呼。   赵成锡看到他眼眶发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颜家的事颜欢说不管是真不管,但赵成锡偶尔却有关注。   所以对这小子的颓废劲也没啥奇怪,只是对他总跑来自己妻子面前哭诉的行为实在有些看不上眼。   颜红安找颜欢本来并不想说这些破事,他想说的是铺子的事,谁知道来了一上午就没收住,   颜欢看他在赵成锡回来之后就不自在,就让他去了铺子那边找米月红,叫她一起过来吃饭,吃完饭再一起说说铺子的事。   等颜红安出去找米月红了,赵成锡就问颜欢,道:“他又在说他家那些事?”   心里实在有些看不上,至于吗?   颜欢笑着嗔了他一眼,道:“你别总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有别的事,我晚上再跟你说。”   顿了顿,又道,“还有以前我总懒得理颜桂芬和颜东亭那两家人,觉着跟我再没什么相干的,唉,不过现在想想却又气不过了,觉得就那么放任他们蹦跶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晚上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她说着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咦,我觉得我现在变小气了,脑子好像也没以前灵活了,难不成是怀孕的原因?难不成这孩子是个既小气脑子还不灵活的,搞得我都成这样了?”   赵成锡:……   这都是说的啥!   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   关键是她那表情还十分认真!   赵成锡还能为这种事跟她争论不成?   当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中午颜红安跟米月红一起过来吃饭。   因为有两个人抱团,气氛总算是活跃了些。   吃完饭赵成锡去上班,颜欢休息了一会,让颜红安米月红和梅姨一起说话。   她睡了一会儿才起来跟他们说铺子的事。   铺子已经开了一个多月,事情算得上很顺利,尤其是在王萍萍和陆和琴加入之后,接单的能力提升了很多,也不用颜欢太操心了,她画了设计图,王萍萍和陆和琴过来她家里跟她讨论完,也能指导两位嫂子一起做。   她们光论缝纫技术其实不如两位嫂子纯熟,但看图纸和颜欢沟通理解方面,还有对布料的理解,却是远胜两位嫂子。   订单方面现在主要还是身边那些知道她开了铺子认识的人落定。   例如工程集团宿舍楼住着的一些姑娘小媳妇,还有学校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学生,在这边住的久了些,左邻右舍熟了,知道她开了铺子,就也有不少人来落定,一传十,十传百,订单就多了。   还有以前的客户,那些公社和百货商店,听米月红说颜欢又开了铺子,就都跟米月红打听,可不可以要一些货,但现在铺子做的衣服少,附近的订单就已经忙不过来,而且货量少,送货也不方便,所以暂时没有答应给那边供货,   衣服裙子布料原材料那方面,就一直都是颜红安帮忙进货的。   不过也有问题。   米月红就道:“听萍萍姐和和琴姐说,外面很多人跟她们打听我们铺子订做衣服的事,但大部分人打听了都嫌跟我们订做衣服价钱太贵,说外面有其他裁缝铺子做一模一样的款式,就是姐你获奖的那些款式,价钱要便宜两三倍,一件五十块钱的衣服,二十块钱就能订做到。”   “因着这个,我就特意去附近的裁缝店看了,果然就挂了你的大海报在门口,还有各种衣服的照片,写了订做哪件衣服需要多少钱,我装作客户上门问,他们还给我看了别的客人订做的成衣,也就是个表面样子而已,那些布料都不对,更别说衣服细节了,光凭照片本来就看不出很多地方怎么做,细节上都是客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还有学校外面那条夜市小摊贩街,有的小摊贩都打了姐你的招牌,卖手袋钱包衣服,什么都有,就更粗制滥造了。”   自从改革开放放开私营,外面稍微热闹一些的街道上,各种小摊贩已经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第104章 处理   米月红说着这些实在有些气愤。   不过她气愤,颜欢却很是淡然。   这事她早就预料到了,有什么好气愤的?   她笑道:“没事,这事以前在农场不是也总发生的,你不该见惯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米月红道:“那不一样啊,那时候就是大家自己缝了自己用,没看见有这么多的裁缝和摊贩跟着做的。”   主要那时农场也没别的裁缝,就米老裁缝,他那么骄傲古板的人,谁要是上门找他做颜欢的东西,他能啐人一口。   颜欢笑道:“那倒也是,不过没事,你不也说就是那些裁缝铺子里做的,也就是个表面样子而已,至于那些小摊贩,就更是粗制滥造了……放心,这事我有办法。”   “对了,铺面的事情看的怎么样?”   颜欢问米月红。   上次赵穗上门,虽然赵穗这人不靠谱,但说铺子开在楼上不方便却也是真的,颜欢本来就没打算把楼上当作以后裁缝铺的铺面,而是先暂时让大家在那边做衣服而已,现在米月红过来,也是直接住在了这边。   这些天她一直让米月红还有王萍萍她们帮她看附件的地铺,她是打算有合适的就租过来当作卖衣服和接订单的铺面。   原先还打算就在自己家这里一楼做铺面。   反正房子够大,楼上也够住。   可是住进来之后发现这边环境清幽,赵成锡又不喜欢人打扰,还是算了。   米月红道:“跟萍萍姐她们一起一共寻了好些处,最后我们讨论了一下,选了三处,给姐你看看。”   她从手袋里拿了一个小本子出来,打开,里面画了一张特别简易的地图,上面标了三个地方。   一个是在学校北门外面那条新兴的小卖街里面。   一个是在学校东南门外对面一条大街上,那条大街里面进去是别的单位宿舍区。   另外一个就在工程集团宿舍附近,邻近原先的国营大饭店附近,那里也是一条街,原先有各种国营商店杂货铺在那边。   颜欢看了地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主意,不过还是仔细听了米月红的信息。   要说热闹,因为学校学生多,学校北门和东南门外对出的街道是更热闹的,因为学生平日里放学不上课的时候就喜欢在附近逛逛,尤其是现在摊贩还有各种私营小铺子冒了出来之后,铺租也不贵,两个铺面一个大点一个小点,都是两层楼的格局,下面可以做铺面,上面做工作室或储物室,两个铺子都是二十几块钱的月租。   邻近国营大饭店的那个铺面要说人流其实可能还没学校外面对出的街道热闹,但可能是大街道,旁边又都是国营大饭店和国营商店,再加上铺面大,门面已经有学校那边铺面的两倍,楼上更是还有两层……这个铺面,当真奢侈,租金也很奢侈,要五十八块钱一个月!   这可是比得上一个五级工的工资了!   颜欢伸手摩挲了一下那地图,道:“这个,我明天过去看看。”   颜红安看了咋舌,道:“妹子,这可真是大手笔。”   说着生意,他可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米月红却是绝对颜欢的拥护者。   她道:“你知道什么,这个才实用,三层楼,一层做铺子,一边卖衣服,一边卖手袋钱包,还要有柜台分别收钱和交接订单,二楼可以做工作室,三楼就做储存室,正好够用,租金虽然贵点,我们努力点工作就能赚回来了!”   颜红安点了点头,道:“这个说的倒也是,那把现在工程集团那边的屋子租出去,虽然租金少点,但也能抵上一些了。”   “租出去做什么?”   颜欢笑道,“月红,还有以后其他裁缝可能也需要住的地方,给她们住就成了。”   其实王萍萍一直想把孩子接出来的事她是知道的。   她不是什么特别热心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会往自己身上揽的人。   但相处了一年多,品性也都知道了,现在王萍萍在铺子里帮忙,过上一段时间看她做的怎么样,有没有心思一直在铺子帮忙,再决定要不要让她把孩子接过来搬过去住。   月红一听这话立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颜红安:……瞧你那点出息。   “等有了铺面,我们再做多点宣传的工作,做好正版的招牌和标记,大家就会慢慢知道正版和外面那些随便仿制的区别了,”   颜欢笑道,“不过这样的话,你们要记住,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质量和版型一定要最佳,决不能有瑕疵,这样才能长期保得住我们的标牌。”   这也是她不愿意把设计简单卖出去给工厂的原因。   就是农场缝纫厂那边,“小胖熊”和她铺子里面的标牌,她也打算是分开的。   这些都是要仔细考虑衡量的。   说了了一两个小时的话,米月红和颜红安怕颜欢累了,就也不多说跟她告辞了。   颜欢也没再留他们,由着他们自己回去了。   晚上赵成锡回来颜欢也没有瞒他,就把颜红安跟她说的那个梦的事情说了。   关于她自己的她先没说,只是说了颜家的事。   她伸手摸了摸他胸膛结实的肌肉,未侧了脑袋,道:“红安哥说,那个梦,他就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一般,很难让他不去相信……其实我是相信他的,赵大哥,有一件事我其实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你之前不是去青州城调查过我吗?一定发现你认识的我,跟调查到的那个以前的我应该有很大分别吧?”   赵成锡原先还在想着她说的那个颜红安的那个梦。   他并不关心颜家的人和事。   他最在意的是怀中的人。   之前在颜红安说的时候,颜欢能发现关于她的漏洞。   赵成锡自然也能发现。   他还在想着这个,正准备问她,却不想她先说了这些话。   他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道:“没跟我说过什么?还有,颜红安的梦里,你呢?你从来没出现吗?”   “出现了,”   颜欢道,“他跟我说,在他的那个梦里,我并没有离开沈家,更没有去农场,所以也没有摆脱沈家,然后就在他们的逼迫下答应嫁给那个姓郭的,可是却在结婚前夕出了事,进了医院……总之是半死不活的了,然后婚自然是结不成了,沈家出不起医药费,就主动找了赵兰珍,把我踢给赵兰珍了……后来被乔军长带走了。”   赵成锡搂着她的胳膊越来越紧,紧得她都有些疼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紧绷的脸,似乎是想让他放松些,却并不奏效。   而这会儿,赵成锡却是突然想到了沈岫岫。   她说她是重活一辈子的人。   上一辈子,她嫁给了他云云……他一句都不信,因为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娶她。   她撒了谎。   但她说的有一点应该是真的,她的确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或者至少有那么一世,他们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不同。   想到这里,想到没有他的她受到的伤害,折磨和痛苦,他就没有办法平静。   颜欢没有办法让他放松些,索性就靠近他的怀里,道:“原先的我跟现在的我的确是不同的,我就是在沈家人准备拿我的婚事跟那个姓郭的谈交易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就像过去的二十年像是生活在梦中一样,那个梦里的我虽然也有情绪,但情绪很小,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按部就班别人说什么就做着什么,从来不知道反抗,从来没有自己强烈的意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那个我也真的是我,但就像是看梦里的自己,你明明看到,但没有办法左右梦里的自己,你明白吗?”   他静静看着她,说实话,他并不是特别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她说。   颜欢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并没有什么欢愉。   她静静道:“可是我就在想,如果我没有突然醒过来,那么我很可能不会反抗那个婚事……但是嫁给那个姓郭的,”   她侧了侧脑袋,道,“我一直在想红安哥说的成婚前夕我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后来我想,就算我的意识没有醒过来,但那个我还是我啊,让我嫁给姓郭的,肯定是不成的,说不定我的性子突然爆发,跟那个姓郭的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她说完就看到他的脸沉得呀。   她忙从他的怀里挣了挣,稍微挣开了些就坐起跪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绷得如果刀鞘般的下颌,柔声道:“那不是梦里假设的事吗?这一世都没有发生,他们并没有伤害到我。”   他扣住她。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颜欢却是突然又道,“可是就算是梦里的事,我又总觉得像是发生过,这一世他们没有伤害到我,但那个梦里,如果我的意识没有觉醒……听颜红安说,我要一辈子都要接受治疗,长期生活在医院和特殊疗养院里,难道我没有能力反抗,就要被人害到这种程度吗?所以我不打算放过他们了……明天你陪我见见赵兰珍吧。”   赵成锡不想让颜欢自己动手处理这件事。   她还怀着孩子呢。   想到这里他对那些人的恼火就又更添上一层。   颜欢就撒娇道:“我就是大概有个思路,后面的事情都要你帮我做呢,我可做不来那么多复杂的事。”   说着就嘟嘟囔囔地把想法跟他说了一遍。   赵成锡这才点了头。   颜欢原本是不想再见赵兰珍的。   可因为颜红安的一番话,她整理了政府给她的所有关于赵家财产房产的文件和资料,又去学校机房打印机打印了一份文件,第二天就让赵成锡开车送她去了赵兰珍的宿舍找赵兰珍。   赵兰珍看到他们十分意外。   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愣了一会儿之后就避开了颜欢还是一如既往那样明亮的目光,将他们迎进了自己宿舍里。   她默默去橱柜里拿了两个杯子,一盒茶叶,捏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水杯里,到第二杯之后手却又顿了顿,把茶叶又放了回去,然后就冲了一杯茶水,一杯白开水,茶水推给了赵成锡,白开水推到了颜欢面前,道:“你有了身子,不能喝茶叶,就喝点白水吧。”   赵成锡没有理会那杯水,颜欢却是点了点头。   她伸手拿了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就笑道:“大姨,我知道你并不想看到我,放心,这件事之后,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   赵兰珍的面皮抖了抖。   她想否认,可是却根本没办法否认。   她的确是不想见到她。   比以前还要不想见她。   在归红英把她刚捧到她手上时,她不想见她,是因为她身上流着乔家人的血,流着她认为仇人的血,同时也认为是她,兰萱才会死。   所以她面对她时心情复杂。   ……后来过了二十年,过去的事情到底淡忘,她再回来,带着被颜桂芬和沈家刻薄的十七年,却笑容灿烂,清新动人,笑起来像是雪后第一道阳光打进来时梨花绽放般那么夺目。   她心里只剩下了愧疚和疼爱。   可谁知道,偏偏就是她,硬是撕开了已结痂二十年的伤疤。   把所有的丑陋都血淋淋地撕在了人面前。   她再不想见到她。   是因为她一看到她,一看到她跟兰萱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嘴巴,她就想到兰萱。   想到她说的,是她一手逼死了兰萱。   然后她又把她送到了颜桂芬手里,任他们苛待了十七年。   她面对她时已经没有办法平静。   哪怕每天捏着佛珠,也没有办法平静。   可是她说她以后都不会再来找她,却又让她心里不可抑制地一痛。   颜欢没有管她的复杂情绪,只是笑道:“我知道你心灵难安,所以这一次,我过来找你,是想找你一起解决这件事的,或许解决完这件事,大概我们都能把过去那些事放下了,或者,至少能让你心里好受些。”   她说着就从手袋里拿出了一沓文件和资料。   从中抽出一份,道:“你看,这套房子是原先就在你名下的房子,可能政府那边也已经通知你,等那边的住户已经搬走,你就可以去政府办公室重新办理房契手续,正式将这套房子归还给你……你一直没有去办手续,想必是想等先办理了跟颜东河离婚手续,再处理外公财产和房产的事……不过这回我想请你帮忙的第一件事,就是暂时跟颜东河和好,一起搬到这套房子里去。”   赵兰珍一怔,抬头看向颜欢。   颜欢还是笑盈盈的,道:“想必你已经听红安过说过他的那个梦,你是不是还是将信将疑,一边心里厌恶,一边却还是舍不得跟颜东河过去几十年的夫妻之情?那不如就再给他一次机会看看又何妨?不过……有红安哥的那个梦在,虽然我会找人帮忙盯着颜东亭和颜桂芬,但你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   赵兰珍听懂了颜欢的意思,手狠狠地颤了一下。   颜欢就若无其事道:“这事看你自己了,答应不答应都由你,是终生生活在痛苦后悔挣扎和愧疚之中不可自拔,还是下狠手拿刀戳进去这个表面看起来好像还好的脓疮,或许还能求得一个解脱,就由你自己选择。” 第105章 小姑奶奶   赵兰珍的手想抓住点什么。   可这会儿就是佛珠都镇定不住,最后只能紧紧握住桌上的水杯。   她抓得很紧。   但颜欢还是看到她的颤抖,青筋暴露的手紧紧握着水杯,荡起阵阵水波。   颜欢看着这只手,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只手。   虽然在农场多年,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仍然白皙,圆润,可以看出经过些沧桑,却仍过得不错。   她眼前不由又划过在她母亲小木屋里看到的,她母亲临终前的那一幕,明明那时候她母亲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出头,可是那只伸出来的手却瘦骨嶙峋,见之心颤,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划过自己孩子的脸颊,满目不舍与绝望……颜欢心里一刹那的心软又尽失。   她淡道:“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你不是一直相信他吗?如果不是我非要撕开那层血淋淋的面纱,你也会继续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就继续生活呗……或许是我错了,红安哥也错了,你们夫妻情深情比铁坚,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她说着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推出了之前拟写的那份文件,道:“这是外公家其他所有财产的处置,我上次说过的,请你把所有其他的房产转让给我并不是说笑,其实这些房产是都是外公和大舅二舅名下,二舅身死,外公和大舅生死不明,所以我们想要直接办理过户手续,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那么容易,所以我想请你签这份委任书,就是作为赵家后人,愿意放弃对这些财产房产的处置,全权交给我来处理这些财产房产……”   赵兰珍的面皮一抖。   她看向颜欢。   颜欢却是没有半点心虚,目光清澈的迎向她。   赵兰珍张了张口,低头看到赵家主宅那几个字……赵家后人愿代原房主赵曜文暂以零元租金将赵家主宅捐献西州市政府作为博物馆用途,期限以原房主收回赵家后人对房屋的使用权为限。   她道:“其他的可以,但赵家主宅……”   “你想要赵家主宅这也没什么,”   颜欢淡道,“但在赵家主宅逼死二舅的元凶还在这世上,还在觊觎着赵家的财产,每天为着赵家财产蹦跶着,二舅的灵魂可能还被困在赵家主宅……大姨,你要是觉得能安心在赵家主宅住下去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但二舅肯定会很有意见。   赵兰珍的眼睛猛地抖了抖,可再不舍,最终还是拿了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说到底,只是暂时的使用处置权,并不是放弃财产的所有权。   颜欢办完这两件事就起身告辞了。   快出门的时候竟然正好碰到颜卫安回来。   颜欢跟他打了招呼,想了想,就跟赵兰珍笑道:“不如你跟颜东河搬到新房,就把颜东河农大宿舍楼那套房子给卫安哥住,就给卫安哥将来结婚用,先占着,也免得被仇人住了去。”   颜卫安莫名其妙。   颜欢却是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离开了赵兰珍住处,两人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开车去了米月红她们寻的就在工程集团宿舍大院对面国营大饭店旁边的那个铺面,铺面的主人说起来跟颜欢还能扯上些关系……因为铺面的主人是西州大学的一位姓钟的老教授。   铺子原是钟老教授家里的产业。   以前租给了人家做绸缎庄,后来老教授下放,这铺子就给人住了成了几户人家的住处。   钟老教授两年多前平反回来,不过这铺子却是最近才收回来的。   钟老教授在学校有教职工宿舍住,就想着把这房子租出去,刚在房子外面贴了招牌,就被米月红看到,上门找了钟老教授,自我介绍一番,钟老教授听说是拿了全国服装设计大奖的西州大学的那名女学生想租了做铺子,就把招牌撤了,先就已经应了下来……他并不太乐意租给外面的人。   颜欢跟赵成锡过来看铺子,是昨天就提前打了电话去钟老教授的办公室约了他的。   所以两人过来时,严谨的钟老教授已经等在了里面。   ……这会儿颜欢还是不得不感慨,电话这种东西虽然贵点,但真的是很有用。   因为之前十来年都是住了好几户人家,铺子着实有点残旧。   因着这个钟老教授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不过这铺子结构是好的,只要你们稍微整修一下,再铺个地板,放上家具,就能焕然一新了。本来就是铺面的格局,你们看,那大橱窗,你们拆了那些挡板,装上玻璃,就是最时新的铺面样子了。”   颜欢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对街的那面墙,原先有一个很大的橱窗,但估计住了人之后,这家里人嫌窗户太大,竟是用木板把橱窗给挡住了。   颜欢笑着点了点头。   这铺子旧是旧了些,收拾一下,的确是不错的。   看完之后颜欢也没再犹豫,当即就跟钟老教授签订了租约,直接从手袋里付了三个月的按金一个月的租金。   钟老教授板着脸过来,老怀开慰的走了,还把钥匙留给了颜欢。   两人留了下来仔细检查房子要怎么收拾,颜欢看到墙上有根断了的绳子,踮脚去拽,被赵成锡一把搂住,然后他伸手扯了扯那根绳子……的确应该是个灯绳,不过也不知道是没电还是灯泡坏了,拉了拉头顶的灯泡也没亮。   赵成锡道:“我们回去吧,这房子陈旧,要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到你或者踩到什么绊倒怎么办?这里你回去画了图纸,或者就跟我说有什么要求,我来弄。”   颜欢侧头看他,嗔道:“哪有那么夸张。”   赵成锡沉着脸,道:“有。”   “好了,我就是想开个灯,我不自己弄,”   颜欢也知道自己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些,有一点心虚,就拽着他的衣服撒娇,道,“这事我也没打算自己弄嘛,不过你已经很忙了,还要帮我安排赵兰珍颜东河那边的事,这里的打理就让我自己找人安排吧,工程系那边有很多学生想要私下做点活赚点钱,以前也都是有下乡经验的知青,我请个人帮忙就行了。”   颜家的事,颜欢已经答应赵成锡,除了最开始见赵兰珍和到最后等结果,中间所有的事情都让他安排。   ……事实上,中间要安排人接近和监视颜东亭颜桂芬,这些事颜欢自己也没那个人脉帮她做得天衣无缝。   可是赵成锡并不乐意她跟什么别的系的知青男生太多接触。   颜欢就道,“就是个铺子的装修嘛,我把要的效果跟月红说了,她会帮我跟的,你再帮我看着点工程方面,也就成了,完全不用我什么事……你看你最近工作那么忙,要是再忙这忙那,都没时间陪我了。”   她这么一说,他便再也没话了。   颜欢这边忙碌着,学校那边关于她跟梁冬水暑假要出国参观学习的事已经从系里传了出去。   颜欢到了学校,认识的同学都跟她恭喜。   这会儿她的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就跟同学说,她怀孕了,所以这次暂时不会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同学都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可是去美国欧洲参观学习的机会!   要知道,过去几十年,要有个什么出国机会,最多也就是去苏联,几乎没有去美国欧洲的,她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说怀孕了,不去了……   众人不由得又想到当初刚入校时满院系甚至满校园传的那些半说笑半流言的话,说这位大美人明明高分考进西州大学,但就没见这么不珍惜机会的,整天不好好学习,就什么都靠着有权有势的老公……实在没出息得很!   可人家没出息吗?   这可真是让人酸爽得很。   事情当然也很快传到了梁冬水那里。   梁冬水这段日子越发的沉默了。   学校没人知道,她爱人的离婚申请已经批了下来,她跟她爱人已经办了离婚手续。   她现在其实已经是一个人了。   她坐在桌前听到师妹曲月华说这事的时候,手上的钢笔一下子深深戳进了白纸里,留下了一个重重的黑色印迹。   曲月华还在跟梁冬水感叹,道:“你说小师妹怎么就这么潇洒呢?说话的样子可是半点没遗憾,要是我,还不得呕死……唉,她就是这样子的,就是姚教授有时候都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她再努力些,明明天分那么好,可就是做什么事都只肯出那几分力气,所以那时候啊姚教授还故意给她分很多任务……可是她也没哪里做得不好啊?大一参加全国性的设计大赛就拿了冠军,那可是第一届,第一届,还怀着孕呢,连裁缝铺子都开起来了……梁师姐,你知道不,小师妹她在工程集团那边租了一个三层楼的铺子,你要说她不努力,可是她可真能折腾!”   她笑道:“嗐,我就是对她羡慕嫉妒恨。”   梁冬水低着头一直没有出声。   曲月华想到梁冬水跟她爱人相隔异地……大家相处这么久,虽然她不知道梁冬水那么想出国,但对她不想回邺城的心思还是知道的,她心里叹了口气,转了语气,笑道:“不过要孩子什么时候不能要呢,先出国去看看也好啊,咱们想出去一趟可没那么容易,像师姐这样多好,毕业之前去国外参观学习一趟,回来就可以跟李营长团聚,到时候再要孩子正好……”   曲月华还在絮絮叨叨,梁冬水却猛地站了起来,吓了曲月华一跳。   梁冬水机械地说了一句什么,就转身往门外去了。   她走出了研究室大楼,风吹着,看着偶有情侣路过……虽然那些人并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但只是并排走着,但你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一对情侣,眉眼神色,甚至只是那种气氛,你都不会认错。   她想着邺城那灰蒙蒙的天,那灰突突的墙。   她想她没有做错。   可是一滴眼泪却滑了下来。   颜欢怀孕三个多月。   她暂时忙完了各种事情,或者至少安排了下去,就也开始认真准备孩子的事。   这孩子要出生,她总要帮她准备各种东西不是?   她自己没什么经验,就请了梅姨帮她写了一个详细的单子,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让她写得详细点,多了没关系,少了可不行。   梅姨第二天就给了她两张纸,两张纸!   婴儿润肤露,小纱巾一打,洗脸小棉巾几条,洗澡大棉巾两条,小面盆,小澡盆,摇篮,小被子厚的几条,薄的几条,棉垫几条,小床单几条,尿布一打,尿垫一打,小凳子。   还有各种小衣服,小鞋子,包被,和尚袍,小长袍,小棉袍,小帽子等等。   还有各种婴儿的小玩具……   颜欢瞅了这张单子还挺满足。   虽然以后她打算准备三个摇篮,一个摇篮放在她和赵成锡房里,一个放在梅姨房里,还有一个放在客厅,但还是让赵成锡又特地布置了一间婴儿房,打了两排柜子,门上分门别类的贴上了标签,打算放孩子的各种日用品,床上用品,冬夏衣服,玩具等等。   梅姨看了简直咋舌,哎哟,这小姑奶奶也真是,赵队长也真是由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两面墙的大柜子,可要放多少东西哦,哪里需要嘛……真是家里地方大,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然后颜欢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陆续有人上门,或者是托人送过来。   裁缝铺的李嫂子侯嫂子,学校宿舍的朋友同学甚至老师们,还有工程集团宿舍楼的大妈大婶们,今天有人送了一扎手做的小衣服,小鞋子,明天又有人拎了各种手工木质的玩具,再改天就又有人拎了许多的儿童书。   米月红每次从农场过来更是大包小包,周师傅的,严大娘的,归主任的,熊场长的,陈红莲的,裁缝厂子里工人的,甚至梅主管和米老裁缝的,都送来了各式各样的婴儿和小孩用品玩具,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米老裁缝的最别致,送了一套虎头衫虎头帽虎头鞋,那虎头帽虎头鞋绣得哟,活灵活现,煞是喜人。   颜欢打开看了,摸了摸就跟米月红笑道:“你爷爷手艺真好,不愧是咱们农场的老裁缝,都称得上是老艺术家了。”   米月红其实也挺稀罕,她拿了小鞋子翻看,道:“唉哟,姐,我爷爷可真有意思,我跟他说起你的时候他还吹胡子瞪眼,但这送起东西来可一点不含糊……我就没见过他送给别人这么好的东西过,以前别人要生孩子找他做衣服,有板有眼的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颜欢笑,道:“那你也赶紧找个对象,到时候等你有了,你爷爷肯定欢喜得什么都不重样的给你做。”   米月红翻了个白眼,道:“姐,我跟你认真说话呢,你打趣我。”   颜欢笑眯眯不出声。   然后京市那边也陆续寄来了不少东西。   有赵家那边的,也有乔军长那边的。   赵二叔家的女儿又寄了好几个漂亮的贝壳过来,上面还画了各种动物头像,每个贝壳都圆润光滑,绝没有半点刺手的,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不说孩子喜不喜欢,颜欢就挺喜欢的,特意放在了壁橱里。   乔军长送过来的东西也有意思。   一箱一箱的木头玩具,各种积木,木制的枪炮城堡碉堡飞机轮船,甚至还有一艘弹壳砌成的军舰,短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搜罗到的。   不过颜欢发现了,乔军长经常送她东西,但却从不假他人之手,都是亲手准备亲手包装亲手填了单子给她寄过来的。   发现这个之后,颜欢也有些伤感。   不管怎么样,这样不过才一个月下来,整个婴儿房和婴儿房的柜子竟然塞了个满满当当,哪里还需要颜欢再准备什么?   那些衣服多得哟,就是几个孩子也穿不完!   梅姨瞅着笑叹:“小姑奶奶,你可以再开个婴儿用品的铺子了!”   颜欢笑道:“这主意也不错,我看这些都挺有意思的……唉,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梅姨,我跟你说我之前还一直想开个点心铺子呢,可是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事,要是成锡他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梅姨:……小姑奶奶,我就是开个玩笑! 第106章 我等着   颜欢见了赵兰珍一面。   赵兰珍在家里转着佛珠转了两天,最后就带着大儿子颜卫安一起去政府办事处办了房产的相关手续。   然后让颜卫安叫了颜东河过来见她。   她跟颜东河道:“你很清楚,我心里对颜东亭还有颜桂芬有多恨之入骨,我的人生都被他们给毁了。因为他们我失去了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失去了唯一的外甥女,要穷尽余生对在九泉之下的妹妹心怀愧疚,甚至不敢去想将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但我们相伴半生,那些岁月却已经是我的大半生,否定你我的感情,就像否定我的大半生。”   “所以,我可以接受你回来,但你要答应,这一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颜东亭和颜桂芬。我要搬到我以前东街那套房子里去,你要是能接受我的条件,就搬过去一起住吧。”   颜东河原本这些天心都已经灰了,却没想到会突然有这个转机。   他怔了怔稍微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应下了。   他并不是没有自己判断力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无耻妹妹的愚蠢和贪婪。   也知道他们对自己妻子的伤害。   但怎么办呢?   他们是他嫡亲的,唯一的弟弟妹妹,是父母临终前放心不下,拉着他的手让他好好照顾的弟弟妹妹。   他看到他们过得那么惨,就想到他们幼时也曾多么玲珑可爱过,就只能心软……   他叹了口气,道:“不会让他们再到你面前烦你。”   他也已经跟他们谈好,只能私下补贴一下他们,他们再作下去,他的日子过不下去,于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他们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转好了,到底还是红着眼睛应下了。   赵兰珍看到他又是犹豫又是叹气的样子,心里一丝憋闷和痛楚划过,嘴角的一抹嘲讽也一闪而过。   也不知道是嘲讽自己的丈夫,还是她自己。   她又加了一句,道:“不过,我们赵家的房子,只有那一处是直接我的名下,归还手续办起来是最简单的,其他的房子根本不知道何年何月,所以你农大宿舍的那套房子,就暂时给卫安和红安住,以后就留给卫安结婚用吧。”   颜东河一愣。   他道:“你东街那套房子不是挺大,为什么卫安和红安不跟我们一起去住?就是他结婚,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住。”   至于农大宿舍那套房子,他原先想着,东亭他们一家七八口人,就住个隔板房,进屋子连个踏脚的地方都没有,住的真是太糟糕了,还有桂芬,跟她男人离了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可是想着先前自己才应下的话,这些话在嘴巴里滚了滚,到底还是吞了下去。   先就这样吧。   而且……说是给卫安和红安,暂时东亭和桂芬住着,卫安也没需要,还会去赶他们不成?   赵兰珍和颜东河一起搬进了新房子。   颜卫安松了口气。   等颜红安从学校里回家知道这事,却是好些天之后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去跑去找他妈。   赵兰珍就淡淡道:“这是你那个表妹的主意,为什么,你去问她吧。”   颜红安不敢相信,他冲去了颜欢那边。   他自然不敢质问颜欢,红着眼睛急匆匆地过去,到了门口气势却又颓了,等梅姨给他开门,已经是耷拉着脑袋的模样。   他问颜欢:“你让我妈跟我爸和好?为什么?”   颜欢正在看着裁缝铺那边做出来的东西的清单。   这段时间新租的铺面还在装修做家具,暂时也没开,她就列了单子让铺子那边除了正常的订单之外,另外再赶一批衣服和各种手袋钱包什么的,到时候可以放在新开的铺子里直接卖。   颜红安冲过来问她,她放下单子,就看着颜红安笑道:“你觉得你妈跟你爸一起住进了新房子,现在状态如何?”   颜红安一愣。   就算他不愿意承认,可也必须承认,现在她妈状态好了很多。   至少不再是原先那心如槁灰的样子。   “可是,”   可是那是他妈的命,他一想到梦里他妈的遭遇就心胆俱裂。   颜欢扫他一眼,道:“红安哥,那是你妈自己的选择,你爸真顺了你妈的心意,跟颜东亭颜桂芬断了关系,那你们家以后还跟以前一样,伉俪情深,父慈子孝,阖家欢乐,如果,那些人真跟梦里似的,做出那些疯狂的事,那就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也是做一个了断,现在这样,一辈子纠缠骚扰,你觉得这样很好?”   顿了顿,又道,“既然你妈已经选择了,你要不就真能斩断他们,要不就做些理智点的事,你跳来跳去,于事无补,还会让他们心生警惕,行事更加谨慎,反而不妙……要是依着你梦里,那可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你又已经提前预知,想要他们现原形一点也不难……这事你去问问成锡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道理颜红安怎么会不懂?   可那是他妈,如果稍有差错,那是他妈的命。   可是就像颜欢说的,那是他妈的选择。   他就呆坐在颜欢那里一直等到赵成锡回来,然后就被赵成锡拎去了他的书房。   ……谈了几十分钟出来,整个人气质都像沉郁了许多。   晚上颜欢问赵成锡怎么跟他说的。   竟然还谈了几十分钟。   ……赵成锡可不是那种能跟人说道理说上几十分钟的。   赵成锡不想她参与这事,但想到她那么聪明,还是把一沓资料给了她看。   他找了一个人接近颜东亭,那人已经跟颜东亭打的火热,让颜东亭对他称兄道弟,信服不已了,渐渐的,什么事情都喜欢跟他说上一说,请他给他出个主意。   赵兰珍说是让颜东河把农大宿舍楼的那套房子给颜卫安颜红安住,但实际上颜卫安跟着他们住在新屋子里,颜红安住校,那房子还是颜东亭夫妻和颜桂芬住着的。   那沓资料有颜东亭夫妻还有颜桂芬现在所有的社会关系。   还有他们最近的行踪,和哪些人接触,都做了些什么。   “我让他把这些都背下来,然后脑子想想有哪些点是需要重点跟踪的,找了些事给他干,免得他来回蹦跶。”   他道。   光焦躁的来回蹦跶有什么用。   不如干点实事。   颜欢也觉得找点事干是个好主意。   颜红安本来就还在工业学院读书,离家还挺远的,颜欢索性就又跟米月红商量,找了许多铺子的事情给他做,让他别闲着,也就更没多少时间回颜家折腾了。   日子过得很快。   再一个月过去就到了五月底,天气渐热,校园里女学生们衣服的色彩也渐渐丰富起来。   或许是因着改革开放的缘故,大学生们总是最早回应国家政策的,除了外面小摊贩的增多,改革开放的风也体现在学生们的着装打扮上。   颜欢的“棕棕熊裁缝铺”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张的。   照着原先计划的,一楼是铺面,二楼是裁缝工作室,三楼是储物室。   工程集团宿舍那边的东西大部分都搬了过来,李嫂子和侯嫂子还有王萍萍和陆和琴也都搬到了这边二楼来干活。   铺面一边两面墙上悬挂着展示或者待售的衣服,然后半个铺面三面都摆放了展览橱柜,里面有各色的手袋,挎包,和钱包,在另一边则是收银台和一个宽大的桌面是工作台,那边可以量身订做衣服。   这回颜欢一点没含蓄,外墙上贴了巨大的海报,贴的就是她获奖的那两个系列展览海报,甚至连奖状都镶嵌了挂在了收银台后面……   铺子开张之前宣传也做到了位。   颜欢做了许多亲手画的小卡片派给了一些认识的人,让他们帮忙介绍客人过来。   门前小木盒里也放了一沓卡片。   为了加大宣传,前期没课的时候颜欢都是亲自坐镇收银台和订单处,跟人介绍铺子的业务,帮人量身订做衣服。   就冲着这,每天慕名专门跑过来的人都不少,铺子热闹的程度简直赶得上隔壁的国营大饭店了。   对,还有国营大饭店的客人,吃完饭也喜欢过来溜达一圈,有人还觉着颜欢画的卡片好看,专门每天过来摸一张走拿回家给孩子玩……   刚开张很多人是来看热闹。   但看热闹的人多了,东西卖起来自然也快。   尤其是现在已进入初夏,店里卖的主要是夏装裙子,本身就比冬天的大衣便宜,虽然颜欢的标价跟外面比还是高,一件有时候要十几块,但那些手袋钱包却有便宜的,可能一两块钱就能买上一个。   东西精致漂亮,店主更漂亮,尤其还听说是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的大学生,还拿了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特等奖冠军,就算觉得十几块钱的裙子贵了点,一个手袋钱包还是买得起的,所以每天嫂子们还有陆和琴王萍萍一起做东西的速度根本就赶不上卖的速度。   颜欢说了,到了月底看销售额分级给大家奖金,这越发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性,全部自愿加班加点的工作。   就连米月红白天帮忙收银接订单,晚上也开始帮忙一起做。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容易出事。   尤其是隔壁国营大饭店的人,出入的什么人都有,而且很多还是家里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纨绔子弟也多。   颜欢长得太过漂亮,一打听还是西州大学的大学生。   这样漂亮年轻还能赚钱……简直不要太过让人垂涎。   哪怕赵成锡每天晚上都过来接颜欢一起回家。   还是挡不住会有不知道颜欢已经结婚的人跑过来搭讪。   ……颜欢觉得麻烦,就直接在店里挂了一个暂不接男装的标牌。   虽然这也制止不了有心人进来的脚步。   当然一般人不会太过分,颜欢礼貌地拒绝了,人也就讪讪地走了。   但总有太过自大的人。   这日就有人被人鼓动了从隔壁大饭店拎了一盒冰糕过来给颜欢,颜欢正在工作台上画着前一张订单的图纸,看到有人进来还说请她吃冰糕……她用手指了指“暂不接男装”的标牌,道:“不用,不接男装,要看衣服和东西挑给朋友的话请自便。”   男人却是嬉皮笑脸地靠近了工作台颜欢这边,笑道:“颜欢姑娘,我过来这里不是来买衣服的……就是看下午时间,天气热,想着姑娘在店铺里辛苦,就特地拎了冰糕过来给姑娘吃,姑娘不用跟我客气。”   颜欢听言再抬眼瞅了他一眼,实在有些厌恶这人的眼神和浑身的气息,都懒得搭理他,道:“不用,站住……拎着东西出去吧。”   说完继续低头画着自己的图纸。   男人一时就有些讪讪。   他道:“姑娘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出门做生意,你还想摆着冰清玉洁的架子吗?在这一带混,你就总得舍点什么才能太平做生意,不说别的,连个笑脸也不愿给……你这样也不怕早晚摊子被人给砸了?”   颜欢听了手上的笔一顿,她放下笔,站起身来,道:“给我滚出去,有本事现在就叫人来砸我的摊子,我等着。”   “你!”   男人脸上一下子被激得涨红,他转头往外看了一眼,那外面还有他兄弟在探头探脑呢。   他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说着就“啪”一声打开冰糕盒,从里面拿出一块冰糕就要往颜欢嘴里塞,道:“你给我吃进去,你今天不给我吃进去,我绝不会让你铺子太平过三天!”   颜欢都不想用手打他……嫌脏。   她直接从工作台上拿起了压着图纸的镇纸,“啪”一下打在了那人伸出的猪手上,那人再没想到颜欢敢直接动手,更没想到她竟敢拿镇纸打他,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手都被拍断了,嚎叫一声,然后还没等再反应过来,胸前突然又像是被什么巨石猛击了一下,直接被一脚踢得飞出了铺子大门,摔在了台阶上,“砰”一声,再滚下去……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断了一样,巨痛,还是巨痛。   外面原先等着看他搭讪漂亮女店主的狐朋狗友们先是被这变故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就一拥而上,忙去查看他是什么情况。   颜欢走出来,站在铺子大门的台阶上,冷冷看着他们,道:“想砸我的铺子?有本事砸啊,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准备带多少人,想怎么砸我的铺子!”   众人:……???   围着那满脸血滚落台阶的男人的狐朋狗友,还有听到“砰”得一声响从大饭店冲出来以及跟着冲出来的众人,还有路上的行人都有些发懵,看看那还倒在地上满脸血的男人,再看看站在台阶上说话的颜欢,一脸呆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颜欢出手太快,饶是那些狐朋狗友先前在外面一直探头探脑,就看到他们朋友嬉皮笑脸的找漂亮女店主说话,请她吃冰糕,也不知道这后续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们也没法去想这是那漂亮女店主打的……怎么可能?   其中一个大概是倒地男人的死党。   看到朋友倒地这么一副惨样,可不是又惊又吓又恐,再听到颜欢走出来站在台阶上说的话,一急就喊道:“你,你胡说什么?钧哥不过就是上去给你送盒点心,找你说几句话,什么砸铺子……谁,谁把我们钧哥打成这样,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众人:……哦,原来是想调戏人家姑娘不成被人给打了!   这会儿原先在楼上干着活的米月红,陆和琴,王萍萍还有两位嫂子也都听到动静下了楼了,众人先是疑惑,等冲过去看到外面躺在地上满脸血污的人,再听到颜欢和那傻子的话,可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陆和琴和王萍萍还是不太明白。   ……她们知道有人来闹事,但不知道是谁帮忙把那闹事的人打了出去。   米月红和两位嫂子却是跟着颜欢在农场干铺子的人。   当年颜欢一脚踢飞一个男知青让那知青像个猪头一样在医务室躺了两个月的事情,还有带领宿舍女知青们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操练跑步打拳的事她们可是都很清楚的……毕竟相处了好几年,又没有赵队长娇妻的滤镜,她们对能一手轻松提起一台缝纫机面不改色的自己老板还能有什么误解呢?   所以一看这场面,虽然还是难免有些吃惊,但还是立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米月红听了那傻子的话气得不行,差点跳起脚来,撸了夏天莫须有的袖子冲了出去就想去给那傻子两耳光,被颜欢一把拽了回来。   李嫂子却是着急得很,道:“哎呀,小颜,小颜,你可是有了身子,你动什么手呀,有这混混咱们一起拿棍子把他打出去,回头再叫公安也成啊。”   又见她还站在台阶上,外面还有那么多混混,着实更加着急。   众人:……有了,有了身子?   可是颜欢却只是冲她摆了摆手,然后径直下了台阶,直接走到那仰着脖子说话的傻子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拖了出来再扔到地上,伸脚一脚踩他身上,道:“哦,我是不知道你们是谁,那你现在跟我说说,你们都是谁,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众人:……一脸,一脸呆滞。   剩余的那般狐朋狗友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把那漂亮仙女店主给拖开……   米月红和嫂子们却是已经操起扫帚板凳一起冲上了前去。   颜欢:……   她摆了摆手,脚下稍作用力,道:“快说,你们是谁?不然让你在医院躺上半年!”   那被踩着的傻子只觉得就像被一块巨石踩住,简直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旁边一位围观的蓝衣群众大概是看不下去了……他是工程集团的人,当然知道颜欢是谁。   这赵队才去了南方出差才两天,有人竟然欺负到了他媳妇的店铺,还逼得他有了身子的媳妇直接跟人动手,天哪,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赵队回来是不是要直接把人打死……   他也正好知道那几个混混。   他道:“嫂子,他们是隔壁机械厂的人,那个,最先滚下来的那个,是机械厂厂长的儿子。”   机械厂,机械厂厂长的儿子。   还真是久违了的机械厂,机械厂厂长的儿子,虽然此机械厂已经非当初青州城的机械厂……   既然有人知道颜欢也懒得逼问脚下的人了。   她撤开脚,顺脚再一脚踢走脚下的人……当然这回没太用力,只是把他踢回他同伴那边,虽然那傻子还是痛得“嗷”一声。   颜欢道:“那赶紧滚吧,别堵在我铺子面前碍眼,要是想来砸店,随便来,机械厂厂长的儿子,我看看这里是不是就是你们机械厂的天下了,要不要带着你们全机械厂的人来砸我的铺子?”   颜欢说着,后面的侯嫂子已经拿了扫帚往前面一扫帚打了过来,啐道:“快滚,机械厂厂长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吗?难不成我们工程集团还怕你们个机械厂?!”   他们工程集团其中一半人可是部队集体转业成立的集团!   她们这些嫂子以前都是军嫂,哪里看得惯这样的纨绔子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姑娘家,调戏不成还又是喊话“你知道我们是谁”又是威胁要砸店的?   外面围观的或是工程集团的员工或是其他认识的人也看不下去了,他们可不管现在倒在地上面目全非的是机械厂那帮人,围上前去就七嘴八舌的指责,骂他们平日里溜猫逗狗胡七八混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大白天的欺负到工程集团家眷身上,简直是活该被打……   这种情况下那几人哪里还敢耍勇?   而且厂长的儿子还满脸血的躺地上状况吓死人呢,再不敢说话,忙缩头缩脑地背上地上躺的厂长儿子踉跄着麻溜的跑了。   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老头子目光闪了闪,也跟着人群都撤了。   等人都走了,颜欢笑吟吟地跟大家说“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我们收拾一下,铺子还在营业”。   有人就道:“颜裁缝,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们大家一声,这种混子看我们大家赶他们不走!”   颜欢笑道:“没事,敢来砸店的,他们来一个我踢一个,来一打踢一打,看他们有多大本事。”   众人:……   众人呆滞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那滚下台阶声气都好像没了的机械厂厂长儿子,还有颜欢一手拽过那人同伙一脚踏在他胸前的样子……可是,可是就是觉得不对啊……   颜欢谢过大家之后却也不多说了,只是一边让侯嫂子帮忙清理一下门前的狼藉,一边就叫了先前叫她“嫂子”,说那些人是机械厂的人的工程集团的蓝衣员工来店里说话,跟他打听那几人具体的来路。   那蓝衣员工道:“最先倒在地上的那个叫罗力钧,就是跟我们工程集团隔了一条街的西州第四机械厂厂长的小儿子,好好的工作不做,纠结了机械厂一帮同样没工作的子弟,整天的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嫂子你不用担心,这事只要赵队长回来,料理他们一顿就成了。”   颜欢点头,笑道:“没事,我就是了解一下,毕竟是我打了人……你看我像会怕的?”   蓝衣员工:……   话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赵队长的媳妇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蓝衣员工走了。   外面的人也散了。   铺子里的人心情却很难平静。   尤其是陆和琴和王萍萍,她们又是担心又是后怕,道:“颜欢,你怎么能自己跟那些混混动手?你到底有了身子,这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颜欢耸了耸肩,道:“没事,你们没看见吗?那些人在我这里没有还手之力。对了,这件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那人估计要在医院躺上好一阵,等成锡回来我就让他找一找机械厂厂长,不用担心有人来砸店。”   术业有专攻,这事还是交给他去处理。   不然他回来听说了这事火气没处发泄,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   颜欢身边的人战战兢兢。   她们不是担心有人砸店,她们就是担心颜欢,莫名地紧张。   等梅姨听说颜欢竟然在店里跟个小混混动手,还一脚把人踢出了店门,直吓得脸都白了,直接就从“小姑奶奶”变成了“祖宗”,道:“祖宗,你这是疯了吗?你怀着身子跟个混子动手打架,你,你……”   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颜欢也不想解释。   可说没事她们也不听,索性左右看了看,桌上也不像以前宿舍有个搪瓷缸可用,她又不能把桌子给劈了,还得吃饭不是?   她就寻了寻,总算是在橱柜那边看到了把剪刀,起身过去拿了剪刀,梅姨还在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想干什么,就看到她捏着剪刀两手一折,那本张小泉剪刀就跟铁丝一样弯了。   梅姨送她一起回来的陆和琴王萍萍:……   颜欢不理会她们脸上的呆滞,道:“我以前从来没跟你们说过吗?我天生大力,那一脚真的没什么的。”   众人:……   颜欢这边日子照过。   那机械厂厂长家却是炸了锅。   那厂长儿子罗力钧被几个狐朋狗友送去了医院,就连那个被颜欢踩着问话的混混都鬼哭狼嚎地喊着胸口疼一起躺在了病床上。   自然也另有人急吼吼地跑去了厂长家报信。   厂长一大家子赶到医院去看据说“快被打死了的儿子”,厂长夫人刘冬秀看到自己儿子躺在床上的惨状,差点没晕厥过去。   罗厂长黑着脸问那几个狐朋狗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人哪敢瞒,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但罗力钧到底是怎么被打的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就道:“就,就是钧哥看到那个女店主长得好看,下午天气热,就买了一盒冰糕去送给她,想请她吃……然后就被她,就被她给打出来了,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了。”   罗厂长听了这事脸更黑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不清楚吗?   怕这又是去招惹人家姑娘没招惹成,反惹了一身打。   他看着儿子那样,一面恼恨打人的人下手太狠,一面又恨儿子不争气,才惹来这样的祸事……   厂长夫人刘冬秀听了这话却是怒火中烧。   好心好意送你吃冰糕,你不吃也就算了,还让人对她儿子下了这样的毒手?   颜欢那家铺子她是知道的,刚刚上一个周末才去的。   是她一个朋友带她去的,介绍说是西州大学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开的,这女学生还拿了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大奖……所以特地过去看了一眼,还跟朋友一起一人买了一个手袋钱包,又下了一条裙子的订单。   却没想到刚帮衬完,人家就把自己儿子打成了这样!   刘冬秀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又心疼又气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得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从来连个手指头都不舍得打的,被人打成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好!   可要怎么办?   去把人家店砸了?   去派出所报案?   可就是在气得头脑发昏之下她也知道不好公安局报案,因为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德性,被人打成这样,指不定他进了店铺也做了什么混账事,这事也说不清楚,闹去公安局怕是自己儿子也落不下好。   不过突然想到姓颜的不是西州大学的学生吗?   她一下子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她就拿着儿子的验伤单跑去了西州大学染织美术系系主任办公室大闹。   说你们系的学生不务正业不说,好好的书不读,跑到外面搞资本主义开铺子,开铺子也就罢了,穿的招蜂引蝶的招人眼,站大街的人家上门搭讪两句就把人打个半死进了医院……总之赤红着眼睛喊的吐沫横飞要求学校处理颜欢,不处理她就是告上京市去也要把这女学生抓起来严惩!   系主任:……   系主任简直脑壳疼。   他忙让人把去把颜欢的班主任郑老师还有颜欢的指导教授姚教授一起请到了会议室,秘书去姚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系里一位老教授时老教授也在,时老教授听说这事也就一起跟过来了。   郑老师听说这事也是头大,这会儿没课,就让人去宿舍看看颜欢在不在。   颜欢当然不在,不过正好王萍萍和陆和琴在。   两人听说有人到系里控告颜欢开铺子在铺子里打人,就一起过来了。   两人过来就看到了赤红着眼睛气势汹汹的刘冬秀。   班主任郑老师咳了一声,就把刘冬秀控告颜欢昨天让人在铺子里把她儿子打到半死送去了医院的事简单说了,道:“听说你们最近也在颜欢那个铺子里帮忙,这事你们知不知道?要是不知道的话,就通知一下颜欢,让她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萍萍和陆和琴一听这话就怒了!   这简直不就是恶人先告状!   甭管颜欢力气大不大,她们还都在生气这该死的混混竟然跑到店铺里闹事,逼得颜欢怀着孕要跟个混混动手呢!   这也就是颜欢力气大,要是她力气不大呢?   想想这事她们就后怕!   陆和琴立即就道:“这位大妈,你竟然敢跑过来恶人先告状?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干了什么?你儿子仗势欺人,看见颜欢长得好,就上前非礼,非礼不成,还带着一群小混混威胁说要砸我们铺子!他自己滚下台阶摔了个半死关我们颜欢什么事?我们颜欢怀孕五个月了,当时在铺子一楼就她一个人,你儿子想要对她不利,她不过就是拿镇纸挡了一下,然后你儿子就自己滚下了台阶……要我说,这就是报应不爽!这事可不止我们看见,外面围观的邻居街坊可也都看见听见了!我们颜欢打你儿子?我们店里当时一个男人都没有,你儿子可带着一群混混说我们要是不给他好处,他就让我们铺子不能安稳三天,要砸了我们铺子呢!另一个混混还说,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钧哥可是西州城第四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后面有的是人,你们等着吧!”   “我们可不是等着,看看这机械厂厂长的儿子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怎么,铺子没砸成,现在就跑到我们系里来告恶状了!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混混,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个妈!原来他平日里欺男霸女都有这样的妈罩着,后面都有机械厂罩着呢!难怪的在机械厂横行不算,这还要跑出来骚扰我们普通老百姓,怎么,在你们机械厂,现在是旧社会一人独大,想怎么就怎么着吗?”   刘冬秀面上涨红,气得差点厥过去。   系里领导老师教授们听了陆和琴这话立即头也疼了,眉毛也不皱了,心也定下来了。   相比这个来告状的女人,他们当然更相信陆和琴。   更何况陆和琴说了,当时外面围观的邻居街坊们可也都听见了看见了!   姚教授最恨这种混混无赖。   她冲着刘冬秀就冷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自己儿子不修德上人家铺子欺负一个手无寸铁怀了孕的女人,自己滚下台阶摔了不去教训自己儿子,反而要跑到我们这里来告恶状,告我们一个孕妇把你儿子打个半死打进了医院……真当这里是什么?是你们什么机械厂,由得你们把黑的说成白的吗?这事我们是要管,是要查!我们要管的是决不能让我们系的学生就这么被人白白欺负了!” 第108章 热闹一   系里领导老师教授们听了陆和琴的话,再跟王萍萍确认,面色都很凝重。   他们也觉得事情十分严重。   颜欢自己在店铺里坐着,这女人的儿子带着一帮混混上门调戏,逼得颜欢一个怀孕的人动手自卫,滚下了台阶摔伤了,这女人竟然还敢跑到他们学院叫嚣告黑状,逼他们处置颜欢,可见平时到底有多嚣张!   系主任沉了脸。   他冲刘冬秀道:“这位刘同志,这件事情性质严重,我们一定会严肃调查!还麻烦你留下你儿子的医院地址,病房号,我们立即派学校保安员去医院进行调查!”   刘冬秀瞅着这架势,和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心却已经慌乱了起来。   因为当时儿子的确带了一堆人在人家店铺门口。   可偏偏打人的事他们看得还不清楚……那姓颜的还怀着孕……   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起来,强自镇定但还是掩不住有些慌乱道:“这,我儿子还躺在医院呢,你们凭什么派保安去审问他!你们不是该派人审问那个颜欢,然后处置她吗?还有,你们这里不是学校吗?为什么学生能公然在外面开铺子赚人钱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样的学生不是该开除吗?!”   系主任严肃道:“刘同志,这件事我们要调查,当然要对所有的涉事人全部调查,包括当时店里的人,还有外面围观的群众,当然也包括你儿子和当时他带的人,不然以当时店铺里的人也就是王萍萍和陆和琴同学所说,就是你儿子带着一群人,非礼我们学校颜欢同学不成,还要威胁带人砸铺子,颜欢同学自卫,他才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自己滚了下去,这事你们如果由我们学校保安员调查不服的话,移交给派出所的公安同志来调查当然也可以!”   “至于你说的我们学校同学在外面开铺子的事,刘同志之前介绍过自己是我们西州城第四机械厂厂务办公室宣传科的科长,那应该很清楚现在我们国家的政策,正在大力推行改革开放政策,我们学校作为为国家培育高级人才的摇篮,自当尽心尽力,配合国家政策,为国家培养和输送最优秀的人才,颜欢同学作为国家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特等奖获得者,正是这样一位紧跟国家政策,努力为社会和国家做贡献的优秀人才,她开铺子,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要是觉得问题,自可以写举报信给相关部门……不过那就是别的问题了,现在我们还是先解决这个罗,罗力钧同志闯入颜欢同学的店铺,非礼砸店不成,然后被殴打的事情!”   刘冬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可是她瞅着这架势知道就算是她退缩,这些人怕也不会罢休,想到躺在医院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就道:“好好好,反正现在我儿子躺在医院,伤势严重,我原先还想着这事关西州大学的声誉,想着让你们学校内部处理,你们非要闹出去,那就闹出去,你们现在就派人去医院看看我儿子到底伤成什么样,我也打电话给各大报社找记者们拍一拍你们学校的学生有多狠毒嚣张!”   系主任皱眉。   姚教授却是冷声道:“拍啊,那就拍啊,谁不知道颜欢,前一阵各大报社还都采访了她呢,看看你儿子非礼调戏不成,被人打进医院有多风光!”   刘冬秀众人:……   刘冬秀气得直喘气,怒气冲冲踩着黑皮鞋就“哒哒哒”地走了。   等人一走,系主任,班主任郑老师和姚教授立即看向了王萍萍和陆和琴,道:“那罗,罗力钧到底是谁打的?当时店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刚刚说的有没有半点隐瞒?”   他们刚刚是看了那女人带过来的验伤单的,那伤势细节可不像是简单从个台阶上滚下来那么简单。   王萍萍和陆和琴面面相觑。   姚教授喝道:“还不快说!”   陆和琴张了张口,但这回王萍萍先她说了,道:“当时铺子一楼没有其他人在场,只有颜欢,那个人,他进了铺子就想对颜欢无礼,还威胁颜欢说要砸铺子,颜欢她一生气就一脚把他踢出铺子了……那个,颜欢她天生力气就比较大。但她完全就是正当防卫!”   系主任和老师们:……   他们面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颜欢,那就简单多了。   姚教授道:“颜欢那里现在怎么样?”   “她在家里养胎呢,”   王萍萍道,“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也会受一下惊吓吧,尤其是现在她爱人还不在家,这些天去了南方那边要好几天才回来,我们不知道多担心她。”   姚教授叹了口气,道:“成了,那你们回去吧,先去看看颜欢,把这事跟她说了,我晚些时候也去她那里看看她。”   等陆和琴和王萍萍都走了,系主任和几位老师先面面相觑了一下。   系主任道:“这事,我还是先让学校保安员去医院看看那罗力钧。”   说完又不放心,道,“一会儿我跟他一起去看看情况。”   跟着过来一直沉默着的时老教授突然“哼”了一声,道:“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好好的学生,书不好好读,整天一门心思的做摊贩,想赚钱,现在竟然还跟地痞混混纠缠到了一起,可真是……一点文人的风仪都不剩!”   姚教授勃然大怒,她转头就冲时老教授道:“整天拿着个放大镜看古书就是斯文吗?咱们学的是时装,颜欢研究的又不是古人装,你想怎么穿着长马褂装你的斯文那是你的事,但也别叽叽歪歪以为文人就该是这么酸掉大牙的老东西!”   说完一甩胳膊就走了。   被骂作酸掉大牙的“老东西”的时老教授:……   好一会儿他才跳起来手指着已“砰”一声带上的会议室大门,气道“这,这,这……”,“这”了半天也“这”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转头就跟后面目瞪口呆的系主任气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难怪能惯出那样的学生来,可真是臭味相投,臭味相投!”   系主任尴尬地想打圆场,时老教授却也不需要他的圆场,一甩袖子,也气哄哄地走了。   就剩下了系主任和班主任郑老师面面相觑。   郑老师咳了一声,道:“你去医院看那罗力钧,我看这事闹得这么大,怕是不好收场,颜欢的爱人又不在家,我还是回去给乔军长打个电话吧……一会儿你先找保卫科,我看去医院之前还是去颜欢铺子那边找别人了解了解情况,我给乔军长打完电话就跟你一块儿去。下午去医院我就不去了,颜欢她毕竟有了身孕,受不得惊,我下午也去看看颜欢,免得她被吓着了。”   虽然吓着了什么的,应该不会。   乔军长那边上次离开西州城之前见过郑老师,也给他留过电话,跟他说过,有什么事一定请他给他打电话。   这事要闹到公安局,怕惊扰到颜欢,怎么也要给乔军长那边去个电话。   系主任也觉得这样稳妥些,点了头,道:“成,我去打电话给保卫科。”   两个人就分头行动了。   系主任打了电话给学校保卫科,约了保卫科科长一起去医院。   ……那刘冬秀并没留下地址,但却甩了验伤单给系主任看,系主任还是一眼就瞥到了医院名和科室名的。   另一边班主任郑老师回了办公室就打了一个电话给乔军长。   正好乔军长就在办公室,一听郑老师说这事,气得青筋都直冒,挂了电话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一圈,先打了一个电话给西州市公安局……公安局局长罗局长还是老熟人嘛,上次不还处理了乔振兴那案子。   这位罗局长也姓罗,但却跟那机械厂厂长罗豫术一家那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罗局长一听有人竟然仗着自己是个机械厂厂长的儿子纠结了一帮小混混跑去乔军长闺女的店铺里非礼乔军长怀了孕的闺女,非礼不成还威胁要砸店,结果被乔军长闺女打出了店门……结果这位机械厂厂长夫人竟然还跑到大学大闹,要大学处理乔军长家闺女,觉得这事简直了……跟乔军长隔着电话线行了个军礼,保证“立即亲自跟进这件性质恶劣的事件”,挂了电话戴了帽子,正了正衣服就出门了。   然后那位厂长夫人刘冬秀也知道自己在学校这么一闹,事情闹大了,怕自家吃亏,也不敢瞒着自己丈夫罗厂长了。   刘冬秀道:“没想到堂堂西州大学,院系里面的老师竟然这么偏私护短,咱们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叫嚣着要让他们学校的保卫科查我们,要去派出所报案!豫树,这事你就算再生气,可也不能不管力钧……医生都说,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床,那姓颜的和打人凶手,咱们可一个不能放过!也是我鲁莽,本来想着这么简单的事,院系就能处理了,哪里知道他们竟然是这样式的,豫树,西州大学校领导你不也认识很多吗?赶紧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管一管,还有派出所那边,咱们也打个招呼,看他们还能翻出天来!”   这一区的派出所就在机械厂宿舍大院对面那条街上,机械厂这么大,跟派出所打交道的机会也多,所以里面的人也都是认识的,派出所所长也是偶尔会跟罗树槐罗厂长在同一个饭局上遇到的。   罗厂长脸那叫一个黑啊。   他发脾气道:“你不知道你儿子是什么德性吗?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就听了那几个混账的话就直接冲去了人家学校大闹,你,你是昏了头吗?!”   他气得直转。   可是再气也得收拾烂摊子。   他收拾了一下情绪,挤出悲伤的情绪,就开始分别给学校领导还有派出所打电话。   跟学校领导打电话的时候他又惭愧又悲痛,把自己儿子躺在医院手脚骨折胸口差点震碎还不知道要躺几个月的惨状说了,道:“我儿子我知道,他是有些混不吝,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可能就是看见那颜同学长得好,就巴巴的买了糕点过去想跟她认识一下,哪里晓得惹了嫌招了一顿毒打……但这事我心里也有愧,本来想着等孩子醒过来好好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哪里晓得我爱人她看见孩子那惨样,忍不住就跑去了那颜同学系里讨说法……这事还请你帮我跟系里好好沟通沟通,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孩子的验伤单都在这里,还请学校能公平公正的处理这事。”   打完这个电话再打给派出所的。   又是一番差不多类似的话。   总之卖惨第一,不想闹大第二,求公平公正严惩打人凶手第三。   当然儿子有不对,引起了颜欢同学误会的,也愿意道歉……可再不对,也不至于让人打成这样……   就这么各方电话的打一通,到了下午,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病床上的罗力钧所在的病房那是格外热闹起来。   先是系主任带了学校保卫科的人过来探访加审问。   再接着是派出所所长过来看看情况。   最后连西州市公安局局长都亲自过来了。   众人看到鼻青脸肿裹成粽子一样的罗力钧先都吓了一跳,这,这怎么打成了这样?   不,不能啊!   他们都是谨慎的人,来之前中午都先去了铺子和附近了解情况,当时铺子里的确是没什么男人甚至铺子里的人都说,事发之时只有颜欢一个人在一楼的……所以???   众人疑惑又不解。   那就继续问。   最先来的是系主任和学校保卫科科长。   他们瞅了瞅这位据说说句话胸口就疼,说多一句话可能就会吐血的罗力钧这里,显然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的。   就转而问另外一个也躺在病床上那个被颜欢踩过问话的年青人。   另外又让人把当时在场的罗力钧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都叫了来。   然后就开始问话。   罗厂长刘冬秀还有罗家其他人听他们句句问话都是偏向性和引导性,例如“你们当时几个人,你们当时有没有进去,罗力钧进铺子想干什么,他进铺子时你们在干什么,他进去多久从大门口滚出来的,当时店里面除了颜欢同学还有没有其他人……”,一句句话问的罗厂长,刘冬秀脸是越来越黑。   罗厂长和刘冬秀都是认定必定有一个打人凶手的。   可为了逃避责罚,就把打人的事都推到那个姓颜的那个孕妇身上!   这样自家真是既讨不到公道又没有脸面!   一直到派出所所长过来打断了问话,系主任和学校保卫科科长都皱了皱眉,罗厂长和刘冬秀神色才松了些,站起来迎接派出所所长,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再一起讨论这事。   ……派出所所长显然也不相信当时在场的只有颜欢,就不停的问那几人“当时铺子里真没什么男人?你们没看到是谁踢的罗力钧?”   那几人支支吾吾,他们是真没看见啊!   然后事情就在胶着状态时,公安局局长出现了。   罗局长和刘冬秀都很意外,往系主任和学校保卫科科长那边去看,看他们似乎也很吃惊,刘冬秀眉毛一下子就扬了起来,她觉着肯定是她男人打了电话请的罗局长过来呢,看着系主任的表情都张扬了起来,心道,看你们偏私护短,这回还怎么偏! 第109章 热闹二   就在医院那边分外热闹的时候,颜欢这里却是岁月静好。   天气渐热,但却还没有太热。   颜欢刚过了前面难熬的三四个月,正是孕期中最舒服的孕中期。   她靠在沙发上看书,沙发一角放了一盆自己用冰箱制的冰,风从窗口吹进来,凉丝丝的,还有“唧唧”的鸟鸣声,岁月实在太过静好。   姚教授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颜欢。   她看到她眉宇间的舒展,很有些欣慰,但还是问她的状态,让她不要太辛苦了。   说话时眼中有难得的怜惜。   颜欢简直受宠若惊啊。   因为姚教授一向都是严厉的,虽然没有直说,但眼神中总像是带着一种督促,露出一种“你还可以再努力一点,做得更好的”表情……   她迎了姚教授坐下,其实还有些想不明白姚教授怎么突然来了。   姚教授问了她一会儿铺子的运作,还问她后面有什么打算。   颜欢有点摸不着头脑。   关键是她这不是才大二第一学期吗?又不是大四,急着打算什么?   她道:“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就现在就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   说完觉得太敷衍,又想了想,认真道,“你要是真要问,那就是好好把铺子经营好,多赚点钱,然后功课也不要拉下,再把孩子养好,就成了。”   当然也不能拉下赵成锡,会对他好些。   但这个还是不要跟姚教授说了,免得她又觉着她没出息。   姚教授笑了一下。   其实她一直更喜欢或者更欣赏的都是梁冬水那一类的学生。   眼睛里带着野心,但也克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那些刻苦努力。   从她们的眼睛里,你看到进取,看到遥远的未来,和无限的可能性。   ……当然了,梁冬水为了她的野心失去了原则和克制,翻车了,她是失望的,但跟她喜欢那一类的学生并不冲突。   但颜欢不同。   她第一次见她,就看到了她容貌里兰萱的影子。   虽然她跟兰萱也不同。   她的目光平静又灵动,永远都含笑,好像对生活对所有的事物都是欣喜的。   这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很难不喜欢她。   只是你看不到她对某一样东西特别的执着。   包括染织美术系这个专业。   她无疑是喜欢这个专业,喜欢设计的,也充满灵气和天赋……事实上,她就没见过比她更有灵气和天赋的学生。   她可以轻轻松松做好所有的事情,掌握所有她想要掌握的知识和技能,是的,只要她想。   可是她没有野心。   她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执着的为之拼搏努力的光芒。   姚教授彼时也觉得她耽于现状了。   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跟她的经历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还想是不是她的爱人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姚教授摇了摇头。   她笑道:“嗯,那已经很不容易,够你忙的了。”   颜欢:……   今天的姚教授可真是不一样啊!   她道:“唔,还好。”   就是规划好,动动口,反正事情都有人干嘛。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姚教授还给她铺子做了指点,道:“你坚持住价格是对的,因为你不是大批量生产,走的是精品路线,也供应不了那么多的需求,就走高价精品风格,但这样的话,就一定要守住质量这一关,务必每一样都是特别的……最好跟你铺子里的裁缝立了规矩,她们私下可以给人做点东西,但绝不能挂你的牌子,更不能用你的设计,只要查出,没有一点通融,立即开除。”   颜欢点头。   这些类似的规矩她以前都立过,也是写在了铺子的守则上的,不过姚教授说的话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听了,看自己有没有遗漏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决定回头一定要叫大家再好好开一次会。   好在她一直坚持用自己手工制作的染料,标牌那里一直都是她自己亲生绘制或者是绣制,铺子那边完工之后定期到她这里核对,拿标牌到铺子里缝上。   倒是红星农场“小胖熊”的标牌,因为是批量生产,她已经给了染料让铺子那边帮忙绣制。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铺子的事,姚教授才跟她像是随口道:“今天还有一件事。早上的时候,有个中年女人,自称是西州城第四机械厂厂长的爱人,说她儿子去你的铺子,遭了一顿毒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欢:……老师您可真耐得住性子!   她笑道:“是的,是我动手打的。”   姚教授:……   姚教授安抚她,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对这样的流氓混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公然闯入店里,对你无礼,出语威胁,学校一定是坚决都站在你这一边的。”   颜欢并不担心。   她下脚力气虽大,但力道和地方都是控制住的,会让人受罪,但却不至于致死致残,最多也就躺个几个月而已。   她“嗯”了一声,道:“我不担心。”   姚教授叹了口气。   这孩子可真镇定,哪里是被她爱人宠坏了……她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底气。   西州城第三人民医院。   病房里学校保卫科,东区派出所所长,还有西州市公安局局长还在问着那几个混混,不,机械厂子弟的话。   机械厂子弟平日里惹事不少,但最多也就是去派出所溜达一圈,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但紧张的同时又趾高气扬,心道,果然钧哥就是钧哥,厂长就是厂长,连派出所所长和公安局局长都请来了,不是捉咱们去派出所和公安局问话,而是亲自过来医院探望钧哥,顺便问问咱们的话,压一压这西州大学的人。   所以学校保卫科科长再问他们话的时候他们背也停了,腰也直了,说话都硬气起来。   罗力钧是不是自己失脚摔下台阶的?   不,就是被人一脚踹下来,你们看不到钧哥胸前的脚印吗?那能是自己撞的?   这简直就是一大疑案。   公安局局长问派出所所长,道:“你不是先来的吗?调查出什么来没?”   派出所所长有点忐忑。   罗树槐姓罗,这罗局长也姓罗,这罗局长不会真跟罗树槐有什么关系,是他给请来的吧?   可也不对啊。   以前也没听说过。   不过所长觉得这是工作,他还是很快正了神色,道:“来这里之前我去现场调查过,也找铺子和周围的人问过话,当时铺子一楼的确只有颜欢同学一人,铺子里没有男员工,颜欢同学的爱人出差也不在西州城,所以罗力钧的伤势的确是因为颜欢同学的自卫,然后他受到镇纸的击打之后后退,不小心踩到台阶自己摔下来的。”   罗厂长皱眉。   刘冬秀一听这不对就忙急道:“怎么可能,阿钧胸前明显有一个脚印!还有他要是自己滚下台阶,就那几个台阶,能摔得那么重,摔得头破血流?”   派出所所长冷脸,道:“这是调查结果。当时冯大宝他们七八个人在场,事情发生前后也都没看到任何男人。”   刘冬秀还想说。   罗局长已经直接走到罗力钧的病床前,伸手一把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再扯开了他的病号服,动作一点称不上温柔。   ……这就是一个犯罪嫌疑犯,他可不会对个犯罪嫌疑犯温柔。   刘冬秀看得差点跳起来,想上前阻止却又不敢。   那边罗局长看了一眼就直接伸手按了一下那块淤青,罗力钧就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罗局长皱眉,喝道:“安静,不过就是块淤青,未伤及腹脏,至于吗?给我老实点!”   当年在部队上,他们操兵训练,这样的伤也是常事,谁敢挺在床上不去操练?   罗厂长和刘冬秀的面色都变了。   刘冬秀要上前,却是被罗厂长一把扯住了。   那原先被问话的冯大宝等人更是吓得脑门子汗都流了下来,这,这是个什么状况?   “说,”   罗局长面色冷肃,道,“当时店里的情况,除了颜同学,还有没有其他人……现在不说,直接办出院手续,进局子里再说!”   这完全就是审犯人的架势。   “是那女人!”   罗力钧一想到那个女人,只觉得全身发抖,喊道,“我拿冰糕给她吃,他操了镇纸就打断了我的手,然后一脚把我踢出了店门,摔到地上……那是个疯子,就是个疯子!”   众人:……   刘冬秀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又气又不敢置信。   罗局长转头看向系主任,学校保卫科科长还有派出所所长,道:“犯人已经招供,流氓耍狠恐吓不成,被受害人踢出店门,考虑到受害人当时一个人在店铺一楼,还怀有身孕,犯人却纠结了七八个同伙欲对其不利,这件事性质及其恶劣,就交给我们局里审理吧。”   然后吩咐跟着他过来的人,叫了外面一起来的公安,道:“把他们,全部押到局里,至于罗力钧,跟医生确认一下,办出院手续,也带过去。”   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这,这,这,”   刘冬秀哭着就喊出来,道,“罗局长,我们家阿钧无缘无故惨遭毒打,你们不拉打人凶手……”   “无缘无故?”   罗局长冷着脸,道,“刚才没听见吗?他们,”   他手指着那一群机械厂子弟,道,“他们已经招供,看颜欢同学长得好,就怂恿了罗力钧趁店铺只有颜欢同学一人的时候,酒后欲对颜欢同学不轨,颜欢同学阻止,还要威胁砸了颜欢同学的店铺,这还叫无缘无故?什么惨遭毒打?不过是被颜欢同学自卫之下一脚踢出店门,能被个孕妇一脚踢出个店门,还好意思说惨遭毒打?!”   说着一甩手就径直出门了。   众人:……   然后只能眼看着几个肃穆着脸的公安进来带走了冯大宝等七八个人。   其中一个则是去找医生要确认罗力钧的状况,看能不能直接带他去公安局。   罗厂长脸上的肉都在颤,刘冬秀急得跟着那公安就去找医生。   屋子里先是一片混乱,但等人都带走了,可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维持着现场的派出所和学校的人。   “爸,爸,我不要去公安局!”   罗力钧再不装死,嚎叫着,一位派出所公安手按住他,才让他安静下来。   罗厂长已经一头的汗。   他寻了机会问派出所所长,抖着手道:“叶,叶所长,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阿钧他……”   如果儿子是被抓到派出所还有问问情况的机会,也不担心儿子的状况,毕竟这一区的派出所熟,可抓到公安局,他这心里只剩下一阵一阵的恐慌。   派出所所长瞅他一眼,道:“放心,罗局长一向公正不阿,他办案子,你就放心好了!”   不仅是这次的事情要查,怕是以前犯的事都要给你翻个底朝天。   他其实也懒得搭理这位。   什么人啊。   耍流氓耍到赵队长怀孕的老婆头上,还敢逼人吃冰糕,威胁她砸店,能耐啊!   也就是赵队长这两天不在!   但他走之前却是特地跟派出所这边打过招呼的,让所里兄弟平日里多照看一下那边……所以说实话,派出所所长接到这位罗厂长电话时那是头皮都炸了炸的。   欺负个孕妇,被孕妇打了还好意思跑到他这里来卖惨?!   要脸不要?!   罗厂长怎么能听不出这话里的冷淡,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只觉得这次的事怕是惹上了大麻烦,不仅是儿子保不住,怕是自己都要牵连上。   再看妻子还在那里闹腾,一把扯了她就让公安带着儿子走了。   颜欢那边是第二天才听说这事的。   因为她是当事人,公安那边抓了犯罪人,肯定也是要找她笔录的。   不过考虑到她怀有身孕,是派了人到她家里笔录的。   在这前一天,颜欢是不知道公安已经抓了那批人去了公安局,但家里却是热闹的不行。   先是姚教授过来看了她,然后陆和琴王萍萍又来了,下午的时候班主任郑老师又来“安抚”了她一阵,这还没完,到傍晚的时候,有人按门铃,打开一看,竟然是几个月没见的乔军长……颜欢意外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日子啊?   她不就踢了个人……   乔军长,他不会也是为这事来的吧?   梅姨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一身军装还带着警卫员的乔军长还有些受惊。   因为她才来,颜欢又没对外认过这个父亲,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位军人是谁。   想到颜欢才打了人,据说那人还是有些背景的,她看到穿了制服一脸肃穆的人就有些惊惧……毕竟这会儿赵队长还不在家呢。   她半掩了门一脸警惕地问:“你,你们是谁?是不是找错门了?”   “请问,颜欢同学,她住这儿吗?”   乔军长拦住了准备上前警卫员,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道。   梅姨的神经可没被他“尽量温和”的语气松下来,她再瞅了一眼乔军长身后的警卫员,刚想再问“你是谁,你找颜欢同学做什么”,原先就坐在屋子里的颜欢却是已经跳了起来。   她走了过来,虽然十分惊讶,但还是跟梅姨道:“梅姨,那是我爸,让他们进来吧。”   梅姨:???!!!   颜欢她爸?她可听介绍她过来的那人大概说过颜欢的身世,就说她父母双亡,被养父母苛待,下乡的时候认识的赵队长,她到了这里这么些日子,也没听说她有什么父亲和家人的……   颜欢却是已经上前拉开了另一扇门,道:“乔军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也没收到你的电话啊……”   看他们虽然穿着军装,腰背笔挺的,但却也难掩风尘仆仆的样子,所以忙止住了惊讶,笑道,“唉,好了,你们还是快进来吧,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再说话。”   说着就让梅姨去准备茶水点心。   梅姨:……   梅姨又是惊,又是忐忑紧张地去厨房准备东西去了。   不过心里也一下子放松下来,自从颜欢打了人,听说还是什么机械厂厂长的儿子,赵队长不在,虽然颜欢浑不在意,这两天都是该干啥就干啥,可她这心里却是一直都提着,每次听到门铃响头发都要竖一竖,生怕有人打上门来……这要是颜欢出了事可怎么好?   这下子可总算好了。   她去了厨房,心定了下来,不由得拿手擦了擦眼睛。   乔军长坐下之后就有些尴尬了。   好像是来得太突然了些?   他看到颜欢精神奕奕,毫无异样,原先绷着的心也定了下来,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   因为他在那次跟姚教授谈过,再跟颜欢在山上相处过短暂时间之后,已经很清楚她性格独立,并不喜拘束,他没对她尽过父亲的责任,心里再愧疚,也一直都要求自己行事分寸,不要给她带来任何负担。   只是这一次,他收到郑老师的电话,实在担心,就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这也是因为过去的事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不在,才会让兰萱受了那么多的折磨痛苦而死,他永远的失去了妻子,也让颜欢受了二十年的苦。   这种折磨简直是日日夜夜的,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第110章 热闹三   颜欢猜出来乔军长应该不是什么路过。   可是他既然这样说,她当然也不会戳穿他,只是道:“那过来几天,今天在这边住吗?”   “嗯,”   乔军长道,“住两天,后天走。”   他已经问过,赵成锡是明天下午回来。   “那就住在家里吧,”   颜欢笑道,“反正家里房子空,你和周警卫都可以住下。”   这房子下面三个卧室,楼上三个卧室,她跟赵成锡睡在楼上,宝宝的房间也安排在了楼上,另一间做了赵成锡的书房,楼上小厅则成了她的工作室,楼下三个卧室一间给了梅姨住,还有两间都是空了出来的,都安排成了客房,但其实到现在都没有人住过。   乔军长张了张口。   他们当然已经预定了宾馆,可是颜欢邀请他住下,而且他看出来她并不是客气……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默了一下,到底还是不舍得拒绝,再说了,这会儿就颜欢跟一个保姆阿姨住着,他也不放心,就道了一声“好”,应下了。   晚上的时候梅姨给颜欢端了点心上楼,就小心翼翼地问颜欢:“小颜,那真是你爸?”   颜欢点了点头。   梅姨继续问:“真的是个军长?”   颜欢抬头,看到梅姨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嗯”了一声。   看梅姨一脸的好奇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该从哪里问的表情,就简单把当年自己父亲在战场上,母亲被人迫害,不得已把自己交给大姨,大姨夫可怜自己妹子,就把自己给了颜桂芬这些事简单说了一遍。   梅姨听了她的话嘴巴都合不拢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哎哟,你这个大姨大姨夫好生缺德,你妈把你托付了给她,她自己不肯养也就算了,竟然为了私心把你往火坑里扔也不肯把你交给你父亲,这你要是当初没逃出来,岂不是一辈子被人作践……天哪,就没有见过这么狠心的人!”   说着又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过颜小哥是你大姨家的表哥吗?天,我看颜小哥不是挺好的,他爸妈竟然心这么黑!也难怪你不跟他们来往!”   颜欢瞅着梅姨笑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和旁观者的区别。   像赵兰珍颜东河自己,像熟悉他们的人如归红英熊场长,他们总有各种滤镜,例如当年的形势,当年每个人的不得已,颜东河的好人品……就觉得他们做的事即使有错,当年那种情况下,也情有可原。   可梅姨不认识他们,却能直接把一件事的核心给一语就点出来。   她捏了捏一块点心,笑道:“嗯,都过去了。”   反正账都会算清的。   梅姨却是想到一个问题,道:“那小颜,你这个姓是跟你大姨夫姓的吗?那样狼心狗肺的人,怎么配让你跟他姓,既然认回了你爸,就当跟着你爸,或者至少跟着你妈姓啊!”   颜欢愣了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个名字,是我妈临终前跟救了我出来的一个阿姨一起起的,意思是希望我能一世平安,能一直展颜欢笑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姓颜……改名字还怪麻烦的,所以我就没想过要改。”   其实也不是这样。   她就觉得她好像本来就是叫这个名字。   所以当初去农场,直接就把沈颜欢改成了颜欢。   梅姨还是觉得不好,但她是有分寸的人,看颜欢拿了书不想说话了,就满怀着心事下楼了。   第二天上午罗局长亲自带着人来了颜欢家里笔录。   这回因着乔军长在,梅姨开门的时候见到两个公安虽然还是有些警惕,但到底没那么紧张了,虎着脸放了他们进来。   罗局长看到乔军长也是吃了一惊。   但很快就明白了,乔军长这是担心女儿亲自飞了过来呢。   所以笔录的时候更加小心,也没让下属问,而是亲自像是问候一般好在颜欢并不介意,更没有什么情绪问题。   不过她没有太说罗力钧欲对她不轨的事,而是强调他的恶霸行为,道:“他跟我说,我出门做生意,想要在这一带混,就总得舍点什么……要是不给他好处,就绝不会让我的铺子太平三天。等我把他踢了出去,跟着他的那些混混还当着外面围观的街坊叫嚣着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就不怕我们改天把你的铺子砸了’,可见他们的行为有多嚣张,怕也已经不是第一回 ,不知道之前有多少受害者了。还有,”   “罗力钧作为机械厂厂长的儿子,机械厂是大厂,怕是有数千的员工,这个罗力钧仗着这个身份在继续厂欺男霸女,职工们迫于厂长权威,怕也只能忍气吞声,更何况这位厂长和他爱人……在发生了前天的事情之后,第一件事不是责骂自己儿子,反而连真相都没调查,就跑去我的学校大闹,逼校领导对我严惩,这样的徇私偏袒,可见平时对他的行为有多纵容,还请公安们彻查。”   这边颜欢的话音还没落呢,门外又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颜欢也不得不感慨,这两天,她家大门就没消停过。   梅姨去开门。   这回进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不是昨天还去学院大闹的刘冬秀还有到处给学校领导派出所所长打电话的罗树槐罗厂长夫妻是谁?   他们昨天下午儿子在医院里被公安带走,还是公安局长亲自过来审问之后让人带走的,刘冬秀急得惊惶中团团转,一面哭着催罗厂长快找人去公安局疏通……可是罗厂长却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   这回怕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他忍着焦躁和惊惧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知道颜欢已经嫁人,爱人还是赵家次子,就是隔壁工程集团的资深工程师兼工程大队的大队长。   ……赵家他能不知道?毕竟他是机械厂厂长,赵伯荣退休前是西州城工业局局长,那也算是他常年的汇报对象了,他能不知道?他当然也知道赵老爷子的背景。   罗厂长心里一阵一阵的灼烧。   赵老爷子和赵伯荣都退休了。   赵老爷子还远在京市。   本来也没什么好怕。   可这事传出去也太不体面了。   儿子想对赵家怀孕的儿媳妇耍流氓,结果被人家一脚踢进了医院……罗厂长也是郁闷,这赵家娶儿媳妇也是奇葩,竟然娶了个这么个狠的,难怪听说赵局长的爱人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后来就再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却没想到这位竟是在这里……   他爱人刘冬秀听了这事却是拍着床哭骂:“赵家儿媳妇,赵家儿媳妇就能不讲理吗?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掉,现在躺在医院起不来还被抬去了公安局的是我儿子……他们赵家有什么了不起?都退休了,还有什么可蹦跶的?”   罗厂长生气道:“闭嘴!要不是你跑去她学校大闹,事情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程度,你还哭还哭,还不嫌丢人吗?你继续这样下去,我看你是别想你那混账儿子回来了!”   发了好一顿脾气。   然后打听了颜欢住址,就逼着刘冬秀提着东西上门了。   只希望豁出脸面的道歉,看能不能私下和解,把事情揭过去。   梅姨开了门,狐疑地打量他们。   刘冬秀还垮着个脸,罗厂长却是挤了一点笑出来,道:“你好,请问这是颜欢同学的家吗?”   又是找“颜欢同学”。   梅姨再狐疑地打量他们,看刘冬秀那垮着的脸,就有些不高兴了,道:“颜欢同学正忙着,你们是哪位,我进去问一下。”   罗厂长忙道:“我们是有事找颜欢同学,还麻烦你让我们进去一下。”   说着就拿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要塞给梅姨。   梅姨立即推开,拉开大门,大声道:“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上门,给我什么红包。”   颜欢和罗局长乔军长他们是在后厅说话,大家都在后厅,看不到大门口的情况。   颜欢听到动静对罗局长和乔军长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坐下,自己去了前厅。   她转过去前厅,走近门口,就好奇地打量大门口的两人。   ……虽则刘冬秀曾经去过她的铺子一次,但前些日子去的人多,她并不记得她。   罗厂长看到走过来的漂亮姑娘,就猜到大概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主了。   既然开门的女人不肯收红包,他就又将红包直接揣回了口袋,先进了门口,就冲着颜欢挤出笑脸道:“这位就是颜欢同学吧?我们是机械厂那边过来的,前两天我家那个混账东西冒犯了颜欢同学,所以这次我们是特地过来跟颜欢同学道歉的,还请颜欢同学大人大量,不要把我家那个混账东西的话放在心上……”   原来是那罗力钧的父母,传说中机械厂的厂长和那个到他们学院大闹的厂长爱人。   颜欢打断他,淡道:“原来是罗厂长和刘科长过来说话,那就请进吧。”   罗厂长推了自己妻子一把,忙脱了鞋进来,然后走到桌前就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上,道:“听说颜欢同学有了身子,这里是一些补身子用的补品和药材……那天让颜欢同学受惊了,这些东西就给颜欢同学好好补一补吧。”   颜欢不置可否。   她道:“你们上门来道歉?不是昨天还去我们学校大闹,要求学校严惩我,给你们惨遭毒打的儿子一个公道吗?”   “那都是我爱人她看到我家那个混账东西被打的躺在医院起不了床,一急也没问清楚也没跟我商量,就跑去了学校胡闹,”   罗厂长忙道,“为着这个我已经骂过了她……颜欢同学,这事都是我家那个混账东西的错,他一直都是个着四不着五的东西,但实际上他也就会说两句吹牛的话,根本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被颜欢同学一脚踢出大门去……唉,那就是个丢人的东西,但要说他真敢做什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颜欢同学,你要是上次那一脚还没出够气,回头我就叫我那个混账东西上门,任打任骂,打死都是他活该……还请颜欢同学把这事揭过去。”   “他不敢做什么?”   颜欢冷笑了一下,道,“他敢不敢做什么,过去又做过什么,这些自然有公安来查。我本来并不想让你们进门,对跟你们说话更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你们是来道歉,就有点好奇,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父母,所以才让你们进了门。”   “现在我是听明白了,要不然怎么会养出一个那么又蠢又坏又废物的儿子呢,原来是有一对这样的父母!”   罗厂长和刘冬秀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一僵。   刘冬秀本来就不是甘心来的,这会儿听了颜欢的话那火气就“腾腾”地往上升。   颜欢却跟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她冷声道:“自己儿子仗着自己的权势到处欺男霸女,出了事不责骂管教自己儿子,吃了亏就跑去对方学校撒滚打泼要求处理对方,儿子被公安局带走了又涎着脸上门又是送礼又是道歉,但就是道歉还袒护着自己儿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就是说两句吹牛的话,说他真敢做什么,肯定不可能’,我告诉你们那不是他不敢做什么,而是他想做之前已经被我踢出了大门!”   “要是我没那个能力把他踢出去大门,是不是店铺被他砸了就砸了?他平日里做的坏事怕是不少,是不是都是被你们用这种方法软硬皆施给按了下去?要是我没报警,要是我学校里的领导老师不了解情况,或者稍有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的,那是不是明明是你们儿子上门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最后被处理被惩罚的还要是我?看你们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你们平日里也没少做吧?”   罗厂长和刘冬秀脸上涨得通红。   罗厂长咬着牙,刘冬秀却是已经气炸了,跳起来骂道:“姓颜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颜欢看她跳了起来,反而笑了出来,道,“我就是欺人太甚怎么了?”   她拿起来桌上他们放的东西,走到大门口就往外面扔了出去,然后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冷笑道,“想让我揭过去?不可能。”   “你们来这里所谓的道歉,根本就没有半点悔改之心,不过是看儿子被抓到了公安局没办法被逼的而已。就你们这样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人家,和你们儿子那样仗势欺人的东西,要是就这样揭过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他欺凌霸凌,受害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是依我,就该让他在牢里把牢底坐穿才对!”   “还有你们这样的人,竟然还是机械厂那样几千员工大厂的厂长干部,想必这么些年员工们没少受你们的欺凌盘剥吧?我觉着不仅这事不能揭过去,就你们这样的厂长领导干部,都应该好好查一查,看看过去这些年做了多少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事!”   罗厂长和刘冬秀这回真是气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冬秀气得上前就想给颜欢一巴掌,却是被梅姨一把抓住,然后拖到门口就推了出去。   外面传来刘冬秀摔下台阶的尖叫声。   然后从门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脚就把罗厂长也踢了出去。   不是正好这时候回来的赵成锡是谁?   他面色铁青,也不知道站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第111章 热闹四   赵成锡是昨天下午的火车,先从深市坐车到花城,再从花城坐火车回西州城,三十多个小时。   结果刚下火车,就先从接他的同事那里知道了这事。   同事道:“不过赵队你别担心,当时那罗力钧就被人从铺子里踢了出来,嫂子一点事都没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外面都说那罗力钧是被颜欢一脚从铺子里踢出来的,但这事实在太玄乎,他不怎么信,就含糊只说了个结果,反正他也没看到过程不是?   “领导那边也很关心,”   同事道,“钟书记昨天听说了这事,一早就去看了嫂子,嫂子好着呢,钟书记还特地打电话给派出所所长,让他跟进这件事,也让他派人巡逻嫂子的铺子,杜绝非法之事,打过去才知道派出所所长和咱们西州城公安局局长都很关注这件事,听说昨天下午就把肇事的人,包括住院的罗力钧都已经给拉到公安局审查去了。”   话是这么说,赵成锡脸还是黑的不能再黑。   等他火烧火燎的回家,还没进门就看到那罗厂长夫妻说是道歉,竟然还嚣张地想对自己妻子动手,当然是怒火中烧,在梅姨把那女人推了出去之后,直接一脚就把罗厂长也踢了出去。   这还不够,梅姨看到门口罗厂长夫妻的那两双鞋子,上前就一手拎了一双,冲着外面那两人就砸了过去。   门外目瞪口呆差点被殃及,送赵成锡回来的同事:……   梅姨扔完鞋子就冲外面喊:“快点滚,这么没天良的人家,以后上门看见一次我就打一次!”   看到赵成锡已经回来,梅姨的腰背都挺直了,说话的底气都壮了!   她喊完就要关门,却不想外面一下子窜出来一个年青人,吓了梅姨一跳。   那年青人就冲着赵成锡喊,道:“那赵队,我先回去了?”   颜欢却是扶着赵成锡就冲他笑道:“小陈师傅,你是接赵大哥回来的吧?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这位同事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颜欢下乡去农场,在青木公社遇到的三个人之一,小陈司机。   小陈司机挠了挠脑袋,他瞅了一眼不怎么友善的梅姨,不过梅姨听说他是自己人,原先垮着的脸已经一下子和善起来,冲着小陈司机就道:“小陈师傅吗?快进来,快进来。”   小陈司机进了门,这才发现客厅和后厅之间的那道壁橱旁边站了两个人。   小陈司机虽然是个司机,可是他也是跟着赵成锡一起部队转业过来的啊,一眼就看到了对面两人身上一个军装上的肩章,一个制服上的肩章,他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式地就行了一个军礼,立正喊了一声“首长”。   颜欢:……   那边乔军长和罗局长亲眼目睹了颜欢狂风扫落叶似的怼人和赶人架势,更没漏了赵成锡的那一脚。   这……   他们两人脾气也火爆,但年纪大了些,好歹含蓄了些,所以还是有些震惊的。   罗局长好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冲乔军长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乔军长,小颜同学真的是,真的是将门之风,我原先还总不信她一脚就能把那个罗力钧踢飞出去,这回可算是信了。”   她实在是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乔军长能说啥?   他沉着脸道:“这些人也太嚣张了些,不踢出去还留他们吃饭吗?”   罗局长:……对,对,您说的都对。   总之梅姨把大门一带上,大家就立即避而不谈那门外的两个人。   赵成锡回来,就抓住了那个笔录的公安,仔细问他们审问那几个机械厂子弟结果。   这么一细问,还真被他问出点细节来了。   那其中一个叫冯大宝,也就是被颜欢一脚踩了的那名机械厂子弟无意中说过一句,他们那天之所以来国营饭店吃饭,是在离这条街几条街外,就在机械厂宿舍大院外面的那条街道上,一个姓曾的裁缝,曾经跟他们称赞过,说国营饭店旁边开铺子的这个女学生,漂亮得跟画上的天仙一样,手艺也好,现在这满大街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往她那里跑……   赵成锡听了就皱了皱眉。   颜欢倒是“哦”了声。   她是知道这个曾裁缝的,附近几条街一共也没几间裁缝铺,她开这铺子之前,米月红都在附近调查过的。   据说这位曾裁缝的祖上是开绸缎庄和绣坊的,所以有一手好的绣技和做旗袍马褂的手艺,后来落魄了,就在机械厂跟他爱人一起做了杂工,就住在机械厂宿舍大院附近的棚屋区。   改革开放之后就先在家里给街坊做衣服,或者缝缝补补收些手工钱,后来就在机械厂外面租了个小铺子,但现在可没人做旗袍马褂,寻常做些粗布衣服也赚不了几个手工钱,勉强维持个铺租,赚个饭钱。   直到后来颜欢拿了大奖,出了名上了电视报纸之后就有不少人寻来问他能不能做那些衣服。   他当然能做。   因着这样他这几个月才算是赚了不少钱,铺子越做越红火,前一阵直接又在那条街道租了一个大一点的铺子,铺子门口干脆就拿了颜欢的设计做了自己的招牌。   这事颜欢知道。   做这事的也不止他一个。   为着这个米月红还十分生气过。   不过颜欢并没去寻过这些人。   现在这种事都是很寻常的,平日里电视上国营百货商店里出一件什么新款式的衣服,百货商店卖的贵,大家都是自己买了料子去裁缝铺跟裁缝说要做那个款式,有的大一点的裁缝铺甚至收集了各种书啊海报啊什么的,让你在上面选款式做衣服,没有说哪个牌子的款式他们是不能做的。   但颜欢不能去找他们不允许他们做,却也有自己的对策。   她培训了所有铺子里的裁缝,尤其是除了她,也会在一楼收银和接订单的米月红还有陆和琴,只要有客人来,就会跟她们普及自己店铺和其他裁缝店衣服的不同,还有认清正版的标志,独有的棕棕熊标牌和衣服上的一些小细节标记,会跟她们说,她们店铺虽然卖的贵些,但每一件都是精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布料也就经过反复挑选,不会起毛掉色,即使旧了版型也不会变的。   还有,她们店铺所有哪怕是同一款式的裙子,要不就是不同布料花纹,要不就是颜色或者细节不同,除非是客人自己定制两件一样的,否则是绝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衣服的。   大姑娘小媳妇爱美,还爱面子。   知道正版和仿制的区别,夏天的裙子又不算特别贵,还是她们能负担起的,就宁愿贵点也要在颜欢的铺子里买或者订做,而不愿再去别的裁缝店了,这无疑就影响了别的几家裁缝铺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影响,而是非常大的影响。   然后颜欢没去找他们。   估计他们已经先惦记上了她。   同行相争,大概是做什么都避不了的。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颜欢听了只是跟赵成锡说,让他回头帮她再查查这个曾裁缝的底细,还有他这些日子的动静再说。   夫妻两人好几天没见。   ……自从赵成锡调回西州城,两人还没分开过好几天过。   尤其是对赵成锡来说,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但现在家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还有梅姨和乔军长周警卫在。   赵成锡下午回了一趟公司,两人晚上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颜欢又详细跟赵成锡说了当时的情况。   ……当然了,那人调戏的话是半点没说,就说他想要好处威胁砸铺子,然后就被她一脚踢出去了。   赵成锡是越听面色越沉。   颜欢就道:“没事的,这种小事,他们来上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我都能给他们踢出去。”   赵成锡的脸更黑了。   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自己老婆力气好像比一般人大些,以前没事他也教了她不少的拳法脚法。   但那是一回事,有人想欺负她逼她动手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道:“这两天我给你寻个男人在店铺里帮忙,平时重活跑腿什么的就让他干,有事也能顶上。”   让他老婆自己动手跟人打架这事真是想想都不能忍。   颜欢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从来都不指责她,更不会阻止她做什么,第一反应总是想着帮她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她笑道:“这也行。对了这个人最好还能开车,我想着等以后铺子大了,可能还要送货什么的,还有也经常要往返农场那边,有这么一个人也方便。”   赵成锡点头。   说完话颜欢就去吻他。   赵成锡却是没太多心情,他想着许多的事,例如颜欢她这生意越做越大可能遇到的麻烦,那什么曾裁缝的事……他绝对不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她遇到任何危险,可她却总是大大咧咧的……就像当年,她就敢一个人冒着大雪从青州城跑到红星农场一样,一想到这些,他就又心疼又担心。   还有深市那边的水利设计项目已经做到了一定阶段,集团那边其实已经在讨论直接驻地过去,甚至考虑到国家对那个城市的规划,打算直接在那边设立分公司。   他们属意的是让他直接做那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也就是希望他能驻地过去的。   可她才大二。   她有了身孕,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事,他怎么放心驻地过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边?   “喂,”   颜欢吻了他好一会儿,他却只是搂着她,敷衍地回应了一下她,却并没有被点起火来。   这哪里是他平时的反应?   颜欢不满了。   她掐了掐他,道:“喂,你是不是在深市那边遇到了什么别的女人?”   赵成锡:???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成锡可算是回过神来,道:“胡说八道什么?”   “那我亲你你都没反应了,”   颜欢轻哼了一声道,“还是你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我听说女人怀孕的时候男人是最容易变心的。”   赵成锡:……   他懒得解释,拉过她,直接吻了她好一会儿,又抚弄着,让人软在他怀里,才摸着她的脸颊道:“我在想别的事……等过些时候,我可能要被调去深市,欢欢,等你毕业,跟不跟我一起过去?”   这两年先拖着再说。   颜欢还有些懵懂。   她摸着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嘟囔道:“当然去,我在哪里不都一样?听说国家要在那边建立特区,又邻着港市,将来发展肯定很快,那个林家梁……他就说他们打算在那一带开工厂,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赵成锡本来听她说“当然去”还挺高兴,可这个时候又听到她提那个林家梁又不高兴起来。   她跟着他去深市,跟林家梁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不高兴就又把那些纷杂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专注到怀里的人身上去了。   不过差点擦枪点火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因为她还有着身孕,他时时刻刻的还得小心克制着。   颜欢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汗,低声道:“其实现在五个月,医生说小心些,还是可以的。”   赵成锡却不敢。   小心些,什么样叫小心些?   那个时候能小心些吗?   所以最后也只是克制的发泄了一番。   再等两人洗澡,颜欢偏偏又要撩他,他只能咬着她跟她道:“以后总要你十倍还回来。”   现在就可劲地作吧。   颜欢就在他怀里闷笑。   第二天赵成锡送走了乔军长回公司就着手让人调查罗家还有那个曾裁缝的事。   没想到这一调查还调查出了些别的事。   原来这位曾裁缝祖上不仅开着绸缎庄绣坊,就是颜欢现在租的这个铺位,原先原来也是曾家的,不过后来西州城打仗,这位曾裁缝的父亲想要避战,要跑路,就贱价把这铺子连着绸缎庄都卖给了钟老教授的父亲,然后就带着几个姨娘跑了。   这曾裁缝成分不好,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   也就是最近改革开放,开了铺子,生活才可算是好了些了,赵成锡查到,他曾经去找过钟老教授好几次,想找他把铺子租下来,可是钟老教授却不知道为啥就是不肯租给他……听人说,颜欢铺子开了之后,他经常大晚上的围着颜欢的铺子打转。   不,还有人说,可不只是现在,就以前,在这铺子还没还给钟老教授之前,也有人见过他围着这铺子转过。   “这样,”   颜欢笑道,“不会是他们曾家以前在这房子里埋了什么钱财吧。”   要不然整天围着房子打转干什么?   颜欢这么说着,却是一下跳起来。   她笑道:“你说到这个,我外公家的主宅,政府办公室那边也说清理出来了,可以让我们去办一些手续……之前我每次跟赵兰珍说起赵家房产的时候,赵兰珍就都会特别提起主宅,上次让她签了把主宅处置权交给我之后,她分明是非常不情愿,后来不得已同意了,也跟我说等房子拿到手之后,让我把钥匙给她,想要去亲自看一看……说什么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有她和家里人所有的记忆……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嘿,不如等主宅办下来了,你陪我先去看一看,说不定那里会藏了些什么。”   她是说笑,但却也真的好奇。   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房子,后来的人住进去,都恨不得把墙都拆了,地面也要刨上三尺,看能不能扒拉出点资本家或者大地主们藏得金银首饰…… 第112章 热闹五   赵成锡对颜欢的脑回路转换之快已经习惯。   他伸手把她拉下坐下,道:“动作这么大做什么?还有,刚刚不是说已经累得不行了吗?”   颜欢的小脸一红,嗔道:“不是两回事吗?”   赵成锡对什么埋没埋金银财宝什么财产的事不太感兴趣,但只要让颜欢高兴的事,就这种小事,他总会满足她的。   她想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呗。   另外那个罗厂长一家还有那个罗力钧也查出来许多的事。   ……那个罗厂长行事倒是算得上谨慎,但他妻子和一些亲戚却不怎么消停,例如收人好处给人安排工作,私下倒卖厂子里过时型号的机器等等,不过时间短,这些都是找机械厂的人打听的,却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因为公安也在查,索性就把这些事交给公安去查了。   至于这位曾裁缝跟罗力钧,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   可自从曾裁缝拿了颜欢的设计做衣服,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在机械厂大院里有了些名气,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年轻人都过去找他订做衣服,这罗力钧生性风流,跟几个姑娘关系都不错,也陪着两个姑娘去他那里做过几次衣服,才算熟了起来。   颜欢虽然心有猜测,但见都没有见过也不好给人直接定罪不是?   所以第二天颜欢就在赵成锡的陪同下去了曾裁缝的铺子。   她在曾裁缝的铺子门口先站了一会儿,看着门口贴的她获奖的那张系列设计海报默了半晌,这才进去。   她让赵成锡在外面等她,可他不同意,她只能由着他了。   ……她觉着他就去了南方一趟,这边发生了这事,他就好像有些保护过度,可能要过一阵才能好吧。   他们进了屋子,曾裁缝正在大木板台上裁着衣服,看到他们目光闪了闪,但很快又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他们,道:“两位同志是想要定制衣服吗?”   ……   颜欢心道,这我一句话还没说,你就先露原形了。   这都不需要问了。   她道:“不,曾裁缝,我就是来告诉你,麻烦你把门口的宣传海报撤了……你故意怂恿机械厂厂长的儿子去我铺子里闹事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拿着我的设计赚着钱,还嫌我挡了你赚钱的路,你的心也未免太黑了些。”   曾裁缝脸一下子涨的通红,面上隐怒闪过,一阵一阵的,好一会儿才憋了回去。   他一直咬着牙盯着颜欢,挣扎着,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颜欢。   ……显然颜欢用这么直接这么肯定的语气说的这几句话,打乱了他原先准备好的应对。   颜欢已经有了答案,就不想跟他多废话了,挽了赵成锡的胳膊就转身准备直接离开。   “那是我们家的铺子,”   曾裁缝在后面终于开口道,“你赚你的钱,我做我的衣服,互不相关,咱们做裁缝这一行的,从来没说别人做的样子另一个人就不能做的,端看谁的手艺更好而已。只是你现在的铺子,是我们曾家的祖传产业。”   这重点给歪曲的。   颜欢转头,摊了摊手,道:“这铺子,我也是交租金的,谁手上有房契,我就只能交租金给谁,你说这铺子是你的,那就去找现在的房主或者找政府去就是了,这些我不管。”   “但那铺子我们曾家人下了血祭咒验,”   曾裁缝盯着颜欢道,“不是曾家的后人在那里做生意,会招到报应的……你看当年接着曾家在那里做生意的人家,有哪一个有好下场?”   赵成锡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颜欢却是没所谓。   她伸手摸了摸胳膊,笑道:“不就是小小的咒验吗?对我没用的,我进去转一圈,那咒验应该就已经自动消散了,没办法,我解百咒,不过……你们家那小小的邪术没什么用,但我却得告诉你,你拿了我的获奖设计海报招揽你的生意,一转头却在背后用最恶毒的方法放冷箭,我会让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还有,下次做什么之前掂量一下,承受不承受得了反啮的后果。”   颜欢不管听了她的话面色骤变的曾裁缝,挽着赵成锡的胳膊就得意洋洋的出去了。   赵成锡的面色却不好看。   子不信怪力乱神。   赵成锡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因着沈岫岫的重活一世,再有颜红安的梦和颜欢说的她的变化,让他对有些东西也忌讳起来……其实就算是没这些,他太过紧张颜欢和她肚里他们的孩子,听到这种话也不可能不忌讳的。   颜欢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低声道:“没事的,我跟他说的话不是随口乱说的……有什么危险我是能感觉到的,他那个,真不真都不用理。晚上回去我跟你说。”   两人一起去了铺子,颜欢就让赵成锡安心去了公司。   她回了铺子就跟米月红还有其他人招呼了一声,就没再理会她们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起房子来。   当然她什么异样也没看出来。   这铺子离了曾家的手之后,都住了好几拨人了,能这么容易看出异样来,东西怕也早被人扒拉走了。   再说了,这铺子他们前段时间才找人收拾过呢,地板是新的,墙壁也都收拾过,家具更是新的,就这么看能看出什么来?   至于外面,这铺子不带花园,前面是条街,后面还是条街,然后就是居民楼了。   要埋东西肯定不会埋在外面,要真埋在外面,那曾裁缝肯定也早就挖走了。   说实话,这里以前是绸缎庄,并不是曾家的祖宅,要埋东西的几率也不大吧?   这样转了一圈,什么都看出来,倒是看得米月红她们对她投过来了异样的目光。   就在颜欢想着就算曾家在这里藏东西的几率不大,她还是改天早点或者晚点跟赵成锡一起过来敲敲墙看有没有空心的砖时,米月红道:“姐,你干啥呢,怎么一大清早神神叨叨的?”   “嗯,没事,”   颜欢随口应付她,道,“就之前的事嘛,那个罗力钧来店里闹事的事,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闹事,其实是机械厂那边一个姓曾的裁缝特意挑唆他来的……因为他一直用我的设计招揽生意嘛,我们开了铺子,他生意就不行了,怀恨在心,这不就挑唆人上门挑事,想让我生意做不下去吗?我今天去见他,还发现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要给我们下咒什么的,我这不就随便看看,别让人哪里扎了小人什么的吗?”   米月红正好下来的陆和琴:……   米月红一下子跳了起来,道:“这老东西,竟然这么恶毒!”   “没事,”   颜欢笑道,“这种小伎俩,就是吓唬人的,我记得以前人家做生意,不是都喜欢往家里请关公吗?既是武财神招财,又能翦瘟除邪,现在改革开放,国家已经不禁这些了,回头我们也去庙里请一个关公回来,就不怕这些了。”   她是不怕那姓曾的什么咒怨,但总要安安铺子里的人还有赵成锡的心。   她说着又问米月红和陆和琴两人最近的生意情况。   米月红听颜欢说请关公就重重点了点头,道:“要这样!小人之心不可不防!”   再听颜欢问起店里生意,脸就仰了起来,又是骄傲又似解气般道:“这回可是托了他们这些混混闹一闹的福,咱们铺子的生意比之前更好了,订单已经接到了两个月后,这才初夏呢,竟然已经有人跟我们订大衣……对了,机械厂来的人特别多,好多人过来就算不订做一件衣服,也会买上一个手袋或者钱包走。”   又道,“姐,这样的话我们加班加点也已经做不及了,要不要再招些裁缝师傅啊。”   颜欢听到这个笑了出来,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下次你回农场,帮我挑选一下,看有没有踏实能干品性好技术也不错的,问她们愿不愿意到铺子里来干活。”   农场那边做“小胖熊”已经好几个月,手艺达标的工人也越来越多,颜欢从一开始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   其实学校的同学,甚至包括系里不同级或者别的系的同学看到陆和琴和王萍萍在颜欢铺子里帮忙,都找她或者找陆和琴王萍萍表达过也想过来帮忙的意思……毕竟这会儿大部分学生家庭条件都一般,能赚外快的机会也很少。   不过学生不稳定,品性上也不像陆和琴王萍萍那样她比较了解,所以颜欢并不想随便请她们。   米月红一听颜欢这话眼睛就亮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笑道:“姐,你不知道红莲有多羡慕我,她不知道有多想过来。”   她说着又想到梅主管,想到自己要是挖人过来,梅主管可能会出现的脸色,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道,“姐,梅主管肯定要气炸。”   梅主管一直想扩大生产,或者不只做售价便宜的手袋钱包,想跟颜欢合作做衣服,但颜欢却死卡着这块不肯授权给裁缝厂,这回不仅不授权给裁缝厂,还要把技术好的熟练工人们给挖走,你说梅主管气不气?   颜欢笑了出来。   她可不管梅主管会不会气炸。   她转而道:“对了,机械厂那边再有人来下订单,你就把曾裁缝剽窃我的设计,看我开了铺子他劣质的盗版仿制没人再去订做,心里不忿,就怂恿罗力钧到我这里闹事,想要砸了我的铺子的事传出去……看还有没有人去他那里订做衣服。”   米月红和陆和琴都点了点头,道:“我们一会儿也跟萍萍姐还有嫂子们也说一声。”   这种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   有关曾裁缝剽窃棕棕熊裁缝铺小颜裁缝的设计赚钱不算,等小颜裁缝自己开了铺子,生意受到了影响,就心中不忿,挑唆罗力钧这些机械厂小混混们去找小颜裁缝麻烦,还要砸小颜裁缝铺子,这事失败之后,甚至下咒诅咒小颜裁缝的事一下子在机械厂传了个遍。   这下子别说是再没人去曾裁缝铺子里光顾他的生意,有人夜里甚至直接撕了曾裁缝门前的宣传害怕,还往他那铺子门口淋了一门口的黑狗血。   曾裁缝和他爱人看这样下去不行,还想跟厂子里的人分辨哭诉。   但立马就有人冯大宝那批机械厂子弟的家里人跳出来,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道:“我儿子回家都已经说了,分明就是你挑唆的,要不然他们好好的怎么会跑去那小颜裁缝铺子里去……他们平常虽然也游手好闲,但还不至于做出欺男霸女的事,就是你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现在还好意思哭!”   他们儿子虽然不争气,但以前也就是小打小闹让他们操点心,现在好了,直接被拉到公安局拘留了一个月,还留了案底,整个家里人都被影响了,你说他们气不气?   这么一骂,一下子坐实了这事。   曾裁缝在这机械厂的裁缝生意再做不下去。   祸不单行,等罗厂长因为以权谋私等各项罪名被革职,新厂长上任,就更是直接开除了曾裁缝爱人在厂子里生活部杂工的工作,曾裁缝做不了裁缝生意,再想回厂子更是不可能。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曾裁缝就被逼着只能退了铺子,带着他爱人离开了西州城。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约莫是回哪里老家去了吧。   据说离开之前他还特意跑去颜欢那铺子围着铺子转了好几圈才走。   第二天米月红听说了这事直接拿了一个烧红了的铁锹倒了满满的醋在上面,围着铺子这样淋了一圈的醋,这是她老家的土方法,据说可以驱邪避毒,这样做完之后,再狠狠拜了拜关公才觉得秽气去了大半。   不过这几件事之后,晦气不见有,铺子里的生意却越发的好了起来,就是外面的仿制也没之前那么嚣张了,只是没人敢打着颜欢的招牌再在外面招揽生意了。   颜欢跟赵成锡说起这事时正手按着胸前的合欢花印记……这印记也是特别奇怪,之前有一段时间特别娇艳妩媚,但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颜色却是柔和温馨起来,跟以前已经十分不同。   她道:“我跟你说过,他说的那些什么咒语不说九成是假的,说来吓唬人的,就算是真的,估计也是假冒伪劣的牛鼻子老道不中用的咒术,对我不管用的……我对危险有本能的反应的。”   赵成锡握了她的手。   他没告诉她,为了这事,后来他又找过那姓曾的,威逼了他直到他说那的确是他心有怨恨随口乱说的才放了他。   颜欢侧头看他,笑道:“我有时候倒是好奇红安哥那个梦,如果我的意识一直都没有醒的话,那时候,我到底是在哪里呢?不知道你又怎么样……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   赵成锡眼神暗沉。   颜欢看见,就探身去亲了亲他的唇,道:“这周末我们去看看外公家的主宅,我总觉得说不定会发现什么。”   赵家主宅那边住的人已经都搬走,归还手续也已经办了下来。   让赵兰珍过去之前,颜欢决定自己去看看。   赵成锡抿了抿薄唇。   这些神神叨叨的,几乎让他不太乐意她去什么赵家主宅看了。   他觉得现在就很好,他们也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   可是她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能阻止她。 第113章 财产一   颜欢要去主宅看,肯定不能像去铺子找有什么东西藏着那样跑去东看看西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那估计也是什么都找不到。   因为既然人家要藏,这几十年下来,经历了那么多住户和有心要找资本家们有没有藏着什么财富的人,能那么容易找到的,早就被找走了。   她把她妈的遗物全部拿了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   一盒是当初在下水公社陆伽元给她的那盒东西,里面有几件衣服,一个银镯子一个金锁片,还有一沓书信。   书信她都大致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至少没有特别提过主宅什么。   另外还有一箱是姚教授给她的。   是在乔军长来之后,姚教授确认她是她妈的女儿之后。   姚教授并不是什么会跟你两眼湿湿回忆当年再给你一片慈爱的那种人。   她当时把箱子给她时神色淡淡,道:“当年你妈下放之前在我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知道她下放的那个地方,她怀着身子,怕是八成走不出那里了,所以除了实用的粗布衣物,就把其他大部分东西都放我那里了,尤其是……她当时跟她大姐的矛盾很大,那些信件和日记她是不可能放心留在她大姐那里的。她说不管她大姐多么痛恨,她自己心里有多么痛苦,但却还是保留了这些东西……她说,如果有机会,就让我等你长大了把东西都交给你。”   姚教授离开之后颜欢曾经打开过那个箱子。   里面很多衣服,跟陆伽元交给她的那个匣子里面几件日常的粗布衣服不同,里面的衣服都很精致手工精良,哪怕只是普通的布衣,也能看出是手艺很好的裁缝师傅裁制的,更还有还几件非常精美的旗袍。   剩下的就是几件首饰,但主要还是信件和好几本日记本。   信件足有几十封,基本都是她父亲乔振豫和她的那些信件,横跨几年的时间。   还有那几本日记本,从她幼时的粗粗流水一样的日常记录,到离开西州城去下放前的沉重心情,更是横跨了十几年。   那些信件和日记都太过私人。   饶是颜欢是她的女儿,翻看那些东西心里都复杂难言。   尤其是她跟她父亲的那些情书……她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当时姚教授离开之后,她翻看了一下就扣住了没有细看。   这回她打算去主宅,双手合十请求她阿妈在天之灵对她冒犯行为的谅解之后,就又打开了日记本。   一页一页的浏览过,可总算是在其中一页上找到了一些轨迹。   就在赵家主宅一间不起眼,人很少进去放杂物的存储室,后面其实有一个存物的地窖。   她跟赵兰珍最后搬离赵家之前,把最后一点有关赵家记忆的东西都留在了里面。   颜欢找到这个信息之后就跟赵成锡一起去了赵家主宅。   赵家主宅真的很大。   三层楼的洋房,带着一个很大的花园。   这会儿两人过去,在满目沧夷之中,还是能从那有些残旧的砖瓦和整个房屋结构以及建造的细节中看出当年的精美。   颜欢可不是什么爱发感慨的人。   赵成锡更不是。   两个人下了车,在门前打量了一番,进屋子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直奔她阿妈说的那个储物室。   屋子之前有十几户人家住过,走的时候该搬走的也都搬走了,房子交还之前显然也没人打扫过,里面空荡但还是有些狼藉。   储物室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一地的灰尘和几根烂木头。   颜欢要进去,赵成锡就拽了她道:“我进去看看。”   房子年久失修,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颜欢点头。   赵成锡进去,在墙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敲了敲,然后就拿了锤子举手敲上面的一块砖,一直大力敲了十几下,那块砖松动了,转开,左边墙壁才突然转了开来,竟然是个砖砌的门,在外面看,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颜欢好奇地探头看过去。   赵成锡却是回头,对她道:“不要过来,我进去把东西都搬出来。”   颜欢耸了耸肩。   然后赵成锡走了进去,那地窖并不大,他就是跨了进去,然后就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搬了出来。   除了一个木箱,后面的都是一些大件的东西,都是装裱过的书画典籍和一些古董瓷器,颜欢好奇地一样一样去看,她并没有学过古董瓷器,但入手竟然会有一个大致的感觉,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多久了,再看书画,这回上面都有印鉴,再加上她学的就是染织美术,书画这一科目也算是她的专业基础课,这方面了解得就要多上许多了。   木箱上了锁。   这当然难不倒赵成锡,但颜欢阻止了他,道:“我们还是搬回去再说吧。”   然后颜欢就看着赵成锡一样一样把东西搬到了车上……还好这屋子空旷,花园有很高的院墙,院墙里种植着高大的树木,车子停在后面,东西从后门搬出去并不显眼。   再接下来颜欢可就没什么心情继续仔细查看了。   ……还有什么东西没什么线索可不那么容易找到了,还是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去,这天两人知道大概要搬东西回来,所以特意正好就把东西直接搬到了楼上赵成锡的书房,不用对梅姨找什么理由解释这些都是什么了。   赵成锡拿了抹布把东西都擦了一遍,才拿了一根铁丝捣鼓了一阵,“啪嗒”一声木箱的锁就打开了。   颜欢原本还满怀激动,结果打开里面也没多少东西。   三个木匣子,下面就是一些衣服。   虽然精美些,但也还是衣服。   “我还以为是一箱子金条呢。”   颜欢一边翻着衣服一边好笑道,“先前我还怕我们在那边打开闪花了眼,要是有别人撞进来,岂不是要一阵好打……打架我是不怕,不过打完总不能杀人灭口,事情传出去,咱们就没太平日子过了。”   赵成锡:……   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在一边看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心看着别让什么意外伤了她。   不过颜欢也就是嘴上说上一说。   当年建国前西州城有过战事,那时外公就和大舅一家走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后来也再没联系上过。   这也是后来别人攻歼二舅和赵家的其中一个重要罪名,因为外公和大舅的失踪,就有人说外公和大舅都逃去了国外,是资本家大汉奸,二舅说不定也暗中跟海外有什么联络……尤其这个罪名是从赵兰珍丈夫颜东河的弟弟颜东亭嘴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可信了些。   不管怎么样,当年外公和大舅离开时,想必能带走的金银细软就都带走了。   这些古董字画不过是很难带走而已。   颜欢翻了翻衣服也没有太大兴趣,就开始捣鼓那三个木匣子,然后就在那匣子上面都印了印鉴,“赵兰珍”,“赵和明”,“赵兰萱”。   是她阿妈,大姨和二舅三兄妹的东西。   匣子都上了锁。   颜欢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让赵成锡都一一打开看了。   里面其实并不都是什么贵重的财物,的确是有一些首饰,例如一些玉饰金饰珍珠,成色一看就价值不菲,不过另外就是一些小玩意了,还有一些印鉴,甚至他们幼时的毕业证书,一些对他们来说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颜欢盖上盖,这寻宝的事情总算是告了一段路。   然后一个问题就是赵兰珍的这个木匣子,要不要给赵兰珍。   不过颜欢现在越来越不待见赵兰珍。   ……在她知道母亲死的真相的时候已经不待见,再见到那半箱子她父亲给她母亲的信,读过她母亲那几本日记本,重温过她母亲从幼时到恋爱到痛苦绝望的心历路程之后,就已经不是不待见,是厌恶了。   所以反正她是不会主动给赵兰珍的。   她也相信,赵兰珍肯定会来找她。   ……她那么坚持要去主宅一趟,要的大概就是这些吧?   所以过了几天颜红安过来找她,她就问他赵兰珍和颜家人的近况。   颜红安手捏了捏拳。   他妈其实还好,跟他父亲搬进新房子之后,可能是更加优渥的生活条件,让她慢慢恢复了平静,跟他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下来。   他住学校,他大哥跟着住进了新房子。   他爸那套农大宿舍楼的房子到底还是给了颜东亭一家和颜桂芬住。   只是他爸没说过,他妈也没再过问过这事,大家到底用平静掩住了背后的那些龃龉丑陋。   但颜东亭一家和颜桂芬母女却不可能平静。   赵兰珍的新房子不比颜欢住的这套她妈的房子小。   一家三口住着,可见有多宽敞。   可是颜东亭一家七八口人,颜桂芬的女儿沈美月,不,现在已经恢复了本来的名字叫刘月,也已经从青州城来了这边。   可颜东河那套房子也就是五十多平,两房一厅。   颜东亭夫妻带着小孙子住一间,颜桂芬母女住一间,已经十分拥挤,颜东亭的两个儿子儿媳大孙子还只能住在原先的棚屋里。   那乱糟糟的程度,可不比以前强多少。   ……他们怎么可能满足?   还有他们现在都只得到了这一点好处。   可吃饭呢?   吃饭哪里来的钱?   原先颜东河搬去跟赵兰珍住之前那几个月工资还都补贴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的生活水平骤升,每天还有肉有菜有点心有水果吃,可颜东河这一搬走,他们的生活就一下子打回原形,除了馒头就咸菜,几乎吃不起别的。   ……这会儿颜东亭夫妻和颜桂芬母女可都没有了工作。   当初颜东亭在纺织厂从工头调到做杂工,他不乐意,瘫在了颜东河这里,最后可不是连杂工都没得做了?   总之,这两家子人,在把颜东河劝回赵兰珍身边之后发现,他们能拿到的接济反而少了,这心怎么能停下来?   当初他们一个劲把颜东河和赵兰珍劝合,目的可不是要失了接济……那还不如颜东河跟着他们过呢。   他们想要的是更多的好处。   是赵家那让人头晕目眩的财产房产。   他们私下找过颜东河,可颜东河也就只能给他们几块钱……这又怎么能解决长久的问题?   可赵家,大资本家赵家,可是有那么多的财产房产!   熬了几个月他们早就蠢蠢欲动,已经快熬不住了。   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多得点。   ……之所以暂时还忍着,是因为赵家的财产房产暂时还只有一处房子落实下来而已。   而这一切,都在赵成锡安排的人的监视之中。   赵成锡没瞒着颜红安,颜红安当然就也知道了。   ……这几个月下来,颜红安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天真,还以为在这些人缠上来时处理得干净利落一点,就能断了这些人的心思。   可他却不知道,他的二叔和小姑,根本就是非常了解他父亲。   ……或者说了解他父亲对他们的“感情”,什么时候他们做什么,他父亲就会心软。   毕竟他们年幼时是跟着他父亲长大的。   就像被宠坏了惯坏了的孩子,永远知道只要他们够落魄,过着好日子的父母就不会真的完全不管他们。   所以,只要他父亲在,只要他家里有巨额的财产,这些人的心思就永远都不可能断。   他也才知道,自己家所谓平静美好的生活下面,背后有多少利欲熏心的眼睛盯着。   他也突然想起来,当初颜欢说的,“把赵家所有的财产房产都给我,你们去你爸的学校闹一闹,让你爸没了工作,没了房子,自然就消停了”是什么意思。   一针见血,一点都没错的。   所以这会儿颜欢问起他,他能说什么?   颜欢瞅他捏着拳红着眼睛的样子也就不多问了。   她从桌上拿了一把钥匙,道:“外公家东街主宅那边,政府办公室已经把钥匙给我了,大姨一直说等这房子拿回来,就想过去看看,其实我也想去看看……你知道我,现在开始暑假了,几乎每天都能腾出来时间的,不如你回去问问大姨,看她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出来,我们就约了哪天一起过去看看吧。”   颜红安瞅了一眼颜欢……这会儿颜欢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大,现在这种天气,热得简直让人晕眩,就在家里吹着风扇都不容易,更何况出去一趟?   他道:“现在天气热,你就别跟着跑了,回头我陪我妈去就成了。你要想去看,等天气凉些,让赵队长陪你过去就是了。”   颜欢笑道:“不至于,我们可以挑个雨后的阴凉天也成……放心,赵大哥肯定会陪我一起去,不用你照顾我。”   他怎么可能单独让自己跟赵兰珍出去,还是去赵家主宅?   现在赵兰珍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颜红安瘪了瘪嘴。   说得好像他不愿照顾她似的。   可是说实话,就赵成锡那张黑脸,他这时候是真不敢大热天带颜欢出去,要是出了一丁点事,怕是都会被赵成锡砍成碎片。   “而且,”   颜欢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道,“就那破房子,我自己去看有什么好看的,得你妈一起去看,说说典故,和那房子的历史,还有外公他们在时的一些旧事,才有意思啊。”   说完颜欢又觉得自己像是欺负老实人似的,手摩挲着扶手椅上的花纹,憨厚地笑了笑。 第114章 财产二   颜红安回去跟自己妈说。   赵兰珍正站在窗前拿着鸡毛掸子扫着一个花瓶,她听到小儿子说颜欢让她定个时间,大家一起去老宅看,手就顿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跟她说,我想自己过去。”   颜红安瞅他妈一眼。   经过了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他妈对着表妹有一股气在。   在表妹刚回来时,知道她在颜桂芬那里受的苦,他知道他妈是愧疚的,对表妹的疼爱也是真的。   可是在表妹把过去就那么不顾一切的撕开来,让她受到了重创。   她痛苦不安,痛恨挣扎,还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整个人几乎淹没在这些情绪里不可自拔。   她就再也没办法回到那时候对表妹的感情了。   颜红安是她的儿子。   他也很心痛她受到的折磨。   可他没有办法因为她受到的痛苦和折磨就迁怒到表妹身上。   想到颜欢从小在颜桂芬手里遭受的,想到梦里终年在医院不声不响水晶娃娃一样的颜欢,他心里就没办法对颜欢生出一点的气,只觉得心痛又愧疚。   他就不明白,那是小姨唯一的女儿,自己妈怎么就能对她那么狠心。   他抿了抿唇,道:“那也是小姨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说,她想知道一些她妈小时候的事,她妈小时候住的房子,妈,这些,只有你知道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道,“妈,欢欢毕竟是小姨的女儿。小姨已经死了,当年小姨把她托付给你,你把她交给颜桂芬……就是不说颜桂芬那样贪婪无耻,就沈家那样复杂的人家,一家子已经有四五个孩子,你明明很清楚,把她给沈家她不可能过得好,可你竟然狠得下心除了寄东西多年不闻不问……妈,”   他的眼睛红了,道,“你到底气什么?小姨都死了,表妹她从小过得那么苦,就是说几句气话,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赵兰珍的面色遽变。   她脑子一冲,差点就一手把先前精心擦着的花瓶扫到了地上去。   但到底最后一丝清明还是克制住了。   她重重吸了口气,再吐出来,道:“不要再跟我说那些事,现在对那些事耿耿于怀的是她,不是我。但这跟去赵家主宅是两回事,那里是赵家的主宅,我想自己去。”   说着顿了顿,重重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   她自己也在犹豫。   那些东西,她自己是搬不回来的。   外人她信不过,颜东河,更是不可能。   只有两个儿子。   但两个儿子,老大之前耽于情爱,对他爸也有更深的感情,带他过去,难保后面不出问题,不像老二,更精明,对颜东亭颜桂芬更是厌恶至极,对他爸也多有防备。   所以他原本是属意带老二去拿东西的。   可她没想到,这个儿子这么偏着颜欢。   偏的连她这个亲妈都不顾了。   那她带着他拿了那些东西……要是颜欢一起跟着去,她跟颜欢起了争执,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   可那些是他们赵家的东西。   他们赵家的东西!   赵兰珍想到颜欢强行拿走所有房产的处理权……那原本忽略的,她身上流的乔家人的血这根刺,就又越来越重的插在了心头。   她咬着牙。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差点又几近崩溃。   “妈,”   颜红安看着她,道,“你不肯干脆利落地斩断跟爸的关系,难道你不明白,很多东西都仰赖着表妹,仰赖着乔军长……外面还有多少人还没有平反,什么房子财产,更是没影的事,现在的房子,钥匙也在表妹手里,不就是看一看,你不愿意,那就不看,对表妹来说,也没什么。”   赵兰珍听到那句“很多东西都仰赖着表妹,仰赖着乔军长”,气得心口就是一堵,想说“谁仰赖着他们”,可这句话喊出来只能让自己更羞恼……她按着桌子,垂眼喘了好一会儿气,道:“好!她想去,就一起去吧。”   房子那些她已经交给了她处置安排。   那些东西,是赵家的东西,她有权利拿回来。   三天后赵兰珍让颜红安特意借了一辆小货车,带着他跟颜卫安两个一起去了赵家主宅。   那里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越野车,是赵成锡的车。   赵成锡和颜欢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赵兰珍看到颜欢抿了抿唇。   颜欢看到她同样神色冷淡。   颜红安颜卫安心里都有些难受。   颜红安也就罢了。   颜卫安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原本一切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家庭,他妈跟表妹的关系,甚至他跟他的对象,为什么现在会闹成这个样子,就因为钱吗?因为赵家的财产?   赵兰珍看了一眼颜欢,就没再理睬她。   她径直地上了楼。   颜红安颜卫安忙跟上。   但颜欢和赵成锡却并没有跟上他们。   赵兰珍原本还想在房子里绕上一绕,去曾经住过的屋子看一看,但颜欢没跟上,她反而选择径直走向了那个存储室。   只是当颜红安照着她的指示去打开那个地窖,看到里面空洞洞什么也没有时,她的眼前就是一黑,只觉一阵阵晕眩。   她定了好一会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直接拨开了两个儿子,冲了进去,可是不管她怎么挠着墙壁,那里面都是空的,还是空的。   她在外面的房间坐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才冲去了楼上大厅。   她看向颜欢,道:“存储室的东西,是你拿走的吗?”   她并不确认。   毕竟已经过了几十年。   这里曾经住过十几户的人家,难保不是被别人拿走了。   而颜欢……她也不过是刚刚才拿到这个房子的钥匙。   但也很难说。   那个地窖隐蔽,只有他们兄妹几个知道。   她去过兰萱在山上的房子,还有接触过兰萱曾经接触过的人……例如姚教授,很难说兰萱会不会留下了什么遗物给她,上面有相关的指示。   东西已经没有了。   她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心慌意乱,冲了下来,看着颜欢,疑问到底还是冲出了口。   “嗯,是的,”   颜欢却是神色轻淡,像是说着今天天气真的还不错,不怎么热一样,道,“大姨,你好几次跟我提到主宅,说要过来看一看,不是想来看看主宅,其实是为了那些东西吗?”   颜红安颜卫安:……   他们的神色十分复杂。   赵兰珍看着颜欢的表情,气得嘴都在抖。   她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当年那个婴儿,竟然长成了这样,长成了这样……像是一个恶魔一样的存在。   果然是流着乔家人的血!   她道:“那些东西呢?颜欢,把那些东西还给我,那些东西不是你的,那是赵家的东西,我们赵家的东西,是我的父母留下来的……你要钱财,你已经拿到了兰萱的房子,甚至所有其他的房子,我也都已经交给了你处理,即使不能买卖,你拿到之后出租出去,也是很大的财产……但那些东西不是你的,那些东西,”   她说到这里眼泪流下来,道,“那些东西是我们赵家的东西,每一幅画,每一件古董瓷器,都有我们赵家人一段记忆,还有那几匣子东西,真论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钱,但那些是我,是你二舅,是兰萱最宝贵的记忆……就算你妈的,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她说着仰了仰脑袋。   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恶魔一样的姑娘,说是她妹妹的女儿,但骨子里流的分明是乔家人的血,都不配拥有兰萱的遗物!   她的妹妹,她的妹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东西!   她最近甚至不停闪过一个念头,当初就不该让她出生,不该让她生出来!   这是个疯狂的念头,可最近却总是蹦出来。   这一会儿对着颜欢那骄傲自以为是的笑容,这念头又疯狂涌出来。   颜欢可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就是耸了耸肩,道:“赵家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外公大舅的东西,”   她从她身后拿出一个匣子出来,往前面推了推,道:“这个木匣子,是你的,就给你。不过外公大舅的东西,”   她面上浮出一个略带了嘲讽的笑容,“外公大舅的东西,还有二舅的木匣子,你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让我还给你?赵家的东西?赵家的东西你不也拿了养着颜家的人,养着逼死二舅的杀人凶手……你是赵家的女儿,你还逼死了另一个赵家的女儿呢,如果不是我,不是我们的插手,你也被那些人害死了,哦,不对,害成活死人,躺在床上,日日看着他们挥霍着赵家的财产,不知道外公和大舅回来,看到会不会很高兴,他们的财产落到了你的手上……就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仰着头说,那是你们赵家的东西,让我还给你?”   “表妹!”   颜卫安看到颜欢一句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戳在他妈的身上,眼见着他妈的面色越来越白,浑身都抖了起来,他有些不高兴的打断了她,道,“表妹,我爸是我爸,当年二叔害了二舅,我们家就已经断了跟二叔一家的关系……表妹,当年我妈把你送给了小姑,是她的疏忽,她也很愧疚,但你说的那些,未免太过分了些,还有什么也被那些人害死了,好好的,怎么会发生那种事,你……”   颜欢瞅一眼颜卫安。   她并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对他来说,赵兰珍是他亲妈,颜东河是他亲爸……赵兰珍颜东河对外也是工作认真兢兢业业人品正直的好人,对他这个儿子更是没有半点不好……所以,立场不同而已。   她听了他的话,只是看向赵兰珍,笑道:“是啊,卫安哥说,他爸是他爸,害死二舅的是颜东亭,发生了那事之后你们家面儿上都已经跟他们断了关系,你们家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可是,”   她继续慢慢说着,但笑容却淡了下去,道,“那乔家是乔家,乔振兴是乔振兴,我爸是我爸,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爸还在战场,保家卫国呢,你凭什么就逼着我妈怀着身子跟我爸写信断绝关系,逼着我妈打胎,我妈下放到那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你明知道是乔振兴的手笔,自然也应该很清楚,她在那里,还怀着身子,肯定是凶多吉少,可是你做了什么?在我爸一封一封信写来的时候,你没有半点关心过她的身体,她的生死,你关心的是怎么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你有什么脸,有什么脸说是我爸害死我妈?然后还迁怒到我身上,把我扔给颜桂芬,一扔十七年?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就因为你是我妈她姐?你说你爱她?但凡你有一点关心她,真的在意她的生死,当初一封信写给我爸,把她的真实情况说给我爸听,我就不信我爸不会回来救她!她又怎么会死?怎么会那么痛苦绝望的死!”   “但凡你真是一个这么刚烈的人,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那也就算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可是,”   “我爸知道他妈和乔振兴做的事,都能直接送乔振兴进大牢,让他妈中风,你亲眼看着颜东亭怎么逼死二舅,怎么把你们赶出赵家大宅,可你做了什么?继续跟颜东河相亲相爱,做着患难夫妻,然后睁只眼闭着眼让东河对他们接济……你到底有什么支撑着你的骄傲,支撑着你仰着脑袋对我口口声声说什么你们赵家,你们赵家,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妖魔鬼怪啊!”   她说完就站起了身,扶着赵成锡的胳膊,转身欲离开,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说什么那些东西,每一幅画,每一件古董瓷器,都有赵家人的记忆,什么二舅和我妈的匣子,有他们最宝贵的记忆……记忆再宝贵,能比活人更重要吗?他们活着的时候你折磨他们,逼死他们,或者别人逼死了他们,也没见你为他们报仇,倒是一心一意的想要他们的遗物,外人可能会说你重情,但在我的眼里……你真是可笑可恨至极。”   说完可总算是又笑了笑,道,“我告诉你,东西就是我拿走的,我就是不乐意给你,如果以后外公大舅回来,我就把东西还给他们,但你,想从我这里要一个赵家的钢镚儿,我都不给你。”   她说着就挽着赵成锡的胳膊离开了。   不在意赵兰珍听到她的话可能受到的打击。   也没有在意颜卫安和颜红安的反应和可能因为这些对她产生的隔阂。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如此,是怎样就是怎样,立场不同,也不必强求。   颜欢的身子日重。   这事之后就是赵家主宅的事她都交给了赵成锡处理,更别说赵兰珍的事了。   她的肚子一直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上许多,五个多月的时候就有医生摸了摸,说很可能是双生。   到了后期,就更确定了。   颜欢心道,双生好啊。   她还挺喜欢孩子的,可是怀孕这么多个月,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可一点也不想再来一次,那就一次生两个,以后再也不生了。   不过自从听了医生说可能是双生,每件婴儿东西就要都重新检查过,看够不够用了。   例如摇篮,原先准备了三个,楼上她跟赵成锡的卧房一个,梅姨的房里一个,楼下客厅一个……这回是不是得要六个了?   听了他们要求的木匠师傅:…… 第115章 怪力神娃一   不仅是摇篮,还有很多的东西啊。   虽然之前准备的东西已经满满当当,可都是为一个娃准备的,例如很多小鞋子小衣服小袜子什么的,那都是不重样的。   不过这事颜欢也就没愁多大会儿。   因为当初那些送礼物给她的人,听说了娃是两个,送书啊玩具啊什么的也就算了,那些送小鞋子小衣服的,都纷纷又送了第二轮……毕竟礼物大部分都是纯手工制品,想要一模一样的,外面可买不到,像陆和琴,王萍萍,裁缝铺里的嫂子们,还有米月红,农场的朋友们,当然都立即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小衣服送过来,就连米月红的爷爷,   米月红再一次担任了搬运工。   好在这回店里买了一个小货车,还请了一个退伍原本回了老家的军人张肃身兼数职,米月红不用再赶车,也不用再自己搬运了,有张肃帮忙,回农场总算是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   不过婴儿用品的事情解决了,还有一件事才更让人操心。   就是保姆的问题,原先只当是一个孩子,所以只请了梅姨。   可是现在要有两个孩子,等孩子出生,赵成锡要上班,还动不动就要去南方出差的,然后颜欢还要上学,还有越做越大的铺子和生意,那只有一个梅姨肯定就不够用了。   就这个问题,还挺多人替他们操心的。   例如颜欢的婆婆高玉红女士。   当然还有赵穗女士。   但高玉红女士也就罢了,那是赵成锡的亲妈。   就算矛盾闹大了,但也就是口角矛盾,高玉红一服软,自己不敢上门,但时不时的准备些东西或者做些吃食让家里的阿姨王姨送过来,颜欢就是脾气再直,也不能赶出去不是?   但赵穗女士就不同了,颜欢说不让她进门就不让她进门。   赵穗倒是想拉她亲妈高玉红一起过来,可是高玉红被赵伯荣骂了一顿,事情传到京市,又被老爷子骂了一顿,她还要点脸,这回是死活都不受赵穗蛊惑了,甚至埋怨起赵穗拖累起她来。   ……赵穗是想要赵成锡的房子,高玉红可没什么具体功利的缘由。   这不是白挨了丈夫和老爷子的骂吗?   所以赵穗没办法,她自己过来吃了几次闭门羹,就又打上了王姨的主意。   可是她跟王姨一起上门,梅姨开了门请了王姨进去,竟然一把拉了她,把她推了出去,然后“砰”一声带上门,气得赵穗在外面眼泪汪汪,差点把门给砸了。   ……她这辈子哪受过这种气哦!   可这事她还说不得。   她这一跟人诉说,才刚开口呢,别人就是她自己的朋友,都一脸古怪的看她。   ……她才知道自己现在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   想要自己弟弟弟妹的房子,被人拒绝了,还好意思说人坏话?!   赵穗那个气得哟。   这还不算,赵穗婆婆听说了赵穗这个弟妹的情况,直骂赵穗不会做人,好好的一门好亲硬是变成了一门仇,结果是一点好处都沾不上,又把赵穗给憋屈的!   等高玉红听说颜欢怀的是双生,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两人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这两个孩子,自己怎么可能带的了?   就跟赵伯荣嘀咕了一声,道:“不如送一个孩子到家里养,咱们也能帮他们分担些。”   她这倒真是好心。   在老家,老人肯帮孩子带娃是难得的好事。   因为孩子多,那些分了家的,几个儿媳妇都抢着想要老人帮忙带孩子呢。   不过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被赵伯荣怒骂了回去,道:“你这才好了两天就又开始作妖,之前已经作到老二老二媳妇不让你进门,这还不够,你竟然又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孩子身上,你,你可真是……”   高玉红被骂得脸皮发涨。   她嘀咕道:“我这也是好心,不是怕他们忙不过来吗?咱们乡下,不,不止是乡下,就是这城里,谁不都是希望婆婆能帮着自己带孩子,就阿穗,她不是一直也都想把两孩子送咱们这里来养,咱们不答应而已。”   赵伯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骂道:“你也说那是乡下,或是城里,那些自己忙,养不了或者顾不过来的,”   高玉红听得这里刚想张口但赵伯荣根本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可老二老二媳妇他们顾不了养不了吗?老二媳妇她有钱,就是请上十个八个保姆她怕也是不在话下,给你养,你自己还有脸提,不记得老大媳妇说什么了吗?人家让你过去都不敢让你过去,生怕你把孩子养的跟你两个女儿还有外孙外孙女似的,我告诉你,你歇了这个心,你敢提一提,怕是一辈子都别想进老二家的门,”   说完顿了顿,道,“你也不想想,老二老二媳妇都是给别人养的,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能把自己孩子给你养?”   高玉红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再想嘀咕一句,我养的,我养的怎么了?两个儿子还不是我养的……可这话还没出口自己就已经先心虚了。   且不说别人的心思。   随着月份渐大,颜欢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给孩子挑保姆。   面试了几个,却都不是很满意。   因为大家介绍过来的主要还是吃苦耐劳能做家务会做饭有带孩子经验的保姆阿姨,但颜欢因为家里已经有了梅姨,这回重点就不想再请这类型的阿姨,她想要能写会画,会给孩子读书讲故事,最好还会点音乐,给孩子唱歌弹琴的。   众人:……   你这是什么要求啊?!   谁家的保姆能写会画,会音乐,还能给孩子唱歌弹琴?   但颜欢说了,大家也只能帮忙尽心尽力找不是?   没想到隔了几天,还真有人给颜欢介绍了几位。   一个是从乡下考过来幼师的姑娘,今年毕业,分配回了老家公社做幼儿园老师。   不过这姑娘却不想回老家,听说颜欢招人照顾孩子,工资还给的高,一个月基本工资给二十五块钱,要是做得好,还有的加……她回老家公社,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十二块钱,还不够颜欢给的一半,所以就跑过来应聘,当然了,她还有个要求,就是这户口问题,问能不能解决户口这事,毕竟颜欢做生意,认识的人多,她想颜欢帮她把户口留在西州城。   一个是西州城本地人,所以没有户口问题。   这个已经在本地的幼儿园工作了一年,可是觉得在幼儿园带那么多孩子从早忙到晚太辛苦,而颜欢这里只用带一个孩子,工资却还要更高,住的还是小洋楼,而且家里还有保姆,她只需要给孩子唱歌弹琴,就动了心。   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   以前是一家中学的音乐老师,会唱美声,会弹钢琴拉小提琴,可惜因为成分问题,特殊时期手被人打断了,两个孩子也不在了,现在虽然平反了,但因为她的手筋断了,也回不了学校做音乐老师了,她的朋友听说颜欢给孩子请保姆,就把她介绍过来了。   三个人颜欢都见了见。   第一个叫阮兰兰的姑娘活泼清脆,也能干活,跟她说了除了带孩子还要帮梅姨分担家务,梅姨年纪大了,白天要煮饭做家务带孩子,晚上帮孩子换尿布洗尿布的活可能得让她来,她听说能帮她解决户口问题,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第二个姑娘长得十分漂亮。   她看到颜欢的时候就有些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一个怀孕八个月的孕妇竟然还能比她更漂亮,面色就有些不自然。   等颜欢面试她的时候,说了晚上还要起床给娃换尿布洗尿布之后,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最后自然是没谈拢。   第三个阿姨颜欢倒是很喜欢。   干净优雅,哪怕是手伤了,坐在那里自有一种气度。   颜欢很喜欢她,但也只能很遗憾地跟她说,虽然她也想要这个阿姨给孩子读书写字唱歌,但开始的时候主要还是保姆的工作,就比较不合适她,等孩子大些的时候再找她学美声,阿姨虽然失望但也很理解的离开了。   所以最后颜欢选了阮兰兰。   这会儿新学期已经快开学,阮兰兰不回老家这会儿已经没地方住,所以虽然离要生还有两个月,颜欢选了她,也就没让她到生了孩子再过来,而是直接就让她过来安顿下,让她跟着梅姨学学做家务煮饭,熟悉孩子的用品,学学缝缝补补的技能,另一边征询了她的意见,就把她的户口安到了红星农场裁缝厂,虽然偏远了些,但阮兰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   十月底的时候颜欢在家的时候终于作动,阮兰兰没有生孩子的经验,看到颜欢捂着肚子说“疼”吓得立马跳起来,找梅姨说要不要立即打电话给赵队长,让赵队长回来送颜欢去医院。   梅姨问了几句颜欢,虽然也有点紧张,但还是安抚阮兰兰和颜欢,道:“这才开始作动,离要生还早呢,她这情况,不痛个十个八个小时都生不下来。”   已经觉得非常痛的颜欢:……   不过梅姨说是这么说,让阮兰兰看着颜欢,就去给赵成锡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赵成锡的车就到了楼下,然后抱了颜欢上车,让阮兰兰留在家里做饭,带着梅姨一起去了医院。   去到医院医生让颜欢住了院,但却也说还早,一指都还没开呢,要生的话至少也要等十几个小时,就让她先住院观察着。   但颜欢却是一阵一阵的,痛得厉害,听得自己中了几处枪伤,拔子弹的时候都不用麻药的赵成锡却是汗一阵一阵下来。   梅姨听得也心疼,但还是跟赵成锡道:“哎哟,生孩子都是这样子的,赵队长,你别太紧张了,听着是痛,但女人生孩子啊,痛是真的痛,但痛过了,等一看到孩子,那什么都忘记了。”   颜欢眼泪汪汪,抓住赵成锡的手就喘息道:“我不要忘了,呜,我以后都不要生了,赵成锡,你给我记住,除了这两个,以后都再不要生孩子了……我要是忘了,你也得敲醒我。”   赵成锡当然是说“好,以后再也不生了”。   他哪里舍得她再受这样的苦!   一旁的梅姨:……   不过这话她是不信的,因为哪个女人在产房痛得死去活来,咬牙发誓说“再不生了”,后来能要还不是一个接着一个要?   就这样颜欢在产房时断时续痛了七八个小时,一直到晚上,赵成锡一直守着,阮兰兰送了饭过来,梅姨就回了家给颜欢和孩子收拾衣服用品再过来。   谁知道梅姨回了家,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电话就响了,是颜红安的声音,近乎哽咽道:“梅姨,赵队长在吗?我妈她出了事,她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我想找一下赵队长。”   梅姨心情本来就紧张,听到他这话就是吓得一哆嗦。   虽然她之前听了颜欢的话,知道颜欢她这大姨不做人事,好好的把颜欢送给了她小姑子,不管不顾,让颜欢被人苛待了十七年,所以对她十分不齿厌恶,可再怎么样,这人也是颜欢她妈的亲姐姐,再说了,颜欢这边在生孩子,她那边要是出了事,这不是不吉利吗?   呸呸呸,她忙把这想法“呸”了出去,心里却是又迁怪上一层,觉得这个大姨出事都不选个好时辰……   但她对颜红安的印象却是极好的。   所以还算耐心道:“赵队长也在医院呢,你们是在哪个医院?这个时候不照看着你妈,找赵队长做什么?”   找赵队长做什么?   这会儿找队长的人多着呢。   这电话是颜东河让颜红安打的。   因为赵兰珍这次车祸十分严重,直接被货车撞飞了出去,全身多处骨折,还有大脑也受到了重创。   从下午出车祸送到医院已经抢救七八个小时,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下来,人却还没有醒过来,医生更是说了,她的大脑受创严重,要尽快做手术,不然淤血积聚太久,轻则醒过来都有很严重的后遗症,重则性命都有危险。   颜东亭和颜桂芬两家也都赶了过来。   颜红安看到他们就红了眼,直接把他们轰了出去。   但这两家人当然不会走,就远远的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大脑手术不仅手术费昂贵,好医生还不好请。   主治医生也说了,这个手术他们医院不是做不了,但成功率低,后遗症可能也大,如果能请京市的某权威脑科大夫来做这个手术最好。   医院说等他们同意了,就会立即帮他们联系。   只是那位脑科医生一向繁忙,怕并不好约到。   但就算请到了,医药费也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起的。   还有后续的跟进治疗和护理费……   颜家虽然有赵兰珍的那套房子。   但就是把那套房子卖了倾家荡产也付不起所有的医院费。   颜卫安颜红安眼睛赤红。   他们当然是立即就要答应,就算立即把房子卖了,只要能救他们妈也在所不惜,这会儿根本不会想怎么选。   但颜东亭颜桂芬听说了这事却是大急,在外面拉着颜东河就跟他说别犯傻,这简直就是个填不完的坑,给他出主意,道:“就算是你们把家产都卖了给大嫂治病怕也治不好啊,这事主要还是有人,那大夫是京市的,颜欢和她男人在京市都有有权有势的爸和爷爷,你打电话给颜欢,把这事交给她,那是她大姨,情况这么危急了,他们还能抱着赵家的财产不管不顾?”   颜欢现在多有钱他们可是都听说了的! 第116章 怪力神娃二   颜欢现在多有钱,颜东亭和颜桂芬当然都知道。   小洋楼住着,铺子开得红红火火,全市都是有名的,一件衣服比人家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都要高很多。   颜桂芬当然是肠子都悔青了。   她曾经在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想到以前颜欢还在沈家时的乖顺,也曾忍不住跑到颜欢屋子外面晃悠,好不容易涎着脸敲开了门,梅姨听到说她是谁,直接泼了她一头一脸的水,这还不算,那死丫头竟然直接打电话给了派出所,把她抓去了派出所,说她经常在她家门外晃悠,不知道是打了什么邪恶的主意,在派出所被关了好几天才出来,临出来时还被警告,她要是再去颜欢屋子外面晃悠,或者敢再去骚扰恐吓颜欢找她要钱,就要控告她敲诈恐吓罪……自那之后,她哪里还敢打颜欢的半点主意?   不过这会儿赵兰珍出了事。   颜红安颜卫安要为了救他们妈倾家荡产,颜东亭和颜桂芬在外面听说了,自然就忍不住了。   两人忙寻了颜东河给他出主意。   颜东河心里乱糟糟的。   他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这会儿不单止是钱的问题,医院那边也说了,就算他们联系了京市那边,那位脑科医生也未必能请的来。   有颜欢和赵成锡帮忙,这心总要能定些。   他知道赵成锡和颜欢都不待见自己。   所以就让跟颜欢来往比较颜红安打。   颜红安这会儿恨毒了颜东亭。   只是先前医生一直在给他妈在做抢救,他顾不上收拾他们而已。   这会儿他看到颜东亭颜桂芬跟他爸嘀咕了一阵,他爸就跑过来找他,嚅嚅着让他打电话,让他请赵成锡帮忙。   颜红安狠狠瞪了颜东亭和颜桂芬一眼。   但电话他还是打了。   倒不是为了让赵成锡和颜欢帮忙。   他还没那个脸自己家什么都没做就开口找颜欢和赵成锡帮忙。   他打电话,是想问赵成锡,这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东亭和颜桂芬的动静一直都在赵成锡的掌控之中,但梦里的车祸还是发生了,不,比他梦里的那次还要更严重,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一次意外,还是跟梦里的一样,是颜东亭的手笔。   他第一时间就报了警,公安那边已经抓走了肇祸司机,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梅姨听说颜红安他们也在西州城第三人民医院。   那是西州城最好的医院。   但她却留了个心眼,没告诉颜红安颜欢也正在那医院生孩子呢。   谁知道颜家那群人,要是不长眼的跑去颜欢那边的产房,可不是晦气!   梅姨去了医院才告诉赵成锡这事。   赵成锡皱了皱眉,说实话事情安排得好好的,赵兰珍死不死他都不放在心上,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为了赵兰珍离开颜欢片刻,就只是给了梅姨一个电话号码,让梅姨打过去让那人处理这事。   梅姨这才放下心来。   忙去医院借了个电话打了出去。   而医院那头,颜红安挂了电话,那心头还是突突的。   颜东河问他:“红安,成锡那边怎么说?”   “他没空,”   颜红安手按着电话好一会儿,回头看他,道,“爸,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吧,先让医院联系那个脑科医生,不够的钱,咱们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那房子,就算是急卖,也能卖上几万块钱。”   现在市面上房子很少买卖,住的多是单位分的房子,有些人有钱想买也买不到,他们说卖,肯定有人有兴趣的。   这七八个小时他妈在医院抢救,钱,几乎全部都是他先垫的。   是他这几年自己私下做生意,跟颜欢一起做生意赚的钱。   垫了一部分做手术费,存折上还有几千块,但他也知道这跟后面的医药费相比,还远远不够。   颜东河听他这么说神色一下子就不自然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不舍得给自己妻子治病花钱,而是,他现在的存折上,实在并没有多少钱。   以前在农场他们是下放,就算他是组长,工资也很低,哪里存下什么钱?   平反回来这两年,花钱的地方也多。   再说了,原先家里主要是妻子当家,他每个月的工资大半都交给妻子,剩下的……这半年,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他低垂了脑袋,疲惫又难受,道:“好,只是,只是我存折卡上也没几个钱,根本不够用的。”   他这样子,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几岁,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气神又一下子被抽走了。   颜红安看着他父亲这个样子,真是又难受又恼,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转头再看到外面探头探脑的颜东亭还有颜桂芬,手捏着,气得真想直接冲上去暴打一顿。   不过他不用气太久,因为就在他盯着他们的时候,走廊外面突然走过来几个公安,上前就拉住了颜东亭和颜桂芬,在两人惊慌失措的大叫声中,直接给他们上了手铐。   “你们,你们为什么抓我们……大哥!”   颜东亭颜桂芬大叫。   颜东河听到外面的动静,转头看过去,一看到公安拷了颜东亭和颜桂芬,也是吓了一跳,忙冲了过去,问那些抓人的公安,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一名公安抬头,道:“他们涉嫌买凶故意制造车祸杀人,我们要立即逮捕他们去所里审问。”   颜东河一呆。   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颜东亭和颜桂芬听了公安的话,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而跟着过来的颜红安一听到公安的话就疯了一样向着颜东亭扑了过去,不及公安阻止,已经狠狠地砸了两圈在颜东亭的脸上,吼叫道:“是你,果然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颜东河上前去拉他都被他一下子狠狠推了开来,撞到了墙上。   他完全是一副失控的模样,还是两个公安一起合力把他拉住,让他冷静,他才像突然脱力,靠在墙上慢慢滑到地上,“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此时的赵兰珍还躺在病床上。   她全身都受了伤,数处骨折,脑袋肿胀,整个人已经不像个人样。   但她躺在那里,似乎感觉到了痛苦,又似乎没有感觉到。   她虽然在昏迷中。   但却并非没有意识,只是意识并不在这里。   她像是又走过了一个长长的人生。   幼时和少女时赵家大小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骄傲与风光,后来战起,母亲去世,父亲和大哥不知所踪,她和二弟苦苦支撑着家业,好在那时她那时已经结婚,丈夫人品厚重,夫妻恩爱,所以日子虽然不容易,但赵家还在,二弟和幼妹还在……一直到突然有人冲进家中,说他们是万恶的吸血鬼资本家,靠着剥削工人住着大房子,过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为头的竟然是自己丈夫的亲弟弟……   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日子。   她痛苦不已,一点都不想再重新踏进那样的日子,但意识却还是一天一天熬着,一直熬到她跟丈夫带着孩子去了农场,才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是后来归红英抱来了那个孩子。   那是她妹妹唯一的骨血。   但她身上同样流着仇人的雪,她看到她跟妹妹相似的眉眼,就想到妹妹小时候的精灵可爱,让她又痛又怜,但那眉宇间另一个人的影子,又让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妹妹,让她想到妹妹的惨死,看到她快快乐乐的,她甚至会想到,她妹妹那样的惨死,她二弟那样的惨死,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乔家人罪恶的血的孩子,凭什么能够笑得这么快乐?她有什么资格?   她送走了她,心里虽然失落,但也像是得到了一个解脱。   再一回头已是多少年后。   她再见到她,她已经躺在了医院,像木头人一样。   颜桂芬跟她哭哭啼啼,说她发生的意外,说好好的,第二天就要结婚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偏要跑出去,结果回来的时候手上攥着刀,全身都是伤,全身都是血……好好的相貌也毁了,人也傻了,婚事也毁了,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沈家哪里有钱医她?   她把她接回了西州城。   可日复一日,她长期住在医院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他们很快就要负荷不起。   她要把她接回家来。   颜东河却说就这么把她接回来,无疑是让她慢慢去死,现在乔振豫位高权重,且一直对兰萱念念不忘,现在把颜欢送还给乔振豫才是对她最好的。   可是她却跳了起来,不,她宁愿她去死,也不会把她交给乔振豫。   凭什么?   她妹妹已经死了,凭什么她妹妹拼死生下来的女儿要交给杀人凶手?   不,不可能的。   她就是看着她死了也绝不会把她交给乔振豫。   可是后来还是被乔振豫得到了风声,从她手里强行带走了她。   尽管她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不配,但他却还是从她手里带走了她。   那段日子她总是做噩梦。   身体越来越差。   好在她丈夫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个儿子也很孝顺。   后来二弟平反,政府也归还了一些赵家的产业。   他们家的日子终于又好了起来。   她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着那段日子平静地流淌,就在她想,这一辈子风光过,痛苦过,绝望过,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但总算到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好在身边一直有一个人跟她不离不弃,两个儿子虽然幼时跳脱,但却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都要孝顺出息,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就是闭眼,也能平静了。   却不想这一切又被一场车祸全部毁掉。   她在一辆小货车里,被一辆大货车撞翻,她当时正开着车门,被撞得直接飞了出去。   被撞得面目全非,她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却承受着所有的痛苦经历了一场一场的手术,但她最终再也没能站起来,就眼睁睁地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切。   看到混乱中,颜东亭和颜桂芬两家不停在他们赵家的房子里出出入入。   再然后就看着颜东亭一家拿着丈夫给的他们赵家的钱买了房子,做起了生意,过着暴发户般风光无比的生活。   看着颜桂芬母女住进了她家里,说是照顾她,人前的时候对她又是喂饭又是擦身子,殷切备至,把自己丈夫和儿子都哄得对她们母女信任不已,要什么给什么。   可人后的时候那对母女就笑着跟她道:“知道我们现在喂你的是什么吗?是让你这辈子都没办法醒过来的东西。”   “哎哟,什么赵家大小姐,最后不还是落到我们手里,成了我们要钱的工具,以前你不是很威风很能显摆吗?不还让我大哥不跟我们来往吗?一分钱都不让我大哥给我们吗?呵,现在不还是落到我们手里,我们想给你一巴掌就给你一巴掌,想喂你什么就喂你什么,想怎么羞辱你就怎么羞辱你?就像当初你把那丫头送到我们手上,我们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不过也真是可恨,那婚事眼看着都要成了,没想到那丫头一辈子听我们摆布,后头竟然敢拿着刀子跟郭主任拼命,搞得我们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受了好一场惊吓……”   她的意识看到床上的赵兰珍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说话的颜桂芬。   颜桂芬就骂道:“瞪什么瞪?给我老实点,再瞪看我后面怎么弄你!”   “对了,你知道你是怎么出车祸的吗?”   颜桂芬恶毒地笑道,“可就是我跟我二哥叫人撞的,谁让你守着你们赵家的钱财,却是手缝里漏一点给我们都不肯?哪有你们过着这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好日子,却让弟弟妹妹过着住棚屋,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的?这都是你为人不行,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明明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意识,赵兰珍却竟然有目眦俱裂的感觉。   她真想扑上前去打死颜桂芬,可却到底只是一股意识,根本碰不到颜桂芬分毫。   然后她的这股意识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正坐在一辆小货车上……对了,她想起来了,原本她是正准备要下车的,好像是有人跟她说过,颜东亭和颜桂芬两人阴谋着,买通了一个货车司机,想要趁她这日雇了一辆小货车出门的时候让她出一场车祸,让她先假装在这车里,但要她在那货车过来之前,就先下车,颜东亭和颜桂芬就算看见,肯定也来不及通知那货车司机……   可她坐在车里,意识突然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攫住,她手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痛得像是要炸开,哪里还能控制的了身体去下车?痛苦中,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货车撞过来,“砰”得一声,火花之后,一切都黑了下去,她的意识终于也昏迷在了黑暗之中。   ……   医院的另一端,赵成锡守着颜欢。   颜欢这辈子也没这么痛过,产科医生和护士都让她用力,可她明明力气很大,这会儿却一点也使不上力……也不是,她把力气都用在抓住产床上的铁架上了,医生护士们忙着,不时还听到床架“咔嚓咔嚓”的声音……吓了一跳,有时候看上一眼,总担心产床要塌了似的,也不明白今天这产床怎么感觉格外的不结实了些。   颜欢抓完产床抓赵成锡,眼泪汪汪的,道:“赵成锡,以后我再也不要生了……早知道,我再不要想要什么小孩的。”   赵成锡也吓得够呛,哄着她说“不要,以后都不要了”。   产科医生抬头,不小心就看到产床上先前颜欢握着的那铁架竟然生生弯折了……她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是真的弯折了。   她错愕地转头看颜欢。   颜欢正眼泪汪汪委屈扒拉地跟赵成锡说话呢。   好一会儿,她才道:“没事,说话中气很足,再痛个几个小时也没问题。”   颜欢:……这,有这个医生这么会安慰人的吗?   为什么她不直接晕过去?   “出来了,出来了,”   突然一个护士惊喜地大叫,“颜同志,你用力,再用力,孩子头已经出来了!”   赵成锡转头……不过隔着个特制的纱布屏风,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颜欢也一把抓住他,道:“不许看!”   赵成锡:……   不过一会儿一阵“哇哇哇”的哭声传出来,一个护士已经抱着一个孩子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冲着他们笑道:“哎呀,是个男娃,长得可真好看,这眉眼,一看就跟你们很像。”   她抱了孩子凑到颜欢和赵成锡面前。   赵成锡面无表情。   颜欢瞅了一眼简直一头黑线……这个皱巴巴,全身裹着白腻腻的东西,头发都没见几根,小脸五官皱成一团的小东西……跟她的眉眼很像?   颜欢刚想说句什么,可是突然又是一痛,屏风那一面另一个护士又是大叫,道:“哎呀,老二也出来了,颜同志,你再使一下力,再使一下力,就解脱了!”   颜欢:……   她只觉得这一分一秒的也都太难过了些!   等再一个“哇哇哇”的声音传过来,颜欢终于力竭,转头就晕了过去。 第117章 怪力神娃三   赵成锡也顾不上那抱着后出生的孩子护士一脸惊喜地抱过来跟他们说:“哎呀,这孩子可真好看,哎哟,眼睛睁开了,眼睛睁开了,这大大的眼睛,天,可真稀奇,她的手,天,她还手舞足蹈的!哎哟,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   可是赵成锡根本顾不得她说些什么,也顾不得她抱过来的孩子。   他看到颜欢晕了过去,就大急,伸手就先探了探她的鼻息,心这才定了些下来,但还是立即转头问医生,道:“医生,我爱人她晕过去了,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也累得满头大汗。   她上前看了看颜欢,冲赵成锡摆了摆手,道:“没事,就是累着了,你看她面色红润,好着呢,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赵成锡这才放下心来。   但还是道:“她中饭晚饭都没怎么吃,这样能行吗?”   “成了,”   医生觉得赵成锡有点神经过度,但难得在产房看见个大男人眼里心里只有老婆连一对双胞胎都视而不见的,医生态度又好了些,笑道,“没事,这生孩子都这样的,明天早上给她吃点清淡的,这前几天,吃点清淡的东西,也别补得太狠了,后面再好好补补,她底子不错,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已经半夜三点多,说着话,护士们已经抱着孩子们去了育婴室。   医生则是被赵成锡扣着问了好些问题才离开。   医生离开时瞅了赵成锡一眼,道:“赵同志,明天起来还要照顾产妇,你晚上也休息一会儿吧。”   赵成锡点头,谢过了医生。   第二天早上颜欢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窗帘虽然是拉着的,阳光还是透过缝隙洒在了对面白色的墙上。   她精神恢复得很好。   一醒过来只觉得饿和渴。   她就要坐起身来,察觉到她动静赵成锡就一下子按住她,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颜欢瞅了一眼赵成锡,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怎么这么乱糟糟的?像是几个晚上都没睡一样。”   说完嗅了嗅鼻子,道,“好饿,我想喝点水。”   被嫌弃了的赵成锡:……   这会儿就在一旁的梅姨已经倒了一杯茶水过来端给颜欢,笑道:“快喝几口润润嗓子和身体。”   等颜欢瞅了一眼那茶端过去,梅姨就笑着絮絮叨叨道,“赵队长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从昨天送你到医院,他就没吃过一点东西没阖过眼,一直都守着你,你呀……”   也就是仗着人家疼你。   可这话不好说,就改成了,“可不能没良心。”   颜欢喝了几口那茶,只觉得喉咙到胃都是熨帖的舒服,轻轻咂了两下口里的余香,笑道:“我哪敢没良心,孩子是我跟他两个人,我受苦,他守着我不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抬眼瞅了赵成锡一眼。   赵成锡一直都没出声,可被她这一眼一看,竟是心神一荡,抿了抿薄唇,更不出声了。   颜欢看到他的样子,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还握着杯子,问梅姨,道:“梅姨,这是什么茶呀,很香。”   梅姨就笑道:“这是广东那边产妇喝的炒米茶,上次你大嫂寄过来的,隔几天就变一下的方子都写了,让我一定要注意,说是产妇不能喝白开水,喝这个补中益气,暖胃驱寒,还能补身体,不过你现在刚生产完,只用了炒米和陈皮煮,等过上几天就可以加红豆黑豆南枣了……放心,这个我还特地又找老中医问过,很好的。”   颜欢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挺好喝的。”   她喝完茶,又吃了梅姨端过来的稀饭热菜,吃饱喝足了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道,“孩子呢?不在这里?”   她可是要了老命生下了那两个小东西,听说现在医院里经常有换孩子偷孩子的事发生呢……   梅姨:……   颜欢这边问着,那边就听到了门响,两个护士已经推着两个小框框床进来,看到颜欢已经醒了过来就笑道:“醒了就好了,这两孩子都到点喝奶了呢,带过来看看妈妈有没有奶水喂,没有的话我们就要先喂他们奶粉了。”   说着一人一个抱了孩子上前来。   颜欢好奇地伸了脑袋去看。   昨天她就听到护士说“这孩子真好看”,但着实没看出哪里特别好看来,可爱当然是可爱的,但说眉眼像她跟赵成锡,那真是不太看得出来……   不过这会儿她伸了脑袋去看,竟惊奇地发现孩子好像比昨天看到的时候舒展正常了许多,虽然小脸还是红红的,前半个脑袋都光秃秃的没什么头发,但眉眼竟然也能看出点样子来……依稀之间,她是真的看出,一个像赵成锡多些,一个真的有点像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那有些像自己的,不妨她刷一下睁开眼睛来……呀,这眼睛还真大。   颜欢简直吓了一大跳。   护士笑了出来,道:“这是妹妹,颜同志,妹妹长得可真漂亮,我在医院接生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这眼睛就跟大葡萄似的,哎哟,可真惹人稀罕。”   当然,妈妈长成这样,女儿长得漂亮也是正常的。   哎哟,要是比妈妈还漂亮,将来还不知道会成啥样。   颜欢听她说“妹妹”倒是立即稀奇地又摸了摸她的小脸,道:“这是妹妹?是龙凤胎吗?”   她昨晚晕过去之前可只来得及听说老大是男孩。   护士:……   敢情你连自己生得是男娃女娃都还不知道呢。   她笑道:“嗯,是啊,一对龙凤胎,恭喜颜同志和赵同志了。”   颜欢伸手想要抱,却着实有一点无处下手的感觉……孩子太小了,实在有点担心。   护士就手把手的教她,又让梅姨拉了隔帘,让赵成锡出去,再教颜欢怎么喂奶。   颜欢先喂的妹妹,妹妹吸啜得很用力,不过颜欢只感觉奶胀胀的,到底有没有吸到,她也不清楚,就看到妹妹吸得满脸通红,小手拍打着,颇有些不满的架势。   颜欢再抬头去看抱在梅姨手里的哥哥,这孩子倒是安静,睁大了眼睛就虎着脸看着……或许是因为睁大了眼睛的缘故,颜欢再看哥哥,竟然从他的小脸上越发看出赵成锡的影子来……哎哟,小婴儿板着跟赵成锡五官影子的小脸,这样子,还真令人稀罕。   颜欢拍了拍妹妹,道:“我再喂喂哥哥。”   说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妹妹显然还没吃够,张牙舞爪的生气着,颜欢笑得不行,把她教给护士,道,“肯定吃的不够,再喂她点奶粉吧。”   说着抱了哥哥过来,让他吸另一边的奶。   这样折腾了半天,孩子倒是没哭,但到底吃上多少颜欢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护士笑道:“这是第一天,后面肯定会越来越多的,让他们多吸吸就好了。”   拉了帘子把孩子放回小框框床,赵成锡瞅了几眼,就在大家的目光中推着出去了。   颜欢拉着赵成锡,这会儿也顾不上理他胡子拉碴乱糟糟的了,道:“赵大哥,我们还没给他们定好名字呢,你想好了没。”   其实名字这事两个人之前想了很多,但想来想去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   颜欢就是那种,“赵大哥,你来取吧,我觉得都行”。   等赵成锡提了组合一,她却是摇了摇头,“不好听”。   组合二,她沉吟了一下,再摇头,“怪怪的”。   组合三,她叹了口气,“还不错,可是觉得还能有更好的”。   赵成锡:……你自己来!   这会儿颜欢又问这事,赵成锡就道:“先取个小名吧,你叫着什么顺口就叫什么。”   正在收拾碗筷的梅姨就笑眯眯道:“哥哥和妹妹都是一出生就在好人家,我们老家的话,娶个贱名好养活,长得状实,要我看,就叫壮壮啊墩子什么的就挺好。”   颜欢:???!!!   她一把抓住赵成锡,道:“今年夏天大旱,收成一直不好,霖以救旱,哥哥就叫赵之霖,琪花瑶草,有霖瑶草才得以健壮生长,他们是双生,妹妹就叫赵之瑶吧,小名也不用特别取了,哥哥就叫霖霖,妹妹就叫瑶瑶好了。”   这名字其实是之前赵成锡给的某个组合,当时颜欢也不是特别满意,这会儿梅姨一说什么壮壮墩子,竟然就自己给圆了回来直接定了这名字。   赵成锡当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孩子的大名和小名就都这么定下来了。   梅姨听不太明白,不过听颜欢说的头头是道,她也就点了点头,心道,那就私下叫声壮壮墩子吧!   梅姨收拾了碗筷准备回家。   颜欢觉着自己在医院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喂喂两孩子,就让赵成锡送梅姨回去,赵成锡还在犹豫,颜欢就又摸了摸他的脸,道:“回去刮刮胡子洗洗脸,不然简直没办法下嘴。”   梅姨:……   哎哟,这小两口可真是。   赵成锡听了颜欢这话总算是肯走了。   而且这会儿颜欢已经生了,怎么也要通知通知人,尤其是京市爷爷和乔军长那里,昨天急着送颜欢入院,然后一直陪着她到今天早上,根本没顾得上通知任何人。   不过赵成锡开车带着梅姨刚回到家,就看到了客厅坐着了好几个人。   一个是颜红安。   一个是他之前安排了跟颜东亭打得火热的贵叔。   还有一个是赵成锡的老熟人,就他们这区的派出所刑警队的大队长马队长。   赵成锡皱了皱眉。   昨天晚上只顾得上颜欢生孩子的事,没理会赵兰珍的事,没想到这会儿都寻上门来了。   三个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但这会儿赵成锡回来,还是上前先恭喜了他。   赵成锡却懒得跟他们寒暄,直接带他们去了书房。   坐下后他看了形容颓丧的颜红安一眼,就先问马大队长,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马大队长道:“颜东亭颜桂芬合谋,用一百块钱买通了一个货车司机,让他制造一个车祸,想要杀死或者致残赵兰珍,他们昨天被带到警局,审讯了一晚上,已经承认犯罪……他们说没有想杀死赵兰珍,因为她是在小货车里,最多是受一下伤,他们想着只要她受了伤,就比较容易控制,到时候让颜桂芬照顾她,这样他们就能得到些好处。”   颜红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过没人理他。   马大队长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在出事的小货车上还发现这个。”   他摊开手,手上出现了一张黑白照片。   拍的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颜东亭酝酿车祸,上大街等候颜东河期间,下车”。   “因为梅姨昨天打过电话给我,我想着这事你可能清楚,就过来问问你。”   他道。   赵成锡点头,就看向了贵叔。   “那纸条是我给赵兰珍的,”   他道,“颜东亭和颜桂芬合谋的事我在前一天跟颜东亭喝酒时,颜东亭就无意中跟我透露过了,所以那天我特地赶去了那边,在赵兰珍在百货商店里时把纸条递给了她。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一直在附近,但我没想到她得了消息,上了小货车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下来,这中间从她上车到出车祸,足有十分钟。”   这事他也很愧疚。   他得了赵成锡的嘱托,跟颜东亭甚至颜桂芬周旋了这么久,为的就是防备最后这个车祸的发生。   但到最后,却都没能阻止。   “不关你的事。”   赵成锡道。   事情做到位了就成了,但事情的结果谁也不能百分百的控制。   也别说他冷酷,他做这些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送颜东亭颜桂芬进监牢而已。   事情说完了他才看向颜红安。   颜红安红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问道:“表妹她怎么样,还好吗?还有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他痛苦万分,可是他也并没有迁怒颜欢和赵成锡。   事实上,他有什么资格迁怒他们?   ……他们甚至没有义务去帮他们接近监视颜东亭颜桂芬。   而且因为那个梦,他更有一种痛苦的宿命感,他觉着,是不是这事本来一开始就注定了,所以他妈明明拿到了那张纸条还是没能避免这个车祸……或者她从来就没有信过自己这个儿子,她太信他爸了,她在赌?   这是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   所以就算他有愤怒,这份愤怒冲的也是颜家人,甚至包括他爸。   因为就算没有当初颜欢的那番话,他觉得,他妈早晚也还是会选择跟他爸复合的。   事情还是会走到这一天。   这让他痛苦,无力又愤怒。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赵成锡看了颜红安一阵,才道,“你妈的事她暂时还不知道,回头你要是去看她和孩子,这几天暂时还是不要说了,等过几天她身体恢复了些再说。”   他倒不是觉得颜欢会有多在意赵兰珍的生死,只是这时候,当然是越少烦扰她的事情越好。   颜红安点头,低声道:“好。”   颜红安回了医院。   颜东河就上前来问他,焦急道:“红安,你去了赵队长那里,跟他提过让他打电话找赵老将军或者乔军长请脑科医生过来给你妈妈做手术的事吗?还有,手术费的事,咱们就算是凑,一时也凑不出那么多钱来,能不能请他们帮忙先垫一下,回头我们再筹给他们。” 第118章 怪力神娃四   颜红安抬头看他。   颜东河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渗得慌。   自从妻子出事,这个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已经不对,等昨天公安逮捕走了东亭和桂芬,说他们涉嫌合谋策划车祸,谋杀妻子,他们后面也跟着去了一趟警局,儿子看自己更是像看仇人一样。   可是颜东河并不好受。   可以说他受到的煎熬是三重的煎熬。   妻子的车祸,弟弟妹妹的算计和背叛,还有儿子没有说出口但却明显针对他的愤怒和责怪。   他承受着次子那种目光,只觉得心像是油煎一样。   颜红安看着他,道:“医院已经在跟那个脑科医生联系,我跟人打听过了,那个脑科医生医德高尚,他能抽得出空,肯定会过来。至于手术费,我们现在就去农大宿舍楼,让住在那里的人都给我滚出去,我们搬回宿舍楼,我会立即联系,把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卖了。”   公安昨天才抓走颜东亭和颜桂芬。   现在住在颜东河农大那套宿舍楼的,还是颜东亭的媳妇和两个孙子,还有颜桂芬的女儿刘月,也就是以前的沈美月。   到现在为止,颜东河还有颜卫安颜红安两兄弟几乎都住在了医院里,根本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两家子。   颜东河张了张嘴。   他也恨自己兄弟和妹妹做的事,可是让他现在去把那屋子里住的老老小小赶出去,他却也做不出来。   还有,什么卖房子这些,这些都需要时间,赵兰珍就躺在医院里,急需手术救命,当务之急当然是用最快的方法先解决了手术的事。   颜卫安一直在听着自己弟弟和父亲对话。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但他身边的对象周玉娇却是大急,急急的扯了扯他衣服,低声道:“卫安,妈救命要紧,卖房子什么的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爸说的对,赶紧找表妹和表妹夫帮忙给妈做了手术再说才稳妥。”   周玉娇是颜卫安的对象。   两人在颜家从农场平反回来没多久就谈起了对象,颜东河是农大教授,赵兰珍是中学老师,颜卫安也在农大生活部有正式的工作,而周玉娇父母出身工人家庭,自己也只是罐头厂普通的工人,是在农大夜校进修的时候认识谈对象的,那时候两人感情稳定,也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步骤了。   可就在那时候突然传出政府要将大资本家赵家的财产房产归还给赵家后人的消息。   赵家后人是谁?   就大部分人所知,也就只有赵兰珍这个赵家大小姐了。   周玉娇的娘家周家一下子坐不住了。   颜卫安对周玉娇热诚,他们就觉得那大资本家赵家那么多房产财产,他们多要一些彩礼也是正常的……也实在是周家的住房太拥挤了。   他们想要一层房子做彩礼。   哪里知道彼时赵兰珍已经在跟颜东河闹离婚。   就是因为颜东亭和颜桂芬也眼睛盯着赵家财产扒了上来。   赵兰珍正是怒气郁气攻心的时候,周家这一要求无疑是戳到了赵兰珍的心肝肺,当然立即就让颜卫安跟周玉娇掰了。   在家里事多的时候周家还来这一出,颜卫安也寒了心。   他要跟周玉娇分手。   周家和周玉娇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威胁他们,就真应了下来,但等颜卫安真很长时间不再找他们的时候又慌了,让周玉娇又哭哭啼啼的缠了上来,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少。   不过这事闹着,一拖就拖了两年。   两人的关系不复最初那么炙热,但因为周玉娇的小意温柔,倒也慢慢恢复了些温度。   尤其是这两天,赵兰珍出事,周玉娇一直陪在颜卫安的身边,跑前跑后的照顾,颜家人顾不上吃饭,也都是周玉娇去外面买了给他们,让颜家人对她的观感又好了许多。   颜卫安听了周玉娇的话咬了咬牙。   他当然知道这样是最快捷对他妈现在的病情伤势最好的方案。   可是周玉娇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现在颜欢跟他妈的关系。   手术费不是小费用。   那是多少人家可能工作几十年都攒不到的钱。   他们家凭什么求颜欢和赵成锡帮忙找医生,垫付这笔钱?   他没法开出口。   周玉娇都急坏了,道:“卫安,面子有妈的命重要吗?”   颜卫安听了这话心头一痛,看向自己的弟弟,道:“红安……”   颜红安却是早就看到了周玉娇的小动作,听到了她的话。   他冷笑一声,道:“我们颜家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是当真希望我妈好过来吗?”   说完冷哼一声,再不理她,冲颜卫安咬牙切齿道:“妈当年逼死了小姨,让表妹跟她爸父女失散二十余年,让她被人折磨苛待十七年,差点连命都害没了,你有脸,就去找表妹试试。更何况,你连一点自救的努力都没试过,有什么资格伸手就去找人要……你全家还养着害死二舅害得妈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仇人呢!”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农大宿舍楼,你们来也就罢了,不来,以后我只当我再没这个兄弟这个爸!以后你们想做什么,我也再也不管,你们自己想揽着自己的财产,伸手找人要,那也是你们的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   颜东河颜卫安的面色都是骤变,颜卫安猛地推开了周玉娇跟着颜红安就走了。   周玉娇又羞又臊,眼泪汪汪地想说,我为的都是谁,可是现在谁还听她说?   最后颜东河佝偻着背,到底跟着去了。   颜红安冲到了农大宿舍楼原先自己的家。   锁没换,他拿着钥匙直接开了门。   屋子里一屋子的人正在围着饭桌吃火锅,热闹欢乐非常,颜东亭那两个儿子儿媳也在,齐聚一堂那气氛不像家里出了什么事,倒像是在庆祝着什么……公安昨晚带走了颜东亭颜桂芬这事,没人来通知他们,所以他们还不知道,只当颜东亭颜桂芬昨晚是留在了医院或者干什么去了。   颜红安一进去,看到那场景,听到他们还未来得及收回说笑声,和定格在脸上的笑容,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直接拿了一个大棒子,冲到了桌上就砸了一棒子,火锅热水调料飞溅,滚烫的热汤溅到先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颜东亭那一家子和刘月身上,尖叫声四起。   颜红安骂道:“滚,滚出去。”   他走到哪里看到眼生的不是他们家的东西就直接砸过去,然后拎了就往外面扔,他后面还跟着颜卫安颜东河,屋子里有颜东亭的两个儿子,剩下的都是女人或孩子,这些人就是想来拉他,都慑于他手上的大棒子,更何况他们在赵兰珍出了这种事的时候一起聚在颜家说说笑笑的吃火锅也心虚,所以只能尖叫着让颜红安冷静,有话好好说,又叫后面跟着进来的颜东河,可谁理他们?   颜卫安也跟着颜红安一起往外面扔着颜东亭和颜桂芬两家人的东西,颜东亭的爱人刘金花终于受不了,坐到地上就开始拍着大腿嚎,颜红安根本就不跟她客气,上去就一脚踢了她,不管她的嚎叫拖了她就跟那些东西一样拖着扔了出去。   外面就传来刘金花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颜红安可不管,不管女人孩子见一个扔一个,男人上来打他直接就是不管不顾的一棒子,那架势根本就是疯了不要命一样。   这样大的架势上下邻居当然不少人都听见了,全部都涌了出来到楼道里来看。   刘金花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啊,这小畜生大逆不道,要把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打死了!”   颜红安红着眼,恶狠狠道:“我只恨我没早点打死你们!”   他说着就看向了街坊邻居,这些都是农大的教授或者家属,都是认识的。   他扫了一圈这些街坊邻居,道:“他们,就是这两家人,我爸的亲弟弟亲妹妹两家,他们住着我爸的房子,用着我爸的钱,但嫌这些还不够,因为当年他们害死了我二舅,虐待我表妹,所以我妈不肯给他们更多的接济,他们就合谋,买通货车司机,把我妈撞进了医院,抢救了二十几个小时还没有醒,生死不明,他们却已经在我们家里吃着火锅狂欢庆祝……因为他们觉得,只要我妈不醒,或者我妈死了,以我爸对他们的心软,以后我们家的财产房子就能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了……”   “你,你胡说什么啊!”   刘金花尖叫道,“你妈出了车祸我们不知道多担心,但你不能这么冤枉人啊!”   “冤枉人!哈!”   颜红安刺耳地笑了一声,道,“你们只顾着庆祝狂欢,怕是还不知道,公安昨天就已经拉了颜东亭和颜桂芬去局子里了吧!他们已经因为谋杀我妈被关进局子里去了!”   街坊邻居的面色已经惊得不能再惊。   颜东亭一家子和刘月更是大惊失色,颜红安又是一棒子打在扔在地上的一个行李袋上,吼道:“滚,滚,再不滚,我立即打电话叫派出所的公安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拉走,一家子贪婪狠毒的畜生,连畜生都比你们知恩,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以后一个一个就遭报应吧。   这会儿街坊邻居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指着颜东亭一家子和刘月大骂,吐口水,刘金花和她儿子儿媳孙子还有刘月终于受不了,也因为颜红安说的他们父亲母亲被关到局子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上满地的行李,也不敢哭闹撒泼了,抱着头就往楼梯下面逃窜跑了。   颜红安花了些钱直接找人清理了楼道上的东西,扔到了楼下,又叫了锁匠换了屋子的手,这才扬长而已。   整个过程理都没理面色灰败的颜东河,也同样没理他大哥颜卫安。   他找了自己的一些朋友,放出消息要卖自己家的房子。   他去了医院,虽然已经知道颜欢就在同一家医院,他站在产房门口,听着里面的欢笑声,却迈不动自己的步子走进去,也举不起自己的手去推开那扇门。   虽然他也很想看看颜欢现在怎么样。   也想看看那两个孩子长得是不是跟颜欢一个样,是不是像想象中那么可爱。   光想到这些他眼里就已经酸胀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还是别人开门,屋子里的赵成锡看到他,低头跟颜欢说了一声,大踏步地走了出来,领了他到走廊的尽头说话。   赵成锡问他什么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窗外,道:“我想要卖掉我妈那套房子,但我认识的人,能出得起价钱的人并不多,想问问你有没有认识的什么人,能出得起价钱。”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他认识一些过去都做着黑市倒卖生意,现在改革开放之后,生意更是做大了的一些人。   但他不信任那些人,并不想把房子卖给他们。   “你想卖个什么价钱?”   赵成锡道。   他并不想管赵兰珍的生死,他的心一向很硬,要不然也不会对自己的父母都那么冷。   对赵兰珍,只要颜欢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对她的生死就一点也不在意,就算是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有半丝动容。   但只是传个消息,卖个房子,倒也没所谓。   “五万。”   颜红安道。   赵成锡点头,道:“我帮你问问。”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不会问他为什么要卖房子,更不会问他现在钱够不够用。   颜红安看着赵成锡的背影离开,口里那句“要是表妹问起我,就说我有事,过几天再来看她”在嘴里滚了很多遍,却到底也没说出口。   赵成锡回了产房。   屋子里很热闹,有好几个人在陪着颜欢说话。   从颜欢生产的消息传出去后,产房里面的访客就没断过,好在医院怕影响产妇的休息,规定了除了至亲,其他的访客只有规定的时间才能探望产妇。   这会儿在产房里的是乔军长和姚教授还有姚教授研究室的一位师姐曲月华。   乔军长昨天上午得了消息,下午就坐了飞机从京市飞到了西州城。   过了这么久,颜欢也不再对外刻意隐瞒乔军长是她父亲这事,这两天乔军长过来产房看她,遇到其他的客人,她都是直接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爸。”   曲月华得知颜欢她爸竟然是一位陆军中将军衔的军长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姚教授看她跟颜欢挤眉弄眼,知道她应该是有话想跟她说……她甚至大概猜到她想跟她说什么,心里叹了口气,就转头跟乔军长道:“乔军长,我们去隔壁喝杯茶吧,让她们女孩子说几句话。”   乔军长转头看了一眼颜欢,就对姚教授点了点头。   曲月华等人都走了,一把抓住了颜欢的手,道:“呸,那些人整天说你仗着长得好嫁了个有权有势的好男人,就脑袋仰到天上去了,说有什么好骄傲的……就是梁师姐,唉,梁冬水也有过这个意思,这,要我说,嫁个有权有势的好男人是没那么值得好骄傲,可你完全不一样啊,拼爹也可以啊,什么时候用仗着个男人了?”   颜欢“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拧了拧她嘴巴,道:“那有什么分别?我仗着谁了?成了,你特意挤眉弄眼想要支开姚教授和乔军长,到底想说什么,不会就这些吧?” 第119章 怪力神娃五   “是想跟你说梁师姐的事,”   曲月华叹了口气,原先脸上的嬉笑表情也尽数淡了下去。   研究室就那几个人,大家都是勤奋用功的,跟颜欢一个星期才去两次研究室,怀孕之后去的更少的情况不同,曲月华跟梁冬水这几年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候几乎都泡在了研究室,因此虽然梁冬水性子骄傲,跟外人少有来往,但跟曲月华的关系却是不错的。   颜欢瞅她。   关于梁冬水的事?   梁冬水又出什么事了?   六月底七月初梁冬水跟随设计大赛获奖团队出国参观学习,颜欢那时候还以为她会不顾一切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呢……毕竟为了出国她连婚都离了,可最后没想到她竟然老老实实回来了。   回来之后还跟着时老教授读起了研究生。   就是那位一向看颜欢不惯,觉得她狂妄自大,不够努力,不管是底蕴还是认真刻苦的学习劲头都不如梁冬水,时不时要贬上颜欢一顿,然后不是被颜欢怼就是被姚教授怼的那位时老教授。   梁冬水回来之后今年九月份就开始跟着他读起了研究生。   “她走了,”   曲月华抿了抿唇,道,“原来这段时间她私下一直在办理出国的手续……她拿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拿到了一家公司的资金担保,手续办好之后就走了。”   这当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虽然对时老教授有些不厚道,但这机会还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   梁冬水临走之前把这事跟曲月华和其他一些关系还算不错的人说了。   曲月华当时虽然十分错愕,尤其是听说她竟然跟她爱人离婚了的时候,更是吃惊,“恭喜”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是梁冬水一走,很快就传出来不少的谣言。   她在参加服装设计大赛时跟颜欢设计撞了的事。   她明明只拿了一个“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却跟外国一家公司窜谋,玩弄文字游戏,拿大家的设计做了一批衣服当作自己的设计卖给了那家公司,准备以服装大赛“最佳设计”的名头上外国杂志,却被人揭穿,然后被大赛委员会内部取消了“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的奖项,最终也没能上成杂志的事。   她想读姚教授的研究生,却因为品性问题被姚教授拒绝,这才改报了一向欣赏她的时老教授的研究生。   “听说她跟时老教授说这事的时候,一向斯文的时老教授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对她破口大骂,”   曲月华道,“后来曲老先生研究生的师姐师妹们说,这些天时老教授的脸都是黑的。”   颜欢听到前面还没什么感触,听到最后这里的时候却是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心道,活该。   曲月华:……   她也不知道颜欢笑啥,叹了口气,道:“颜师妹,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反正之前并没听到风声,梁冬水一走,什么事都传了出来。   ……主要还是时老教授的研究室那边传出来的。   当初时老教授也是有两个学生参加那次服装设计大赛的。   “嗯,都是真的。”   颜欢可不会替梁冬水遮掩半分。   她很少主动说八卦,但也绝不会替别人掩盖干的事。   曲月华怔住。   毕竟相处几年,不管外面怎么传,她总是将信将疑……就像以前,外面传颜欢的各种流言还少吗?   可是现在颜欢亲口证实了,一下子坐实了这事,让她一时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一会儿她才苦笑了一下,道:“你们的嘴巴都那么严,这些事我们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说着又顿了顿,道,“她也是为了出国才跟她爱人离婚的吧,可真没想到。”   她说着就转头看向就睡在颜欢床头小框框床的两娃娃。   却没想到这一转头竟对上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不是说孩子刚出生没多少视力吗?这孩子,这孩子的眼睛竟然跟有灵性一样,不止是看得见她,竟然像是在听着她说话一般。   她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惊道:“颜师妹,你这个,这个是妹妹吧,长得也太灵性了些。”   对,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而是灵性。   颜欢转头,也看到她醒过来,就伸手将她抱到了怀中,逗了逗她,笑道:“是啊,不过也就是看着灵性,实际上跟她哥哥一样,都是不是吃就是睡,倒是好带,不吵不闹的,就是饿了也只是拍床,很少哭。”   她也没有意识到刚出生的娃娃会大力的拍床有什么不对。   曲月华笑道:“那真是天使宝宝了,我听我妈和嫂子说,我侄子生下来就爱哭,什么都要嚎一顿,然后吃起奶来还慢,一顿奶要喂上一个多小时,半夜醒好些次,搞得我嫂子月子根本坐不好,你这两个都能吃能睡,真是比带一个还省心,太幸福了。”   说着话赵成锡敲了敲门就走了进来。   赵成锡一进来曲月华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再加上普通访客探访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跟颜欢说“去外面找姚教授,改天再去你家里看你”就离开了。   颜欢其实也有些涨奶了,曲月华离开,她让赵成锡拉上了帘子,一边喂妹妹奶,一边就问赵成锡道:“颜家出了什么事吗?”   先前颜红安在外面,赵成锡出去那会儿她其实是看见了的。   虽然只是远远瞥到了一个身影,看不见颜红安的形容,但以颜红安的性子,明知道她生了孩子,这几天都没过来看她,到了产房门口还只是找赵成锡说话,显然颜家是出了事,而是还是出了大事。   赵成锡坐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正在吃奶的妹妹的小脸,手滑过……颜欢就是一嗔。   他收回手,笑容转瞬即逝,看着她道:“赵兰珍出车祸了。”   颜欢一愣,但反应也没很大,就是错愕了一下,然后就道:“还是没能避过啊。”   赵成锡看她的神色中并没有半点担心紧张什么的情绪,心放了下来,也就不再避讳,把事情前后还有赵兰珍现在大致的情况都说了。   “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没有下车,时间并不短。”   他道。   颜欢还没来得及答他的话,却只觉得胸前一阵生疼。   她低头,就看到妹妹像个小猪仔一样一拱一拱的……这孩子,看着小小的,吃奶吃的可真快,一会儿就不满足了。   她抱着她转换了另一边,抬头就看到赵成锡的眼神……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嗔怪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揽了揽衣服,也不跟他说话了,只喂了妹妹一小会儿就把明显还不满足捏着小拳头挥舞的小家伙放到了框框床上,再看一眼哥哥……那憨货,还在睡呢,一天到晚不急不慢的,要不是颜欢每次克扣一下妹妹的口粮,这家伙大概只能全奶粉喂了。   她逗了妹妹一会儿,妹妹却是瘪了瘪嘴,然后像是懒得理她,又像是委屈巴巴的转头睡觉去了。   这孩子……明明才几天大,表情还真是丰富。   她这才伸手拉了赵成锡,但他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并没有任何动作。   颜欢就抿唇笑了笑,道:“我都在医院好几天了,今天下午就出院吧。”   别的产妇也都是住上两天就出院了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这医院里,人不时的出出入入的,就算他再有什么想法,也总是克制下来,半点不动声色。   赵成锡瞅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颜欢这才跟他继续说先前的话题,道:“或许这就是已注定没办法更改的事吧。那颜家人呢?颜东亭和颜桂芬呢,这回能治他们的罪吗?”   治了他们的罪,她这边的恩怨才算清了。   甚至赵兰珍出车祸躺在了病床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心肠太硬,她听说了这事,并没有丝毫的难过,只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可不管她当年有多少情绪仇恨自尊,她只知道她因为她的情绪逼死了她妈。   这就是她造下的孽。   但颜欢又不能亲自动手做什么。   而现在她的车祸却像是上天偿还她造下的孽一样。   ……这就是天理循环。   赵成锡点了点头,道:“车祸很严重,赵兰珍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他们就是为了钱财蓄意谋杀,至少判二十年以上。还有颜家其他人,包括颜东亭的爱人刘金花,还有颜桂芬的女儿刘月,也都是知情的,就是同谋,也会被判罪的。”   颜欢点头,道:“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得的。”   颜红安最终以四万八千块的价格卖掉了他妈的那套房子。   这会儿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几块,四万八千块,听起来很多,但其实相对那套房子的价值,真的是很贱卖了。   但他没得选择,至少这笔钱让赵兰珍成功地做了手术,虽然因为受创太严重,即使手术算成功,赵兰珍也再不能站起来,生活也不能再自理,但至少保留了意识,还能哆哆嗦嗦说几句话……可能因为没有吃颜桂芬喂她的那些东西,情况比颜卫安梦里梦到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颜家一家人搬回了颜东河农大职工宿舍的那套房子。   虽然经济情况已经不太好,但白天要有人照顾赵兰珍,还是请了一个保姆阿姨每天早上过来照顾赵兰珍。   这件事在颜红安这里算是很好的解决了,但其他人心里却多多少少各有怨言。   就是赵兰珍,她醒过来听说颜红安卖了她的房子筹的手续费都是震怒的……她没有办法再接受住回农大职工宿舍那间狭小的屋子,再加身体上的痛苦,只觉得生不如死,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   有时候她反反复复念叨,让两个儿子去找颜欢。   她念叨着,明明她拿了赵家那么多房子财产,还有那些藏在地窖里的书画古董,可她手上攥着这些,竟然对她的生死还有现在生不如死的生活不闻不问。   还有,那场车祸,她不管当时是她自己没能下车,她后面只反反复复地想,明明颜欢和赵成锡都是知道那场车祸的,甚至她怀疑那车祸是他们安排的,就为了送颜东亭和颜桂芬送监狱,却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总之,身体和生活上的痛苦终于让她失去了最后的优雅和体面,变得越来越偏执。   她让颜卫安颜红安去找颜欢,找她要房子要钱,可是别说颜红安,就是颜卫安都不肯的。   颜红安住校,很少回家,他还忙着赚钱……光有怨言和负面情绪有什么用,钱,才能解决一些必须解决的问题。   至于颜卫安,日子过得更是不好。   他要日日对着这样的妈。   还有这回周玉娇总算是彻底跟他分了手,照周家的话,谁愿意嫁进这样一个火坑呢?   ……好好的天降横财发达了的日子不过,结果非要过苦日子,还弄个瘫子在家里照顾,这不是火坑是什么?   周家人对颜卫安和颜红安都很是不屑。   还有颜东河,他大概是最痛苦的。   他不像两个儿子,还能不回家来逃避。   他得每天回来照顾生活不能自理脾气也越来越坏的赵兰珍……最开始他当然是愧疚的,愿意多花时间照顾她,但到最后,他终于也受不了,直接花了大半的工资请那个原先只做白天的保姆住了家,把赵兰珍完全交给了那个保姆照顾。   就在这年过年前,颜东亭刘金花夫妻,还有颜桂芬母女的刑罚终于判了下来。   颜东亭是最大的主谋,整个车祸谋杀案的策划买凶都是他做的,所以刑罚最重,判了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颜桂芬也是主谋之一,参与了整个过程,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至于刘金花和刘月,两个人知情,也参与了策划,但情节不严重,分别判了三年和一年的有期徒刑。   颜东河拿到了这个判决,呆呆地在客厅坐了很久。   他当然痛恨弟弟妹妹鬼迷了心窍疯子一样的行为,但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想起他们小时候,他们也曾是天真无邪,单纯信赖他依赖他的弟弟妹妹,到底是什么毁了他们?   再想到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去了赵兰珍的屋子,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赵兰珍。   他像背书一样把判决背给了赵兰珍听,喃喃道:“你满意了吗,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他抱着脑袋,眼睛流下泪来。   他知道不该怪自己妻子。   她已经被害成这样了。   可是他实在太痛苦。   甚至闪过一个想法,如果当年他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不是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样?   自己的人生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管颜家人如何,颜欢和赵成锡那里却是完全另一幅光景。   年底的时候双胞胎已经四个月,已经会翻身,会趴着抬起小脑袋撑起身体来,也已经很会跟身边的人互动。   两个孩子的性格也有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同。   哥哥看起来要沉稳很多,大部分的吃睡时间之后就会自己努力做着小运动,抓着玩具板着小脸煞有介事的研究……他长得越来越像赵成锡,除了脸上肉多点头发少点,十足有赵成锡的影子,这样子总让颜欢忍不住去逗他,他就板了小脸定定看颜欢一会儿,然后继续玩他自己的。   至于妹妹。   她要讨喜很多,别人一逗她就笑,喜欢各种玩具,乖巧讨喜得很,大家都稀罕她稀罕得不得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些不对劲。   有一次阮兰兰把兄妹两个并排放在地毯上让两个人玩,她一转身,却发现妹妹一脚把正在抓着玩具玩的哥哥踢得滚了好几圈。   阮兰兰只当自己看错了,以为哥哥自己滚的,忙上去抱住了哥哥,就看到妹妹正冲着哥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哥哥憋着小脸,明显的是一脸的生气。   阮兰兰:……   看错了看错了,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这两娃才四个多月呢。   阮兰兰和梅姨不管看到什么,总会跟自己说“看错了”“看错了”,然后把所有的不对劲都正常化。   但颜欢却不会。   她早发现了妹妹的不一样。   一天晚上她就跟赵成锡道:“成锡,你说妹妹是不是跟我一样,力气有点不同寻常啊?”   可是她是意识苏醒之后身体才发生变化的,妹妹这是天生的? 第120章 怪力神娃六   赵成锡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观察力敏锐,又不像颜欢那样一开始也觉得力气大些也寻常。   所以他早就察觉出不对了。   不过跟他眼见着自家媳妇再大力气也觉着媳妇是娇弱的不一样,他十分乐于见到自家闺女力气大。   力气大些以后遇到不长眼的小子才能见一个打一个。   至于时不时被妹妹打上一拳踢上一脚的哥哥,就当给妹妹练练拳好了,不过等他稍微大些是一定要操练起来的。   他“嗯”了一声,道:“是有一点,不过也就是大了一点。”   颜欢点点头。   不过也就是拍拍床,破坏一下玩具,偶尔推一下踢一下哥哥,但也就是比普通的孩子力气稍微大了一点,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毕竟是她的女儿嘛,稍微遗传了一点她的体质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再看哥哥。   哥哥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相较于外露的妹妹,他真的是太过于“老成”了些。   但看他总是被妹妹推倒踢翻,怕是没能遗传到这个特质了。   颜欢捏捏哥哥的小脸,很有点觉得遗憾。   有了孩子,再加上颜欢赵成锡本身就十分忙碌,时间过得也好像要格外的快些。   一转眼又翻过了一年,到了一九八一年的春节。   哥哥和妹妹都一岁五个月了。   相较于同龄的孩子,这两个孩子发展的好像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哥哥已经能似模似样的一跺一跺地走路,话少点,妹妹简直都能小跑,说话虽然是几个字几个字的,但她说得多,竟然让人觉得口齿有些伶俐了。   这一年过年赵家十分热闹。   因为赵老爷子,赵二叔赵二婶一家,还有赵大哥一家,都赶在大年三十前回了西州城过年。   又因为他们难得回来,赵穗和赵禾的婆家都允了赵穗和赵禾,让他们带着男人孩子大年三十回了赵家吃年夜饭。   ……对,赵禾考了两年也没考上大学,去年被他爸安排进了已经结了婚,对象叫宗盛,在工业局上班,性格稳重踏实,对赵禾很是包容,算是很互补了。   去年赵老爷子赵二叔还有赵大哥两家都是在京市过的年,没回西州城,颜欢这边又因为孩子太小,没去京市,就留在了西州城过年,所以这还是赵老爷子他们第一次见到双胞胎。   双胞胎长得玉雪可爱,大家自然是稀罕得不得了,两孩子简直是收礼物收到手软。   而且都还不是普通的小玩意儿,就是小金锁小玉坠金铃铛什么的脖子上手上都挂了好几串。   赵二婶的小女儿海藻没考上大学,不顾她爸的反对在京市开了一个小首饰铺,她送给霖霖和瑶瑶的东西最多,尤其是瑶瑶,她不像霖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高冷……要颜欢说,那不是高冷,那大概是被瑶瑶训练出来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本能……   反正霖霖对那些晶晶亮亮的东西不感兴趣,但瑶瑶却是很喜欢,非常配合海藻由着她各种打扮,甚至还会表达她自己的审美,十分臭美。   所以海藻带了许多的小首饰,都送给了瑶瑶。   赵禾看得眼红,她抚了抚肚子……她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这会儿简直恨自己怎么不早两个月怀上,这会儿就也能收上不知道多少礼物了。   大家见了面,互相寒暄了一番就分成了一拨拨地说话,大人跟大人说话,孩子们多,赵伯荣就让高玉红搬了许多早就准备好的积木,让他们就在客厅的一角玩。   赵穗跑去了跟赵二婶搭话。   赵禾抚着肚子看着远处跟堂妹海藻说话的颜欢。   ……这结婚几年,连孩子都生了,可颜欢的状态好像比她初见到她时还好,那肌肤,又白又莹润,像是能发光。   还有两孩子养得也好,她就没见过那么粉雕玉琢的孩子。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怀孕,她身上的皮肤就越来越干,脸上也冒出了许多的雀斑,还有肚子,一条很粗的黑线,她简直看都不敢看。   高玉红给她端了一叠水果过来,赵禾就忍不住跟她妈道:“妈,你说等我快生的时候,我能不能找二嫂借一下梅姨给我备产和照顾月子?我听说梅姨最懂怎么照顾孕妇和伺候月子,做的饭都有讲究,还会煲各种汤汤水水,二嫂月子能养得那么好,都是多亏了梅姨……你看霖霖和瑶瑶也养得好,我就用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就还给她。”   高玉红听了小女儿这话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颜欢。   经了这两年反复的试探打脸再被赵伯荣和老爷子训,高玉红早老实了,跟颜欢相处已经变成了小心翼翼加客气的模式,虽然偶尔心里也有点怨念,觉得这天下大概就没有她这样的婆婆了,但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这样,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所以听了小女儿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这,这怎么能成?你竟然想要你二嫂的东西,这不是没事自己找抽吗”……   可是转而看看小女儿满脸的雀斑,倒是也有点同情,明白她明知道她二嫂的性子还敢舔着脸提这请求的原因了。   她叹了口气,道:“成,不过这事你别急,回头私下没人的时候你再试试问问她。”   免得在人前被颜欢打脸大过年的面子上也太难看。   赵禾瘪了瘪嘴,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几边都在说着话,孩子那边却突然传来“砰”得一声,然后又是一声尖叫声。   众人一惊,全部都往那边看过去,就看到赵穗的儿子田壮正摔倒在了地上……刚刚那“砰”得一声应该就是他摔倒在地发出的声音。   赵穗“啊”一声站了起来。   其他人还在愕然间,却看到田壮已经迅速爬了起来,然后愤怒地向瑶瑶扑了过去。   田壮已经七岁,人如其名,相对同龄的孩子,长得又高又状,可瑶瑶才几岁?   众人都是大惊,反应快的赶紧冲过去去拦。   不过位置离得有点远,又隔着各种家具,他们还没冲到前去呢,就又听到“砰”一声,然后就愕然地看到田壮在碰到瑶瑶之前又像个大土墩子一样往回飞走,“砰”得一下砸到了地上。   众人:……   脚步都一下子刹住了。   这还不算,然后他们就看到瑶瑶仰了小下巴轻哼了声,那边霖霖却是直接走到了这回摔倒在地好半天都爬不起来的田壮身边,然后小脚一伸就踢在了他身上,这还不够,又上去踩了他两脚,这才退到了一边不出声就看着。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但随即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实在是霖霖和瑶瑶都太小,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打人是要教育,但田壮刚刚那个架势扑上去想打瑶瑶,被他打着了才是大事。   而且正好快六岁的东东就站在瑶瑶身边,刚刚田壮扑向瑶瑶的时候东东就替瑶瑶挡了一下,又顺手推了田壮一把,所以大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刚刚是东东把田壮给推倒的。   ……这事更不能指责东东,他能挡在妹妹面前,应该表扬才对。   可大家忍俊不禁,摔倒在地的田壮却是像杀猪一样嚎了起来,并嚎道:“妈,妈,我好痛。”   赵穗面色难看地上前去扶他。   一边扶一边还没好气地拍了他两下,道:“好好的,你打什么架!”   这里除了她女儿田珠,就田壮最大,也最高最壮,被人打倒在地还这么嚎叫,她简直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可她这么一拍,田壮却是坐在地上一下子又嚎叫了起来,道:“痛,痛,妈,我骨头断了,我的腿断了,我的手也断了。”   赵穗皱眉,可是还是没好气地去拉了他胳膊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就见他手腕红肿,手腕以上胳膊也青紫了好大一块。   她立即尖叫了一声,转头就冲东东大喝道:“赵东,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小孩子打架,你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说着眼睛就红了,拉着田壮转头就冲大嫂许昭玉道,“大嫂,大嫂,你看看,你们家东东年纪这么小,下手怎么就这么狠辣?这手都肿成这样了。”   许昭玉看到也是吓了一跳。   她一把抓过儿子,就严厉问他,道:“东东,怎么回事,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打表哥?这……”   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田壮那肿得有点吓人的手腕和小臂……这,真的是她儿子能打出来的?   虽然丈夫从小就训练儿子,可她也不觉得儿子能打出这样的伤来。   “还有腿,还有肚子,妈,好痛。”   田壮一脸的鼻涕眼泪,他一个劲地嚎叫着这里痛那里痛,坐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赵穗看到他手上的伤,也有点吓着了,忙扯他身上的衣服看他喊痛的地方,当然又惹得田壮一阵大嚎声。   赵穗剥了他的衣服,然后就看到他胸前青了一块,脚踝那里也跟手腕一样,肿得老高,另外还有好几块别的地方也青紫了。   她看到简直心疼的要晕过去,又气又急,再不能冷静,转身就一把扯了许昭玉拉着的赵东,拍着他骂道:“你是什么人啊,什么人啊,那是你表哥,就算有什么事,要说要打都成,你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许昭玉面色难看,可她也被田壮身上的伤可吓着了,拉着儿子一时之间竟不好去拦愤怒至极的赵穗。   “是,是我,打,不是,东东哥,你,干嘛,打他。”   这时后面一个软嫩的声音清脆道。   众人一愣,不由得看向出声的方向。   ……竟是才一岁五个月的瑶瑶赵之瑶。   瑶瑶鼓着小脸,冲着一时愣住手下也缓过来打赵东的赵穗再有点一个字一个字冒道,“喂,你这个人,真凶……他抢我的,我不给,他捏痛我,我就扭他的手,把他推了出去……他是坏人,书上说过,有坏人抢东西,打人,就要打他,把他推走……你干嘛打东东哥哥,你也是坏人吗?”   虽然她才一岁半,但从几个月开始,颜欢和阮兰兰就每天都给两人读书讲故事,所以瑶瑶已经会“书上说”了。   “你,你胡说什么?!”   赵穗的脸一下子涨了起来。   她忍着才没对瑶瑶发脾气,道,“是你打的?怎,怎么可能……你这么小,怎么就撒谎,小心鼻子掉了没鼻子!”   说完根本不想再理瑶瑶,搂着儿子哭出声来,冲赶过来跟她一起看儿子伤势的高玉红,道,“妈,这可怎么办,竟然打成了这样,要不要立即叫医生,还是送去医院?”   可是她不理瑶瑶,瑶瑶听了她的话却生气了。   “你才会掉鼻子没有鼻子!”   瑶瑶指着田壮,大声道,“你跟田壮一起没有鼻子,因为你们坏,抢人东西,还打人,这么高,打架打不过,还哭,好丢人!才会没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得,原先她说话还几个字几个字地蹦,这几句竟然异常流畅。   众人都哑住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突然说话这么流畅,还是因为她话里的内容。   ……当然现场大概除了颜欢和赵成锡,大概没人会信她说的话。   许昭玉还颇有点感动。   感动她这么小就会替自己儿子说话,也不枉儿子帮她。   原先因为看到儿子竟然把人打成了这样而有些震惊发慌的心也得到了些舒缓。   “她,没骗人,”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赵之霖也突然出声道,“还有,是我踩的。”   小脸冷然。   颜欢简直抚额。   她上前一手提了一个,把他们往后面拽了拽,然后上前看了一下田壮的伤势,道:“这就是看起来吓人,都不碍事,拿冰敷一下,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我教过瑶瑶,一般她出手还是有分寸的。”   孩子太小,自己不会控制,所以从发现瑶瑶应该是遗传了她部分体质,力气太大之后她就已经有意识地教她怎么用力,怎么样可能会伤害到人,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这些教育还是有用的,哪怕瑶瑶现在才一岁多,对人出手的时候也会控制一下。   像今天把人伤成这样已经是颜欢第一次见,所以就是她一开始也是吓了一跳……平时她经常推一下踢一下哥哥的,哥哥可是一点事都没有,红都不带红的。   这,估计这孩子刚刚是真生大气了。   不过她一直都以为力气比较大的是妹妹,哥哥一向都是被妹妹欺负的份……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要教瑶瑶怎么用力什么时候得控制的原因,两人整天一起玩,万一真伤着了哥哥就出大事了。   可是……现在看,哥哥的力气好像也有一点不一般?   她下意识转头又去看了一眼田壮身上的伤……她记得刚刚哥哥踩的那几脚,隔着冬天的厚衣服就能踩出这样的红肿来,的确应该是有点不一般的……这孩子,这么能装的?   颜欢一边想着这事,一边就吩咐过来的保姆阿姨王姨去冰箱里取些冰来,再拿条毛巾,好给田壮冰敷一下。   而客厅里听了她话的众人一片静默。   他们看看作为一个孩子真的是又高又壮的田壮,再看后面站着的那两个小小的像玉雕般的一对双胞胎……一时之间只觉得出现了幻听,不,不仅是幻听,还有眼睛也一定出问题了。 第121章 归来一   颜欢吩咐了王姨,王姨慌里慌张地就去厨房准备颜欢要求的冰块和毛巾。   那边赵穗却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这两年颜欢和赵成锡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洋楼住着,裁缝铺越开越大,穿着她铺子里的衣服简直已经成了西州城体面人家姑娘媳妇夫人攀比炫耀的资本。   还有那个红星农场,那个红星农场的裁缝厂做着她的设计,听说每年给她的分成能有好些万……好些万啊,在他们还拿着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的时候。   赵穗眼红得都快睡不着觉了。   赵成锡是她亲弟弟,可不管颜欢和赵成锡日子过得有多红火,是别人提一提都是又羡又要仰望的存在,但她这个亲姐姐一家却还挤在婆婆那狭小的屋子里,一家人挤着一间屋子,每天还是要挤着公交车,赚着那几十块钱的工资,算计着饭钱。   她从来都不曾从他们那里拿到一丝好处过。   一丝一毫都没有过。   甚至就是那些别人穿来可以炫耀的衣服,她也没有一件。   ……她也不是真的一件都买不起,可是她是他们的大姐,为什么要花那么贵的价钱,排着队去买颜欢铺子里做的一件衣服?   想到这里她眼泪都能掉下来。   所以这会儿儿子手脚被赵东打成这样,颜欢还走过来若无其事说“不碍事,冰敷一下过两天就好了”,还把打人的事说成是她那一岁半的两孩子打的……一岁半的孩子能把人打成这样,她当她那对双胞胎是什么,是熊还是妖怪?   目的不过是为了偏袒赵东,替赵东脱罪而已!   儿子的被打,加上这几年的怨气,和现在颜欢对赵东对大嫂一家的偏袒,终于让赵穗爆发了,她愤怒地大叫道:“不碍事,不碍事,把你们家孩子打成这样你看你还说不说的出口不碍事?你看看,你看看,手脚都肿成这样了,连胸口都紫了,这叫不碍事?这像是个人打的吗?”   她说着“呜”得一声就哭了出来,道,“是,我知道你们过得好,你们有钱男人还有前程,早看不起我这个大姐,所以孩子的礼物都是分三六九等,我的孩子被打了那就是白打,打成这样了还能就轻飘飘一句‘不碍事’,试试是你们家的孩子看看,怕是不把我们家的孩子撕了,不把我撕了才是吧?”   说着就抱着田壮“呜呜呜”痛彻心扉的哭了出来。   她这一番话说的客厅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她爱人田胜面色涨得通红,又是尴尬又是难堪,他上前拉了自己老婆,道:“这,孩子们打架,你这都是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哪句胡说了?”   赵穗一手拍开自己男人的手,“我说的哪句不是真的?你这没用的,你看看,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也吭也不敢吭一声,还要替别人说话,什么孩子们打架,孩子们打架有把人打成这样的吗?还有,你看看,你看看,孩子们过年收礼物,你看看人家收的是什么礼物,咱们珠珠和壮壮收到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嫁给了你,才落到现在这样被自己娘家人轻贱的结果吗?”   田胜的面色一下子难看的。   饶是他平时脾气再好,让自己妻子当着岳父岳母这么一大家子人说这样的话也是难堪至极。   远处角落里的赵伯荣忍无可忍,几次都想出声喝断赵穗,却是被他旁边的赵老爷子冷声制住了。   赵老爷子冷冷道:“让她说,让她说,脓包戳破了,总比一直捂着发臭的好。”   赵伯荣牙都要咬断了。   为自己生了这么个女儿,只觉得羞愧丢脸至极。   赵成钢赵成锡都已经走了过去。   赵成钢冷着脸,他一把拉过赵东,就厉声冲他道:“跟你表哥道歉!”   赵东抿了抿唇,小脸倔强,却一声不吭。   赵成钢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扇,却被赵成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不关他的事,是霖霖和瑶瑶打的。”   赵成钢愕然,但旋即抿了抿唇,道:“打了就是打了,就算他小,也不能逃避责任。”   更不能把责任推卸给弟弟妹妹。   这会儿从赵穗开口就一下子黑了脸的颜欢开口冷声道:“一码归一码,咱们先说打人的事。”   她转头看了孩子们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六岁的东东身上,温声道:“东东,二婶知道人不是你打的,是瑶瑶动的手,但瑶瑶是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她话说不清楚,你刚刚离得近,能告诉二婶发生了什么事吗?”   东东抿了抿唇。   先前他爸扯他逼他道歉,甚至抬手就要打他的时候他咬着牙一脸倔强,但这会儿颜欢跟他说话,他的眼圈却是一下子就红了。   赵成锡拍了拍他的背。   他就大声道:“是田珠和田壮看上了瑶瑶手上的小猪手串和珍珠链子,田珠哄瑶瑶,说让她看看,瑶瑶不给,田壮就直接从瑶瑶手上抢,瑶瑶才推他的。”   他说完,不管别人的脸色,瑶瑶已经非常配合的伸出了手,给赵成锡和颜欢看,委屈的撅了撅嘴,道:“看,红了呢,很痛。”   别看瑶瑶力气大,但她皮肤白,还娇嫩得跟能掐出水来一样。   一向都是一碰就红的体质。   她这一伸出手来,众人就看到她带着两个红绳串的小金猪小金铃铛的手腕处,有两道狰狞的红痕,还有几条明显的手指勒痕印。   这一下子,众人的面色又是变了。   赵成锡的脸要有多黑就有多黑。   颜欢冷笑一声,道:“七岁又高又壮的孩子,看上了才一岁半孩子手腕上的东西,诱哄不过来就强夺,被人推倒了不服气还疯了一样扑过来要打这一岁半的孩子,被一岁半的孩子打了,还好意思又撒泼又控诉别人对他不公平……就是打了怎么样?难不成我们家一岁的孩子还得由着你抢由着你打不能还手的?还有,”   “什么送礼物分三六九等,都说了是礼物,看情分送出去的东西,我高兴送什么,你还管得着吗?就因为这又是撒泼又是大闹……所以这孩子就是跟了你,看上了我们家瑶瑶收到的礼物,就直接上手去抢吗?那我告诉你,打就打了,你还能怎么着,要不要出去大院里坐在地上哭去,说你们家儿子抢我女儿礼物,被我女儿打了,请大家给个说法?”   众人:……   赵穗气得简直要脑溢血,浑身打着摆子,手指着颜欢一个劲地抖,好一会儿才冒出了一句“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然后转头就冲着她妈嚎了一声“妈”,拉着田壮就要走,田壮腿还疼着,又是一阵喊疼。   王姨端着一个装了冰块和毛巾的盆子战战兢兢地站在前面,上前又不是,后退又不是,简直不知道怎么好,然后就被赵穗一手打到了地上,“哐当”一声,盆子掉地上,冰块撒了一地。   赵伯荣终于受不了,“砰”一下拍了桌子,骂道:“混账东西,你要滚就自己滚,别再拉扯孩子。”   高玉红也冲上了前去,掰开了赵穗的手,搂了嚎哭不已的田壮看他的伤势。   赵穗跺跺脚,捂着脸就奔去了一楼的客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众人:……   整个客厅的气氛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尤其是赵二叔赵二婶一家。   因为赵二婶和海藻她们多年没回过西州城,跟赵家老大这边是真的不怎么熟,就是这些孩子也基本都是第一次见。   赵二婶还特地打听过大哥一家这边的情况,也给各人各家的孩子都备了礼物……但的确如赵穗所说,普通的亲戚亲戚家的孩子,她们备的礼物红包虽然也算丰厚,但却是远远不能跟颜欢家那两双胞胎比的。   毕竟从两年前颜欢去京市两家第一次见,关系就亲厚起来。   这两年经常互寄礼物,尤其是海藻开小店铺之前,还特地跑来颜欢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在颜欢的裁缝铺子做收银和前台招呼客人做了一段时间,说是取取经,攒点经验,后面她开铺子颜欢给了她不少帮助,所以给双胞胎的礼物赵二婶还有海藻都是精心准备,肯定是跟送给寻常亲戚家孩子的礼是不一样的。   不过尴尬也就只能尬着,然后那边高玉红和王姨还有田胜帮着一起给田壮敷了敷,再一起把他送去了赵穗还在里面哭的客房。   到了晚上吃年夜饭,就田胜和田珠一起出来吃了,圆着说“壮壮不舒服,阿穗在里面照顾他”,然后高玉红就叮嘱了王姨给他们端去了不少吃的,大家也就继续吃这么个团圆饭了。   这次回来过年的人多,赵二叔赵二婶一家就住在了附近的宾馆里。   吃完饭赵成锡先开车送了他们去宾馆,这才回来接了颜欢和霖霖瑶瑶一起回了家。   ……因为这事情一闹,赵禾倒是被吓得再也没提找颜欢借梅姨给她伺候月子的事。   回了宾馆,赵二婶看赵成锡离开,回头摇了摇头,叹了一句道:“这也就是成锡,要是成钢那性子……”   说着就摇了摇头,道,“难怪老爷子拘着不允许大哥一家从西州城调来京市,却又让成钢呆在京市不放他回西州城……这要是成钢,遇到这么不着调的姐姐,怕是家都要散了。”   她当然看到赵成钢听了赵穗的话根本不问缘由抬手就要打赵东的事。   为着这事晚上大家虽然尽量活跃着气氛,但许昭玉至始至终都冷着脸,再没跟赵成钢说过一句话,怕是今晚还有的一顿闹。   ……这可不怪许昭玉,要是她,她也要气得发疯。   看看人家成锡,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至始至终都是站在自家媳妇孩子那边,没给过赵穗那母子一点好脸色。   赵二婶在这边感叹着。   那边颜欢带着双胞胎上了赵成锡的车一起回家。   颜欢当然没坐副驾驶座,而是带着两孩子坐在了后面。   她很是心疼地又拿了瑶瑶的小手看,揉了揉,道:“怎么能让他扯到你,记住阿妈的话,下次有人不怀好意想要对你动手,直接就把他踹一边去。”   瑶瑶眨眼,重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又侧了侧脑袋,看了一眼她妈再看一眼前面的爸,就突然冒出一句,“我,喜欢,阿爸,阿妈,最喜欢。”   因为她阿爸阿妈从来不凶她。   不像大伯,好可怕,明明东东没做错事,他竟然那么凶,抬手就要打东东哥。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抱住她妈的胳膊,往她怀里蹭了蹭。   颜欢看她撒娇,也喜欢得不行,低头就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然后就一手搂了她,另一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转头看儿子,道:“霖霖,你力气很大?”   霖霖板着小脸,听到他妈的话抬眼看了她一眼,道:“没有。”   他没有撒谎,跟妹妹比,他力气也没有很大,跟他爸妈比,那更是没得比。   至于其他人,他管其他人?   就在前面开车的赵成锡听到了后面母女的对话,沉着脸没有出声。   他心里也不高兴。   这也就是他闺女力气大,想想田壮那身板和扑上去想要打瑶瑶的架势,一想他就气,要是瑶瑶没这力气,是不是要被他欺负惨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儿子上去补上去的几脚补得非常好。   晚上颜欢哄了兄妹两个睡觉,也不管两人听不听得明白,跟他们说了好一会儿什么时候应该动手什么时候不该动手,还有动手的分寸在哪里……说着说着连一向古灵精怪问题很多的妹妹都脑袋一耷睡了过去……   颜欢:……   颜欢回到房间跟赵成锡感慨,道:“这以后我们怕是要经常被人找上门了。”   这么说着却又觉得骄傲得很。   总比孩子被人打了让她领着上到别人家踢门强……而且妹妹长成这样,有自保能力绝对是很重要的。而且她相信只要认真教导,孩子是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   赵成锡笑了一下,心情都好了些,他伸手摸了摸颜欢的脑袋,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却又想到另一件事,道:“爷爷跟我说,他请人帮忙打听的事……就是你外公和大舅那边,有消息了。” 第122章 杀伤力   赵老爷子有不少的故旧在外交部。   现在改革开放,已经不忌讳海外关系。   而颜欢手里,还拿着赵家一大笔的房产呢。   说到这些房产,自从政府办公室陆续将这些房产归还给了颜欢,这么大一笔房产,肯定会惹不少人红眼。   尤其是赵兰珍那边还出了事,要把好好的还到手上的一套房子卖了,跟她男人住在狭小的农大职工宿舍楼里,过着狼狈拮据的生活。   ……那可是原先正经的大资本家赵家的大小姐。   可颜欢呢?   虽然传说她是赵家另一位小姐的女儿,赵家的外孙女,可到底隔了一层。   为啥那些房产财产却都归了这位,而正经的赵家大小姐赵兰珍却什么也没有?   然后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说这位颜欢,是京市一位将军的女儿。   而这些财产房产,政府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归还下来,也是因为这位将军。   很快就有人将这事举报到了相关部门。   纪检委特意派了人找乔军长“了解”这件事,然后乔军长直接给他们看了一份材料事情才消停。   那是赵兰珍最开始跟颜欢签署的授权书,还有颜欢对赵家,除了她母亲名下那套自住的房产之外其他房产,跟政府签的协议书。   当时纪检委的同志翻了翻就摇了摇头,笑道:“老乔,你这女儿果然不愧是你女儿,行事倒是很周密,不过这事她既然安排好了,就也应该跟外面大众的人公布一下,毕竟你的身份不一般,这样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外面不知情,谣言就会传得不知道有多离谱,知道你不在意,但影响总是不好。”   纪检委的同志也找颜欢和西州城相关的政府办公室谈了谈,很快就在西州日报上专门报导了西州城赵家曾经在西北纺织工业上的巨大贡献,赵家后人拿到赵家主宅之后,又愿意捐出主宅,协助西州城政府建立西北第一座专门介绍国家和大西北纺织业的历史和工业发展的博物馆,推进纺织业文化的普及和促进西北纺织业的进一步发展,另外还特别提及赵家的这位后人也仍然在这个行业作着贡献,曾经拿了国家改革开放后举报的第一届全国服装设计大赛的特等奖,现在一边读着大学,一边已经是全国知名的服装设计新星,最后又稍微提及了一下赵家其他的产业,说这位后人知道赵家曾经的掌舵人她的外公可能还在生,就只是代持这些产业,在代持期间,会把这些产业拿来无偿支持政府或者民间的一些公益活动,不管是工业界还是文艺界教育界,都可以无偿短期或长期借用这些产业进行非牟利性质有益市民或者文艺教育的相关活动,有兴趣的个人或组织只要写了详细的计划书,都可以跟政府相关办公室申请云云。   这一下子颜欢的名声,不,铺子和她的品牌的名声又上了一层。   各界或酸或羡的传言又变了一层。   赵兰珍虽然瘫了,却也让保姆每天拿了收音机给她听听各种新闻评书什么的打发她无限漫长的时间。   当听到这单新闻报道时,各种情绪滋味熬过去,她怔怔地看着屋子狭小的窗户,就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一辈子竟然要遭这么多的苦难,临老更是受这样的折磨……可那个罪恶里长出来的孩子,竟然拥有了这么多的风光,她可以想象,她现在过得有多得意,将来又会过得多风光。   为什么?   赵兰珍的疑问颜欢不知道。   因为她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个人。   不过手握着这么多房产,其实颜欢可没有多高兴。   除了自住的她妈的这套房子,对其他的房子她也从来没真的想要过……她又不是不能赚钱,她现在每年赚的钱比她预算的要多得多了,这还是她稳打稳扎,不管别人怎么劝她,她都是严格控制农场裁缝厂那边的产量和这边铺子规模的情况之下。   至于不给赵兰珍,她就是不能接受赵兰珍拿着赵家的财产房子养着赵家仇人而已。   ……还有,她就是厌恶她怎么了。   反正她对这些房子并不动心,但却也要认真经营,就很花时间和精力了。   她就想到赵家外公和大舅。   他们在战争年代失联,生死不明,后来特殊时期就有人说过他们在海外……这也是赵家的一宗大罪,所以死马当活马医,现在政策改变了,她听说赵爷爷认识外交部和外事部门的人,就请他帮忙让人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谁知道还真有了消息。   赵成锡道:“也是之前跟外面的联系不多,其实你外公和大舅在南洋那边也是很有名的人物,他们三十多年前经港市那边去了南洋,在那边站稳脚跟之后就又重开了家族产业,从小做起,现在已经是南洋那边有名的纺织大王,控制着南洋大半的纺织业,现在对其他的产业也多有涉及。”   所以赵爷爷找了外交部的朋友,在南洋大使馆那边工作的工作人员得了消息,立即就给了回应。   颜欢:……   说得太简单简直让她有点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能联系上他们吗?赵家的那些房产是他们的,让他们领走。”   赵成锡:……   你就没什么其他的感受?   颜欢没有。   她就把这事当成一件事处理了,可没有听到什么亲人在生的激动。   她转而问赵成锡,道:“你那边的事情定下了吗?最晚什么时候就要走啊?”   她问的是赵成锡要调去深市的事。   去年八月国家已经正式宣布确立深市为国家第一个经济特区。   从两年多前赵成锡就已经开始着手深市水利管网项目的设计,现在很多工程已经开始实施,工程集团去年底就已经在深市成立分公司,任命了钟书记为分公司总负责人,赵成锡为第二负责人,同时为水利管网项目的总设计师,所以从去年年底他就花了很多时间在深市。   集团那边已经催促,让他年后就正式调去深市的分公司。   赵成锡伸手摸了摸颜欢的脑袋。   现在颜欢大四,她是冬季入学,还有一年才能毕业。   他当然希望能等她毕业了带她一起过去,尤其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   孩子并不是越大越省心,事实上,越小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喝奶睡觉,有可靠的保姆,断了母乳之后大多数时间交给保姆就行,但越来越大,孩子的陪伴需求就会越来越高,还有教导的责任也越来越大。   像是颜欢,她其实是一个很能放手的人,但每天还是有固定的时间带孩子玩,每天晚上不是他就是她或者两人一起亲自哄两孩子睡觉,会给他们讲故事,或者说一说白天发生的事,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渗入似地就着白天发生的事,跟他们将一些小道理。   照颜欢的话说,就是这会儿他们还粘着你,肯听你说话,再等大些,也就由着他们折腾了。   两孩子精力也是越来越旺盛,父亲的陪伴同样很重要。   不该什么都堆在她的身上。   可是那边的工作越来越繁忙,拖到现在已经很久了。   “元宵过后就过去。”   他道。   颜欢看他的表情凝重,不由得笑出来,伸手拧了拧他的脸,手感……唔,真是和霖霖瑶瑶的差太多。   她搂住他,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严肃了……简直快生人勿近了。我就在想,要是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你硬成这样,我肯定对你起不了想法了。”   其实以前也严肃冷漠,但那时候就感觉还是年轻人,外表冷漠内里却是火焰。   而事实上她的确是对的。   可现在……他从内到外都稳得像座山。   赵成锡垂眼看她,伸手按住她的肩,道:“你这是嫌弃我了?”   颜欢侧头,抿唇笑,却并不答他的话。   他心里便起了阵阵涟漪,看着她依然娇嫩欲滴的侧脸,低头吻了上去,吻得火起,看她眸色渐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艳色,才略放开了些她,道:“别有事没事的撩拨一下。”   颜欢摸着他身上又硬又韧的肌肉,心道,果然是错觉,其实尝起来的味道还是让人失控。   她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   他是很喜欢。   对她的一切他都是喜欢的。   撩不撩拨都一样。   所以他没再答她这话,而是改由行动直接回答了。   直到事后两人躺在床上时颜欢才想起来自己要跟他说的话,摸着他嗔道:“先前很重要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你就打断了我……我是想跟你说,我现在不是大四了吗?这学期就几门专业课,下学期基本就没课了,主要就是毕业设计和实习,我想着,等你过去先安顿下来,等差不多暑假我跟霖霖和瑶瑶就直接一起搬过去吧,正好这几个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她的话说得他精神一震,原本就搂着她的手就愈发的紧了紧,侧头看她,道:“真的?”   “嗯,”   颜欢点头,抿唇笑道,“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一个人睡觉还挺不习惯的。”   带娃睡那是两回事。   “不过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不过她的话音尚未落就已经被转身压过来的赵成锡吞了下去……   颜欢和赵成锡这边火辣火热,赵家那边激烈程度也不逞多让,不过是不同方向不同方式而已。   等赵二叔赵二婶一家还有赵成锡带着颜欢和孩子都走了,原先还热热闹闹的赵家气氛就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许昭玉跟赵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就一把扯了赵东去楼上房间了。   看都没有看赵成钢一眼。   赵成钢面色尴尬,想追上去又看到还在客厅的赵老爷子和赵伯荣,生生又站住了。   等许昭玉和赵东上了楼不见人影了,赵老爷子冷哼一声,道:“不问青红皂白听了别人的撒泼劈手就要打自己儿子,你可出息了啊?!”   赵成钢有些沮丧。   那是他大姐。   跟从小就不在家养着的赵成锡不一样,他跟他大姐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学,一块在山野丛林里抓野味摘果子一块下河摸鱼,感情深厚,听了他大姐那样哭着控诉,他心里怎么是滋味?再看到田壮身上触目惊心的伤,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下这么重的狠手,怒火冲心,脑子一时发晕,这不就拎了儿子就逼他道歉?   ……他哪里知道那能是一岁半的瑶瑶下的手啊,到现在他还觉得这事诡异。   赵老爷子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实在碍眼,不想再跟他说话,手指了指楼上,道:“去,跟你媳妇和儿子道歉,你看看成锡,他是怎么对待自己媳妇和孩子的,你是怎么做的?你别以为这样就是出息,我跟你说,跟你媳妇儿子离了心,我看你以后就自己过试试看……对,你媳妇不是也快大学毕业了吗?她说她还挺不习惯京市气候,想回广东的,正好老二和老二媳妇也要去深市,我看不如就让她也去深市,有她在帮衬着些老二媳妇,他们在那边也能早点站稳脚跟。”   许昭玉娘家就是花城的,在那边家族底蕴深厚。   颜欢想要在那边做生意,赵老爷子这话并不虚。   赵成钢面色一下子变了。   在赵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他再跟他爸打了声招呼,僵硬着步子上楼了。   许昭玉原先在哄着赵东说着什么话,见到赵成钢进来,就摸了一下赵东脑袋,让他先出去爷爷房里玩,赵东点了点头,起身瞅了一眼他爸,但迅速移开了目光,看都不再看他就出去了……赵东一向崇拜自己父亲,这种态度对待赵成钢,还是第一次。   赵成钢不是滋味。   但这是他自己干的事……   等儿子带上了门出去了,他再看向妻子,深吸了口气,道:“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了。”   他想再解释几句,但那些话最终卡在了喉咙里……他又不是没脑子,知道那些话说出来怕是只会火上浇油。   许昭玉抬眼看他。   她跟丈夫感情其实一向很好。   但每次涉及到西州城赵家这边好像都要闹矛盾,来一次闹一次。   她原先还挺生气的,不过这会儿突然就不生气了。   她道:“上次你不是说你要调到地方部队上去吗?原先我是打算毕业了就带着东东跟你一块儿过去的,可是刚刚我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我打算还是毕业了就带东东回花城吧。嫁给你这么多年都一直跟着你,要不就是在地方上,要不就是在京市,几年都不能回一次娘家,我突然觉着这样挺没意思的,还是回去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比较自在。”   赵成钢:……   他看着自己妻子,就看到她说完就径自去了梳妆台前挽头发准备去梳洗,表情竟然十分平静。   这让他一时有些拿不准她什么意思。   ……她要是对他大发一顿火还正常些。   “昭玉……”   赵成钢叹了口气,道,“之前是我冲动了,主要是当时,真的完全没想到是瑶瑶……”   “就算真是东东打的又怎么样?”   许昭玉放下梳子,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道,“就算真是东东打的,你就要不管事情缘由,按着他的脑袋给人道歉,劈手给他一巴掌吗?”   她冷笑了一下,道,“可是你看看二弟和二弟妹是怎么处理的?少再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只不过在你心里眼里,你姐你姐的孩子都比我跟东东重要而已……就算都是田壮的错,就算是田壮抢东西把瑶瑶和东东打了,你怕也不会直接上去劈手给田壮一巴掌的……你试试要是田壮打了瑶瑶或者霖霖,二弟和二弟妹会是什么态度?”   “赵成钢,”   她看着他,道,“我跟东东又不是没了你不成,你这么对我们,难不成还要我把你放心里第一位不成?我告诉你,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把谁放心里第一位都成,我不奉陪了!”   她说完就站起了身,骄傲地看了他一眼,就自顾地出去了,留下目瞪口呆一时被炸懵的赵成钢。   而楼下的赵老爷子和赵伯荣却是在说着别的事。   赵伯荣深觉羞愧,嚅嚅地跟赵老爷子道歉,说都是他管教得不好。   赵老爷子却是懒得理他这些。   就老大屋里这些事,他要是烦早八辈子就烦死了。   他喃喃的,想着的是别的事,道:“唉,这老二家那两孩子,这么小就这么大力气,是不是要找人评估评估他们,说不定这就是天降武曲星啊!这是咱们老赵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啊!”   赵伯荣:???   “爸?”   他喊了一声。   赵老爷子瞅他一眼,道:“对,得找人好好评估一下,这么好的苗子,得从小训练,不能耽误了。”   赵伯荣一头冷汗滴下来。   说实话经过了这么多事,他怕那个儿媳妇比怕他爸还要多……因为老爷子放弃了他之后,实在也不怎么管他了。   那个儿媳妇的杀伤力,简直是走到哪里,哪里就遍地哀鸿遍野,咳咳……   他道:“爸,你还是别打那两孩子的主意,就老二媳妇,她能让你打她儿子女儿的主意?知道了别跳起来把咱们房子给烧了。”   “什么打主意?”   赵老爷子瞪他,背了手,“哼”一声,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这儿子,真的是脑袋跟花岗岩一样。   赵伯荣:……   他哭丧着脸,他说的真的是真的啊! 第123章 着手   往年在西州城过年,颜欢和赵成锡一般就是意思一下,三十晚上回赵家吃一顿年夜饭,初一再回去一趟吃一顿饭,过年跟赵家的来往也就这么多了。   但今年因为赵老爷子赵二叔一家还有赵大哥一家都过来了,他们便回去的多了些,其中几日还接了他们到他们这边来玩。   然后颜欢就发现了几件不那么寻常的事。   第一件事是赵成钢和大嫂许昭玉之间很有些不对。   怎么说呢,赵成钢人虽然不错,对大嫂和东东虽然不错,但还是一个比较典型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平时在外一般都是大嫂张罗,赵成钢并不会花太多的眼神在大嫂身上,对东东更是一向严父。   但这些天,他的眼神像是长在了大嫂身上一样,在某些细节上小心殷勤了不少,就是对东东都和蔼慈父了许多。   然后一向很给赵成钢面子的大嫂,竟然经常摆脸色给赵成钢看,对他的小心殷勤也爱理不理。   颜欢瞧得稀奇,她跟许昭玉关系不错,两人性情也相投,稀奇了就也不藏在心里,逮了个空隙就问许昭玉,道:“大嫂,大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大年三十晚上,你怎么着他了?”   那天她就看出许昭玉对赵成钢二话不说就维护田壮要打东东的愤怒了。   也幸亏是当时被赵成锡给拦住了,要是没拦住,那一巴掌真打下去,估计这两人后面得要发生八级风球。   但就算是拦住了,她也猜着许昭玉肯定要跟赵成钢闹一闹的。   但颜欢觉着,就赵成钢这种男人的脑袋,那不是普通的敲一敲就能改变的,这一晚上成效就这么大,着实让颜欢意外。   然后就听许昭玉“呵”了一声,道:“男人,你就不能太上赶着和纵着了,不然就找不着北了。”   当年他追求她时也是温柔体贴的,后来两人结婚后,她体谅他在部队不容易,离西州城又远,她又不在意那些小事就他家里那些破事,她都顺着了,没想到最后顺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颜欢:???   许昭玉看颜欢似乎有些懵圈,就笑了一下,道:“就算是二弟对你好,你也得提高点警惕……我就是跟他说,既然他姐和外甥在他眼里比我跟东东重要,那我也没必要把他把我跟他的关系看得比娘家比我自己重要,我打算毕业之后就回花城,”   说着看一眼颜欢,道,“去你们深市也成,到时候去看看。”   颜欢:……   颜欢看得出来,她可是一点都不是开玩笑的。   大嫂威武!   颜欢十分支持和赞赏大嫂的做法,不只是口头上的,更不是拿这个当拿捏男人的手段。   她是真的觉着,能自己过得更好,那当然是自己过。   肯定是不能勉强委屈自己的。   ……想想要是霖霖或者瑶瑶打了田壮,赵成锡不问青红皂白劈手就给他们一巴掌,平日里什么事都要让自己让着迁就着他那副德行的妈姐和妹子,霖霖瑶瑶有什么那田珠田壮想要就得拿出来递给他们,她们提什么要求自己就得双手奉上……哎哟,想想这日子就要窒息,怎么过得下去?   颜欢晚上就跟赵成锡表达了这个意思,道:“仔细这么一想,大嫂还是带着东东去花城或者去深市算了,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想想就憋屈,反正要是我,我肯定是不过的,我跟你说,要是以前你带我回你家,让我顺着你那爸妈姐妹什么的,我肯定立马转身就走,就是你身材再好都不行。”   赵成锡:……   这关他什么事?不过……   他都顾不上去理会他大哥大嫂的那桩莫名其故关他什么事的事,只是听了颜欢后面那句话立即就心头火起,伸手就握了她的肩膀,把她拉近,道:“你什么意思?当初就看上了我的身材?”   “那还能有啥?”   颜欢莫名其妙,笑道,“难不成你还真觉得我需要个临时婚约去对付那些什么姓郭的姓钱的不成?他们算什么东西啊……不过,你生气什么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身体,眉眼弯弯,道,“难不成其他想要跟你弄个婚约的理由会比我喜欢你的身体强?我觉得你不是挺高兴的。”   这两人都结婚几年,几乎天天负距离接触的了,这种话颜欢可不觉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赵成锡:……   他也不知道他窝火个什么劲。   反正掐着她没来由的心头火直冒,然后晚上可劲儿地折腾她,颜欢累死,无力地推着他说“不要了”,他这会儿可半点不理会她,只看她实在受不了了,才带着火气道:“你不是喜欢吗?”   颜欢:……   大哥,你这到底计较个什么啊!   大哥大嫂这是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是赵老爷子对霖霖和瑶瑶突然态度大变,或者说是兴趣大增。   不是说老爷子原先对霖霖和瑶瑶不好。   他之前就对他们和蔼可亲,可霖霖瑶瑶到底是奶娃子,老爷子那是什么性子?能对个奶娃子有多大兴趣。   可过了大年三十这晚后,老爷子就特别喜欢招了霖霖和瑶瑶玩,那就是一岁半的娃,他不厌其烦的跟他们玩各种东西,搭积木,玩沙场行军布阵图,跳军旗,甚至兴致起来还跟他们对打两拳……   颜欢:???   两孩子倒是玩得不亦乐乎,整天“咯咯”笑,颜欢却是瞧得颇有点心惊胆战。   看着老爷子对他们俩的兴趣真是与日俱增,颜欢十分担忧,终于忍不住跟赵成锡道:“成锡,爷爷他不会跟我们要求把他们带去京市吧?我跟你说,虽然我很尊敬爷爷,但这种事,天王老子来找我,我都不可能答应的。”   赵成锡好笑,道:“放心,不会的。”   顿了顿,又道,“他也就是一时的兴趣,真让他带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不一定,你看大哥……”   他不就是拘着赵成钢不允许他回西州城吗?   “那能一样吗?”   赵成锡笑了一下,道,“那是以他的性子都看不下去爸妈了,要是大哥再跟在爸妈身边,再让爸妈给他订上一门婚事,大哥就毁了,所以他才把大哥调走……但那会儿大哥多大了,就算调去了京市,他也不用多操心,就偶尔敲打一下而已。”   颜欢将信将疑。   不过事实是赵成锡是对的。   一直到离开,赵老爷子也没特别提出什么,只是临走前叫了赵成锡去书房长谈了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走的时候背着手,沉着脸,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等晚上颜欢问赵成锡。   赵成锡就笑道:“老爷子他觉着霖霖和瑶瑶是天降武曲星,想要我请人专门训练他们,然后等他们大些直接送他们去部队,我拒绝他了,教导他们我会教导,请师傅也一定会请了好好教他们,但以后走什么路,还是等他们大些,看他们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想法。”   颜欢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很高兴的亲了亲他,笑眯眯道:“成锡,我发现虽然你样子严肃些,但事实上性格真的好得不能再好,我怎么一捡就捡到你?”   他其实,从来都不古板。   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一直竭尽所能的支持她。   对待孩子,更不是那种一定要孩子怎样怎样,必须跟着他意志走的父亲。   ……虽然他长得实在是有点这种类型。   什么叫“一捡就捡到你”?   赵成锡没好气,道:“可算是发现了一点除了身材之外的好处?”   颜欢:???   这都是计较些什么啊?!   她趴在他怀里闷笑,赵成锡揉了揉她脑袋,但也忍不住露了一点笑意出来。   过了元宵节,颜欢带着两孩子恋恋不舍地送走了赵成锡。   然后等赵成锡离开,就开始着手处理西州城各种事情。   首先是红星农场裁缝厂的事。   去年梅主管就已经高升去了一个地方县任副县长,农场裁缝厂的厂长也换人了。   原本颜欢是属意米月红去做这个厂长,但米月红却对做这个厂长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就只想跟着颜欢干。   她跟颜欢道:“姐,我是发现了,我也不是非要赚多少钱……当然赚钱当然是好的,但跟赚钱相比,我更想跟着你干,我觉着跟着你干的时候才会觉得啥都可有意思,天高海阔,鸟语花香,处处梨花开,让我回农场当什么裁缝厂厂长,就算是赚再多钱,别人对着我再怎么恭恭敬敬,我一想到也是眼前一黑。”   颜欢笑得不行。   米月红说完也觉得很好笑,但她这可真不是说假话,的的确确是真实感受。   所以她看颜欢只是笑,忙补充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颜欢冲她摆手,笑道:“成了吧,反正这边我也需要你,你不想回去就不想回去吧。”   她一向是豁达的人,当然不会勉强人。   所以裁缝厂厂长最终是县里调了一个人过去。   这人姓曲,就叫曲主管吧。   曲主管原先是农场所属地级市长水市纺织厂的副厂长,往农场调看着像是下调,但过去农场却是不仅是裁缝厂厂长,管着裁缝厂,更是农场生产部主管,直接管着棉花生产和纺纱厂织布厂等几个厂子。   市里调他过去一来跟当初调梅主管过去一样,是为了提升他们的资历培养他们,二来这回特意调一个有纺织厂经验的人过去,也是重视红星农场的这个裁缝厂……因为颜欢,也因为红星农场裁缝厂的效益,那是全市甚至是省里都是有名的。   曲主管是长水市纺织厂副厂长,也是这个行业的人。   当然早就知道颜欢,也对红星农场这个裁缝厂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红星农场裁缝厂能有现在的效益景况名声,主要关键都是在颜欢,可以说颜欢是红星农场的灵魂人物。   作为行内人,他对颜欢也是十分敬佩和欣赏的。   但这是在他进红星农场前。   等进了红星农场,了解了红星农场裁缝厂的运作,再翻翻裁缝厂的账本,哎哟,曲主管心疼得牙直抽。   他完全没想到,颜欢在跟红星农场合作中,竟然是对所有贴有“小胖熊”标签,也就是她设计监督的产品进行销售额百分之十五的抽成。   现在的裁缝厂可不是最初成立的裁缝厂。   贴有“小胖熊”标签的手袋背包钱包,现在不仅供给县里和县里各大公社,就是长水市,邻近市,省会西州城,甚至全国的各大国营百货大楼都跟裁缝厂索求供货。   只是裁缝厂一直以保证质量精益求精的理由,绝对的限量供应,一家百货公司每季新品有时候到了只供应几十个的地步,这当然也有好处,就是虽然价格远高于同类的手袋钱包,但一出,很快就能卖空,甚至有新品出时,大家或是得走后门,或是得一大清早排队买的程度。   不过再怎么控制产量也好,因为供货广,现在“小胖熊”每个季度的生产量和销售额都是惊人的,以平均一件二十计价,一个季度三四件新品,每件新品一千件计,再加上旧款的限量生产,每个季度销售额能达到二十四万,然后颜欢不扣成本,直接抽取销售额的百分之十五,那就是三万六千块!   曲主管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颜欢她在学校读书,连裁缝厂直接管理都不成参与,每个季度抽成差不多三万六千块,也就是一年有十四万四千块!   可裁缝厂由上到下,就是裁缝厂厂长,不,就是红星农场场长熊场长,一个月工资也就百来块钱而已。   他翻着账本,只觉得直抽气,断然不敢想一个个人,凭着设计一年要从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厂子里抽成十几万。   他又仔细看了裁缝厂的各种运作使费,布料要求十分高,成本昂贵,尤其是布料拿回来后,还需要经过特殊染料和工艺处理,报废率还高,另外相关的纺织厂和裁缝厂工人福利都十分好,这样下来,其实整个裁缝厂的净盈利就十分有限了。   曲主管看得真的是十分心疼。   ……当然他看着这些,也更加知道,颜欢对这个厂子的重要性。   但他觉着,这里面可以改进厂子效益的空间真的非常非常大。   例如这限量生产,每件新品每个季度只生产一千件,但这可是全国供不应求,远远的供不应求,很多百货公司每季只能拿到二三十件单品,还有的根本就拿不到……那把生产改成两千件,三千件,有影响吗?   还有旧款,厂子根本不怎么生产旧款,只严格审核,在颜欢同意下,才批某几件旧款生产几百件,要曲主管觉得,这实在实在没有必要。   最重要的是,他评估了厂子的现有生产力,那稍微扩产一些,绝对是能做得到,并且不影响质量的。   不说其他,只要这样扩产一两倍,就算把颜欢的抽成比例降低下来,降到百分之五,也依然能维持她每年十几万的抽成……想到这个曲主管简直就是牙疼,但这样做,整个厂子的效益就能一下子提升三四倍!   还有很多细节也可以改进。   另外支持裁缝厂的纺纱厂,织布厂,也都是有很多改进空间的。   这里,真的是大有可为!   当然,他不是莽撞的人。   他来了大半年,在把厂子各个方面都摸透摸熟,把农场各个人事关系摸透摸熟之前,也在自己站稳脚跟,能切实提出铿锵有力对农场对工人都非常有益的详细方案之前,他是不会直接跟颜欢提出这些的,只是偶尔会跟熊场长露露口风,试探一下。   熊场长从来都不置可否。   只笑道:“你可以拿出具体的方案出来看看。”   曲主管大受鼓舞。   他年前果然就奋力写了一份足有四五十页的改进方案书,拿给熊场长看了,熊场长摸着下巴翻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在将颜欢的抽成改成销售额的百分之三,并且还特别注解不会影响到她整体抽成额时,眼角抽了抽,然后还是板着脸不动声色道:“那可以找时间约颜欢一起谈一谈。”   过完年后,曲主管正打算让人帮忙约一约颜欢呢,没想到米月红先找他了,说颜欢想找他和熊场长一起谈一谈,关于后面裁缝厂的运作和发展。 第124章 定位   曲主管一时还有些忐忑,怀疑是不是自己私下想要改革的事被颜欢知道了,所以直接就找上自己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也是一心为公,就挺了挺腰,壮了壮胆,跟着熊厂长就一起去西州城了。   颜欢在自己家里招待了他们。   曲主管去年来西州城时已经见过颜欢一次,但到颜欢家还是第一次,他看到颜欢家漂亮的中西合璧的小楼,再看二楼阳台上垂下来的迎春花,饶是他也是市里派去农场的,也被颜欢家这样漂亮的楼房和布置给震了震,再想到颜欢一年十几万的分成……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这简直是不能多想。   熊场长像是完全没看到曲主管的震撼。   他笑呵呵的,给颜欢提了许多的东西。   都是归红英特意找人做了专门给孩子添加辅食的,像是特制的蔬菜面条,磨出来的山药粉芝麻粉栗子粉拎给颜欢,颜欢当然是高高兴兴地谢过了他。   然后就是坐下谈公事。   不等熊场长开口先问颜欢,颜欢已经看向曲主管,笑道:“曲主管,看你像是有些话想说,你过来这边也有大半年了,向来对厂子的发展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上次见面她就看出这位曲主管是个有主意的。   不过她也不着急,就等着他站稳脚跟大施拳脚看看他是想怎么发展,这肯定也会影响到她后续跟农场的合作。   她要去深市,离得远,可不想埋个地雷,没有必要。   曲主管一听脊背就立了起来。   他见颜欢和颜悦色,心情也放松了些,笑道:“的确是有些想法,我看了看,我们厂子才开立几年,就发展到现在的声誉,实在是亏了小颜师傅你一路的指点和支持,不过我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例如厂子‘小胖熊’的产品规模产量,原本在梅主管走时就可以扩产,但可能是梅主管离开,我又新来,结果导致厂子生产一时延滞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我看出这些问题之后,就重新审查评估了厂子的生产力,觉得完全可以提高生产,以供应全国更多的订单要求。你看,”   他说着就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自己准备的那份裁缝厂改进方案书,放到了桌上,才再跟颜欢继续道,“小颜师傅,你可以看看这个,这个是我这些天进行调研准备的一份改进方案书,你可以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和调整的地方。”   颜欢瞅了一眼那份推到面前的还挺厚的方案书。   这工作劲头倒是还挺可以的。   她揭开方案书,并没有敷衍,虽快但还是认真地浏览了一遍。   ……只说每个季度每件单品从一千扩产到两到三千件,旧款产品也继续供应……没说扩大厂子规模直接提供全国订单,她是不是还要赞一下他已经算克制了?   她在看到说把她的抽成从百分之十五降到百分之三时也顿了顿。   目光停留在了那里,若有所思。   曲主管当然看到了她目光停在了哪里,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赶紧出声解释道,“小颜裁缝,主要是厂子要扩大生产,所以将你的抽成部分表面比例是降了降,但实际上你放心,只要照着这个方案进行改革,你每个季度的抽成额绝对不会降还会升的……如果比上一年降了,我们可以给你补上差额。”   颜欢轻笑了一下。   她抬眼看曲主管,道:“曲主管,控制裁缝厂产量,限制生产的从来都不是梅主管,而是我。我知道你们厂子的生产力,但是很抱歉,我的设计,只做限量生产,全国供应一千件再加上后面可能看情况分批追加五百件已经是极限,暂时我没有打算对我的设计作增产供应。”   曲主管的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颜欢却是冲他笑了一下,道:“曲主管,其实我很理解你想充分利用厂子的生产力,提高厂子效益的想法,不过你可能误解了我跟你们厂子的关系。”   “我并不是你们厂子的员工,也不是你们厂子的特聘设计师,我和你们裁缝厂的关系只是合作关系。双方怎么合作,具体合作内容,合约上有明确的条款。我拿出我的设计,每一款设计都会说明限量生产的数量,并且提出材料技术等具体的要求,为了保证你们的生产质量达标,也有会特派相关的技术人员监督你们的生产,后续销售具体到每一个百货商店供货多少,都是由我们来定下的……简单来说,其实你们只是我的生产商,我们才是品牌方。”   “然后合作分成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我们品牌方拿百分之十五的销售额,剩下的百分之八十五归你们生产商,这其实对生产商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分成了……我当初之所以选择红星农场裁缝厂作我的‘小胖熊’生产商,是因为我曾经也是出身农场,对农场有深厚的感情,即使离开农场,也仍然愿意为农场的建设出一份力。”   “但是感情归感情,我在自己的品牌上有自己的要求和原则,生意上我可以折让利益,却一定不会降低要求,背叛原则。”   “至于你们厂子的发展,我关心一下,是作为品牌方对生产商的关心,因为我要保证生产商跟我的合作能满足我对产品质量的要求,还有对合作的忠诚。至于你们厂子内部的改革,你们想要怎么发展提高效益,其实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当然,”   她把桌上的那份裁缝厂改进方案书推回给曲主管,认真道,“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你们的发展跟我们的合作有所冲突,那我们的合作可以终止,我不介意为我的品牌寻找另一个生产商。”   曲主管:……!!!   他呆呆地看着颜欢,犹如被雷劈,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静默中,还是熊场长重重咳了一声,然后笑道:“好了好了,曲主管他刚来,很多事情他也是不清楚,现在弄清楚了不就行了吗?就是合作也能给合作协议提提意见嘛,不过小颜你不希望扩大生产那就不扩大,那就还是照着你的意思来。”   颜欢像是开玩笑般嗔道:“提意见拿我的品牌扩大生产,还要把我的分成从百分之十五降到百分之三……这是又想拿我的品牌多生产多赚钱,还又想压我的价,这还叫提意见啊?”   熊场长尴尬地笑了笑,道:“曲主管为厂子的心,为厂子的一片心。”   颜欢扫了一眼熊场长,再看向那尴尬地跟什么似的曲主管,却又正了神色,冲他严肃道:“曲主管,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发展厂子,但不管你想要怎么发展,请不要动我的品牌的主意……不管是不顾协议,擅自扩大生产,挂‘小胖熊’的标牌,还是仿制过往‘小胖熊’的设计,不挂标牌对外售出,我一旦发现,就会立即终止跟贵厂的合作,并且通知所有的客户方。”   “另外,不妨告诉你,我还有几个月就会搬去深市,以后在这边的时间很少,南方那边也有几家制衣厂缝纫厂提出跟我合作,条件不好比贵厂给的逊色,我也曾考虑过,既然都要离开了,是不是终止这边跟贵厂的合作,但还是那句话,我是红星农场出来的,能帮衬农场的一定会尽己力帮衬,但也希望贵厂能够尊重我,不要在背后做出任何可能损害我们继续合作下去的小动作。”   说完不理会曲主管憋得跟猪肝似的脸色,转头又跟熊场长道,“还请场长您一定监督。”   熊场长打哈哈,道:“监督,一定监督。”   又关心颜欢,“过几个月就搬去深市?小颜,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吗?”   过了那个话题,颜欢的神色也缓了下来,笑道,“嗯,不过下学期主要就是毕业设计,我在深市那边做,然后到时候回来答辩就成。”   几个人说着话,再没人提裁缝厂的事。   那份方案书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还是临走时,熊场长乐呵呵地抽了回去塞进了公文包里,再若无其事地跟颜欢道别,就带着从受了打击就一直不在状态的曲主管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米月红关上门,才兴奋地跟颜欢道:“姐,你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人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面再没脸提了。”   颜欢笑看了她一眼,道:“这不是我厉害,这是定位问题。定位清晰,就能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是合作双方的定位,还是咱们品牌在市场上的定位,都得清晰,这样才不会乱,也不会为了小利而乱了大局。”   米月红重重点头。   其实最一开始她也不太理解在生产力明明够的时候,颜欢却各方面都把控得十分紧。   明明可以赚更多十分可观的钱。   但时间久了,倒也慢慢揣摩出一些味道来了。   农场裁缝厂那边的事安排了下来,接着就是铺子的事。   铺子这边现在有七八个人,都是用惯用熟也信得过的人。   所以她觉着就算她离开,这边铺子的运作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所以她就召开了一次会议,跟她们说了自己要搬去深市的事,但也表示这边的铺子暂时还会开着,不过她想等深市那边安顿下来之后,抽调一些人手去深市那边也开个铺子,问大家的意愿,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就跟她说。   这事也不着急,就让大家慢慢考虑。   处理了农场还有铺子的事,接下来就是家里这边的事了。   她自己这边简单,主要是孩子。   两个孩子主要是梅姨和阮兰兰带大的。   两人分工明确,梅姨做家务做辅食,剩下的是主要带霖霖,喂奶粉喂辅食换尿片,阮兰兰除了主要带瑶瑶,剩下就是在梅姨做家务的时候陪孩子玩,给孩子读书讲故事,教他们发音唱歌,每天还会给他们弹一会儿琴。   两个人相处得好,配合得也很好,孩子更是习惯了她们。   突然去深市那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颜欢当然希望能够带上她们一起过去。   但去深市毕竟不是搬个家这么简单,而是距离西州城千里之远的地方。   梅姨是本市人,颜欢每个星期都给她们两人一天假,一个放周六,一个放周日,梅姨每到周末都是不是去女儿家,就是回儿子家的。   阮兰兰家里是在西州城下属县一个偏远的公社,来回要花上七八个小时,所以她就跟颜欢商量了,都是把假期集着,攒个一个月有上四天假回家一趟。   但现在一个月还能回家住上三四天,但去了深市,坐火车单程都要一天一夜,还要火车票钱,一年可能就回不来几次了。   所以颜欢把自己暑假全家就搬去深市的打算跟梅姨和阮兰兰说了,让她们考虑考虑,愿不愿意跟他们一家一起去深市,两人都有些错愕和吃惊……毕竟颜欢这大学都还没毕业呢,而且她们是知道赵成锡这几个月常去深市,但她们也就是觉着做做项目,等做完项目也就回来了,还有颜欢不是还有裁缝铺子,一大笔的事业都在这里?   哪里能想到颜欢竟然要一家人直接搬去深市,那个全新的什么特区去?!   颜欢看着她们吃惊明显没能从这个消息震出来的样子,笑道:“这还有两个月呢,还早,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们先考虑考虑,不过也要早点告诉我,毕竟我带霖霖和瑶瑶过去,要是你们都不去,我也要早作准备,请个人帮忙带他们。”   梅姨欲言又止。   她当然不舍得颜欢,更不舍得两个孩子。   她知道,要是离了颜欢这里,她就再难找一个这么好的人家了,住的吃的条件都好,工资给得高,脾气和善好相处,信任她们,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带好孩子,自由度也高……她现在在这里颜欢一个月给她四十八块钱的工资,比外面的保姆要高出了整整两倍,比大厂里的熟练工人工资都还要高,另外过年过节还会派红包奖金,吃食更是不限制她们,只要不把东西往外拿。   这样的雇主将来哪里找?   可是她家在西州城,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到老,她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都在这里,老朋友老邻居亲戚故旧都在这里,让她离了他们背井离乡去那听说又湿又热,除了颜欢一家就再不认识其他人的地方,委实有点艰难。   这边梅姨还失落着,那边阮兰兰吃惊过后却是立即就跟颜欢道:“不用考虑了,颜姐,我跟你们一起去那边。”   “真不考虑?”   颜欢听了阮兰兰这话当然很高兴,她看出来梅姨怕是不会跟着去了,有阮兰兰在,至少家里有一个人能帮手,霖霖和瑶瑶也不用一下子适应两个新的保姆。   但她还是笑道,“你还是认真考虑两天,也想一想家里那边的意见再作决定,定下来可就不能改了,不然我这边可就要麻烦,你们知道,我最讨厌突然反悔的事了。”   阮兰兰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不用考虑,我就跟你去深市,要不然我还能去做啥?真去红星农场做女工不成?”   她的户口什么的还都落在红星农场呢。   她那时候幼师毕业拒绝了学校的统一分配,分去老家公社做幼师,现在再想回去却不容易了,最多只能做一个民办老师,一个月不到十块钱的工资。   为着这事她家里没少埋怨她。   在他们看来,就算颜欢给的条件再好,出的工资再高,那也是在她家里做保姆,是没有什么保障的,跟旧社会的保姆有什么分别?都是村里大妈阿婶想出去赚点钱贴补家用干的事,她好好一个幼师毕业的中专生,竟然不要国家给的公职,跑去给人家做保姆,简直是让家里人都没脸跟别人说。   也因着这个,阮兰兰一直没有谈着合适的对象。   西州城里有正式工作的,拿着铁饭碗的,哪怕长得再磕碜,工资比她还少一大截,也对她东挑西挑,嫌她没西州城户口,嫌她是个保姆没正式工作,就算有男人看上她,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家家里也是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她之后再不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她老家爸妈也急,甚至就差逼着她在老家找个他们认为“条件不错”的男人了。   所以她听说颜欢他们一家要搬去西州城,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就要跟着去。   颜欢听她这么说就笑道:“要是担心工作的事还不简单,我这边铺子还会继续开的,你现在缝纫手艺不错,完全可以去那边上班,有机会我会把你户口调过来的。”   在自己家里工作两年,她已经十分了解她的性格品性,这点事情她还是愿意替她安排的。   而且她去了深市,这边铺子也的确需要多些信得过的人帮手。   阮兰兰摇头的更坚决了。   她道:“我觉得带霖霖和瑶瑶很好,不想离开,而且颜姐你当初请我不就是想让我给他们读书讲故事嘛,好像他们现在才能听懂一些我就离开,还没发挥到作用呢。”   她觉着颜欢能在读书的时候就把事业做得这么大,将来肯定能做得更好,她现在就能给自己安排工作,等以后他们不需要她带霖霖和瑶瑶了,她还怕将来没着落不成?   而且带霖霖和瑶瑶这期间,她也一直提升自己,什么画画啊,音乐啊,手工啊,还有裁缝手艺,国家改革开放了,听颜欢说以后肯定还会有什么私人的幼儿园托儿所,那时候她有了积蓄,不管是去私人幼儿园工作,还是自己开一个家庭幼儿园,也都成,不怕没口饭吃。   颜欢看她坚决,就笑道:“成,那等到了深市,会给你再涨一些工资,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准备吧。”   梅姨看向阮兰兰,嘴张了张。   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失落,可她着实放不下这边的儿女还有孙子外孙女。   梅姨性子好做饭好吃做事情利落又不计较,不仅颜欢喜欢,阮兰兰也喜欢她。   所以阮兰兰看出她不想跟着颜欢一起去深市,阮兰兰就私下快言快语地劝她,道:“梅姨,不是我说,你现在跟你儿子儿媳关系好,是因为你在这里工作,有吃有住有高工资拿,不但烦不着他们,每个月还能补贴他们,你这要是不做了,就这么回去,你看看他们还给不给你好脸色?”   梅姨:…… 第125章 归来   梅姨活了大半辈子,阮兰兰说的这些她哪里能不知道?   更何况几年前她是为什么来颜欢这里做保姆?   不就是因为她那儿媳妇说家里没地方住不让她进家门吗?   她叹了口气。   不管这两年在颜欢这边日子过得多顺心,现在儿子媳妇在她面前话说得多好听,关系处得有多好,但有些事她其实也没忘记。   “过日子不就都这样,”   她叹气道,“可人年纪大了,都不喜欢背井离乡,再说了,等老了还是要跟着儿孙过的。”   阮兰兰耸了耸肩。   这都相处两年多了,阮兰兰怎么不知道梅姨家的情况?   她道:“为什么一定要一起住?梅姨,你忘了以前你那个儿媳妇不让你进门的事了?你看看你要是赚不动钱了,不能补贴他们了,他们将来能有多孝顺你,肯定也不会让你住回去的。”   “要我说,你平日里就别老补贴他们,又是给钱又是买东西的……颜姐这里工资给的高,又包吃包住,我觉着你还不如自个儿好好的攒钱,等以后就自个儿买个小房子,自个儿住,你手里捏着钱,还愁他们不上赶着孝顺你?等老了些,行动没那么利索了,就请个人照顾自己,你女儿孝顺,她指定会定期来看你,照看你的,这不就成了?你还能指望以前门都不让你进,看到你拿钱拎东西才给你笑脸的儿子儿媳妇老了照顾你呢。”   梅姨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看看吧。”   她是不想去深市,可也知道阮兰兰说的都是大实话。   周末回去,习惯性地去街市上转了一圈,想像往常一样买些糕点菜水果回去,可手上捏了个大红苹果,想了想,又默默放了回去。   回到儿子家,还没进门呢,两孙子已经扑了上来叫“奶奶”,然后就去扒她的袋子。   她拦住,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道:“今天没买东西,你们出去玩吧,我跟你们爸妈说会儿话。”   小孙子小宝一听这话就不依了,继续扒拉,道:“我要吃的,奶,你是不是又偏心,把东西全拿去给了音音和珍珍?”   音音和珍珍是梅姨女儿家的两个孩子,因为梅姨女儿生珍珍后身体不好,没人照顾月子和孩子,梅姨就过去住了两年。   也因为这个,儿媳妇王腊春总说她偏心小姑和小姑家的两孩子,说的多了,梅姨的两孙子听在耳朵了,可不就成了他们两个的口头禅?   梅姨的面色不好看。   但小宝说完还不罢休,直接就坐地上大吵大闹起来,说要吃米花糕吃糖吃葡萄,这些都是梅姨每次回来都会带给他们的。   儿子梅来根和儿媳王腊春忙上前把小宝拖了,让大儿子大宝把他带出去玩。   折腾了好一番,才可算是把人给弄走。   哭闹声远去,梅姨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桌前。   王腊春瞅一眼自己婆婆,问她:“妈,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   梅姨道,“就赵队长和小颜师傅那里,赵队长调去了深市你们都知道吧?前几天小颜师傅跟我说,他们这几个月就打算跟着也一起搬去那边,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那千里迢迢,听说坐火车都要做上一天一夜的地方,我是没打算去的,所以这次回来也是跟你们说一声,回头你们帮我把房间收拾收拾,可能过些日子我就要搬回来住了。”   梅来根和王腊春的面色一下子都变了。   王腊春面上闪过各种神色,不信道:“妈,我记得小颜师傅不是还在上大学吗?这不还没毕业呢,怎么能全家都搬去深市呢?”   梅姨瞅她一眼,道:“她今年大四了,说已经没什么课,就剩下一个毕业设计,那个不用天天呆在学校里,只要年底的时候回来做一个报告就成了。”   王腊春道:“妈,那这事咱们是得好好商量……你也知道,家里地方小,要是把大宝小宝房间腾出来给你住,那他们要住哪里呢?不过没事,我跟来根合计合计,看这事怎么解决。”   他们怎么合计呢?   梅姨“嗯”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你们地方小,这事我也要跟月桂说上一声,要不我就趁早再去月桂那里一趟吧。”   王腊春忙不迭地送了她出门。   梅姨出去转到拐角处却又转了回来,走回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合计”声。   “来根,你说这事不能是真的吧?那个小颜师傅,这不还读着大学呢,还有那么一大间裁缝铺子呢,怎么能说搬走就搬走?”   她听到儿媳王腊春的声音道。   接着是儿子的声音,“妈既然说了,这还能说着玩的?只是好好的,这么突然……”   声音里有些苦恼。   “可不是?”   王腊春叹道,“再要想找这么好的人家可不容易了,不过回家住肯定是不成的,不说没地方住,就是这日子都要难过起来,这两年有你妈的工资帮衬,咱们才能好过些,这要是住回来,不单止没了帮衬,还多了一张口吃饭,妈这两年又过惯了好日子,跟着咱们过这种日子可怎么过得了。不过跟着去深市的确不太好,太远了,妈不回来,就不像现在这样能经常补贴一下咱们……妈又抠得紧,直接要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说不定她觉着你妹那里困难,都补贴你妹那里去了……”   “你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回来你又说不行,跟着去深市你又说不行,那你想咋办?你去跟小颜师傅说,让她为了咱妈别走?”   梅来根没好气道。   “这不是得想法子吗?哎呀,”   王腊春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道,“我咋忘了,你说妈这两年在小颜师傅家做得好,也认识了不少人,就算妈不认识,小颜师傅也认识啊,就让小颜师傅给妈再介绍个好人家呗,不就成了?回头妈回来咱就跟她好好说说……”   梅姨转身离开了家门口。   她这两天其实也想过这事,小颜师傅这里不做了,就再找一家。   可是这会儿听了儿子媳妇这来来回回的算计,突然觉得没意思得很。   她想到阮兰兰的话。   是啊,要是等她做不动了,钱又都早花在他们身上了,到时候,是不是又成了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等她躺到了病床上,指望他们给你出医药费,好生地服侍你?   她也没再去女儿家那边,就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又自己去了一家新开的小摊面店上要了一碗面……开小摊面店的是一对老夫妻,梅姨认识他们,自己住在附近的小棚屋里,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努力赚着钱,也有几个孩子,偶尔梅姨过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他们儿子媳妇带着孩子过来吃面,老夫妻就特意给他们加上蛋加上葱花炸满满的料给他们吃,他们吃完就冲着里面喊一声,碗筷都没收拾就走了,老夫妻忙出来,已经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冲着街口望上好一会儿,才佝偻着身子去收拾碗筷。   梅姨吃着面,突然觉得滋味全无。   她吃完面在外面又转了转,没再去儿子家就直接坐车回了小洋楼。   开门进去,阮兰兰正和霖霖还有瑶瑶一起坐在地席上玩着积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刚午睡醒来没多久。   两小家伙看到她突然回来显然十分惊喜,霖霖稳重些,就只站起来冲她喊了声“婆婆”,瑶瑶却是爬起来后就踩着小短腿飞奔了过来,一头扎到她身上,问她:“婆婆,今天,好早。”   因为以前周日她回家,总是要到晚上才回来的。   梅姨摸了摸她脑袋,道:“嗯,想瑶瑶了,就早点回来了。”   瑶瑶就眯着大眼睛笑,然后转头看了看,就手指着一个小桌上的几小碟糕点,道:“吃,糖糕,阿妈,做的。”   说完也不等梅姨说什么,就就蹬着小腿腿“蹭蹭蹭”跑到桌前,拿了一块糕点就踮着脚让跟着她过来的梅姨低身,她就把糕点塞到了她的嘴里,笑眯眯道:“好吃。”   “嗯,好吃。”   梅姨的眼睛有些发热,带着些鼻音道。   晚上梅姨就跟颜欢说了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深市的事。   颜欢惊讶,不过想到她今天回家却反常地这么早就回来,心里知道怕是她回家必然发生了什么。   ……梅家的事她也很清楚,因为请的人是要照顾孩子的,谨慎起见,她们的家庭背景底细品性家庭关系甚至家庭成员的品性当初都是调查过的,甚至这两年梅家和阮家大致的情况她也都很清楚。   所以她也没再问,只道:“梅姨,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还是只是一时意气?”   梅姨摇头,苦笑了一下,道:“不是一时意气,是看明白了。”   “你刚跟我说的那会儿,我想到的尽是人老了去一个陌生地方苦处,人老了,怕寂寞嘛,”   她摇了摇头,道,“总觉得儿孙绕膝,热热闹闹才好,却没去想实际的,我这日子啊,真是太平久了,越过越糊涂了,还没兰兰看得明白……这过日子,哪能指着别人过,还是得自己过好才成。再说了,我是跟着你们一块去,整天也就是在家里,对着的是霖霖和瑶瑶,还有兰兰和你们,出去也就是去个菜市场,跟现在能有多大分别?这留下,不是自己又让自己回两年前的老路吗?”   颜欢笑了出来。   她当然希望梅姨跟着一块儿去,这样家里不知道要省心多少事。   她伸手抱了抱梅姨,道:“成,梅姨,你决定了就好,兰兰和霖霖瑶瑶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知道梅姨担心什么。   主要就是养老的问题。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仅是梅姨,还有其他在她铺子里干活的人,她在想着要怎么建立一个健全的福利章程,包括医疗福利什么的,这样能给她们一个保障,也让她们更能安心工作,但这事要仔细考虑清楚,反复斟酌了影响和利弊才行,所以并不急着说什么。   而且梅姨这个,其实真的是要看她自己是要怎么过。   未来怎样,也完全取决于她自己。   颜欢一边上着课,一边安排着裁缝铺子和家里各种事情,一边还带着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要哄着两个精力无限的小家伙睡觉。   时间一转眼就翻到了这年的五月。   不管是家里还是铺子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深市那边赵成锡也已经买好了房子,就是他们集团起的员工福利房,价格比外面兴起的“商品房”要便宜,再加上赵成锡是分公司第二负责人,直接就买了职工宿舍楼里面的独立小院,两层楼,虽然比不上他们现在西州城住的这个小洋楼,但也够住了。   就在颜欢带着梅姨和阮兰兰收拾着家里的东西,准备六月底考完试就直接全家搬去深市的时候,京市赵爷爷那边却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外交部驻南洋大使馆的同志帮忙联系了现在南洋的赵家外公和大舅,那边已经传来了回复,等拿到相关签证批复,就会回来一趟,想要见见颜欢和赵兰珍,还有其他的一些故人。   另外听说颜欢将赵家主宅暂时捐献给了西州城政府做西北纺织历史博物馆,深感欣慰,表示愿意将这座主宅永久捐献给政府,并且会另外捐献一部分家族珍藏的相关典籍文物和旧物,作为博物馆收藏和展览之用。   颜欢听了这个消息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外公和大舅应该还是能说得通话的人。   另一边赵兰珍也很快得到了西州城政府递给她的消息,和一封赵老爷子给她的一封简短的信件。   信上只是短短几行字,慰问她这些年的境况,又跟她说了回来的具体日期。   赵兰珍捧着信件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她抓住了过来送信的政府人员的手,反反复复地问他,她父亲和她大哥在南洋的境况,过得好不好,当听说他们现在是南洋出名的“纺织大王”,手握着南洋纺织服装业大半的产业,这次回来不仅是探亲,也是看到国家改革开放,想要看看国内有没有合适的投资机会,为国家建设作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时,赵兰珍原本好不容易擦了的眼泪又涌出来。   她父亲和她大哥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第126章 谁叫这小祖宗自己就有钱呢   这样大的消息,等晚上颜卫安下班回来,赵兰珍当然立即跟他说了。   自从赵兰珍出了事,颜卫安就过得很不好。   赵兰珍的房子卖了出去,全家人挤进了颜东河的农大职工宿舍,赵兰珍长期的医药费护理费保姆费像是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在了这个家庭,赵兰珍不能再工作,颜东河颜卫安两个人的工资也就堪堪够每个月的使费的。   彼时周玉娇第一时间就跟他分了手,还黑着脸跟他道:“卫安,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应该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可是我一心为我们的将来考虑,你们却死抱着自尊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好好的把家里的产业都败光了,再守着个瘫子,这日子还怎么能过下去?你也别怪我太绝情。”   颜卫安听了别的面无表情,听了那句“瘫子”,面上却是一下子涌出了怒色,咬牙吐出了一句“滚”,转身就走了,一步都没回头。   周玉娇气得跺了跺脚,只觉得真是几年的青春喂了狗,心里也是委屈的要命,回头相了亲,火速地就嫁了。   至于颜卫安,之后这几年就再没谈过对象,眼看着就已经到了快三十岁。   为这个颜东河愁,连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和世界里的赵兰珍偶尔醒过神来,都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儿子。   ……当然心里又更多恨上颜欢一层。   颜家的情况真的满是暗色。   唯一给家里还带些希望的就是颜红安了。   颜红安还在读着大学。   但他还在读大学期间,就以颜欢在农场那边‘小胖熊’生产还有西州城这边裁缝铺子对布料的需求为基础,开了一间布料铺子,最开始主要就是供应农场裁缝厂和颜欢铺子的布料需求,后面也开始慢慢直接对外卖布料,甚至拿到了‘小胖熊’一部分的货,也直接卖起了‘小胖熊’手袋和钱包,逐渐外面知道了他跟颜欢的关系,知道他这里卖的都是正品,生意就很不错,甚至还有不少的裁缝师傅都跑他这里来进布料。   这样他赚的钱越来越多,赵兰珍后面的开支几乎都是颜红安出的了,颜家的境况才算好转了很多。   赵兰珍拉着颜卫安的手,让他立即去学校把红安叫回来,又特地让保姆煮了一桌子的菜,一家难得围在一起吃了丰盛又充满希望的晚餐。   赵兰珍落着泪道:“你们外公回来了,咱们这样的日子总算是熬到了头了,卫安你不用再这么痛苦,连个做环卫工人临时扫大街的都嫌弃你,红安你也不用跟在那……贱人的后面,替她费心费力就拿一点边角的钱。”   说着就捂了嘴“呜呜”地哭出声来。   “贱人”这种词,以前绝对不会从赵兰珍的嘴里冒出来,可是经过了困在床上和轮椅上的这两年,她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赵兰珍。   颜红安颜卫安原本突然听说外公和大舅还在生,并且半个月之后就会回来探他们还挺高兴,但听到他们妈这么几句话,面色一下子都变了。   颜红安虽然跟颜欢一直做着生意,但颜欢这个名字在这个家里早成了禁忌。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提起过。   颜红安再没想到他妈再提起颜欢时,一开口竟然是恶狠狠的“贱人”,更没想到在她眼里,自己跟颜欢的生意,竟然是“跟在那贱人的后面,替她费心费力就拿一点边角的钱”,这句话,不仅不尊重颜欢,同样不尊重他。   因为这一句话,他只觉得吃进了嘴巴的红烧肉都跟嚼蜡似的。   最后嚼了两口也吃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道:“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的每一粒饭,你去医院拿的每一份药,还专门有人服侍你,这些钱,都是你口里的边角钱?”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转身想离开,想到什么,却又回头看向他妈,道:“妈,等外公和大舅回来,就把过去的事能掩就掩吧,更不要口出恶言,目露凶相。你是他们的女儿妹妹……二舅和小姨,一样是他们的儿子女儿弟弟妹妹,表妹,她也是他们嫡亲的外孙女外甥女……想想你对他们做的事,说出来,又有什么脸?”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像是完全听不见他妈在后面的哭骂声。   他下了楼,站在外面,抽了好一会儿烟,心情才能平复些,又回了学校。   六月中,赵家外公赵曜宗和赵家大舅赵和光终于到了西州城。   陪同他们的还有赵和光的幼子赵一宣。   政府那边专门派人去机场接待了他们。   但应他们要求,没有让赵兰珍还有颜欢她们去机场接他们,而是请她们第二天才去入住的西州友谊宾馆见的面。   为着这事,赵成锡也特地从深市赶了回来。   梅姨听说颜欢的外公和大舅竟然还活着,还是南洋很厉害的人物,竟然就要回来看颜欢和她大姨,着实双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事当然是颜欢跟她说的。   颜欢不喜欢八卦,但这些会发生的事却是完全不介意跟身边亲近的人说上一说的。   她自己脑回路跟别人有那么一些不一样,有时候就跟别人说话,听他们说一说他们的看法她觉着还挺有意思的。   梅姨这事当然替颜欢高兴。   不过她想到颜欢那她一向就看不上的大姨,就可不管小人之心地道:“哎哟,那可真是好事,不过小颜啊,你可要小心着些你那大姨,等你外公和大舅回来,指不定她要在他们背后说你些啥呢,指定没什么好话!”   颜欢听了就笑。   梅姨看她那完全没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样子,实在觉得操心,道:“小姑奶奶,你那大姨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子,他们看到她受了这样的苦,遭着这样的罪……虽然全都是她自己作来的,但他们能不心疼?这她要卖卖惨,痛诉你对她怎么怎么刻薄,你外公和大舅不就可能厌了你?”   颜欢看梅姨实在认真,这才停了笑,但笑意却还在眼睛里。   她笑道:“要是他们是这样的人,不认不就成了,我把赵家的房产都还给他们,大家各不相干嘛。”   那些东西她又没用,还给他们省心。   就是现在住的她妈的房子,她都要搬走了,给他们都没所谓。   ……想要她就再买嘛。   哎哟,梅姨无奈,这小祖宗,说的那赵家的房产就跟什么一块钱两块钱似的,不过……谁叫这小祖宗自己就有钱呢。   梅姨又觉得十分骄傲。   第二天一早,赵兰珍一家就先去了宾馆见赵外公和赵大舅。   分开已经三十多年。   当年赵外公和赵大舅离开时一个正是最值盛年,一个更是正年青风华正茂。   再见是已经一个是耄耋老人,另一个头发上也染了风霜。   而赵兰珍,赵兰珍更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高挑优雅凡是西州城的宴会总是那个最引人注目的赵家大小姐赵兰珍。   当门打开,赵外公和赵大舅看到坐在轮椅上要人推着,满头白发,哪怕是精心做了打扮,但也难掩生活磨砺痕迹的女儿,看到她一看到他们就焦急地看他们的脸,像是努力辨认着什么,然后就满脸泪水泣不成声,他们再想到另外两个再也见不到的幼子幼女,也觉得心中遽痛,一时难以自抑。   他们在来之前和来之后早已经专门找人问询过当年和这些年的事情,在听到那些事的时候,他们心里自有各自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在看到长女这个样子的时候,哪里还忍苛责?只余下相对落泪。   情绪激动了很一会儿才坐下说话。   只是一张口,赵兰珍就落着泪说“对不起”,道:“爸,大哥,对不起,我没有能保护好二弟和小妹,让他们受奸人所害……”   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赵大舅听了她这话心里就是一痛,更别说赵外公了。   但这会儿,他们却并不想谈这个话题。   赵外公坐在沙发上没有出声。   赵大舅则是重重叹了口气,拉了赵兰珍的手,握了握,道:“听说那些人都已经得到了法律的制裁,既然这样,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回头我跟爸再去他们的坟上看看吧。”   真要说,当年因为太过仓促,幼弟是地下党,早投身革命,不可能走,兰珍在外,兰萱则是在别处求学,各种原因,只有他跟着父亲离开,兰珍对当年的事内疚,他又何尝不内疚?甚至自认没资格对受尽苦难的兰珍多说一句苛责的话。   他整了整情绪就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颜东河……颜东河他是认识的,当年他们走的时候他已经跟妹妹订婚,虽然模样已大变,到底还是依稀能看出些曾经的影子。   他不忍苛责已经这副样子的妹妹,看到颜东河却着实很难有好的情绪。   所以目光滑过他,根本就不想跟他说什么,就已经转开,目光再落到推着赵兰珍轮椅的外甥颜卫安和另一边站着的颜红安身上,神色缓了下来,道:“兰珍,这是你的孩子吗?不跟我和爸介绍一下?”   赵兰珍忙抹了抹泪,就把颜卫安拉到前面,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颜红安,就跟赵外公和赵大舅介绍,道:“是,是的,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卫安和红安,保卫国家的卫,安全的安,红安则是红色的红,他们两个,卫安现在在东河大学里工作,红安则是在上大学,读的也是我们家族的老本行,纺织系,现在还就在学校外面开了一家布料铺子,生意做得不错,他读书的本事其实有限,但对咱们纺织业,好像真是遗传的天赋,爸,大哥,你们不信可以考考他。”   赵大舅听她这么介绍,脸上露出笑容出来。   就是赵外公,原先一直沉着脸,这会儿神色也和蔼过来。   赵大舅和赵外公就分别跟颜卫安颜红安说了几句话,赵大舅就叫过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衣服,神色一直若有所思的年轻人,道:“一宣,过来,见过你两个表哥……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一直跟你表妹一起做生意的颜红安,他们身上有许多你不具备的品质,这段时间,你跟他们多接触接触,也好好学习学习。”   赵一宣点头,冲着颜卫安打了一个招呼,又冲颜红安伸手,笑道:“这段时间,还请多关照……我看过表妹的设计,真的是很有特色也很漂亮,回头还请一定要带我去你们的铺子里看一看。”   几句话却说得赵兰珍面色难看起来。   她以为她父亲和大哥在国外多年,这次趁着改革开放回来,一定对国内的情况一无所知。   却不曾想,他们竟然知道,不仅知道红安,连颜欢开着裁缝铺都知道,还有这个侄子,说起颜欢竟然十分推崇。   ……也是,以颜欢夫家还有乔振豫的背景,他们想必早就知道了自己父亲和大哥回来的消息,想必也已经跟他们说过,他们的孙媳有多么出色。   想到这些,让她心里一下子翻搅起来。   原本她听了儿子的话,是要把对颜欢的所有情绪都压着,能不提就不提的。   可这会儿一翻搅出来,哪里还压制的住?   赵外公和赵大舅是什么人,当然看到了赵兰珍的面色。   后面赵大舅让颜卫安颜红安带着赵一宣出去附近转转,也让颜东河出去了,只剩下了三个人说话。   赵兰珍再一次哭了出来。   赵大舅道:“兰珍,你心里有很多情绪。”   不仅是见到他们的激动,还有无穷无尽的委屈和苦楚。   他道,“这一次我跟爸回来,会住上一段日子,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你的身体,要是有机会,我们再请医生给你看看,卫安和红安,只要有能力,我们也会好好培养,只是,你对兰萱的孩子……”   赵兰珍猛地抬头。   她眼睛里带着泪水,道:“爸,大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出车祸的吗?你们知道自从出了车祸,这几年,我,我们一家的日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当初政府归还了我们家族所有的房产,除了我名下的那套房子,颜欢拿走了政府归还的,我们赵家所有的东西和房产,还有当年我们我们姐弟三个,在被逼搬出赵家主宅时,藏在储存室地窖里面的所有东西……家里剩下的字画古董珠宝,全部被她拿走了。可是我出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红安走投无路,为了给我凑手术费,只能将我手上唯一的房产贱价卖出去……还是她和她男人牵的线。”   “这些年,她跟他的爱人住在我们赵家的房子里,过着最奢侈的生活,而我们一家四口,就住在东河那套两居室的房子里,家里只有东河和卫安有一点微薄的工资,几乎不够我每个月的医药费,护理费,还有保姆费……最后还是红安一边读书一边做着生意赚钱,才算是勉强将生活维持下来。”   她说到这里泪如雨下,道,“是,我知道她恨我,因为兰萱的死,因为当年我没有将她交给她位高权重的父亲,而是把她给了别人家受了多年的苦……可是我已经尽力了。我恨她的父亲,因为乔家害死了和明,霸占了本来属于我们赵家的产业,因为她父亲让兰萱未婚先孕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又任由他的父母兄弟羞辱逼迫兰萱至死,所以我恨她父亲,我没有办法将她交给她父亲,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想好好抚养她,但那时候我朝不保夕,这才将她交给了别人……那些年,哪怕是省着自己的口粮也要寄出东西给养她的那家人……我是愧对她,因为我没有想到那颜桂芬竟会苛待她……所以她回来之后已经竭力补偿她……”   “可是她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我的车祸,都是她跟她的男人眼睁睁看着,甚至一步步诱导发生的……爸,大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单纯地把她当成兰萱的孩子,当成我们赵家的骨血,她身上流的,实在是乔家冷血恶毒的血……”   赵兰珍一句一句的痛诉。   字字血泪,句句饱含着这几年压抑着的痛苦。   而随着她的每一句话,赵外公和赵大舅的面色都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所以,”   赵外公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出声道,“所以就算是重新再来一次,你还是会一样亲手逼死兰萱,还是会一样将兰萱的孩子送走……不,以你这么痛恨她的程度,要是重新来一次,哪怕是兰萱以死相逼,你也会按着她喝下打胎药,绝不会允许这个让你痛恨的流着乔家血的孩子生出来,对吗?免得她生出来挡了你跟颜东河恩恩爱爱的道,挡了你拿到我们赵家财产房产的道?”   赵兰珍还满是泪水的脸一下子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像是一下子给冻住了。   然后赵外公抄起茶几上一个东西就往她的脸上砸了过去,“砰”的一声,还好赵大舅及时拖住了赵兰珍的轮椅,那杯子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并没有砸到赵兰珍的脸上。   但赵兰珍却是给吓住了。   她抖着牙齿再喊了一声,“爸”。 第127章 见面   赵兰珍哭着喊“爸”,声音饱含着凄厉,痛苦,委屈。   赵外公却是靠着沙发疲惫又苍老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他只带走了老大,所以他对其他的几个孩子,每一个都是愧疚的。   他很谨慎。   在收到大使馆那边的信息,说是他的外孙女托人打听他的消息时,就已经从大使馆那边拿到了外孙女颜欢所有官方知道的信息。   她的身世背景,成长经历,性格,在国内的境况。   ……这也是他从年前收到消息,但却在半年之后才定了回国行程的原因。   他早就已经知道这个外孙女的大致经历。   她的出生,她被送走,被颜东河的妹妹一家苛待十七年,跑到农场,嫁给了另一个赵家的儿子,现在的爱人,又追查母亲当年去世的真相,和父亲相认,还有她在设计上的天赋,她的裁缝铺子,她在全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上拿到特等奖,看到了她铺子里自己出的几本设计特刊。   还有政府已经归还赵家所有的房产,因为当时不知他和他的长子尚在人世,他和长子名下的房产也都交给外孙女暂代处理……当然他也看到了长女的授权书,然后就是外孙女代他暂捐赵家主宅成立西北纺织历史博物馆,他和长子名下其他产业都暂时做公益用途,直到他们回到西州城接收这些产业为止。   这一页一页的介绍,一桩一桩的事情,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他为这样一个后人骄傲的同时,却也看到了背后他当年没能带走的三个儿女悲惨的一生。   他不能苛责任何人。   包括尚在人世但也饱经磨难现在更是已经再不能直立行走受着病痛折磨的大女儿。   他对她同样是愧疚的。   而且他知道以外孙女的背景,他从大使馆能收到的资料必然是经过赵老将军,乔军长,或者已经是外孙女同意才会传到他手中的。   他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因为乔军长已经送了他的大哥进监狱。   因为大女儿车祸的记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小叔子小姑子也已经进了监狱。   而且他收到的所有资料都是平铺直叙,并不带任何立场,也并没有感性的去质疑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的动机。   另外他回来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见长女和外孙女。   昨天中午飞到,下午和晚上都分别见了几个政府帮他安排的故人,和在外孙女简历中,几个重要的人物。   包括红星农场的熊场长和归红英夫妻。   那是长女和女婿的朋友,绝不会有半分偏颇。   所以在见长女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能知道的所有事情。   不能说全貌,但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见到长女,当然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经历了磨难已经豁达看透人世的女儿。   所以她才能跟害死了她的二弟害得她致残之人的亲大哥继续一起生活着。   所以她才愿意签了授权书把赵家财产交给外孙女处理。   或者她尚不能豁达,尚对自己的一生痛苦委屈甚至心怀怨恨,哪怕她恨的是他这个当年没能带走她的父亲,他都只会内疚难受,而不会这么失望和痛苦。   他听到她喊着“爸”,不想再睁开眼睛,眼泪却是滚了出来。   他几乎是带着颤音,道:“兰珍,你怨恨和苛责一个孩子,你曾经逼死她的母亲,又亲手摆弄她的命运,让她几次生死,又在幼时受尽磨难……她是欠了你的吗?不,是你欠了她的,她本来可以父母双全,受尽宠爱,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那么偏执……我不想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你,但但凡你真正疼爱你妹妹,疼爱她的心大过你所谓的自尊,你妹妹就不用受尽人世间的苦难死去,那孩子也不用受那么多年的苦,但凡你清醒理智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再站不起身的地步。”   “那孩子的心胸,却是不知道大了你多少。但凡她要是有多记恨于你,你以为你能拿到那套救你命的房子,你以为她又何必一定要红安供应她的一切布料所需,还是指定他供应的布料?”   赵外公是做生意之人。   他从知道颜欢有设计的天赋,在下乡农场的时候就开了裁缝铺子,后面去上大学之后更是跟农场合作做起了品牌,就对这里格外有兴趣,所以也特意多了解了一些……当然从这些细微的地方,他也能立即抓到国家在商业上的政策变化。   所以对于颜欢所有‘小胖熊’产品的布料,她都是指定颜红安供应的布料,这固然是她信任颜红安,长期合作也省心的缘故,但也未尝不是她心胸豁达。   相较于这个外孙女,这个自幼都是他亲自教导的长女,真的是让他失望至极。   他说着就站起了身。   这间房是宾馆最好的贵宾套房,里面还有房间。   他站起身,就往里面房间走了,道:“我当年没能带你走,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是,你走吧,我也再不想见到你。”   这一世我宁愿背着你的仇恨怨怼,也一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坚决。   他的背影蹒跚但却不带一丝拖沓。   赵兰珍心头大震。   她当然了解她的父亲,知道他做出决断的样子,知道他做出决定之后,冷酷起来能有多冷酷。   她近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爸,爸”,可是丝毫不能让她父亲的步子阻滞半分。   她在轮椅上挣扎,像是要扑出去,却是被赵大舅一把给按住。   里面的房门关上,她挣扎不出,终于大声“呜呜”地痛哭出来。   赵大舅心里也难受无比,好半天等她平息了一些才低声道:“兰珍,你回去吧,不管爸见不见你,我承诺你的,都一定会做到。爸他年纪大了……和明和阿萱……”   他说到这里眼睛也一下子红了。   当年离开的时候,二弟才二十出头,幼妹更是才十四岁,还是个眼里满是星光还需要父母保护的小姑娘。   可战火纷飞之时,他父亲没能带走她。   所以相对已经二十多,已经订了婚的大妹,他父亲最愧对的是那个小女儿,就是他,一想到那个还整天只会笑的小妹妹后面人生经历的,也会觉得痛彻心扉,更何况父亲?   而明明她可以不用那么去死的。   他轻轻吐了口气,咽下了满腹的酸痛,道,“你体谅体谅他,体谅体谅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   赵大舅说完就拉开了酒店的房门。   外面颜东河还在。   他并没有走远,一直都在宾馆走道里来回的走动。   因为他心里忐忑。   从他今早进入那个房间开始,赵外公和赵大舅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他们有多不待见他。   他自己也心虚。   因为当年赵二舅的死跟他弟弟有关,而赵兰珍的车祸更是直接就是他嫡亲的弟弟妹妹一手策划一手酿成的。   而这几年,他更是谈不上对车祸之后的赵兰珍有多好……甚至对她心有怨怼。   他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赵外公和赵大舅的目光之下,他却一下子又像是从头虚到脚。   他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但却听到了“砰”得一声,和他妻子后面的尖叫声……只觉得心惊胆战。   终于房门打开。   赵大舅叫了他进去,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岳父。   赵大舅扫了他一眼,将轮椅推给他,道:“带她回去吧,她情绪有些激动,以后……好好照顾她,她所有的医疗护理费用,我们都会出……以前的事,”   他看着他,道,“我们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   颜东河对着赵大舅的目光,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着妻子离开房间的。   而赵兰珍眼睛红肿,目光呆滞,那样子更像是失了魂一般。   两人下去的时候就宾馆大堂见到带着双胞胎的颜欢赵成锡一家。   双胞胎正趴在大堂假山石上对着小鱼池兴奋地叽叽喳喳,颜欢站在他们身旁,而赵成锡则是站在他们身后。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一对双胞胎。   粉雕玉琢漂亮夺目得犹如金童玉女。   而他们身后的两人,一个娇美动人,一个高大挺拔,更是犹如一对神仙眷侣。   赵兰珍原先本犹如失了魂一般,可这会儿目光触及到他们,犹如被电击了一般,一下子就盯住,转不动了。   颜欢感觉到什么,转头。   那一瞬间,赵兰珍失魂之下,竟像是回到很多年前的一幕。   她第一次看见她的妹妹,兰萱依偎在乔振豫的身旁,她看见了,大为震惊,叫她,兰萱回过头来,看到她,面上还带着点点的羞意却更多是慢慢的喜悦,她嗔怪着看了一眼乔振豫,就跑到了她身边……那时,还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妹妹。   可是眼前这个。   却几乎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她,连她的父亲都不要她,厌弃她了。   颜欢察觉到赵兰珍那目光之后饱含的情绪,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转开了目光,然后探身跟两孩子说了句什么,孩子们就起了身,拉着手,跟着他们的父母离开了。   他们再没多看赵兰珍和颜东河一眼。   赵兰珍的手都在抖,一直抖……所有人都远去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抛弃了她。   颜欢和赵成锡带着双胞胎上了楼。   他们上去的时候赵外公和赵大舅已经看不出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们之前已经打听过这个外孙女很多的事情,但却从来没要求看过她的照片。   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她……她的长相。   他们当然相信这孩子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赵家的女孩子,就没有不好看的。   而兰萱,他们走的时候,虽然她才十四岁,但却已经出落的十分出众。   可是等他们真见到她,还是震惊得不行,这……这得是祖上冒青烟,才能生出这么个模样的女孩儿来吧?   再看那一对双胞胎……都不用那么惊讶了。   颜欢笑盈盈的。   你几乎从她的眼睛和笑容里看不见一丝一毫曾经受过什么伤害的样子,像是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也很难以想象,她还会做生意,做生意的手法还谨慎又缜密。   当然说上一会儿话,他们对她的印象就又掉了一个个。   ……就像当初的梅主管曲主管,甚至熊场长,他们当然不会忽略她长得非同寻常,但打上几次交道,都只觉得这姑娘妖孽,就是相貌那都是妖孽天生自带的不是?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妖孽属性。   赵外公和赵大舅当然不觉得自己外孙女妖孽,或者也太厉害了些。   他们只觉得,哇哦,这果然是我们赵家的外孙女,也太有天赋了些!   谈上一会儿话几乎都变成了行家见面业界的那种谈话,说的都是纺织业制衣业的发展,国内外的不同,赵家在南洋的产业……还好赵成锡本来就不多话,就静静听着,而双胞胎,赵外公和赵大舅来之前特意搜罗了各种孩子的玩具,这会儿两人正在房间里玩寻宝拆宝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呢。   说到这些,就也说到国家改革开放,在沿海一带纺织制衣业的发展。   赵家也有意到这个市场,所以来之前也做了一定的调查。   赵大舅道:“我们看到几家港商都已经或准备在深市特区开设工厂,尤其是MV品牌,今年年初更是直接注册了一个华国MV专属品牌,我看过了他们这个专属品牌相关的几期杂志报道,”   他说着就从一侧拿出了两本杂志,都是世界顶尖的时尚杂志,一个是封面页,一个是内页。   他推给颜欢,道:“我也看了你铺子的设计特刊……竟然发现其中有不少设计细节都撞了,就是整体设计理念,只要是行内人,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理念出发,我看过时间,无疑你的设计更早,这个事情,总觉得有些蹊跷。”   颜欢翻了翻,只觉得这MV品牌真是……还真是盯着她的设计不放了。   她在封面上看了看小字,MV华国专属品牌MVC首席设计师Miss Shanny,就不知道这位Miss Shanny又是哪位了。   她看了一下这几期杂志,最近的就是上个月的VG杂志内页,那设计元素是她今年春天才推出的这个季度的设计元素。   这是一直都在盯着她了……跟她杠上了,还是就没别的可设计了?   不,也有的,其中有几款就跟她的不相关,但也不是颜欢自夸,这几款不相关的设计,真的是逊色太多了……并不契合国内的主流市场和审美。   颜欢的手指轻轻挠着杂志若有所思,赵外公和赵大舅也都不着急,只是等着。   良久颜欢才抬头,面上却并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她就笑着道:“这都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这MV品牌已经放弃进驻我们华国的市场了呢,没想到现在还是杀过来了啊,不过……他们的德性真是一点都没有改。”   说着她就把两年半前她参加服装设计大赛,跟MV品牌亚洲区代表道尔先生打的交道,后面的冲突简单说了一遍,道:“当时大会撤销了那位梁冬水小姐的奖项,又去信了VG杂志,这件事就消停了下来,MV品牌那边也没有了更多的动静,没想到现在又来了。只是我倒是没想到,这都两年半了,他们不是国际大品牌吗?应该大把的顶尖设计师啊,干嘛两年多还是一直盯着我的设计。”   原来是这样。   赵外公和赵大舅一直都在认真听她说,听到这里就都笑了出来。   赵大舅道:“他们可能的确有很多顶尖的设计师,但华国跟国外国情不同,文化不同,审美和需求都不同,他们设计师的设计未必契合我们华国的主流市场,抓取国内走在前端的设计,当然是最省力也最不冒险的打进市场的方法。”   尤其是信息交流不通,设计上只要稍作修改,你很难判断到底是不是抄袭,又是谁抄谁。   颜欢点头。   她看到这个,倒也没有太震惊,反正她一定会想到对付他们的对策就行了。   这里是华国,她之前就不怕他们,现在更不会怕他们。   不过因着这个,她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道:“外公,大舅,我们这边不好直接注册品牌,我也不方便在国外注册品牌,如果可行的话,能不能请你们帮忙,帮我将现有的几个品牌系列都在国外注册一下?这个法律上我也不是特别擅长,可能你们会有专门的部门或者律师处理?”   这事她其实很早以前就琢磨了。   也并不是像她说的法律上完全都不懂,她从每次搞上一个新设计然后仿制品,甚至直接挂上她标牌的仿制品层出不穷的冒出来之后就已经在研究这方面的法律知识,包括国际上相关的法律……这方面的资料不好找,乔军长和赵成锡都帮了她不少忙。   原先她是想着去深市之后跟林家梁进一步接触,可能想请他帮忙的。   不过这会儿跟赵家外公大舅谈了这么多,咨询咨询他们也没所谓。 第128章 无题   “这当然没问题,”   赵大舅笑道。   他十分欣慰也十分骄傲,这个外甥女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真的是不仅有设计天赋,在生意上也有敏锐的直接,这孩子将来定然会大放异彩,有令人瞩目的成就。   他道,“不仅是品牌注册,其实欢欢你也可以考虑直接注册一个国际公司……这当然要考虑注册在哪里,我会让人尽快整理这方面的资料,把要求和利弊,还有能保障的权利都会跟你列清楚,你看一看,再决定下一步。”   颜欢原先倒没想过在境外成立什么公司,毕竟她现在的生意做的小,除了农场那边的‘小胖熊’,裁缝铺的衣服基本都只是针对西州城的老客户,一部分供货给西州城的大国营百货公司,就是‘小胖熊’,也是限量供应,市场其实并没有很大……不过了解更多一些总是好的。   都被那个什么MV品牌追着剽窃设计了,就算暂时没有想要什么国际市场,但至少要别人知道自己才是原创,所以她果断点了点头,笑道:“那谢谢大舅了。”   赵大舅摆手,道:“不用谢,这不过是须臾小事,你的设计做得这么好,如果我们赵氏想要来这个市场,说不定还有许多需要麻烦你的地方,更说不定还可能有合作的机会,就不用在意这样的小事。”   颜欢眯眼笑,就又跟赵大舅谈了一会儿赵氏是不是有什么初步的打算。   赵大舅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市场,再决定从哪里入手。”   颜欢便看出这位大舅着实是一个非常谨慎缜密的人。   颜欢跟赵大舅说着生意上的事,那边赵外公后来就很少说什么话,只是偶尔听到什么话题看他们一眼,但更多的时候反而是跟赵成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聊西州城这几十年的变化,风土人情,偶尔还会配合着两双胞胎寻到“宝”的惊喜。   不过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眼看着就到了午饭时间,颜欢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也是当初让她起意打听赵外公和赵大舅消息的事情。   就是关于赵家的财产和房产。   所以在说下楼之前,颜欢张了张口,就跟赵外公和赵大舅说有一件东西想给他们。   两人愣了愣。   颜欢就从之前就拎过来的,一直没有打开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推给了他们。   那是她之前在赵家主宅那个存储室隐藏的地窖拿出来的三个木匣子之一,那是赵二舅的那个匣子。   在推出那个匣子之后,颜欢又递给了他们一张清单。   她道:“这个是我根据阿妈留给我的日记,在主宅的地窖里拿到的,这个是二舅的匣子,当时我们拿到了三个匣子,一个赵兰珍的,一个二舅的,还有一个是我阿妈的。赵兰珍的我给了她,阿妈的就留在了我那里,这个是二舅的,当初赵兰珍找我索要,我没有给她,我想相比她,外公和大舅你们更有资格保留他。另外还有这张单子,”   “这张单子是政府归还的所有赵家房产清单,现在的状况,还有当时我从地窖里拿出来的东西清单。”   赵外公和大舅从听到颜欢说那个木匣子是赵和明的遗物时面色就变了。   他们都是情绪控制很好的人,在之前他们跟颜欢谈话,已经完全冲淡了见赵兰珍的那种悲痛压抑的情绪,可这会儿看到那个木匣子,悲伤的情绪又一下子袭来。   赵外公伸手有些颤巍地摸过那个匣子上面繁复的花纹,却是迟迟没有打开。   颜欢有点抱歉,在吃饭之前拿出了这个东西。   但她带来了,总不能再带走吧。   她心里叹了口气,又郑重给他们鞠了一躬,道:“很抱歉,关于赵家的那些房产,在找到你们之前,我就自作主张的跟政府签了协议,将主宅暂时捐了出去,成立了西北历史纺织博物馆,其他的房产,除了赵兰珍和我阿妈名下的那两套房子,也都暂时做了公益用途……这事是我为了我自己和我父亲做下的决定,还请你们原谅。”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因为她不愿意把房产交给赵兰珍,可是把房产全部拿了过来,如果她不能妥善处置,对她的影响也就罢了,对乔军长的负面影响绝对很大,她想要钱就自己赚,又不在意那些东西,当然不会愿意让那些东西对自己和乔军长造成什么影响。   但捐了出去的东西,哪怕说的是暂时的,包括其他说暂时用作公益用途的房产,等这些房产真正的主人也就是赵外公和赵大舅回来就交还给他们……但如果赵外公和赵大舅在国外也是普通人就罢了,但凡他们是有些影响力并且想以后在国内投资事业,那么他们就很不好把这些房产再收回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人还没来,就已经做出把主宅永久捐出去的决定。   赵外公和赵大舅听到颜欢的话目光就从那个木匣子上移到颜欢身上,原先沉重悲伤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下来。   赵外公的手从那木匣子上移开,根本都没有仔细去看那张清淡,就冲她和蔼道:“你做的很好,比我们能想到的都要好,根本就不用抱歉。那个地窖里的东西,除了你二舅和你母亲的遗物,其他的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既然拿了,就是你阿妈留给你的,自己收下来就成了。至于那些房产,你现在的处理方法就很好,就留作公益用途吧。”   在旁人看来这些房产当然是一大笔财富,但现在西州城的房价不高,这些房产的价值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值什么,留作公益用途,既能对现在的西州城发展尽些薄力,也对他们赵氏之后如果真正进入国内的市场有所助益。   颜欢松了一口气。   她看得出来他们是真不在意。   不过……留作公益用途可以,她可不想再放在自己手里了。   颜欢谢过他们,就道:“外公,大舅,我还过半个月就要举家搬到深市去了,其实管理这些房产本来就有些吃力,等我搬到深市,就更顾不上它们了,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以后能不能就还给你们,交给你们打理了?”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怎么觉得自己委实有些不厚道。   这回赵大舅是真笑了出来,道:“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想法了。”   赵大舅有什么想法呢?   等众人一起下去宾馆的餐厅吃饭她就知道了。   这回她又见到了另一个人。   就是跟着赵外公和赵大舅一起过来的赵一宣。   早上的时候赵外公和赵大舅留下赵兰珍说话,就请了颜卫安和颜红安带着赵一宣去外面转转,约了他们中午直接在餐厅见面。   所以这天午餐,颜东河和赵兰珍不在,颜卫安和颜红安却是留了下来。   颜卫安看到自己爸妈不在,就忙问赵大舅,赵大舅就温和道:“你妈身体有些不舒服,你爸送她回去了,不用太担心,吃完饭就回去看看她吧。”   颜卫安神色黯然,颜红安却是面无表情。   另一边,赵大舅给赵一宣介绍颜欢和赵成锡还有两个双胞胎。   赵一宣看到颜欢简直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他道:“哦,天,像仙女一样的表妹……不仅设计的衣服好看,人也好看,要是早知道表妹这么好看,我就应该早点来华国。”   说完转头看颜红安,道,“我可真羡慕你,你竟然能一直跟这样漂亮的表妹一起,真是太好了……”   最后又转头跟赵大舅和赵外公道,“爸,爷爷,我现在又找到了一些留在华国的动力。”   众人:……   赵一宣的表情无比认真。   众人想将这解读成开玩笑和客套都不成。   颜欢笑了出来,赵成锡的面色却有些不好看。   赵大舅轻咳了一声,刚想打个圆场,然后就听到一个软糯清脆的声音道:“你,真是太有眼光了。”   众人错愕之中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站在后面笑眯眯的瑶瑶。   刚才的话正是她说的。   旁边还站着个板着小脸的霖霖。   ……这画面再配着她的话,真的是有说不出的好笑。   瑶瑶可不理别人怎么看她,她就笑眯眯的看着赵一宣,道:“你长得,也还好,也还能看的。”   众人赵一宣:……   赵一宣可不会跟个孩子计较,他就是觉得这孩子也太好看了些。   他伸手就要捏瑶瑶的小脸,却不妨“啪”一声就被瑶瑶拍开了,然后瑶瑶还是笑眯眯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一宣:……   他瞅了瞅现在已经发红,着实有点火辣辣的疼的手,觉得是不是见了鬼了。   但他是个应变能力极佳的人,龇了龇牙,就立即道:“那谢谢你的赞美,跟你相比,那的确是只算还能看的。”   瑶瑶立即笑容都真诚了些,道:“对!”   众人:……你这可还真不谦虚啊!   赵成锡咳了一声,颜欢就将瑶瑶拽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就警告性地摁了摁她的太阳穴……别人不知道,她可看见她用了些力打赵一宣了,然后道:“别欺负小舅舅。”   瑶瑶就“嘿嘿”笑了两下。   就在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说话的赵大舅:……   赵大舅再咳了一声,就跟赵一宣道:“那正好,先前我跟你表妹还在说着一件事,就是我们赵家在西州城的房产的事,我们已经跟她说了那些房产会继续用来做公益用途,但你表妹说这个月底她就要搬去深市,那这边我们赵家的那些房产就没人打理了,所以我想着,你既然要在这边住一段日子,那就暂时把这些房产交给你打理吧,正好你也可以借着这个更多了解这边的政策和各行各业的市场情况。”   赵一宣:???   他来之前他爸就跟他说过这边的情况,也给他看过那些房产的资料……负责打理那些用作公益用途的房产?   他来之前是说要过来了解一下这边的市场,可不是困在这里打理公益房产……   颜欢看赵一宣面有苦色,就笑道:“其实没有多少事,主要就是审核一下申请,批出去之后定期去查看一下房子是不是跟申请人当初申请的一样,是拿来用作申请书上所写的公益用途,只要审核的严,后续并没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影响你平日里做什么的。”   她是为了脱手,当然要帮忙劝他。   赵一宣听颜欢这么说,一下子又笑容灿烂起来,道:“那谢谢表妹了,那这几天我就去找表妹交接这事吧。”   颜欢:……   怎么觉得这家伙表情夸张其实都当不得真呢?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和乐融融。   尤其是有很会活跃气氛的赵一宣,不时的逗一逗双胞胎……当然很多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赵一宣逗双胞胎,还是双胞胎逗赵一宣了,但的确让饭桌气氛十分融洽。   唯一比较低沉的就是颜卫安和颜红安。   颜卫安和颜红安兄弟原本都是跳脱活泼之人,但这几年的事,真的是让两兄弟改变了太多。   颜红安还好,相较以前只是行事变得沉稳内敛,可颜卫安,是可见的消沉沉郁了许多。   两人吃完饭跟赵外公赵大舅告辞,回去一路上颜卫安的神色都有些郁郁。   走到农大职工宿舍大院下面那段没什么人的林荫路,颜红安却是跟颜卫安道:“你回去吧,我不上去了。”   颜卫安的面色一变。   他道:“红安,今天爸妈在外公和大舅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情绪肯定不好,还有爸……你上去看看他们吧。”   早上赵外公和赵大舅全程都没有理会过,甚至连客套都没有给过他爸一句,他当然看出来他们有多不待见他爸。   他们连饭都没有留他们,他心里实在不好受得很。   颜红安瞅他一眼,道:“不了,我走了。”   他说完是真的转身就走。   颜卫安看着他的背影,实在忍不住,道:“红安,我知道以前爸有不对,不该纵容二叔和小姑他们,也知道妈她现在情绪很偏执……可是,可是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爸妈。”   颜卫安是他们的长子。   在农场,他其实度过了最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记忆里的父母一直相互扶持,恩爱和睦。   所以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们,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最好的父母。   他对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深。   颜红安站住。   转过身来,看向颜卫安,道:“所以呢?”   他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也不走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出来,坐到了路旁一个花圃的石阶上,点燃,慢慢吸了好一会儿,才碾熄,再抬头看向一直站在原处看着他的颜卫安,带了一点有些冷的笑容道:“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我就一遍一遍的阻止过,已经用尽了我的全力……那段时间我都觉得我像个疯子一样。”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沿着那个轨迹,让所有最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要我怎么做?像你一样,消耗着我自己的命去安慰他们那些明明没有道理的情绪?陪着他们一起痛苦发疯?那有什么用?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赚着钱,尽力供养着他们,这已经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实际的事情了。”   “在你眼里我可能冷血……可是我只是觉得没有意义。做着你认为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明明我一看到他们就想到他们干过的那些事,偏偏他们还一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一味地沉浸在怨恨和不满之中……我就也应该陪着他们,让自己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在那种怨恨里?”   “你可能还见不得我跟表妹还能毫无隔阂的说话做生意,对她的感情也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变过吧?可是明明错的是他们,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我的爸妈,我就该跟着他们发疯?发疯有什么用?没钱吃饭没钱付医药费没钱请保姆的时候能当钱用吗?他们自己把自己毁了,我为什么要跟着毁了我自己?大哥,”   他淡淡道,“那些东西是会传染人的。你走不出来,这辈子就都要被他们毁了。”   说完就转了身,这次是真的直接走了。 第129章 爆发   这一日双胞胎从赵外公和赵大舅那里收获满满,搬回来两大箱的玩具。   晚上两人搂着玩具兴奋得不行,颜欢哄了半天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两人才睡着,赵成锡就在旁边躺在床上看着。   等双胞胎睡着了,两人才回隔壁房。   赵成锡是昨天晚上回来的。   大半夜的就是搂着她蛮干了一会儿,两人却没说什么话,第二天一早就是陪着叽叽喳喳的双胞胎,接着又是去了宾馆见赵外公赵大舅,中午吃完饭又开车陪着两人去了一些故地,包括赵家主宅,西州城的几家纺织厂制衣厂转了转,到了晚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再接着就是招呼双胞胎,一直到他们睡觉。   直到现在两人才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次两人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面。   这当然不是赵成锡不肯回来,而是那边买了房子,颜欢让他留在了那边收拾房子,而颜欢这边有了双胞胎,自然是不能说走就走了。   赵成锡搂着她,一点一点的亲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她低声道:“想我了吗?”   他平日里其实很少跟她说什么情话。   他一直自觉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可是现在却发现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已经有些受不了,尤其是到了晚上,会想她想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这会儿捻着她滑腻的肌肤才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颜欢“嗯”了一声。   她当然想他。   非常想非常想。   她拽着他胸前的衣服,道:“白天的时候还好,虽然也有点失落,但很忙,又有瑶瑶和霖霖整天吵闹,就不觉得什么,但晚上的时候心里就空落落的,想抱一抱你亲一亲你都不行……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等毕业了我的时间也自由了。”   还有半年就要毕业,虽然是国家包分配,但学生也会自己联系心仪的单位,避免不知道被分到哪个旮旯地或者不喜欢的单位去,所以大家现在都在忙着这。   不过颜欢虽然已经收到了好些个单位的透信,想让她毕业之后就去他们单位,却都被她拒绝了。   因着这事系里不少领导和老师还都觉得可惜。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开了铺子赚点钱是一回事,但这么好的大学毕业了,那么多好单位不去却要做个体户,这实在不是很体面,更是拿着自己的前途当儿戏,像时老教授就觉得,简直就是市侩市井……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颜欢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她拽了他的衣服,踮了脚,再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薄唇,耳鬓厮磨,轻声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喜欢得心都是满满的。”   她最一开始当然也是喜欢他的。   两人亲热时热烈又极致。   可是那时候再热烈,两个人都是两个个体。   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自己和他,有时候让她觉得,好像已经融于彼此,不可分割一般。   赵成锡的心一下子胀满。   他太高,她踮脚抱他抱得辛苦,就往后退了退,搂着她坐到了床上,而她,则是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道:“嗯,以后不分开了。”   再低头一点一点吻她,剥开她的上衣一路吻下去。   ……   第二天要带赵外公和赵大舅去二舅和她阿妈的坟上上坟。   颜欢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微风吹着微微摆动的窗帘,躺在赵成锡的怀里,想到这事,却是突然说了一句,道:“阿妈真是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果我是她,是不会跟阿爸分开的,不管是你家里人,还是我的什么谁,也不能左右我什么,如果我有个像赵兰珍这样的姐姐,想要打我的孩子,逼我跟我的爱人分手,我肯定会直接骂她为什么不先掐死自己的孩子,然后杀了他爱人一家人替二舅报仇,神经病……就算是我心里有疙瘩,我也不会听别人的话跟你断绝关系,也一定会去找你问清楚……可是我跟她不一样,我没有家族观念,更没有什么感情深厚的哥哥大姐,所以我才会做出这种事。”   她说着就叹了口气。   赵成锡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道:“至少你现在过得很好,她会欣慰的。”   颜欢的眼睛酸胀,低低地“嗯”了声。   赵二舅和赵兰萱的墓地现在都在西州城陵园里面,环境清幽,打扫得也很干净。   这对赵外公和赵大舅来说好歹是一点安慰,但也就是一点了。   想到瘫痪在床已然偏执满身充满怨气的长女,再看到静静躺在这墓地里的次子幼女,老人家的心怎么可能平静?   但赵外公和赵大舅还是让赵成锡颜欢颜卫安颜红安一起陪着去了赵兰萱曾经下放的那个山村去看过。   赵兰萱的尸骨已经迁走,那个原先的坟地却还在,只不过没人再打理,上面已经杂草丛生。   几人再去了赵兰萱曾经住过的那个小木屋,也不像以前那么干净整洁,推门进去,里面已布满灰尘,约莫是茅草屋顶太久没有修葺,里面有些地方有些潮湿,透出一股霉味。   袁大娘家就住在隔壁。   他们一大群人过来她当然听到了动静,匆匆跑了过来,看到是颜欢和赵成锡他们就有些窘迫,呐呐地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自然是以为赵兰萱的坟墓早已经迁走,再也不会有人再来这里,这几年他们也再没有收到过乔军长给他们的钱,让他们帮忙维护赵兰萱的旧坟和木屋,所以也就没再特意打理过……事实上,经了这么多事,他们自己心里也毛毛的,能绕开赵兰萱的坟地就绕开,更别说去打理了。   至于那木屋,也是因为心里发毛,要不然怎么会好好空着个屋子,就是摆杂物都是好的。   颜欢冲袁大娘点了点头,她倒不觉得这有什么。   人之常情而已。   不过虽然当年袁大娘是被人逼迫去杀赵兰萱,后面也为了自家安危不敢告诉乔军长自己的存在,颜欢没有迁怒他们,对他们做什么,但也很难对他们露出什么笑容。   袁大娘有些局促地邀请他们去家里喝茶,颜欢拒绝了,当日就带着赵外公赵大舅一起下了山。   到了下水公社,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去了陆迦元家。   小院子还是那么安静。   满园小树篱笆,鸡犬相闻,处处是岁月静好的气息。   他们到的时候陆伽元的爱人正在院子里晾着衣服,看到外面的人就是一惊,等看到颜欢和赵成锡,面上则露出了些许尴尬无措的表情,再不复当年的惊喜热情……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村里那么多人被抓,她当然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在赵兰萱的死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喊了一声:“颜,颜姑娘……你是来找伽元的吗?他,他在家里呢,我去叫他。”   说着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跟着颜欢的其他人,不知道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只是看穿着形容举止,她也知道,必不是寻常人就是了。   颜欢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到颜欢的笑容并不含什么恶意这才松了口气,忙放下了手上的衣服,进了屋子去了。   片刻之后,陆伽元出来,看到赵外公和赵大舅自然十分吃惊……他是赵二舅赵和明的同学朋友,以前也经常出入赵家,自然是认识赵外公和赵大舅的。   看到赵外公和赵大舅,想到赵和明和赵兰萱,他的眼眶不可避免的红了。   他请了大家去屋子里坐。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据说是自家晒制的茶叶泡的茶水。   陆伽元的爱人上了茶便又去院子里忙了,留下了陆伽元陪着大家说话。   主要是陆伽元说,赵外公赵大舅和其他人听着。   他说着赵兰萱生前很多细小的事,说着她曾经受过的苦难,听得出来他的情绪中还在怨恨着乔军长,即使乔振兴入狱,也并没有让他对乔振豫的责怨情绪有丝毫放下……他始终还是把赵兰萱的死,最大的责任放在了乔振豫的身上。   当然也跟赵外公和赵大舅介绍过他的妻子,像曾经说的那样,因为他的妻子是赵兰萱在山上时,少有的对她释出善意,一直照顾她的人。   颜欢只是静静听着他们说话,不曾插一言。   中间她还出去了一下,在院子里看到陆伽元的女儿陆雪冬,她看见颜欢眼睛亮亮的,想跟她说话又有点怯怯的样子。   颜欢就上前跟她一起坐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   陆雪冬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奶奶竟然做过对不起赵姨的事,对不起。”   颜欢摇头。   陆雪冬看她神色不是有多少愠怒的样子,心总算放了下来,就开始跟颜欢絮絮叨叨说一些事,家里的事,她爸的事……显然她对她爸十分崇敬,还跟颜欢说她爸在准备写回忆录。   颜欢听到“回忆录”三个字的时候面色就变了。   拨乱平反,改革开放,知青文学也像雨后春笋一样蓬勃地冒出来。   很多人都在写这些东西,很多出版社也都在出版这些东西。   后面她再回到屋子,就在堂屋里四处看了一圈。   然后再坐下来,继续听陆伽元和赵外公赵大舅说话。   屋子里气氛凝重,陆伽元和赵外公赵大舅面上都有悲色。   说完话陆伽元邀请大家一起留下吃个午饭,赵外公摇头谢过他拒绝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颜欢看着陆伽元,突然道:“陆伽元,当年袁家村的村长跟乔家人勾结,逼迫袁大娘监视我阿妈,这事,其实你是有所察觉的吧?”   陆伽元一愣,然后对着颜欢的目光,面色慢慢就有些变了。   “刚刚没有打断你,是因为想让你这个曾经的当事人跟外公和大舅说说当年阿妈在这边生活的事。不过,”   她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道,“以后还是请不要再对人流露出你有多喜欢我阿妈,曾经为她付出过多少,说话时更不要句句表达你的深情,还要句句控诉我阿爸,说是他害死了我阿妈……因为,害死我阿妈的人从来不是我阿爸,是你们,一个一个联手,害死了她。”   她一字一句道。   陆伽元面色大变。   他面上涌出羞恼的神色,张口要说什么,可是颜欢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道:“因为,当年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有机会改变她的命运。”   “如果你真的是我阿爸的朋友,真的只是我阿妈的朋友,对着他们,没有任何私心,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我阿爸他有多在乎我阿妈,我阿妈也从来不是真的怨恨我阿爸。她只是被她二哥的死,被她身边最信任最爱重的人,她的大姐给她的道德谴责,给压垮了,因为内疚,因为自责,除了对肚子里孩子的坚持,几乎任由赵兰珍谴责……而你,作为我阿爸的朋友,受他所托,照顾我阿妈,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她说,我阿爸在部队里,这边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跟我阿爸无关,如果她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去部队里面去找他,问个清楚……你也没有写信告诉我阿爸,我阿妈的状况……如果你告诉了他,他能不回来,或者,就算回不来,也一定会安排人回来处理这件事。”   “你明明应该很清楚,当时的情形,赵家的情形,我阿妈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只有她去我阿爸身边,她才能最大几率的活下去。”   “可是你没有,你因为你的私心。你恨我阿爸,这个时候竟然让我妈怀孕了,原本这是你最好的机会……跟我阿妈在一起的机会,但即使我阿妈怀孕了,你也还是抱着这个私心,希望她迫于现实,跟你在一起。你甚至认为,只要她跟你在一起,乔家迫害她的理由也就不在了,你们会安安静静的在一起。”   “所以这中间,你不是没有机会送出信给我阿爸,你不是没有机会改变他们的命运,可你没有,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日一日消瘦消沉,眼睁睁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你有机会救她,但你没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中间你可能还会不停给她心理暗示,是我阿爸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不应该惦记他,她就应该打掉孩子跟你重新开始,跟赵兰珍一样,你们这些所谓爱她的人,就用这些来折磨着她,磨耗着她的生命……”   “等她死了,你还要把害死她的责任强行按在了我阿爸,甚至我的身上,任由赵兰珍带走了我。这么多年,我阿爸回来给我阿妈祭坟,你还要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他,不停用你愤恨的眼睛和语言,说是他害死了我阿妈……在他痛苦自责之时,从来不曾告诉他,这世上还有我的存在,因为告诉他,我阿妈一尸两命,受尽折磨临终前都对他充满怨恨才能最大程度的折磨他。”   “可你自己呢?娶了当年直接害死我阿妈凶手之一的女儿,在这里过着隐世避居的平静生活,妻子贤惠,女儿活泼可爱,一家人和乐融融,等我阿爸来了,还能以深情之人的身份骂一骂他,等我阿妈的故人来了,甚至我阿妈的父亲和大哥来了,你仍然能以对我阿妈一往情深之人的身份,红着眼睛说着当年我阿妈当初受过的苦难,告诉别人你才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让他们感激你的付出,感激你的深情……你怎么配?”   “陆伽元,你真是我见过最虚伪,最恶心,最自私的人,我一想到我阿妈被你这样的人喜欢,都觉得不寒而栗,”   颜欢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要跟你的妻子女儿怎么一家幸福,都跟我无关……但你记住,你是凶手,你是杀死我阿妈的凶手之一,是害得我阿妈,我阿爸还有我,我们一家三口阴阳相隔,父女分离,受尽几十年痛苦折磨的凶手。你根本就不配提起我阿妈,更不配以什么深情之人的身份,用那种恶心的口吻去谴责我阿爸!”   “因为,你每一次提起我阿妈,都是对她的亵渎……请你以后就闭嘴吧,杀人凶手!”   她说着就侧了侧头,道,“我告诉你,如果我是我阿妈,当年肯定就给你两巴掌,再踹你两脚……我阿妈就是太善良,太相信她身边这一拨一拨的人了……都是些什么人啊。”   众人:…… 第130章 走咯   众人都被颜欢的突然发飙骂得有些懵。   陆伽元更是被骂得面上先是涨红,后是煞白,再复涨红。   身上也是一阵冷一阵热,几乎是被气得全身发抖。   他几次想开口驳斥颜欢,可是颜欢“噼里啪啦”的一番斥骂,哪里有他半点插言的余地?   等颜欢说完了,停下了,他才捏着拳抖着手道:“杀人凶手,我是杀人凶手,当年要不是你父亲……”   “要不是我父亲什么?你说啊!”   颜欢微仰着下巴,冷冷看着他,道。   陆伽元终于再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当年要不是你父亲让兰萱未婚先孕,然后又一走了之,她怎么会受那么多苦?她怎么会被乔家人羞辱,又被乔家人逼到那鸟都飞不出去的袁家山?”   “未不未婚先不先孕的,关你什么事?”   颜欢看着他,“呸”了一声骂道,“你不知道当时我父亲回来本来就是要跟她完婚带她走的吗?你不知道他回了部队就已经拿到了得了组织批准的结婚申请吗?他不是写信给你了吗?让你这个他信任的朋友护送我阿妈去边境找他了吗?你知道,你全部都知道,但你瞒下了这些,一边瞒了我阿爸我阿妈有孕的事,一边在这边跟赵兰珍痛骂着我阿爸,给我阿妈施压,让她跟我阿爸断绝关系……我甚至怀疑你跟乔振兴勾结,就是处心积虑想分开我阿爸阿妈呢!”   陆伽元又是气得一个绝倒。   颜欢还说得不够,她继续道:“不过,不管你有没有跟乔家人真的勾结,你事实上,就是为了你的私心,做了帮凶……在山上那么久,你会看不出来那袁家一家人是受人指使监督我阿妈?你就眼睁睁看着,明知道我阿妈处境有多凶险……当时并不是真的一点信都传不出去,归红英不是你们的朋友吗?你们既然能找到她,连我这个大活人都能连夜送出去,我阿妈怀胎十月,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给我阿爸?就更别提赵兰珍是在农场,根本就不在乔家人的掌控之中了。不过就是你们不愿,你们宁可看着我阿妈死,也不愿她活着跟我阿爸在一起!”   陆伽元捏着拳头的手一个劲地颤抖,差点大声脱口而出了一个“是”字。   好在赵外公和赵大舅就站在一旁,最后一点理智和心底隐蔽的恐惧阻止了他。   “但是你以为你是谁啊?”   颜欢冷冷道,“你是我阿爸阿妈的什么人?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他们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瞒着我阿爸,一步步用软刀子逼着我阿妈去死的凶手而已!”   “所以,以后请不要再以什么喜欢我阿妈的朋友,曾经有多照顾我阿妈的朋友自居了!以后就闭上你的嘴,还有,”   她转头,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又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成锡给她递上了一叠稿纸。   陆伽元一看到她手上那叠稿纸面色就变了。   “你,你竟然去我的房间偷我的东西!”   他大声道,“还给我!”   他显然是急了,上前就要去夺颜欢手里的稿纸,却是被赵成锡一把格开。   颜欢手上掂着那沓稿纸,翻了翻,然后再拢起,再抬头看向陆伽元,道:“你的回忆录?你的前半生?姓陆的,我警告你,你这个杀人凶手,以后,不仅是你的嘴上再不许提起我阿妈,笔上,更不许以那恶心的人设自居,提起我阿妈和我阿爸半句,否则,”   “凭什么!”   陆伽元愤怒得吼道。   “凭什么?”   颜欢笑了一下,但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道,“就凭你是杀人凶手!你给我扮什么深情呢?我告诉你,你所做的事情,你岳母是杀人凶手的事……这些,在公安局全部都有备案,你敢在回忆录里污蔑我阿妈和我阿爸半句,我就会控告你,不仅让你的书出不出去,你看我还有没有本事让你跟乔振兴一样,把牢底坐穿!”   “你!你!”   陆伽元简直气得浑身都在抖,“你”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你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你以为你就能仗势欺人,一手遮天吗?”   “我仗势欺人,一手遮天?”   颜欢“呵”一声,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一个害死我阿妈的凶手,还妄想用往我阿妈和我阿爸我们全家身上污蔑泼脏水的方式出书出名,我捍卫我阿妈阿爸的名誉,你竟然说我仗势欺人,一手遮天!你当公安局的备案都是假的吗!我现在多跟你说一句话都替我阿妈难受……她到底是有多倒霉才会遇到你这样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朋友!总之,我话说到这里……这些稿子我先拿走,我会看情况考虑怎么处理,你,现在以及以后做的,就是给我闭嘴,封笔!”   她再懒得跟这人废话,说完就转身招呼赵外公和赵大舅离开。   这会儿赵外公的神色却是冷凝得不能再冷凝了。   他看着陆伽元,冷声道:“过往的事我可以不再管,但我但凡知道你为了沽名钓誉,污蔑诋毁小女的声誉,这件事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这才转身跟着颜欢一起走了。   开了门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脸惊惶的陆伽元的爱人和满面泪水的陆雪冬。   陆伽元的爱人抖着嘴唇,看着颜欢,像是想要跟她解释,红着眼眶对着颜欢喃喃道:“颜,颜姑娘,事情不是那样的,伽元她对赵老师是真心的……”   眼神里满是祈求哀求,形容让人心酸心软。   旁边的陆雪冬看着颜欢的眼神更满是伤心,和受到伤害的脆弱。   可颜欢却是个铁石心肠。   她并不想跟她们说什么,请了她们让开,就看也没有再多看她们一眼直接离开了。   上车离开这个下水公社之前,颜欢突然回头,看向颜卫安,道:“卫安哥,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尤其是在那个什么回忆录之前,我突然跟陆伽元发难,是不是特别咄咄逼人?甚至就像那个陆伽元说的,仗势欺人?”   说到这里她讽刺地笑了一下,慢慢道,“你看见了他们一家温馨平静的生活,你看见了陆伽元的爱人贤惠淑良,看见了陆伽元的女儿活泼天真甚至纯良……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是是非非一抔尘土早已掩埋……可是我那一番突如其来的爆发指责,很可能就从此毁了陆伽元的生活,让他从此陷入痛苦和自我否认之中,而且不仅可能毁了陆伽元,同时还可能毁了他爱人和他女儿的幸福生活,她们何其无辜?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颜卫安张了张口。   但没有说出话来。   颜欢又笑了一下,道,“就好像,原本你们一家也好好的,你父母和你们一家一直生活得好好的,父母恩爱,父严母慈,他们也是农场和周围其他人交口称赞的好人,可偏偏我去了一趟袁家山,看了一眼我阿妈的墓地,回来就非要把当年的事在你母亲面前血淋淋地撕开,让她从此就像陷入了地狱之中一般,也彻底毁了你的家庭,是也不是?”   颜卫安紧紧咬住了唇。   他无法这么说。   可是他看到她们的窘迫无措和泪水的确生了难言的恻隐之心……或者,是隐蔽在心底的同病相邻。   他心底未曾没有,为什么当初那个可爱得想让人捧在手心的表妹,会变成现在这样……这样锋利得让人窒息。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错。   他只是,难受。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颜欢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的纠结和挣扎了。   她淡淡道:“她们若是无辜的,那我阿妈,我和我的父亲受过的苦痛和折磨算什么,难道不无辜?那些事是过了二十多年了,可是你看,他还在消耗着我阿妈……你知道他那本书出来,世人会怎么看我阿爸,怎么看我阿妈,怎么看我?以我阿爸的身份,和我的身份,将来要做的事业,我们将会永远被世人非议,被人评头论足……”   “可是凭什么?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这些人,他们一个一个或因着私心,或因着自己的情绪,站在道德的高地逼死了我阿妈,冷血地拨弄着我的命运,冷血地看着我父亲在痛苦中挣扎,凭什么他们可以一边享受着平静幸福的生活,还要一边站在道德的高地谴责着我和我阿爸,然后这还不够,还要出书出志,再消耗着我阿妈和阿爸悲剧的一生来成全他们‘清高’‘骄傲’‘高洁’的人生?”   “做梦……因果循环,做的孽和恶事总要还的!”   她说完转身就上了车,留下了像是被雷击中的颜卫安。   颜红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大哥一眼,也转身走了。   倒是赵大舅上前拍了拍颜卫安的肩膀,道:“知道我和你外公为什么要特意带你来这里一趟吗?卫安,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的眼里不要只看到你母亲的痛苦,和别人对你家庭的伤害……你要走出来,要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你和你亲人的伤害才是伤害,别人的伤害就一句‘都已经几十年了’就可以一揭而过。还有,对敌人仁慈,不夺了对方的刀,是要等着他们再来戳你一刀吗?”   他说着就叹了口气。   这孩子的确是个好孩子,如果是顺境之中的话好好培养也能有个不错的前程。   但跟颜欢和颜红安相比,不管是悟性还是警觉性都差了太远,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一行人直接回了西州城。   颜欢斥责警告了陆伽元一通,可并不觉得这事就完了。   她回到家,翻了翻那陆伽元的手稿,又是气了个七窍生烟。   赵成锡伸手拍了拍她,道:“这件事,还是交给乔军长处理吧。”   因为这事事关颜欢母亲的声誉,也的确由乔军长来处理比较妥当。   颜欢点了点头,就打了一个电话去了乔军长的办公室。   乔军长起先接到颜欢的电话还很高兴,但等听她说完,那脸就沉得不能再沉了。   他挂断了电话,站在书桌前站了良久,就拨了一个电话去了西州城公安局,跟西州城公安局局长道:“我才偶然从一个故人那边知道,当年我妻子被害,原来并不只是乔振兴一人所为,还有陆伽元……他是我中学时的同学,也是我和我妻子二哥多年的朋友,出于信任,当年我就拜托他护送我妻子来部队跟我团聚,但他却跟乔振兴勾结,然后跟着她一起下放去了袁家山,后面又伙同袁家山人,在我妻子生产时做手脚让她难产而死,在那之后,他就娶了那位接生的袁大娘的女儿为妻,在乔振兴的运作下,去了公社做老师,还请罗局长帮我安排一下,对这事进行立案调查。”   那边罗局长应下,乔军长挂完电话之后想了想,就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另写了一份家庭关系报告书上去。   ……当年知道兰萱和孩子去世,他就写了一份报告上去,写的是妻子和女儿亡故,因为他的结婚申请书是组织上批准过的,所以这事他的上级领导在跟他谈了一次话之后,这些就记录进了档案之中。   不过之后找回了颜欢,因为颜欢并不愿在家庭关系这一块有任何改变,所以他顺了她的意思,维持了现状,但这一次他却觉得,无论如何,就算现实中他可以不干涉她任何事情,这家庭关系这一块却必须更新上去的……他不希望将来会有任何人在这一块上做文章。   而颜欢那边她给乔军长打完电话总算将心头的那口气给吐了下去。   她相信以乔军长做事的利落,这件事肯定能处理到位的,所以暂时也就不管了。   这件事处理完之后,赵外公和赵大舅接下来几天在西州城的行程就没有再让颜欢还有颜卫安颜红安陪着,而且赵成锡事情比较多,赵外公和赵大舅说他们在西州城再住上一个星期后,再去京市一趟,之后会再去深市,就让他先回深市了。   不过虽然没让颜欢他们特意陪着,后面却也来了颜欢家里和裁缝铺子去看了看,还特地抽了两天时间去了红星农场,看了看农场那边的棉花地,纺纱厂和裁缝厂,把个熊场长和曲主管激动的,口沫横飞地给赵外公和赵大舅介绍农场的广袤资源和厂子的发展前景……就希望赵外公和赵大舅要是看上他们,不管是直接投资还是跟农场合作,那对农场来说,都绝对是一件能让农场飞跃的好事,对曲主管来说,也绝对会是政绩上很重要的一笔。   为着这个,上次才被颜欢气得差点心肌梗塞的曲主管还特意跟颜欢陪了笑,套了套近乎。   可惜颜欢……她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而赵外公赵大舅来农场的真正目的,其实不过就是想看看颜欢是怎么跟农场裁缝厂合作,又怎么制定章程的罢了。   时间过得飞快。   赵外公和赵大舅一行在西州城住了十来天。   而这十来天,除了来的第二天见了赵兰珍一次,之后赵外公果如他自己所言,一直到离开,也没有再见过赵兰珍。   赵兰珍一开始还因为委屈郁愤挺着,后来却受不了,数次去宾馆等着,去找赵外公和赵大舅。   可自从袁家山一行,再听颜欢怒骂陆伽元的那番话之后,别说是赵外公,就是赵大舅再看到这个妹妹,都没有办法心存怜爱和痛惜了。   赵外公根本不愿见她。   赵大舅就去见了她一次,跟她道:“这一辈子,阿爸怕是都没有办法从和明和阿萱的死中走出来了,你还是消停些吧,你不出现,阿爸他对你的两个孩子的照应可能还多一些,你这副样子在他面前晃,只会不停提醒他,当年和明和阿萱是怎么死的……你这样,只会阻了你两个儿子的前程。”   赵兰珍这才绝望的离开了。   而颜欢那边,等赵外公和赵大舅离开了西州城飞去了京市,颜欢跟赵一宣交接了赵家房产的各项事务,还带着他到各个相关的政府部门都跑了跑,再考完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离她跟赵成锡定下的搬去深市的日子也就剩下五天了。   这剩下的五天,基本就是用在了收拾东西,再每天招呼招呼来上门告别的人。   五天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再请了货车特运去深市,赵成锡也回来了,接了她和双胞胎,带着梅姨还有阮兰兰一起坐上了去深市的火车。   双胞胎还是第一次坐火车。   看着车窗外面飞速遁走的景色,全部兴奋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阮兰兰就摸着他们的脑袋指着外面的景色给他们尽量用孩子感兴趣的方式上上课,给他们介绍各种农作物,树木,河流,还有一些地理知识什么的……她这个保姆说是保姆,其实等孩子越来越大,更多开始像一个家庭教师了,颜欢一般每隔上一两个月都会塞给她一些书,然后跟她细细地过一遍这段时间要跟两孩子读些什么故事,平日里讲些什么话题,要教孩子的内容有哪些,所以别看孩子还小,知道的东西其实已经很多,而阮兰兰,学到的东西更多。 第131章 美颜暴击哈哈哈   赵成锡颜欢一行六人,但小孩子不用票,四个人正好定了一个四人间的软卧套间,所以虽然火车拥挤,这车厢里却是十分安静整洁。   瑶瑶和霖霖十分兴奋,在套件车窗里看了景色还不算,在套间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之后,就要不时的窜进车厢过道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他们对这“轰隆隆”的火车好奇,对车厢里面的每一个布置摆设都好奇,而车厢走道里其他的乘客却是对他们更惊奇……平日里哪里见到过这样粉雕玉琢漂亮的双胞胎?他们在车厢窜了一会儿,走道的人多了,各个套间的人都伸出脑袋来看他们。   阮兰兰忙拉着他们坐着过道小桌椅上,带他们看窗外的风景,免得走道狭窄,窜来窜去撞着了人。   阮兰兰带着孩子们在窗边说话,有一个阿婆就探过来跟他们搭话,道:“哎哟,小媳妇,你这两娃娃可真是好看啊,不过你啊,可得小心点,这火车上火车站啊,可是特别容易丢娃娃,咱们现在这个软卧车厢还成,看紧点还算安全,但外面那些站票车厢,人挤人,你一个人带两娃娃,一转眼就能不见一个,再急着找,另一个都能被人立马抱走,所以可得小心着紧点,尤其是每次到站下车,还有你们自己下车在车站的时候……这么好看的娃娃,怕是一出现就要被人贩子盯着呢。”   吓得阮兰兰忙拉紧了两双胞胎,跟阿婆道了谢,就拖着他们回套间。   瑶瑶还好奇地看阿婆,然后跟阮兰兰道:“抱走我和哥哥?谁能抱走我和哥哥吗?”   阮兰兰这会儿可不想答她这话,拖着他们就回了套间。   回去的时候赵成锡正在剥鸡蛋,颜欢则是看着他剥,梅姨则是没眼看地自顾收拾着东西。   阮兰兰带着两孩子进来,颜欢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阮兰兰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阮兰兰带着两孩子坐到颜欢和赵成锡对面那床铺,她还没说话,瑶瑶先道:“外面,阿婆,说,有人,要抱我们走。”   颜欢:???   阮兰兰忙解释,就把阿婆刚刚的话跟颜欢说了,道:“阿婆的话有道理的,我以前也常听说火车站容易丢孩子,霖霖和瑶瑶长得好,肯定容易被人盯上,咱们得小心些。”   好在赵成锡也在,她觉着只要注意了,肯定就没事。   瑶瑶握着小拳头,道:“谁抱我,我揍他。”   她天生神力,哪怕现在差一点才到两岁,但真打一个人,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更何况这段时间赵成锡和颜欢都有刻意教兄妹两个怎么用力,怎么打拳。   颜欢招了招手,让瑶瑶过来,搂了她在自己身边。   她也觉着阿婆和阮兰兰说的话有道理,虽然两孩子力气大,也聪慧过寻常的同龄孩子,但到底才两岁,腿短跑不过人,也不知道人要抓他们,总有千百种法子,所以自己要注意,孩子们的防备心也是要的,就搂了她道:“那万一人家有很多人,看到你打人力气大之后在背后给你一记怎么办呢?还有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药,让你闻一闻就晕过去了怎么办呢?……”   一句一句的问的瑶瑶小眉头都皱了起来。   简直是灵魂拷问啊。   接着颜欢就又给他们简单普及了一些怎么注意人贩子,万一遇到人贩子该怎么办的事。   两人也不知道接收了多少,但都认真点了点头。   小孩子精力旺盛,不过兴奋起来让人吃不消,但也会断电秒睡。   又玩了一会儿就倒在床铺上睡了。   颜欢给他们盖了小杯子,赵成锡道:“现在深市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到处都在搞建设,人多又杂,全国各地的都有,这些方面你们的确要很注意,要带她们出门的话,还是叫上我一起,平日里也要看紧点。”   颜欢点头应下了。   孩子她还不容易生下来,现在磕着碰着都心疼,可不敢大意让他们出一点意外。   火车第二天中午到,下了火车果然人头攒攒,十分的拥挤,赵成锡和颜欢一人抱了一个往出站口走,后面跟着拿了些行李的阮兰兰和梅姨,中间的时候也不是真挤还是有人有意,就有人往颜欢这边挤,好在颜欢力气大,不然还真被人跟赵成锡挤开了,她正皱眉的时候突然就被人大力撞了一下,有人就去抱她怀里的瑶瑶,然后几乎是同时,瑶瑶和颜欢同时出拳,那人“啊”得大叫一声,而颜欢已经被后面的赵成锡护住。   那人被打得不轻,脸上一下子肿了起来,身上也只觉得整个胳膊像是要断了似的,他实在太痛,都来不及狡辩两句,就本能地急速在人群中窜走了,先前撞人的人看着不对劲,连连说着“抱歉”,却是躬着身子就想逃跑了。   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赵成锡还感觉到周边有其他神色不对的人,但他手里抱着霖霖,还要顾着前面的颜欢和瑶瑶,所以没去管其他人,而是直接一手抓住了那先前撞人的人……那人吃了一惊,下意识下就抬手反抗,被赵成锡一手扭了胳膊,尖叫一声弓下身,终于扭不动了。   赵成锡冲周边的人说了声抱歉,道:“人贩子,麻烦大家让一让。”   大家惊讶万分,让了一条通道出来,那人贩子就被赵成锡扭着送去了列车员那边。   那撞人的人哭兮兮说自己真的是不小心撞了人,赵成锡却是拿了证件给列车员登记了,然后跟列车员严肃道:“送他去车站派出所,这事我回头会跟进。”   交涉了一番,人给了车站,这才带着颜欢和孩子们还有阮兰兰梅姨出了车站。   瑶瑶和霖霖看着他们爸的眼睛冒光,阮兰兰却是直拍着胸口后怕。   因为原先下火车时赵成锡抱了霖霖,她是跟颜欢说让她来抱瑶瑶的……这要是她抱了瑶瑶,那几个人配合着围抢,真说不定就被人得手了,来了这么一出,她简直是打起了十几分的精神面对深市的新生活……   瑶瑶倒是一点都不怕。   她兴奋得不行,道:“爸爸,好厉害!我也厉害!”   因为她打了那想抢她的人一拳!   颜欢就拍了拍她脑袋。   出了车站已经有人开了车在外面等着他们。   六个人两辆车,赵成锡一家四口坐了小陈司机的那辆……对,就是当年颜欢去农场时偶遇到赵成锡他们时的那位司机小陈,而梅姨和阮兰兰两人则是坐了后面一辆车。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进了工程集团深市分公司的职工宿舍大院。   这日是周日,人都在家里,除了颜欢认识的原先工程集团的员工和家属,也有这边新招的分公司的员工和家属。   有人听到车响,就都探出了脑袋。   ……一看到车,再看赵成锡从车上下来,那好奇心就“突突”地窜,哎哟,他们可是早听说赵总要接他家媳妇过来这边,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哎哟,再是大学生,他们也觉着这姑娘可真是好运气,竟然嫁给了赵总这样的男人啊。   年轻长得好事业更好,年纪轻轻已经做到这么大集团分公司的负责人,负责整个特区这么大的水利项目。   多少人觉着要是这位赵总没结婚的话,现在这会儿不知道能娶到多少条件好的姑娘……这儿的时髦姑娘可多着呢。   当然也有暗戳戳芳心浮动,经常在赵成锡家院子门前晃动的。   可惜赵总一向冷面肃严,就算是在门口看到也能完全无视,不管是在职工大院还是公司里,都没有能接近的机会。   所以这会儿看到赵成锡接了媳妇孩子过来,可不都探了脑袋来看。   ……私心里,不少人可是希望看到的是个普通的有些土的村妇,这样他们就可以心里暗暗比较一番,又能多上一份优越感,跟这位赵总的媳妇相处也能自如骄傲一些。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年轻姑娘从另一辆车下了车,走到了前面赵总身边,然后探头往车子里看。   这姑娘穿着的确良碎花长袖长裤,扎着两个麻花辫子……正是这些年内地流行的打扮,原也说不上土,但在这走在改革开放最前端的深市,那真的是不够看了。   再有近前的看了看她相貌,圆脸大眼,不算难看,也算青春,在内地应该还算是好看的,但在他们这里,也还是被比下去了一大截。   就有阿婶带了旁观的人上前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打招呼,道:“赵总,返来了?是接着老婆返来呢?细路呢,点唔见,仲在车里吗?”   这位阿婶是集团在本地请的一位顾姓老工程师的爱人。   她有一个女儿,就实在恨不得赵总没有娶妻,要是能成为她的女婿就好了……当然这就是她内心那么一点点隐蔽的心思,人还是个热情善良的人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打量着阮兰兰,笑眯眯的,那个劲让阮兰兰都浑身不舒服了。   车里颜欢正在招呼孩子呢,今天一大清早霖霖和瑶瑶就起床,看到车窗外跟大西北截然不同的景色,一路上又叽叽喳喳的兴奋不已,又没睡觉,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下车,这会儿可不正是他们的午睡时间?   霖霖到了陌生环境还撑住了,一本正经地坐着观察着环境,瑶瑶却是上了车没多久就顶不住睡着了。   这会儿下车,颜欢就嘱咐了霖霖,又抱了瑶瑶,小心翼翼地让她别撞着头顶,这才在赵成锡拉开车门后,抱着瑶瑶出来了。   出来之后察觉到外面有人,先扫了一圈,也没顾上,就先把怀里的瑶瑶给了赵成锡,再从车里面把霖霖拉出来。   招呼完孩子,这才顾得上去看围过来的那位阿婶和其他人。   看她们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跟被雷击了似的,就灿然一笑,道:“成锡,这位阿婶还有大家都是我们的邻居吗?”   顾大婶好不容易才从见到颜欢的那一瞬间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结果颜欢再一笑,就又被震了震。   饶是那什么想要赵成锡做自家女婿,自认自家女儿有才有貌肯定能把赵总老家的老婆比下去的心思从来没宣之于人,这会儿脸上也有些火辣辣起来,不过她也是个反应快的,立时就调整过来,道:“是啊是啊,哎哟,这位就是赵总的太太吗?真的是好靓女啊,哎哟,难怪赵总心心念念一直都要快点接太太过来。”   颜欢抿唇笑。   她来之前也听了一些这边地方的方言磁带和收音机频道。   她语言天赋好,就算现在不会说,但听他们夹着地方方言的普通话还是一点没问题的。   这会儿说着话瑶瑶已经在赵成锡怀里醒过来,探着脑袋看,众人看到从车上的颜欢和霖霖已经是一个震撼接着一个震撼,再看到睁着大眼睛还有些睡眼朦胧但却越发显得水灵可爱的瑶瑶……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容颜……   好吧,什么赵总老家的老婆真是幸运,竟然能嫁给赵总这样能干事业有成的男人……   现在是,赵总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娶到这样的神仙相貌的太太,还能有这样的一对双胞胎……天哪,这搁别人,那必然也是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啊……   颜欢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她就是笑盈盈地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说“回头等安顿下来请大家到家里喝茶”,就一手牵着霖霖,跟着抱着瑶瑶的赵成锡进自家的院子去了。   因为赵成锡是分公司第二负责人,分的是整个宿舍大院里面仅有的两个带小院子的两层小楼之一。   公司允许员工低于市场价出钱买分到的房子,这带着小院的两层小楼,公司报价不过四万五千块,赵成锡没什么犹豫就直接买了下来。   赵成锡已经过来半年。   院子虽然看出没有什么特别精心的打理,但却也种了好些棵小树,另外还有不少的花花草草……因为他知道颜欢喜欢。   颜欢一进院子也没急着往家里走,反而是打量起了院子,尤其是那几棵一看品种就不同的树,多看了好几眼……实在是,有棵上面竟然长了果子!   赵成锡就跟她介绍,说那个长了果子的是木瓜树,其他的树也都是果树,有无花果,柠檬,红天桃等等,但因为都是他今年才移植过来的,听说第一年不结果,等下一年应该会结,那木瓜树下一年应该也会结更多。   颜欢就笑,道:“你之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两个孩子更是好奇的张望,瑶瑶要下来,却是被赵成锡拦住了,道:“先回家休息一下再说,要看的话后面有你们看的。”   瑶瑶撅了撅小嘴,但还是听话的应下了。   几人进了屋子。   房子格局跟他们原先西州城住的房子格局不一样,但楼上楼下房间却是一样的多,楼上三间卧室一个小厅,楼下也是三间卧室再加上客厅,少了一个小后厅,然后几人一进去就是扑面的熟悉感,却是赵成锡怕颜欢不喜欢,就直接按照西州城的格局,家中全部都打了一模一样的家具,连沙发桌椅都一模一样……别说是梅姨和阮兰兰吃惊,就连霖霖和瑶瑶都“O”了小嘴,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好不容易坐火车坐了一天一夜,这又坐回了家呢!   不过再看看当然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们西州城家里都是布置得满满当当的,而这里,其实就是家具一样,但简洁空荡得跟军营一样,也没有那么多布置温馨的小摆设,更没他们在家里哪个角落都能看见的玩具……   颜欢看大家的反应笑得不行。   这事她当然是知道的,因为赵成锡布置之前当然都问过了她的意见,另外嘛,不一样的还多着呢……那些什么窗帘啊床单啊被罩什么的,都是她寄过来的,也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人先到,大件行李是托了货车司机货运过来,第二天才到。   等行李到了,接下来几天就是一家人全部发动开始拆行李,布置屋子,就是霖霖和瑶瑶都迈着小短腿很努力地收拾着他们的玩具,不时还能发现点新玩意,又是一场惊喜。 第132章 新生活   颜欢忙着收拾家居,除了去隔壁钟书记家串了串们,给钟书记和钟书记的爱人送了些西州城的小吃,就再没去别的人家了。   已经是七月流火天,深市又闷又热,出去实在是受罪,还不如在家里放着冰桶,风扇吹着,又凉快又舒服。   就是两双胞胎,除了早晚,也不乐意出去。   但颜欢不出去,来他们家串门的人却是不少。   有拎着些点心来的,还有拎着点新鲜蔬菜来的,更是有拎着孩子来的……因为颜欢家有双胞胎,想着带孩子容易拉近关系,要是颜欢乐意,能让孩子们天天在一起玩,那就能很快亲近上了。   赵成锡在这房子里已经住了半年,但这却是她们第一次上赵家的门。   进了屋子,看见满屋子的摆设,眼睛都一下子瞪大了。   这赵总家……也太时髦富贵了些。   她们也都去过钟书记家,就是钟书记家里,房子大,布置也是中规中矩的,跟寻常人家差不多,但这赵总家,也不是说富贵,就是很多明显不会出现在普通家庭的东西,竟然都有……客厅很大,基本隔成了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饭厅,沙发,茶几,电视,录音机什么的,后面看起来像是孩子们休闲的,那边也明显分成了两部分,一角有整排的柜子,里面是一箱一箱的玩具,而另一边,就是有各种乐器,包括一般家庭很少有的钢琴,还有什么手风琴,小提琴,大鼓,简直让人看得眼睛都直不过来……   说好的可能需要她们帮着适应特区时髦新生活的赵总的老家老婆呢?   颜欢倒是很热情的招呼了她们,也很有兴趣跟她们聊天,听她们热心的介绍这边的日常生活,周边的设施,还有附近的托儿所幼儿园什么的。   不过孩子们却是不怎么玩得来,跟霖霖和瑶瑶差不多大的,这个年纪跟同龄人玩的需求还不是特别大,进了屋子最感兴趣的永远都是玩具,到了平时霖霖和瑶瑶玩玩具的客厅一角看见整柜整柜一箱箱的玩具就往外拖,然后看一个扔一个,很快就扔了一地的玩具,乱得没眼看……   霖霖和瑶瑶调皮起来自己也乱,小孩子嘛,但赵成锡是军人出身,在这方面从他们有意识就训练他们,知道玩完玩具就放回去,再去玩别的,有时候即使做不到,但也绝对不会拿一件扔一件,做出整箱整箱扔一地简直没处下脚的行为……还有小孩子嘛,看到喜欢的就会抢,哪怕是霖霖瑶瑶抓在手里东西,这简直就是触了霖霖和瑶瑶的逆鳞,立马就不干了。   他们被教育过,不能对小朋友大力动手,但别人想从他们手里抢走玩具那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惹得上前抢的孩子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来访的孩子妈和孩子奶妈们很有些不好意思。   但颜欢却并不说让霖霖和瑶瑶把手上的玩具让给别的孩子的话,只要他们没错,就让他们自己处理,结果往往来访的孩子妈和孩子奶奶们只能抱着或鬼哭狼嚎或拳打脚踢的孩子走了。   她们又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又有点觉得颜欢人不太热情让人……家里那么多玩具,小孩子玩一玩,那双胞胎就那么霸道,她也不会教一教,让他们让一让,毕竟来者是客,她就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也不会另外拿些玩具哄哄他们家的孩子,弄得人走得实在狼狈不堪。   然后院子里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院子里一位奶奶带过来的。   当时这位许奶奶带了一对姐弟过来。   据说姐姐许嘉嘉在学钢琴,看着颜欢家里的钢琴眼神简直像是有光,羡慕喜爱之色完全掩不住,颜欢就让她上去弹了一首曲子,一首致爱丽丝竟是弹得十分得动听,比这两年常练习的阮兰兰还要强上许多,显见得应该是学了有好几年了,颜欢有些意外,那姑娘的奶奶就不好意思道:“这孩子的妈妈是学校里的音乐老师,这孩子就是跟妈妈学的,不过家里没琴,平时都是放了学去她妈妈学校练一会儿,再跟她妈妈一起回来。”   颜欢点头。   这位奶奶的儿子也是许嘉嘉的爸爸也是工程集团在本地请的一位工程师。   她当时没说什么,但晚上问了问赵成锡,改天又跟钟书记的爱人打听了一下这家人的品性,再过了一段时间,她自己也跟这家人多打了些交道后,就跟许嘉嘉的奶奶说,可以让许嘉嘉每天定时过来练琴练一个小时,但条件是周末请卫老师教霖霖和瑶瑶一个小时的乐理和唱歌,当然了她也会付学费。   之前都是让阮兰兰教霖霖和瑶瑶。   但阮兰兰其实没有基础,就是在幼师那三年学了点音乐,钢琴还是这两年慢慢练起来一点,跟专业的当然完全没法比。   颜欢打听了,这位许嘉嘉的母亲卫老师出身音乐世家,钢琴和琵琶最好,其他的乐器也是什么都会上一些,有她帮忙教霖霖和瑶瑶,当然是最好了。   许嘉嘉大喜,因为她妈妈任教的中学离她的学校有点远,离家也不近,她每天去妈妈的学校练琴,再跟妈妈一起回来,其实很耽误时间,不仅耽误自己的时间,更耽误她妈的时间,每天晚上回来都七八点了,其实爷爷奶奶都有些意见。   他们觉着弹钢琴又不能当饭吃,这些时间儿媳妇不如回来做些家务,或者回来辅导辅导孙子许卫兵功课也好,结果时间精力都放到孙女身上去了,孙子许卫兵功课各方面都要差了姐姐许多。   因为爷爷奶奶意见大,许嘉嘉是会看脸色的,心里再喜欢,也主动减了去她妈学校的时间,改成了一周只去上两三次。   要是能到颜欢家里来练琴,那她就能每天过来了。   颜欢是跟许嘉嘉的妈妈卫老师直接提的。   卫老师面上有犹豫之色。   她倒不是不想教霖霖和瑶瑶,只是怕女儿每天去颜欢家里太打扰人家。   许嘉嘉看她妈妈犹豫,生怕她拒绝,忙跟颜欢道:“阿姨,那些乐理唱歌,甚至英文歌,我也都会唱的,我每天过来也能教霖霖和瑶瑶乐理和唱歌。”   说着又扯了扯她妈的衣服,哀求地看着她妈。   卫老师被女儿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痛。   女儿有音乐天赋,自己成分不好,她前些年跟着她和她爸下放,没有条件学,也不敢学,也是平反回来这几年才开始学琴的,但就短短几年时间,已经弹得十分好……她学琴的时候已经晚了些,再耽误以后怕也很难在这方面有什么造诣了。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过了颜欢,道:“我周六周日都有时间,你想什么时候让霖霖和瑶瑶过来都行……”   说着顿了顿,道,“我们家地方小,不麻烦的话去你们家可能会更好些,学费的话就不用了,嘉嘉每天过去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颜欢笑道:“学费还是要的,这也是我的原则……就像刚刚嘉嘉说的,嘉嘉过来练琴,还可以同时帮霖霖和瑶瑶温习一下乐理,教他们唱歌……其实我本来让她过来练琴,也是想让霖霖和瑶瑶从小受一些熏陶。”   卫老师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这件事之后,院子里很多奶奶妈妈竟然就领着孩子过来,说想到颜欢家里来练琴什么的,颜欢哭笑不得,但都一一拒绝了。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一个月过去,家里都安排好了,整个大院里的人也都熟悉得七七八八。   这会儿颜欢就开始想着在这边开铺子的事了。   这过去的一个月是安排家里的事,熟悉环境,颜欢也没少关注这边衣服着装市场的事。   赵成锡有空的时候就会开车带她和两双胞胎出去各个百货商店里逛逛。   不管是在大院里,大街上,还是百货商店里,她发现这边的人穿衣服要大胆前卫多了。   不像在西州城时,虽说改革开放了,姑娘媳妇们也开始一改原先一片灰灰绿绿蓝蓝的劳动装军装,开始悄然出现些别的色彩,衣服式样也在偷偷加着花样……她的很多设计灵感其实也就是针对这个应运而生的。   不过在深市的大街上,什么灰绿蓝劳动装军装,在大姑娘小姑娘身上简直都看不见了,一眼看过去,各种张扬的色彩裙装,大红裙,大碎花裙,大衣领,宽腰带,还有头发,再不是满眼的两条大粗辫或者学生头,什么中分的清汤挂面头,中长发的嬉皮卷,长发的羊毛卷,还有八字留海的齐肩发,最夸张的及耳的泡面头和爆炸头……   颜欢一眼看过去,各式各样,当然也叫不出这么多发型,是她有一次一个人在附近逛逛,看见一个橱窗里贴着一个硕大女明星海报的理发店,特意走进去,然后问了理发师,理发师跟她介绍的。   店里理发师一看见她眼睛就亮了。   招呼了她进来,就拿了好些画册给她看,告诉她,这些发型都是港市现在最流行的发型,那画册上就是一个一个漂亮的女明星,着装大胆,烈焰红唇……颜欢看得新奇又津津有味。   颜欢本身是一款自然的中长发,细软又黑亮,平时都不需要怎么打理就十分漂亮。   理发师就竭力劝她烫上一头嬉皮卷或者羊毛卷,颜欢瞅了瞅画册,好看是好看,可是看到隔壁那烫头发的铁炉子,还有那滋滋冒烟的铁钳子,再闻到那头发烫焦后浓浓的味道……颜欢果断拒绝。   理发师看到颜欢那表情就知道她有些接受不了那铁钳子烫发了,就忙给她介绍店里最新的设备,另一边的两个电热帽,道:“那个烫发效果更好,还简单,就是药水的气味有些浓,时间也有些长……”   颜欢摆手,她鼻子敏感,一进这理发店就闻到了那浓浓的药水味,绝对是受不了长达几个小时坐在那里涂着难闻的药水被个大电热帽烤,不过进都进来了,她就让理发师帮她修了修,剪到了齐肩,还吹了个八字留海才出的门。   理发师还想让她留个照,颜欢却是冲他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   理发师就十分遗憾地看着她离开了。   颜欢回了家阮兰兰看见她的新发型眼睛就是一亮。   她来了一个月,当然发现这里大姑娘小媳妇可都不留她这样的两个大粗辫子了,虽然梅姨极力说她两粗辫子好看,干活也方便,她却是想去变一变了,看到颜欢的新发型,就缠着颜欢问了好一会儿,颜欢给她画了个地址,让她第二天自己去理发店看看。   阮兰兰说颜欢的新发型好看,梅姨瞅了瞅,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实在说不出不好看的话来……就还是觉得以前更好看。   霖霖看了一眼然后盯了好一会儿没出声,低头玩玩具,玩了一会儿却又抬头再去看他妈。   颜欢:……这是个啥意思哦?   瑶瑶却是十分兴奋地从她的梳妆匣子里拿出了一个珍珠发箍给她妈带上,说“好看,漂亮”,颜欢照了照镜子,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不得不说,女儿的眼光是真不错。   晚上赵成锡回来看到她的新造型愣了愣,颜欢笑眯眯地问他好不好看,赵成锡看了一会儿没出声,那表情简直跟他儿子如出一辙。   等吃完饭洗完澡安顿完两孩子睡觉,颜欢缠着赵成锡问他那表情什么意思,赵成锡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很好看。”   只是有些不习惯。   等床上的时候,她在上面,情动之时他的手下意识穿过她的头发却发现抓了一个空,那不习惯的感觉更重了。   他重重搂了她,完事之后还是贴着她的耳边道:“还是养回来吧。”   颜欢侧头,感觉到他的手在摩挲着她的发尾,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嗔道:“可能过几天就习惯了。”   赵成锡不置可否。   但第二天周六,一家人在一起正准备吃午饭的时候,早上说出去一趟的阮兰兰回来了。   “兰姨!”   瑶瑶先大声叫了一声。   众人下意识往门口看过去,全体都有些呆住了,梅姨最夸张,她端了一盘子凉拌青瓜站在桌前,正准备放桌上,这一回头,手上一滑,盘子“叮当”一声就落到了桌上,她忙转过头收拾残局,还好离得近,只是一点汤汁泼到了桌上。   ……因为,阮兰兰烫了一头泡面头。   本来泡面头也没什么,大街上挺多,但关键是,跟阮兰兰原先的那两条大粗辫子反差也太大了些。   颜欢一家人都在快速融入到他们的新生活中去。   而远在京市的乔军长乔振豫,在收到一纸调令之后,打了一个电话去了西州城公安局,问了问陆伽元那个案子的后续,这晚就回了家一趟,闵素华有些意外,当然更多是惊喜……这段时间乔振豫一直在军中,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闵素华忙问他有没有吃饭,准备让保姆钱妈再多炒两个菜,乔军长却是摆了摆手,道:“我已经吃过了,不用再忙了……今天回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闵素华看他面色严肃……虽然他一向是严肃的,但这次总觉得又和平日的严肃不太一样,她的心就有些惴惴起来。   她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出来,问道:“是什么事啊?你这次回来专门说这个的?”   “嗯,”   乔军长道,“之前部队内部调整,要调一批高级将领去花城军区。我申请了,调令已经下来。”   他将出任花城军区第二副司令员。   闵素华一愣。   她当然立即就想到,前不久,颜欢才跟着她爱人赵成锡去了深市。   那乔振豫他好好的申请去花城军区……想来跟颜欢去深市是有关系的吧,毕竟花城到深市,不过就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儿子在这边部队肯定不是说调走就调走的,还有自己在教育局的工作……他们在京市已经生活了好些年,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已经安稳了下来,她当然是万分不想离开京市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很快就作出了决定,道:“那什么时候过去?我工作这边可能要安排一下……”   “素华,”   乔振豫看了她一眼,也并没有什么为难,直接道,“延安在这边,你工作也很稳定,这次,就不用跟我去那边了。” 第133章 给女儿的保障   “振豫!”   闵素华听到他的话惊叫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振豫,延安他已经大了,他在部队里,并不需要我了,工作这边,在这边也是工作,在花城那边也是工作,其实工作久了也闷,还不如换换新环境……”   “素华!”   乔振豫打断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记得我们当初结婚之前我跟你曾经说过的话吧?”   闵素华又是一震。   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跟她说,他知道他们母子的处境,他曾经在大安,也就是她前夫临终前,答应过他,会尽力照顾他们母子,结果却让他们母子在老家陷入险境……他需要一个婚姻的外壳,而他们母子也需要一个婚姻给他们稳定的生活,给延安一个前程,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就领一个证,但这只是一个婚姻的外壳,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战友和战友的妻子的关系,不可能改变,如果将来她遇上合适的人,可以跟他说,两个人解除这个外壳。   后来她无数次想过他跟自己结婚的原因。   以为就是他说的那些。   ……一直到颜欢出现,她知道他心上人死的真正原因,才突然有些明白,他跟她领了那个证书,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庇护,未尝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未能保护自己妻子女儿,以致她们惨死的自责和内疚的延伸,   只是,就算一开始是假的婚姻,但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以为不管是真是假,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她从来没想过跟他分开。   她喃喃道:“振豫,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总是想,我们年纪已经大了……”   “素华,”   乔振豫再次打断她,慢慢道,“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恩树的妻子,延安是恩树的孩子,所以我尊重你,培养延安,你继续说下去,是对我对自己兄弟承诺的亵渎。另外,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妻子,她是因为我而死的,在死之前,受尽了人世间最难的磨难,她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本来是一个很美好的人。   她笑起来眼睛里像是带着星星。   “我曾经无数次跟她承诺过,会给她幸福,会保护她,但最后她却因为我受尽折磨而死,而我,更因为我的疏忽,让我和她的孩子,她用命换回来的孩子,从还没出世,就处处受人责难,无数次陷入险境,十几年被人虐待……素华,你若当她是你的弟妹,就说不出我们继续一起生活下去的话。”   闵素华的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   她的很多理由,很多感情,在他这一番话面前一下子变得格外苍白,甚至虚伪。   她甚至连原先差点掉出来的眼泪都无法再掉下来了。   她低下头,好一会儿,手才痉挛似的捏了捏,低声道:“好。”   乔振豫看着她,虽然也觉得这样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残忍,但还是道:“还有,我已经递交了离婚申请,等批核下来,我会让人安排,直接领了离婚证书。”   闵素华大震。   她原只当是分开,却没想到他竟然想要离婚。   “振豫!”   她抬起头来,惊惶道,“为什么要离婚?你这样的位置,离婚肯定会受人非议……”   “我已经安排好了,”   乔振豫看着她道,“以前我可能会在意这些,不,不是在意受不受人非议,而是那个时候,我很难一直拒绝别人好意替我安排的婚事,所以需要一个婚姻,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跟延安,更不需要了……不过这只是我给恩树和我妻子的一个交代,也是为了欢欢将来的保障……至于你想不想将离婚的事跟外人公开,我都会尊重你。”   闵素华张了张口。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颜欢的确跟他曾经以为的那样死了,那他其实不在意有没有她这个合法的妻子,但他的女儿还在,那她这个合法的妻子将来的权力就会太大,他在世时还好,他若过世,那她这个“未亡人”,将能继承他所有的东西,他一向清廉,没有多少财产,即使有,她知道颜欢一向很能赚钱,又是大资本家赵家的外孙女,绝对不在乎那些财产……重点是等他去世之后,关于他身后所有事情的话语权……作为他的妻子,他的“未亡人”,她的权力太大了,因为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婚姻的真相,而只要他们离了婚,只要有那一纸离婚证书在,他身后所有事情的话语权和遗物的处理权就都交给了颜欢,他唯一的女儿。   ……当然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他说,是为了欢欢将来的保障。   他连这一点都替她想到了。   至于他生前,她若不愿将两人离婚的事对外人公开,他也尊重她。   他仍然愿意给她一份体面在,只要不侵犯到他女儿在他死后的保障。   甚至他死后,只要她不会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做出什么,想必以他女儿的性格,也不会跟外人说他们离婚的事。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   闵素华还有什么脸说不离?   他给了她几十年的保障和体面,给了她儿子一个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前程,现在即使离了婚,也愿意给她一个体面,给她儿子未来前程的保障。   只要求能保障他身后他唯一的女儿理所应当的权力,她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拒绝?   ……闵素华当然不知道,乔振豫在当年知道女儿还在生的时候没有做出这个决定,而是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后的今天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很大部分原因是受了陆伽元这事的影响。   因为陆伽元会写回忆录,他在世时,他相信闵素华不会做出什么。   但他若过世,他所有的遗物的处置权都会是闵素华,也可能会有人约她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写回忆录,她会写些什么?   他不能指望她的良心去写这一段婚姻的真实情况,事实上,几乎不可能。   但他应诺过的是照顾他们母子,从来都不是把妻子真正的权力交给她。   他不能接受他死后,她以他妻子的身份去评价他跟兰萱的关系,去评价他和兰萱还有他女儿,还有他跟乔家的事。   ……去说什么兰萱只是他曾经的心上人,说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她才是陪伴他几十年的妻子。   一想到这,他心里就像放在火炉上烧烤。   他在兰萱生前已经没能够保护得了她,对女儿,已经在过去二十几年都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不能让兰萱在死后还要受人非议,不能让女儿因为他受人非议,却因为闵素华是他的妻子而无计可施,他必须保护她们的声誉和所有作为他妻子和女儿的权力。   而他做出这个决定,出发点始于感情,但决定却是完全出于理性的考虑。   他说完这些,看到闵素华的反应,也知道她应该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就转身离开了。   没有丝毫犹豫。   闵素华一下子瘫倒在了沙发上,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下来,先是无声,最后终于“呜咽”出声。   人总是贪心的。   得到了一些,总想得到更多。   哪怕明知道并不属于自己,只要就在自己面前,好像唾手可得,很多时候甚至以为已经是自己的,失去的时候很难不痛彻心扉。   部队的行事作风一向是凌厉风行。   乔振豫收到调令很快就从京市出发,去了花城军区就任。   这事闵素华和乔振豫都没有跟韩延安提。   ……闵素华是没有心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儿子说。   乔振豫则是完全并不在意这个。   所以等韩延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乔振豫临行前了。   送走了乔振豫,他陪着他妈回家,看到他妈在送机时还勉强撑着,回到家就整个人萎顿下来时,他有些心疼,道:“妈,如果你想去花城陪乔叔的话,就跟局里说一声,安排一下,把工作也调动过去好了。”   闵素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好看自己儿子了,她知道他变得高大强壮坚毅,是她的骄傲,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底又像很多年前他父亲刚去世时那段时间一样,像是突然压上了很多暗沉。   她张了张口,没有说她自己,或是乔振豫的事,反而问他道:“延安,你跟曼曼,现在怎么样了?”   柳曼曼,是大院陆政委的女儿,两家也是认识多年了。   柳曼曼一直喜欢延安,但延安对这事却一直都是不冷不热。   韩延安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道:“妈,以后别再说这事了,我跟她之间不可能。”   闵素华一急,抓住儿子的手,道:“为什么不可能?延安,曼曼条件好,性格好,对你一片痴心,两家也知根知底,你到底倔强什么?”   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延安不是振豫的亲生儿子,这已经差了一成……她曾经提议过让他把姓改成“乔”,可不仅是振豫,就是延安自己也都拒绝了。   现在她还跟振豫分开了。   就算不把离婚的事对外说出去,可一个在京市,一个在花城,以后说不定连交集都没有了,过年过节他更不会回来,圈子里的人眼睛不知道多尖,时间久了,总会看出端倪的。   儿子如果错过了陆政委家的婚事,再想找这样的婚事,怕是很难了。   韩延安抿了抿唇,道:“妈,前程,我自己会挣。乔叔已经给了我台阶,后面我能做得怎么样,挣不挣到前程是要看我自己的能力……妈,你这样,不管是乔叔,还是别人,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   闵素华的面色一白。   韩延安道:“妈,你以后就好好的,为自己活吧,别再操心我了。”   他说完就跟她说出去买点东西,晚上会留下来陪她一起吃饭就出门了。   但出了门,靠在暗处,却抽了一根烟出来,吸了很久才控制住心里涌出来的某种情绪。   ……他从第一次见到颜欢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他明明只见过她一次。   就是两年多前那次过年她来他们家的那次,他只见过她一次……可是那次之后,他就像是入了魔障一样,总是反反复复的做梦,梦到她在白色的病房里,就坐在窗前,他陪着她,她不会说话,甚至不会笑,永远是发呆的表情,可是他却心甘情愿的一直陪着她,给她读书,跟她说外面的事,偶尔会推她出去……日复一日的梦,像是种了心魔一般。   他一直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可因为这反反复复的梦,他竟是很多次生出冲动,想去西州城,后面是深市去找她,哪怕是远远看一眼……那种渴望竟是像火苗一样一点一点炙烧着他的心,可理智到底是克制了这个冲动。   只是去跟另一个姑娘结婚生子,他真的做不到。   不管京市那边的事情。   颜欢这边却是热热闹闹地在开始着新生活。   七月底她收到乔军长的电话,简单告诉她八月底他会调到花城军区出任花城军区第二副司令员。   颜欢可没去想他的家庭那边的事,她就是高高兴兴地恭喜了他,又跟他开玩笑道:“哎呀,那我可是花城军区副司令的女儿了呢,这样好了,要是在花城有人欺负了我,不用我自己出拳揍他,我就拿你的名头吓一吓他,估计就可以了。”   他知道她开玩笑,但还是笑了出来,道:“好。”   原本以他的性格,如果他真有一个儿子,那儿子敢这么说,他大概只会拿鞭子抽他。   但她这么说,他竟然就只会高兴,说“好”。   然后颜欢刚放下电话,还没来得及把这事跟赵成锡分享一下,电话又响了,是赵一宣。   他跟她说,他陪着他爸他爷爷前几天到了花城,已经参观了那边好些个厂区,跟花城政府开了好多个会议,本来他爸他爷爷说天气热,她又带着两孩子,就不打扰她了,等去了深市再找她,可偏偏今天上午他们参加政府一个会议,听政府一位领导的简报,介绍花城在改革开放下纺织业和制衣业的发展和前景,以及相关的政策时,听到那位领导提到MV品牌,说MV品牌有意以花城为中心,建立一个华国特色,将走向世界的顶尖时装品牌,MVC品牌,还给他们看了这个MVC品牌最新的动向,说如果他们有兴趣,还可以安排他们去见见MVC品牌花城中心的负责人和首席设计师,因为MVC是做品牌的,他们并不善于生产,也一直都在寻找最有能力做出他们最想要的服装效果的生产商跟他们合作,而南洋赵氏,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所以他爸他爷爷就让他给颜欢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去花城一趟,一起去见见这位MVC品牌花城中心的负责人和首席设计师Shanny小姐,参观一下这个MVC品牌的花城设计中心。   去啊,为什么不去!   颜欢立即就笑道:“不过,你们暂时可别说是我外公和舅舅什么的,要是知道了,难保他们不再跟你们露底。” 第134章 一张王牌   “OK,OK,”   赵一宣笑道,“这也就是你,爸和爷爷才会让我打了电话过来,要不然,在商言商,MV品牌还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的,跟他们一起合作,对我们打人华国市场,再转进全球市场非常有利。”   “别,”   颜欢笑道,“那你们就合作吧,这说不定将来对我跟有利,毕竟时时都能知道他们的底。”   “你这话说的也不错。”   赵一宣笑道。   作为生产商,并不一定只会独家为某一种品牌生产……他们又不是他们的下属厂,只是合作而已,不过一般都会签保密协议。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牺牲一部分利益,特别要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颜欢坐在楼上小厅的沙发上跟赵一宣聊天,详细地问着他MV品牌这段时间的动向,正说着,就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就看到赵成锡正上楼来,她原还冲赵成锡笑了笑,但却又很快皱了皱鼻子,跟赵一宣说了那明天见,再重复了一下他们住的宾馆地址就挂了电话。   赵成锡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我先去洗澡”,却被颜欢给拉住了。   她嗅了嗅鼻子,道:“喝酒,还有香水的味道……你跟女人喝酒了?”   赵成锡好笑地伸手拍了拍她脑袋,道:“今天竣工宴,整个设计团队和施工团队,不同公司的人都有,你说有没有女人?”   “你胳膊上有香水味,还有脂粉味……她坐你左手边,你们还有过肌肤之亲……”   她拽着他胳膊皱着鼻子道。   赵成锡:……   伸手拍了拍她,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当时左边的确坐了一个女人,是别的公司的,可能是蹭在了一下。”   不过她这鼻子也太灵了些。   他道,“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过来跟你说话。”   颜欢也就是那么说上一说,知道他不可能跟别的女人有什么暧昧,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了他走了。   等他洗完澡回来,这才缠着他问他坐在左边的女人是谁,是不是年轻的女人,漂不漂亮。   赵成锡:……   “年轻,谈不上漂不漂亮,是建筑公司那边的设计师,”   他一一答她,并不嫌烦,然后才问她,“刚刚谁的电话?”   “赵家表哥的,”   颜欢得了他的答案也不纠缠他。   她觉着就算有女人喜欢他也是正常的,但她却是相信他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的,听他说完了也就算了,就跟他道,“你今天竣工宴,是不是算忙完了,接下来几天能抽出时间来吗?”   这些天是他们公司部分水网项目竣工测试期,他每天都要去现场再和施工团队还有设计团队开会,所以特别忙。   这几天都是晚上九十点回来的,今天这也都十点多了,双胞胎都睡了。   “外公他们过来了?”   他点头,道,“可以,我明天打电话让公司安排一下。”   今天晚上参加了竣工宴,后续的工作就可以让下面的人跟进了。   颜欢谢过他,就把花城那边赵外公和赵大舅准备去见MV品牌负责人和设计团队的事说了。   她道:“自从上次大舅跟我说过MV品牌设计跟我的设计很多元素撞了之后,我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关注他们的动向,他们年初成立的服装设计公司,主打MVC品牌,出过一系列的春季服装,在国际杂志和花城这边都有做过宣传,也就是之前外公和大舅拿给我看的那两本杂志刊登的服装,不过他们设计公司刚刚成立,没有生产线,原先说好的跟林氏合作生产,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没谈拢,所以那个系列最后只找了花城本地的几个裁缝铺,做了少量的订购。”   “至于他们夏季的新设计系列,我倒是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听赵家表哥说,这次他们找外公和大舅他们,想必是想将生产这事全权交给他们的,这样他们只需要负责设计就行了。”   因为颜欢自己做这个很清楚。   衣服设计出来之后,并不是随便找几个裁缝铺合作,就能达到设计师的要求的。   布料,各种花饰,纽扣,绞边等细节材料和手工要求,还有版型标准,不说原材料寻起来麻烦,对裁缝师的手艺要求也很高。   这也是颜欢长期跟颜红安合作,裁缝铺一直小规模发展,还有农场裁缝厂那边严格限制每季只生产几款手袋钱包的原因。   而MV品牌设计公司在花城初初设立,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跟本地裁缝铺沟通交流的问题……想来这高级定制也搞得很辛苦。   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找有经验能力强尤其也是海外背景又容易沟通的大生产商合作的原因吧。   赵成锡点头,他搂了她,问道:“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不急,”   颜欢靠在他怀中,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先熟悉熟悉这边的市场,还是小规模开个专门定制的裁缝铺子……不过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布料材料方面也没有红安哥那边合作久了,一说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总能寻摸到给我的合作人,先一步一步来。”   至于说跟赵家外公大舅或者林家梁那边合作,那就是大批量生产了,她不想那么急,先探着一步一步来,走稳点才不容易出问题。   说完这个她又想起来她父亲乔军长的事。   乔军长突然说调到花城,要说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而且还是在刚好她来深市这边没多久的情况下,要说巧也未免太巧了些。   不过她也不是自扰的那种人,对乔军长跟她相处的模式也很能接受,所以对他过来花城并不排斥,甚至是开心的……恩是恩,怨是怨嘛,这几年乔军长对她,真的是没什么话可说了。   她亲了亲他,问他:“累不累?”   毕竟回来得这么晚,估计应酬那些人喝酒都够累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道:“不累。”   说完就抱了她回房,亲了她一会儿,却并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让她趴在了床上给她按摩。   ……按摩这个,是从怀孕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那时候怀着双胎,她又常要坐着画图或者在缝纫机上干活,到晚上的时候就会腰疼腿上还有些水肿……简直是连她的体质都没得救,所以就让他每晚给她按一按,按习惯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这个习惯却继续了下来。   所以她问他“累不累”,他是断断不会误解成她是在邀请他做某事的。   他帮她按了一会儿,颜欢才把乔军长要来花城出任花城军区第二副司令员的事说了。   她道:“这回不知道他爱人会不会跟着他一起过来,不过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唉,不如我们在楼下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客房一间就够了。”   楼上三间卧室,一间做了她跟赵成锡的房间,一间是孩子们的房间,还有一间是赵成锡的书房。   楼下三间卧室,靠外的一间是梅姨和阮兰兰的房间,中间做了客房,最里面的主卧室反而是空着的。   “主卧室大,稍微改一改,里面做睡房,外面还可以装成书房……唔,等乔军长,”   她说到这里笑了出来,侧头看他,道,“下次过来就要改口叫乔司令了,等乔司令过来,问问他的意见,应该不会嫌弃吧。”   赵成锡瞅她一眼。   颜欢就笑道:“爷爷知道了该吃醋了,不过那没有办法,爷爷住在京市,怕是几年都不会过来一趟呢。”   赵成锡不出声。   他是觉得也就是她能想得出,老爷子怎么会为这种事吃醋……   颜欢觉得他不解风情,轻哼了声,也不说了,而是从他的手下滑出来,揽住他,抬头就去吻他……他的风情也只有在这上面是最热烈的了。   第二天赵成锡就开车带了颜欢去了花城。   霖霖和瑶瑶很有点不满,还是赵成锡哄他们,明天回来之后,他休息三天,三天全部陪他们才把他们给安抚下来。   不过在他们开车去花城的路上赵外公赵大舅带着赵一宣已经去了MV品牌花城中心的设计公司。   MV品牌花城中心的负责人正是当年那位参加服装设计大赛的MV品牌亚洲区代表道尔先生。   他代表MV品牌热情的接待了赵外公赵大舅和赵一宣,领着他们参观了他们的工作室,MVC品牌春季主打系列和夏季主打系列。   道尔先生在服装陈列室里跟赵外公赵大舅几人介绍道:“我们的MVC品牌每个系列都是针对华国市场专门设计,既考虑了华国北方和南方主流市场的服装风格,又融合了现在市场上十分流行的港风时尚,再添加华国传统服饰中的特别元素,增加服装的典雅和高贵这一特质,所以我们的MVC品牌的设计既符合现时市场的审美观,不会让人觉得是奇装怪服,却又充满时尚和高贵感,是最容易打进华国市场的尖端品牌设计。”   赵外公赵大舅点头。   道尔先生就走到一排衣架前,拨了拨那排衣服,随手抽出其中一件,道:“你们看,这排就是我们今年的春季设计系列,我们的这个系列在花城的几家国营商场都有展示柜,接受衣服的定制,即使我们的标价比百货商店寻常的衣服售价高出百分五十以上,反应仍然十分热烈……只可惜我们没有合适的合作厂商,十分限制我们的品牌发展。”   正如颜欢所猜测。   他们在设计上还算顺利……其实一开始也并不顺利。   他们公司虽然是今年初才成立,但准备工作却是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去年就高薪请了一位港市算是当地知名的服装设计师Shanny,又请了一位花城大学染织美术系毕业的学生,请她们为MVC品牌打头炮。   结果她们设计的服装,要么太港风,要么太本土化,不是没有市场,但绝对符合不了他们MCC品牌想要的华国高端服装市场。   最后道尔先生失望之下,不由得又想起了颜欢,去年夏天就亲自带着那位花城大学染织美术系毕业的学生俞慧去了一趟西州城,打听颜欢的消息,才知道颜欢的事业真的是做的热热烈烈,他让俞慧扮作客人,购买了好几套颜欢裁缝铺子里出的夏装,有些需要定制的,就又让俞慧转辗请了好几个人几乎是把颜欢铺子里当季的衣服都定制了个遍……他当然想直接要一份颜欢铺子里出的设计特刊,不过颜欢的设计特刊一向每季只出几份,并不出售,只供定制客人在店里查阅,所以没办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找了好几拨人,把她出的衣服都定制了个够……   所费不菲。   但对他们来说,却非常有用。   因为颜欢的设计都是经过市场验证的。   他们不是不能再寻人设计。   但在现时的华国服装设计界想寻找到一个契合他们的想法,达到他们的要求的成熟设计师绝对不容易。   而直接拿一套最符合他们心目中的设计方案去修去改,显然是最便捷最省力最有效率的方法。   道尔先生拿了那批衣服让Shanny和俞慧画了设计图,然后让她们直接就着颜欢的设计,结合她们自己的风格,设计出新一批的系列。   不过最后设计出来的效果还是没能让道尔先生满意……要不太偏港风,要不就跟颜欢原本的设计太过雷同。   于是道尔先生又想到了梁冬水,那位现在接受了他们MV品牌资助和推荐,正在美国设计学院读研究生的华国学生……不得不说,那位梁冬水小姐的才华是非常不错的,要不然道尔先生也不会在她出了那么多事之后,还是竭力劝说集团资助了她去设计学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再次找到了梁冬水,最后终于在Shanny,俞慧和梁冬水三个人的共同协作之下,分别出了MVC品牌的春季系列和夏季系列。   这两批设计可总算是达到了道尔先生的要求,令他十分满意。   但再等生产和销售推广的时候却又遇到了许多的问题。   生产的问题就是颜欢所猜测的,各种布料材料缝纫技术的问题,定制并不顺利,结果虽然他们的衣服卖得贵,但事实上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还有销售推广。   他们团队只有俞慧是本地人,通过什么渠道销售,怎么推广?   他们自己去找百货商店……人家国营百货商店会认上海某某纺织公司,某某制衣厂,可不认你什么国际知名MV品牌。   最后还是道尔先生又厚着脸皮找了花城政府好一顿游说,这才勉强争取到了几家百货商店的特别定制专柜……就这,百货商店的人还没少嘀咕,这什么品牌还真稀奇,衣服好看是好看吧,但他们百货商店可一向是卖现货的,结果你们跑到我们百货商店里面来开裁缝铺?再了解了一些,才知道原来你们还不如裁缝铺呢,就是卖个样子,然后谁定制了,你们再找裁缝铺帮忙做……真稀奇……   反正道尔先生这位MV品牌花城中心设计公司负责人这一年半在华国各种钱是花出去了不少,但回报却实在是差强人意。   ……他要是再不能找到强有力的投资和合作伙伴,怕是受到美国MV品牌总部那边的质疑声会越来越大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重视这位突然出现的南洋“纺织大王”?   设计已经在这里,拿到他们的投资和合作,他们的局面就能一下子打开了。   赵外公赵大舅几人听了他们的介绍,就问他们的设计团队。   道尔先生立即介绍了Shanny,俞慧,还有远在美国读书的梁冬水,道:“梁小姐曾经是华国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的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的获得者,华国传统服饰文化底蕴深厚,也是我们打入华国服装高端市场的一张王牌。”   赵外公和赵大舅都是老狐狸,不动声色,甚至还了解似的点点头。   赵一宣面上却是浮出了些古怪的神色。 第135章 出现   接下来道尔先生就叫了Shanny和俞慧过来,将她们介绍给了赵外公赵大舅他们,并让她们亲自介绍了春季和夏季设计系列的设计理念,里面所含的设计元素。   道尔先生劝说赵外公赵大舅跟他们一起合作,以华国庞大的市场,必然能收获巨额的利润。   毕竟南洋的市场有限,他们应该能看到南洋纺织业发展的瓶颈。   赵大舅道:“你说的的确是,我们的确是有心进入华国的市场,但你既然知道我们赵氏,就应该知道我们赵氏也有自己的服装品牌,与其与你们MV品牌合作,推出你们的品牌,我们当然是主打我们自己的品牌才是上策。”   道尔先生听到这个就笑道:“可是你们刚刚才过来,一没有本土的设计团队……你们也知道别国的设计到一个全新的领土,尤其是社会文化环境完全不一样的领土,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接受外国的设计风格,我从三年前到华国,策划摸索了这么久,才做到了现在这样,有完整成熟的设计团队,契合本土契合我们理念和要求的最佳设计系列……真的并不容易。”   赵外公和赵大舅也就罢了,仍是什么也看不出的表情。   外人甚至觉得他们脸上那是认同……支持说话的人继续说下去。   可赵一宣心里可真是吐槽吐翻天了。   三年前?完整成熟的设计团队?策划摸索了这么久?   然后是完整成熟的剽窃团队,专门拿了别人的东西糅合再创,就说是自己的?   道尔先生不知道赵一宣心里的吐槽。   他还在继续说着,道,“另外,你们赵氏的BL品牌我们也知道,风格是明显的南洋或者西式风格,并不适合华国的市场,你们要摸索出新的契合华国市场的设计,肯定需要一段时间……再说你们的BL品牌一向走的都是大众化路线,针对的客户群是普通市民,但华国人口多,市场庞大,但暂时普通市民的消费力却十分有限,反而走精品高端路线,市场量依然十分大,但对我们能获得的利润却能大幅度的提升。”   “你们赵氏做的最好的从来不是品牌,而是原材料生产,纺织织造,而我们MV品牌是走在世界前沿的尖端品牌,我们合作,才是强强联合,将来必然能打造出适合华国市场的MVC尖端品牌。”   “而且赵老先生和赵先生来华国,肯定也是看到了南洋纺织业和制衣业的瓶颈……虽然它们还在蓬勃发展着,但劳动力越来越高,市场竞争越来越大,利润空间也越来越小……所以才会把眼睛投到了新兴的华国市场吧?”   本末倒置了。   赵外公和赵大舅是先因为亲人才回华国,后才考虑投资这个市场的。   不过这就没必要跟这位道尔先生说了。   “如果合作的话,”   赵大舅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们MVC品牌的生产需求量有多大,有些什么具体的要求?”   终于谈到这一步,这就是动心了。   道尔先生松了一口气。   他笑道:“如果合作的话,我们提供设计图之余,亦会提供一套全手工制作的衣服样板,列出衣服配饰的布料材料要求,后面就完全尊重厂商,由厂商全权负责了,当然我们的设计师会监督制作全过程,需要的话,也会提供相关的技术指导。生产需求量的话,会根据市场调整,这些我们都可以在再进一步协商。至于生产费用,因为我们是走的高端路线,所以最简单的是以量计,我们不负责任何原材料和生产过程成本,合格的产品我们将付百分之六十的销售额于生产商,每件产品会保证最低生产成本,但也会上限生产商的生产费用,这个我们可以在谈某件服装生产前具体协商。”   就拿一个衣服样子,扔过来就什么都不管了,想生产多少他说了算,最后衣服生产完拿走,他们直接抽取百分之四十的销售额?   不用承担任何生产风险,还要上限生产费用,也就是定价高的衣服,厂商还拿不到百分之六十的销售额?   这回赵外公赵大舅赵一宣几个赵家人心里都忍不住吐槽了,拿着剽窃来的设计图案,几乎做着无本生意,还贪图暴利……都是生意里打滚的千年狐狸,你还扮什么高贵模样呢?   “这些倒是可以具体再谈。不过倒是有一件事,”   赵大舅仍是和气地笑道,“我们也正在和政府征询外商投资厂地征用,税务,工人聘请条款还有福利等各方面的信息,要不我看这么着吧,你们将相关资料给我们……你们的春季和夏季设计系列都已经公开定制,想必已经不是设计阶段需要保密的信息,若需要,我们也可以签保密协议,相关资料绝不会透露给我们两个团队之外的人……”   他说着就转头看向陪行的几位花城政府官员,道,“那还要请李局长,周主任帮忙牵线,帮我们约了政府相关部门,我们今晚就紧急赶一份计划书出来,一起跟政府做个报告……到时候也要请你们团队也介绍介绍你们MV品牌的历史,MVC品牌的理念,帮我们做一个辅助。”   这就是基本同意了。   虽然不排除他们只是借助他们MV品牌的国际声誉和在这边已经发展起来的底子去争取政府的拨地建厂,但这总是重要的一步,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道尔先生还是大喜,立即同意了,并让Shanny和俞慧去整理资料给赵大舅。   因为要准备“计划书”,赵外公赵大舅一行人离开MV品牌设计公司,就也跟政府官员们先告辞了。   他们回到宾馆,颜欢和赵成锡都已经到了。   大家也不急着说话,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先去了宾馆的饭厅吃饭。   赵一宣挺记挂两个双胞胎的,问颜欢,道:“瑶瑶和霖霖吗?妹子你可真是,一有事就拉着妹夫只顾着自己两个人游山玩水,两孩子是亲生的吗?”   他说到这里还突然兴奋了一下,道,“要是不亲生的,不如送给我,我帮你们带,两孩子将来一准的有意思。”   以前的颜红安也话多。   可颜红安怕赵成锡,只要赵成锡在,他就老实得很。   不像赵一宣,不管旁边赵成锡的气场和存在感有多强,他也能完全无视……这人看起来跳脱得很,但心理其实十分强大。   颜欢真想白上他一眼。   她当然不会跟他争论自己来这里是工作不是游山玩水的,直接道:“想要孩子自己生去。”   赵一宣立即回她:“那我能生出那么好看还天赋神力的娃?就算把我自己回炉改造了也不成了。”   他观察力很强,在西州城的时候跟两双胞胎玩了几天,已经发现两双胞胎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颜欢这回总算是笑出来,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不是有点,”   赵一宣很坦然,道,“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这个,然后勇往直前。”   颜欢:……   天,真的没眼看。   吃完饭才开始谈MV品牌的事。   赵大舅把资料都给了颜欢,颜欢翻着他们的“夏季设计系列”,妥妥的就是从她去年夏天的设计中演化出来的,添加了港风元素,变得更大胆热烈时尚了些,其中传统元素也作了修改……这种修改手法,不可避免的让她想到一个人,梁冬水。   然后那边赵一宣正好在介绍这MV设计公司的设计师,道:“这边主要是两个人,一个Miss Shanny,港市那边挺出名的设计师,一个去年从花城大学染织美术系毕业的大学生,叫俞慧,一个对港风和国际流行时尚都把握得很精准,一个则是对本土服装市场较为熟悉,哦,对了,”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道,“这位道尔先生说,他们还有一张王牌,出身华国的旗袍世家,然后华国名牌大学毕业,曾经拿过华国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的,Miss Leung,梁小姐。”   颜欢:……好嘛。   果然梁冬水出国跟他们有关系。   介绍了MV品牌那边的情况,得知他们将等候政府那边的通知,安排明天的时间跟政府见面,谈他们的建厂计划书,颜欢就问赵大舅,道:“大舅,你们真的打算到这边来投资建厂吗?”   “建厂肯定是有这个打算,”   赵大舅道,“不过我们还没去深市,所以暂时还没决定是去深市还是就在花城。相对来说,花城这边市场更稳定些,而深市是新兴市场,在那边建厂有利有弊,等我们去深市考察之后,再综合考虑。”   他说到这里就笑道,“其实在建厂之前,我们也想先投个石问个路,欢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合作,合作模式完全参考你跟红星农场裁缝厂的合作模式,仍然是让你提成百分之十五的销售额,服装手袋钱包,都可以由你来定……不过也要跟你说,我们的计划会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生产别的品牌,一部分是开发一个低端品牌,供应本地服装市场的需求,另一部分是开发一个中高端品牌,渐渐打入整个华国的中高端服装市场。”   颜欢点头,笑道:“可以考虑,不过你们这厂子都还八字没一撇呢,我要等你们厂子建好之后评估你们的生产能力才能决定合不合作。”   赵大舅笑着点了点头。   他是很喜欢外甥女这股子条理清晰,丁是丁卯是卯的劲儿的。   这样子才是最佳的长远合作对象。   下午他们就收到了政府的通知,会议约在了第二天早上十点。   第二天一早赵外公赵大舅赵一宣带着助理先去了会议地点。   他跟政府那边打了招呼,说自己那边另外还有一个本土的合作团队会过来,因为是从深市赶过来,要准备一些资料,所以稍后才能到。   政府那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接着就是开始会议。   先是政府官员介绍了在花城的现行政策下,对外商投资建厂的各项优待政策,又介绍了花城的纺织业发展现状,再圈了圈政府划出的准备拨出来跟外商共同投资发展的区域地块等等。   接着是赵一宣上前去介绍了他们赵氏在南洋的纺织制衣业背景,然后是他们在深市或者花城的建厂发展计划。   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他邀请了作为“别的品牌”的可能合作对象,MV品牌设计公司介绍他们的品牌。   MV品牌设计公司负责人是道尔先生。   他普通话还不错,就先上台介绍了一些MV品牌上百年的历史,在国际服装界的声誉,然后就把针对华国市场的MV延伸品牌MVC品牌的介绍交给了俞慧。   ……虽然他们对外挂名的首席设计师是Shanny小姐,但就Shanny那蹩脚的普通话,而赵家人又听不懂本土白话,就只好让俞慧上了。   俞慧介绍他们设计公司自今年初成立之后,MVC品牌主打的两个季节系列设计,春季系列和夏季系列。   面对一众的政府官员和南洋赵氏的掌舵人,她虽然心底有些露怯,但到底撑住了场面,认真介绍了两个系列的设计理念,市场反响,就在她介绍夏季系列时,会议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颜欢走了进来。   她冲门口的会议助理点了点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径直走到了赵外公赵大舅还有赵一宣这边坐下,坐在的正是赵外公的身边。   俞慧原本正在台上说着话,黑板上正贴了一张MVC品牌夏季系列设计的硕大海报,她手上的长棍正指着一条长裙介绍……颜欢这么一走进来,她的声音就像被什么给卡住了,一下子戛然而止,然后见鬼似的看着颜欢径直走到南洋赵氏的掌舵人赵老先生身边坐下,看着因为她的到来,赵老先生还特意替她抽了抽椅子,侧头跟她和蔼地说了句什么……   俞慧简直像是被雷给击了。   她当然知道颜欢。   因为在道尔先生否决了她们辛辛苦苦花了好几个月做出来的设计之后,就带着她去了西州城,让她数次去颜欢的裁缝铺里扫货,买现成的服装手袋,反复看她们的设计特刊,晚上回去再凭着记忆画出来,有不确定的,第二天再去反复核对,再定制上一批服装……   所以那段时间她经常去颜欢的铺子里,再加上颜欢那样的长相……她对她的记忆深刻的不能再深刻了。   她本来还在说着,“我们这个系列是根据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大衣领宽腰带过膝长裙得出的灵感,设计上去除了浮夸的元素,颜色采用了优雅的淡色系,又在细节上添加了古典马面裙的元素设计,整体效果就含蓄优雅了许多……”   可是这话她再说不下去了。   因为不仅是设计,就是连这话,都是当初她在颜欢的裁缝铺子,听当时那铺子里那位姓米的裁缝师傅说的……   震惊的不只是俞慧。   还有道尔先生。   当他一看到颜欢走进会议室,面色就有些变了,待颜欢走到赵老先生身边坐下,他那面色简直可以说难看得就快掉下来了。   ……他再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远在西州城的颜欢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她明明大学都还没毕业,现在正是大四吧?   俞慧突然停止介绍。   众人不免诧异,然后顺着她的目光,自然就发现了悄然进来的颜欢……然后就被这姑娘的颜值给震了震,一下子都没能移开眼睛,好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咦,她身上的裙子不正是这位MV品牌设计师正在介绍的那款?   有些不一样,但一眼看过去实在就是相似的款型嘛。   在座的政府相关人员都不免叹服,心道,这南洋赵氏果然是很会推销,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穿着这么一身过来,就往那一站,也已经比那台上的什么设计师口干舌燥说上半天要有说服力多了。 第136章 原来是这样   政府一位领导就笑道:“赵老先生,这位姑娘是你们带过来的模特吗?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不是就是刚刚MV品牌这位设计师介绍的,他们这个夏季系列的这一件?穿上的效果果然很不错。”   他这么一说,政府这边的人都好奇地探过脑袋去看颜欢身上穿的衣服。   再一对比海报,哎哟,可不是差不多。   ……其实人家MV品牌还是修了很多地方的,但修了是修了,乍这么一看,可不就是差不多?   道尔先生和俞慧的面色已经是一个铁青一个惨白了。   Miss Shanny没见过颜欢,但她看见颜欢身上穿的衣服,再看她和赵老先生的互动,心里已经突了一下,等下意识转头去看了看道尔先生,看到他脸上从来没有过的铁青之色,那不好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颜欢对周围的反应却似全然不觉。   她抬头冲那位政府领导礼貌地笑了一下。   赵外公就摆手,笑道:“不是,之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还邀请了一位本土的合作团队吗?就是这位颜欢小姐。颜欢小姐是西州大学今年的毕业生,也是之前我们华国改革开放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的特等奖获得者,她设计的服装在西州城一直都是当地流行的标杆,所以得知她现在就住在深市,我就特意请了她过来。”   颜欢。   在座的虽然都是政府人员,有的是专门负责招商引资,有的是改革开放对外办公室,但也有工业局专门负责纺织制衣这一块的领导干事……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陌生。   所以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有部分人愣怔,再等赵老先生介绍完,大家的表情就更是丰富了。   这回Miss Shanny的面色也终于跟道尔先生和俞慧一样,大变了。   ……她当然知道,道尔先生最初拿来的那些设计样本出自哪里。   天……她的手一下子攥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位最先说话的政府领导还没注意到道尔先生那边的情况,只是和颜悦色地笑道,“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也是一位设计师,还是这么优秀的设计师……那一会儿是不是也会给一些报告?”   颜欢就笑,道:“如果能够帮助政府更多的了解赵氏的生产计划,我当然是乐于给一个简短的报告的。”   她说着就看向了台上的俞慧,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同志,因为我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你的报告,也请赵老先生和各位领导见谅,请你继续吧。”   可是这个时候俞慧还怎么能继续下去?   她只觉得两手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说……应该说她都已经忘了先前自己说到哪里了。   这会儿在座的政府领导们终于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其中一位道:“俞设计师,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咦,”   这时一直看着台上的颜欢突然出声,似乎是有些诧异道,“这位,也是一位服装设计师吗?”   她说着就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海报,皱了皱眉,再看了看俞慧,似是回忆道,“这位姑娘,去年的夏天,是不是就是你去我的裁缝铺,一连好些天,每天都去我的铺子里逛逛,买了不少衣服和手袋?……没有现货的,也几乎都定制了个遍,还几次问我铺子里的店员,问能不能把我们店里特制的设计特刊每本送你一份……”   她说着又再看了看钉在黑板上的海报,像是慢慢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面色难看起来,再次开口,声音都冷了好几分,道,“MVC品牌的夏季设计系列?这位姑娘,你墙上挂的,是拿了我的设计在报告吗?”   俞慧:……   她面上神色已经是由白转红,再由红转土,只觉得呼吸都吐不过来了。   眼睛也快被泪意蒙上。   她不过刚刚大学毕业一年,什么时候碰到过这个场面?   这时道尔先生“刷”一下就站了起来,冲着颜欢道:“颜欢小姐还请你慎言!”   情急之下,说的也是中文。   “慎言?”   颜欢转头,看到道尔先生,像是刚刚才看到他,又是诧异道,“道尔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哦,MV品牌,你是MV品牌亚洲区的代表,这个MVC品牌……”   说到这里颜欢像是突然恍然大悟,笑了出来,道,“道尔先生,看来您真是对我的设计青睐有加啊,三年前你让梁冬水小姐剽窃我的设计,想要直接刊登在VG杂志上,还署名是‘MV品牌华国首席设计师,华国改革开放第一届服装设计大赛最佳设计奖获得者,梁冬水小姐’,企图让当届一名一等奖获得者给她作配,给读者她是大赛冠军的错觉……结果让我发现,直接举报给了服装设计大赛委员会,结果委员会不仅去信VG杂志,让杂志取消了梁冬水的那期封面,更直接收回了梁冬水小姐的‘大赛最佳古典服饰设计奖’……三年没见,没想到再见的时候竟又是这个场面……道尔先生,你们MV品牌不是国际知名品牌吗?想进入我们华国市场,就请不到我们本土优秀的设计师了吗?总盯着我的设计做什么?”   众人:……   道尔先生气得差点砸了桌子。   “颜欢小姐,”   他愤怒道,“请你慎言!你自己也是做设计的,难道你的设计方案是凭空冒出来的?在服装设计界,我们一向都是学习各种设计理念和元素,参考各种设计风格,再做出自己的设计……颜欢小姐的确很有才华,但你的设计也是参考现在市场上的主流服装风格,再结合传统元素,进行改良再创造的,难道这就说颜欢小姐是剽窃了市场上那些衣服的设计吗?”   颜欢耸肩,道:“你也说了我参考的是市场上的主流服装风格,再结合传统元素,进行改良再创造的……请问我有针对某一位设计师的所有设计,将她的设计改一改……把对方整个系列整个系列的设计照搬,稍微变动一下,说是自己的设计吗?”   她说着就走到台前,抬眼看了一遍黑板上贴的那几张海报,道:“这些海报上……你们所谓的这个夏季裙装系列,每一个设计上,我几乎都能找到我的设计的影子,很多细节几乎都是雷同……   她说到这里,嘲讽地轻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已经羞得差不多要钻进地洞里的俞慧,大概是看她已经羞惭惊慌得不行了,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近乎温和道,“这位同志,那你能跟我介绍介绍,你们的这些设计……是参考完我的设计之后,做出了哪些改良再创造,成为现在这个成品的……不用急,可以一件一件来,比如就刚刚你说的这个,参考了我身上这条我们铺子去年夏天做出来的裙子之后,作出了哪些改动?”   俞慧:……   俞慧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她只觉得羞愤欲死,最后终于顶不住,冲着颜欢就深深鞠了一个躬,流着泪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捂着嘴巴就疾步冲出了会议室。   众人早就惊得不能再惊。   还有什么比这一声“对不起”更能说明问题? 第137章 你自己挖的坑,怪谁   俞慧流着泪鞠了一个大躬,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冲出了会议室。   这一声“对不起”几乎等于是将这件事划上了一个句号。   至少是将这件事的真相划上了一个句号。   ……事情的确正如颜欢所说,MV品牌曾经专门去西州城颜欢的裁缝铺,购买或者定制了颜欢设计的衣服的所有款式,再在颜欢的设计上稍作修改,就成了他们所谓的“春季系列”“夏季系列”。   这令人震惊的真相让在场的政府人员都震住了。   随着俞慧“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远和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关门声。   会议室先有小片刻的静寂,接着就开始有些相互的窃窃私语声。   “颜欢小姐,”   这时坐在道尔先生旁边的Miss Shanny突然站起了身。   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难堪中走了出来,很快的调整了情绪。   她冲颜欢用不怎么正宗的普通话道,“很抱歉,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难堪……我们去一个新兴的市场或一个有着非常鲜明本土特色和传统文化的市场,通常的确都会参考本土的服装风格,然后再将这些本土风格和国际流行时尚元素融合,创造出有本土特色又和国际接轨的设计……所以一开始公司拿了一批这样的衣服给我,让我结合港风再创作,我没有太警惕,在我创作完之后,这批设计又送到了颜欢小姐提到过的梁冬水小姐那里……”   “Shanny!”   Miss Shanny说前面那部分话时,因为俞慧那声“对不起”而暴怒的道尔先生情绪反而慢慢和缓冷静了一些下来。   他以为Miss Shanny是在替他替公司圆这件事……当然了,他当然知道这事有剽窃的成分在,但更多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如果他要是拿他们本国或者欧洲某位设计师的作品这样改一改就说是自己的设计,那当然是绝对不行的。   但拿一个在他眼里和世界根本不接轨有着浓厚民族特色偏僻国家某设计师的作品,参考其中的本土和民族风格,那就是一件正常的事。   ……这其实就是一种自大,文化和民族的傲慢在其中。   但他听到最后却开始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止,但却来不及了。   Miss Shanny并不理会他,仍是看着颜欢继续道:“我很抱歉,更不知道原来梁冬水小姐跟颜欢小姐还有这样的渊源……我会整理我的那批设计,回头会跟颜欢小姐联系,看这件事的后续怎么处理。”   说完冲颜欢点了点头,又对在坐的政府人员和赵老先生道,“赵老先生,还有各位领导,真的抱歉了,我想我会等后面颜欢小姐有时间的话,会跟她再就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和细节再详谈一下,也会给各位一个交代结果的。”   她说完就也跟大家鞠了一个躬,再道了一声歉就出去了。   道尔先生:……   道尔先生几乎是气炸了。   这件事到此,哪里还有什么反转的机会?   事实真相已经摊开在众人面前了。   可道尔先生就是道尔先生。   他有他的傲慢在。   他怎么会低头?   在颜欢看向他,问他,“道尔先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时,他站起了身,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脊背挺直,眼神仍然傲慢,阴勾勾地看了一眼颜欢,却不再看向颜欢,道:“各位,我很抱歉,今天的会议闹到这种程度,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但对颜欢小姐的指控,我却仍然是拒绝的,设计上参考和剽窃的界线,不是由一个人大吵大闹来界定的,这件事够不够成剽窃,应该有法律来界定……我们MV品牌做设计这么多年,去过许多不同的国家,跟过很多本土的服装大师合作,创造出了很多经典的设计……但像今天这样荒谬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他说着抿了抿唇,这回可总算看向了颜欢,道,“颜欢小姐,对于你的设计,我们珍重,对于华国的传统文化,我们更珍重,但剽窃这个词,还请你慎用,如果在你认为,我们参考你设计中的本土元素和传统元素,那就是剽窃,你可以提告,我们随时奉陪,不然这就是对我们MV品牌名誉的侵犯,是对我名誉的侵犯。”   颜欢似笑非笑。   她知道他这不就是钻法律的空子吗?   她淡道:“道尔先生到现在还认为直接拿了别人的设计稍作修改就说那是自己的设计不是什么问题,还说这是你们MV品牌做设计一贯的做法,既然如此,我会去信MV品牌总部,问一问MV品牌,这是不是就是MV品牌的企业文化?还有道尔先生说,设计上参考和剽窃的界线,不是由一个人大吵大闹来界定,当然,现在这里可不是菜市场,在坐的都是花城政府人员,业界人员,还有南洋赵氏的掌舵人和现任主席,是与不是,相信他们看过我和贵公司的设计,还有听完贵公司两位设计师的道歉之后自有他们的判断,另外,我也完全不介意整理所有的资料,将资料寄到报社,让全华国的报社都评判评判,你们MV品牌到底有没有剽窃!”   道尔先生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有再大的傲慢这会儿也知道被人掐着了脉门,气得手上青筋直冒。   不过颜欢说到南洋赵氏……   他转头看向赵老先生和赵大舅,要是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南洋赵氏给坑了,他也就不是打着MV品牌在多国新兴市场空手套白狼的道尔先生了。   而到了这个局面怎么离开才是最体面的?   当然是斥责别人。   ……可他心里也清楚,有钱才是大爷,他这个MV品牌设计公司负责人并没有带着大笔的资金来这里投资建厂,他来这里是想从这个市场来捞钱的,政府人员之所以礼遇他,是因为他背后的MV品牌可能引来投资商大笔的投资,但现在闹到这个局面,他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走过这么多国家,还从来没有在一个人手里败得这么惨。   而南洋赵氏,手上却是握着实实在在的资金。   他要投资,是货真价实的投资。   所以他就算再气得吐血,也不能直接冲上去跟南洋赵氏的人挥拳相向,只能克制的斥责。   他看着赵大舅,道:“赵先生,这就是你们南洋赵氏找我们品牌说是要合作的真相?表面上说要合作,但实际上打的却是踩着我们MV品牌,推你们自己团队本土请的设计师来上位……这可真是一个非常好非常狠的营销手法,但赵先生,合作协议甚至利润分配我们都可以再谈,但你们就这样坑我们……你们确信这样的选择才是最符合你们利益的?”   他想完全用中文说这段话,但中间到底有表达不清楚的地方,改成了中英相夹,但却也不妨碍在坐的人听明白。   赵外公和赵大舅听到他这话却是半点没生气。   赵大舅淡道:“这事是偶然……我们也没想到MV这么大的国际知名品牌,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你这么一说,对我们来说,倒的确是很好的宣传机会……但这机会是你们自己剽窃给我们送上门的,却跟我们无关。”   道尔先生:……   他差点气了个绝倒。   可再气,肚子里憋了再多的血,这会儿他也只能咽下去。   所以饶是被狠狠打了脸,他也只能咬着牙,生生转身,再冲向会议主席,外资办的一位领导生硬地鞠了一躬,道:“这件事说起来更是我们跟南洋赵氏合作协议起的纠纷,耽误了领导们的时间,很是抱歉,这件事我们后续会跟进,南洋赵氏无意跟我们合作,我们相信还是会有其他的外商有兴趣,还请容我们再作处理。”   说完这才挺着身子踩着步子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赵老先生摇了摇头,也跟会议主席道了个歉,道:“这事真是料想不到。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跟MV品牌合作肯定是到此为止了,不知道方主任和各位领导有没有兴趣听一听颜欢同志的介绍?”   方主任就是外资办的主任,也是这次会议的主席。   方主任和在坐的政府人员听了赵外公的话反而一下子松了口气,笑道:“那就请颜欢同志来介绍介绍吧。”   颜欢既然过来这里,自然已经做了一番准备。   虽然她暂时没有把市场扩展到花城的打算,但也不排除将来有这个可能性啊,所以就把带来的自己之前铺子的几份设计特刊还有一个照片合集,让会议助理帮忙传阅了下去,那照片合集上面有她铺子的照片,各种衣服在不同人身上,以及在西州城百货商店的照片……当然也顺便介绍了她跟红星农场裁缝厂合作的“小胖熊”手袋钱包在市场上的情况。   工业局那边的同志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不仅是你的衣服,其实你这个‘小胖熊’手袋钱包,我们这边小摊小贩上卖着仿制品的也不少。”   颜欢但笑不语。   因为前面那一出,后面的会议倒是出奇的和睦放松起来。   工业局那边的同志听说颜欢现在住在深市,就盛邀她把事业中心放在花城,说花城毕竟是市场成熟的老牌城市,把事业的中心放在花城绝对是一个对品牌发展壮大十分有利的决定,并且表示,如果她跟赵老先生合作,把工厂建立在花城,他们局一定会在销售推广方面给她充分的助力,让她的品牌能早日在花城乃至全国立足,成为全国的知名品牌。   颜欢谢过他,并且表示一定会考虑,即使现在她忙于毕业的事情,但将来肯定也会考虑云云。   双胞胎还留在家里,而赵外公赵大舅他们在花城还有行程,会议结束之后颜欢就跟他们约好了深市再见,就跟赵成锡一起回了深市。   颜欢跟那道尔先生说的话并不只是威胁的话,她回到深市就一边准备着开铺子的事,一边开始着手整理资料,准备去信美国MV品牌的总部,她倒是想知道,这位道尔先生的所作所为,到底是MV品牌总部默许的,还是他自己自把自为……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要讨一个说法,否则,她就会直接把这件事登上报纸了。   颜欢这边在整理着资料,等赵外公赵大舅他们过来,又接待了他们一番。   赵外公赵大舅在深市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的行程又是满满的,跟政府开会,在政府相关人员的陪同下去参观了深市各个新建,在建规划中的工业区,听他们介绍深市发展的宏图。   这一次颜欢全程都陪了他们,获益也匪浅。   一个星期之后赵外公和赵大舅回了南洋。   但赵一宣却留了下来。   他直接住到了颜欢家里。   对这个,不仅是赵成锡有意见,就是颜欢都很有意见。   ……她觉着,赵一宣真的是太吵了。   倒是两双胞胎和阮兰兰欢喜得很。   然后,就是往他们家门口乱晃,不时往里面瞅上几眼的姑娘们都明显多了起来。   ……实在是这家伙说话没个门把子,桃花眼乱飞,说话不着边际,夸人的话张口就来,颜欢对这个免疫,可别的淳朴的姑娘包括阮兰兰却不是,经常被逗得红霞满面的。   颜欢很有些无语。   赵成锡也很恼怒。   这让人看到老往他家门口窜的姑娘,还以为他生活作风有问题!   ……他对赵一宣的意见已经提升到比颜红安还大!   至少颜红安不乱招桃花啊!   颜欢没办法,她不得不严肃警告赵一宣,跟他道,华国不是国外,让他收着点,别乱放桃花,不然流氓罪可不是说着玩的。   赵一宣:……他干了啥了?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星期,颜欢总算打算把给MV品牌总部的信整理好了,正想着要寄出去了,却没想到,那个MV品牌花城中心的两个设计师,Miss Shanny和俞慧就先后特意跑到深市,找到了她。 第138章 竟然是来……   颜欢刚就在工程集团宿舍大院外面的一条大街上租了一间上下两层,不过每层都有里外两间,比西州城裁缝铺还要大的铺子,都还没怎么装修。   她就在这间还没装修的铺子里先后接待了Miss Shanny和俞慧。   先来的是Miss Shanny。   赵一宣被他爷爷他爸留在了华国准备开厂的前期工作,包括调研,物色合适的本地员工,写企划书等等,也跟颜欢说了,她要开铺子,颜红安不在,早期的工作都交给他,也是为了多锻炼锻炼他,让他尽快熟悉这边的市场和业界的一些人。   这些日子赵一宣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就在热情地帮着颜欢画着铺子的装修图。   他听说Miss Shanny电话里约了颜欢见面,地点颜欢就定在了铺子那边,就自告奋勇地开车送她过去,又道:“我跟你说,作为有钱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看我爷爷我爸他们去哪里都是要带上好几个保镖的,这个Miss Shanny跟你有过节,谁知道她有没有跟那个什么道尔先生勾结想对你不利,你带上我还是安全很多的。”   他从小习武练跆拳,身手还是很不错的。   据他说,这是他们家族子弟必学的,防止被绑架什么的,还跟颜欢说,“表妹,你跟妹夫一看将来都是有钱的……就现在妹夫的位子也已经不低,还有瑶瑶这长相,将来肯定也容易招惹些不知道什么人,所以最好也让他们从小就学防身的功夫。”   颜欢嫌他每天话特别多,意见也特别多,就瞅了一旁眨巴着眼睛的瑶瑶一眼,跟她道:“瑶瑶,那你就陪你宣叔叔过两招。”   颜欢发现霖霖和瑶瑶力气不一般,从两人开始摇摇晃晃的走路,赵成锡就已经教两人打拳,到这会儿差不多两岁,也能似模似样的招呼两下子了。   赵一宣:……你开玩笑吗?   他是知道瑶瑶的力气比寻常孩子大一点,可让他跟个两岁的孩子,还是个粉嘟嘟白嫩嫩,碰一下就能蹭快破皮的小孩子,过两招?   他也懒得理自己表妹话里的漏洞。   就叫了霖霖和瑶瑶,就在客厅里说给他们展示两下,结果他真的只是摆了个招式,还没比划完两招呢,瑶瑶走过来一脚就踢在了他的后膝上,他只觉得一阵剧痛,好在最后一点平衡力稳住了,只是踉跄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地上,没有直接摔个狗吃屎。   厨房门口梅姨和阮兰兰都“哈哈”笑了出来。   赵一宣摸了摸后膝,歪了歪嘴,看看看着他有点抱歉的瑶瑶,再看看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颜欢,举了举手,他脾气好,倒是一点不在意自己被瑶瑶踢得狼狈不堪,反而是从此对探究瑶瑶和霖霖的潜力起了无限的兴趣,每天开始追着两双胞胎各种练拳脚,两孩子大概也是正处于好动好斗的年纪,平日里也没人陪他们这么练,倒是一大两小每天在屋子里玩得很凶,每天都看得梅姨和阮兰兰心惊胆战……   这会儿颜欢听他这么说,也懒得反驳他。   这里是华国,甚至不是道尔先生和Miss Shanny现在工作生活的花城,而是深市,他们还能对她怎样?   再说了,她的武力值是开玩笑的吗?   不过他想送她去就送她去吧。   铺子虽然不远,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但这大夏天的,走路过去还是很辛苦的。   ……这段日子赵一宣到处跑,赵成锡公司又就在旁边,就冷着脸把他那辆旧吉普暂时给了他用。   谁知道这两人刚打算出门,瑶瑶和霖霖冲了过来,也要跟着一起去。   一天到晚在家里是真的怪闷的,颜欢就答应了,再叫上阮兰兰,带了几人一起出去。   等去了铺子,Miss Shanny已经在门口等着。   她看到颜欢和赵一宣一起出现,有些吃惊。   再看到后面阮兰兰带着的双胞胎叫颜欢“阿妈”,那神色就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   ……她当然是误会了,还以为那双胞胎是颜欢和赵一宣的呢。   颜欢不理她那震惊的神色,也根本没给她介绍,就让赵一宣带了两双胞胎和阮兰兰去附近店铺里去逛逛,然后就招呼了Miss Shanny进了铺子。   等两人坐下,她还是没理会Miss Shanny惊疑的神色,只问道:“不知道Shanny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Miss Shanny定了定神,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过来的目的上。   她拿了一沓设计图过来,翻给了颜欢看,对颜欢道歉道:“我的设计的确是基于这些设计的基础上来的……这种事情,怎么说呢,以前东南亚一些国家,或者一些民族文化浓厚的地区的人找我特别定制一些设计时,他们也经常会拎来他们本族或本国的服装款式,让我将他们本国服饰和国际流行时尚相结合,设计出既保留他们本土风格又跟国际接轨的服装……所以在道尔给我拎过来你的衣服款式,让我再加上港风……说你的设计在北方流行,但南方现在正盛行港风,我就答应了,对这方面没有提高太高的警惕,也完全没有想到对你造成的冒犯,很抱歉。”   颜欢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并不认为这是剽窃,如果没有原设计者追上来,你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我找上门来,而且是很强势的找上门来,如果不道歉,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你才道歉,对吗?”   Miss Shanny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很抱歉。”   “所以你骨子里对别的你认为落后,时尚界跟国际远远脱轨的国家或者地区,其实是低看的对吗?你觉得那些本土的设计都只配划入一条线,叫做本土文化或本土风格,拿过来加上你认为的国际时尚元素,那就已经是你的创作和设计了,对吗?”   颜欢道。   Miss Shanny抿了抿唇。   她双眼盯着桌面上原木的花纹,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颜欢,道:“是,所以我很抱歉。为东南亚一些公司做设计的时候,我也的确参考过其他设计师的设计,但与这一次不同的是,以前那些公司或者个人找我的时候,要不公司已经协调好这事,如果是个人,我的设计也大幅度做了修改创作……与这一次的情况明显不同。这一次是公司直接拿了颜欢小姐大批量的设计,做了一整个夏季和春季系列设计,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整个公司的两个季节设计。”   “尤其是,公司拿来了颜欢小姐的设计,我一开始仍然以为只是参考……颜欢小姐看我最开始的设计图,可以看到我就颜欢小姐的设计,做出了很大的改动,是更大胆更热烈的港风设计……只是这些设计送去了美国,经过了梁冬水小姐的手,又基本复原了,说是因为要更契合本土的市场。”   “我不是没有生气过,但拍板权在公司。我不是卸责,也是因为我的警惕心不够,我也并没有太意识到那是对颜欢小姐的冒犯,或者正如颜欢小姐所说,是因为我的傲慢,才会导致这次事情的发生。”   “我反思了整件事情,所以愿意特地过来跟颜欢小姐道歉。还有,我已经跟MV品牌辞职,如果颜欢小姐后续就这件事需要我出面替颜欢小姐做证什么的,我愿意出面……还有将来,这件事给我的深刻教训我会铭记。”   颜欢点头。   不得不说,这个Shanny小姐非常聪明。   也很直接。   这应该是她直面这件事能做的最好的处理了,而不是像梁冬水一样,一条道走到黑。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颜欢看着她道:“如果这样的话,正好,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她说着就拿出了一封信,那是以Miss Shanny的名义给MV品牌美国总部的信件。   很简洁,就是说道尔先生拿了华国本土设计师颜欢小姐的设计,给了Miss Shanny,让她照着直接修改,继而又将修改版寄给了梁冬水,最后经梁冬水的手,定稿了MVC品牌的春季系列和夏季系列。   颜欢道:“道尔先生说,每次进入一个新兴市场,就会剽窃本土设计师的设计,以便快速打入这个市场,这是MV品牌一贯的手法,所以我就要去信问一问MV品牌总部,这真的是他们品牌的企业文化,还是道尔先生被揭穿,恼羞成怒,把自己个人走捷径的剽窃行为,拔高成是他们MV品牌的企业文化。”   Miss Shanny的嘴角抽了抽。   她道:“他们会调查道尔先生然后斥责他,但这件事情,我想大概率他们还是会想内部解决,不会以总部的名义回复你的。”   颜欢一笑,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Miss Shanny抿了抿唇,但最终她还是在信上签了字。   签完字Miss Shanny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赵一宣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Miss Shanny忍不住还是道:“原来你跟南洋赵氏竟然是这样的关系……道尔竟然敢直接拿了你所有的设计,他这一次败成这样也不冤。”   颜欢瞅她一眼,道:“这跟我外公家有什么关系?当年我根本还不知道我外公一家还在世,道尔他想拿我的设计登VG封面,还不是让我给撤下来的?”   当然提前发现被撤下来还是算他运气。   “外公?”   Miss Shanny一愣。   随即就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什么……她再想说什么,赵一宣已经带着两孩子回来,颜欢跟她说再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冲着赵一宣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Miss Shanny离开,然后第二天俞慧又接着上了门。   俞慧跟Miss Shanny还算淡定拿了充足的资料来道歉的态度不一样,她是肿着眼睛上门的。   她跟颜欢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她道:“我也知道那样不太对,但因为裁缝铺子大家都是你做我的样子我做你的样子,一出来什么新款式,满大街的裁缝铺子都给做……道尔先生那时跟我说你的设计风格很好,让我买了衣服回来学习参考,所以当时的我真的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对不起,颜设计师,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她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然后咬了咬牙,像是努力鼓起了勇气,抬起头跟颜欢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我很清楚,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这么个错误去工作生活,一想起来就心虚,所以我想颜设计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以后让我跟着你工作……我知道颜设计师你刚来深市没多久,这边的环境和市场可能都还不熟悉,很多事情也要从头来过,我是花城本地人,对花城和深市甚至整个南方这边的市场都很熟悉,之前又帮道尔做了大半年,他们设计公司起步开始的事情很多都是我做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替你做好所有你安排的事情的。”   她说着还拿出来一沓资料。   里面有她的履历表,大学毕业证书,大学成绩单,毕业设计,以及加入MV品牌设计公司之后,替他们做的所有工作简介。   竟然是来求职的…… 第139章 看着心情好   颜欢有些意外但好像又没有那么意外。   她仔细看了俞慧一眼,没有应她或是不应她,而是伸手翻了翻她给她的那沓资料。   出生于花城,高中毕业之后去了某偏僻山村做知青,知青五年之后拿到了推荐大学的名额进了花城大学染织美术系,毕业之后就直接签了MV品牌花城中心设计公司,虽然那时候这公司根本还没注册。   她是他们系前五名优秀毕业生毕业的,毕业设计更是优等。   她翻了翻她的成绩单,虽然如果跟他们后来直接参加高考考进去大学的不能比,但在不注重学习一般底子也差的工农兵学员中的确是很不错的了。   她问她:“在知青时被推荐上大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时候你是有什么特殊的贡献吗?”   俞慧抿了抿唇,道:“我下乡那里很穷困,最开始去的时候,方圆十里连个像样的老师都没有,我去了半年之后就主动跟村支书建议,就在村里办了一个小学,我跟另外一个女知青一起做老师,不要学费,这样孩子们不用为了上学每天天没亮就爬起来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去公社小学,每天来回要花上好几个小时,因为上学困难,村里孩子没有几个识字的……反正我跟那女知青在村里也干不了多少活,做老师之余也教他们很多其他东西,所以村支书和村民们就都同意了……后来公社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村支书就帮我争取了一个名额。”   颜欢瞅她。   俞慧便再抿了抿唇,道:“但村支书肯帮我花大力气争取,也是因为我教的一个孩子,他们家姑娘,在公社中学毕业回来了,我找了村支书,请他帮我争取这个名额,我把学校老师的位置让给了他们家姑娘……当然,这位村支书,他本身跟我们家有些亲戚关系,这也是当初我下乡去那里的原因。”   颜欢“哦”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姑娘是个能干的,脑子也灵活,还能审时度势。   要不然也不能第一时间就跟自己倒戈。   “你当初大学毕业时分配的单位应该不错吧?”   颜欢问她。   “嗯,分去了工业局,”   俞慧道,“但我喜欢做服装设计,所以道尔先生找我的时候我不顾家里的反对加入了他们公司。”   其实当时家里也不全然是反对。   毕竟改革开放了,虽然觉得能去政府部门上班那真是铁饭碗中的铁饭碗,又有前途,但周围的人同时对出国也有一种隐蔽的狂热。   “你这么找我,就是断了自己跟道尔先生那边的路了,”   颜欢说着就淡道,“我正准备写一封信给MV品牌总部,你能用你的名义写一封信吗?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已经同意让你替我工作了,这只是你对你自己做的事情的一个交代。”   俞慧抬头看颜欢,面色有些发白,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书面英语不是很好,可能……”   大学时几乎没学过什么英文,后来跟着道尔工作了一年,英文口语好了上来,但书面英语却是没怎么练过的。   “没有关系,”   颜欢笑道,“写一封中文的,一封英文的,英文的回头拿过来我重修。”   俞慧听到颜欢这话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能干的,在身边人中,也的确是能干。   后来遇到Shanny是不同风格,她很厉害,但在本土一些事情上,也远不及自己。   可现在她真的是佩服颜欢佩服得不行,不明白人怎么可以全能到这种程度。   ……当然,她还不知道颜欢还会打人。   颜欢没应下让俞慧留下替自己工作,让她写完信之后再说。   俞慧没离开深市,直接就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了,然后第二天下午就又找了颜欢。   中文写得很好,言简意赅,把自己做的事和道尔的要求几句话重点都概括了。   至于英文,那就不太能看了。   这一次赵一宣又跟着颜欢过来了,颜欢直接把俞慧的中文信给了赵一宣,让他去打一份英文出来让俞慧签字。   俞慧看到赵一宣又是吃了一惊,不过她没有像Shanny那样直接问出声,而是很有眼色的掩了吃惊之色,只专注在该做的事情上。   颜欢收了信,就对俞慧道:“我跟道尔先生不一样,他代表着MV品牌,一来我们华国,毫无根基之下就想着是创立一个占领我们华国高端市场的品牌,所以你跟着他,看到的华丽的前景,但我不一样,我跟你说,跟着我干活的,都是从做裁缝学徒工,一步一步做出来的,跟你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你看,我现在也就是租了一个铺子,要做的还是跟在西州城一样,从开裁缝铺开始,说实话,你大学毕业,也很能干……但跟我想要的能干不一样,我要的是熟练的裁缝师傅,我拿了我的设计给她,她能很有默契很快地帮我把东西做出来,你恐怕连车工都不是很熟练吧?”   俞慧张了张口。   这当然跟她想的不一样。   颜欢笑道:“所以,你想跟着我工作不是不行,而是暂时这里并没有适合你的位置,如果你真的有这想法,我可以送你去位处西北的红星农场,那边有一个裁缝厂,我跟他们有合作,我西州城裁缝铺子里的师傅,几乎都是从那边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裁缝师傅……我送你过去,从最基本的裁缝工人做起,等你达到我的要求了,估计那时候我这边也跟别的厂商有类似的合作了,到时候,你再调回来这边就可以了。”   她看出来,俞慧的确很聪明很能干,成长起来肯定也会很快。   但她跟米月红不一样,她太活,估计野心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对她人,她不会评价,但她是不会直接放在自己裁缝铺子里的,放在合作的工厂就没所谓了。   俞慧的面上流露出失望之色。   她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道:“我能考虑一下吗?”   颜欢点头。   俞慧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赵一宣。   心里是真的失望,因为不管是颜欢还是南洋赵氏,在这里都是人生地不熟,赵氏要开工厂,颜欢要做品牌,她以为他们现在是很缺人用的,而自己,不管是哪方面条件,其实都很契合。   不过不管俞慧怎么想,颜欢都不会改变主意,赵一宣对她更是没有什么兴趣。   俞慧离开之后,颜欢准备好了文件,就将信件连着证据都寄去了MV品牌。   然后就开始认真筹划铺子的事。   先是装修,别看赵一宣话多脑子里整天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但他真做起事来还真的挺能干。   至少这铺子就装修的十分漂亮……虽然也花了颜欢不少钱。   然后颜欢就打了电话回西州城,把早已经定好的几个裁缝调了过来。   铺子是上下两层,下面是门面和仓库,楼上外间是缝纫间,里间就暂时做了几个裁缝的宿舍。   宣传方面得亏大院职工宿舍有些也是从西州城调过来的,她这一开铺子,很多人也就知道她在西州城就开了裁缝铺。   ……赵总的媳妇在外面大街开了一家裁缝铺。   不知道详情的人心里难免腹诽。   ……虽然深市是特区,做生意的人不少,但在这些工程集团职工家属看来,不管是摆地摊还是开铺子,总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跟赵总的身份有些不配,觉着颜欢这是在丢赵总的脸。   不止是腹诽,有的婶子媳妇在自家饭桌上还忍不住说两嘴的,觉得这女人光是长着张脸还是不行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大家或出于好奇或出于捧场,颜欢铺子开业,大家还是都先后去捧了场的。   然后转上一圈,觉着衣服不仅式样好,质量也不错,耐穿耐看,虽然价钱贵了些,但也都掏钱或买或定了一两件,一时之间,生意还挺火爆。   渐渐的,就是赵成锡一些工程上的合作公司的人也都知道了他媳妇在东大街开了一间裁缝铺的事。   有一次和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开会,一位女建筑设计师还特意找赵成锡搭话,说她身上那件衣服是他媳妇做的。   那女建筑设计师道:“你媳妇手工挺不错,这衣服我挺喜欢的。”   赵成锡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裙子,淡道:“她手工是不错,不过她很少自己裁剪,她铺子里的衣服,都是她下面的裁缝师傅做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还特意找了个离她远些的位置坐。   ……因为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这要是坐得近了回去又要被媳妇说,这种麻烦,他是懒得惹的。   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冷淡了的女建筑设计师:……   这段时间颜欢给双胞胎找了一家私人开办的托儿所,阮兰兰白天的时间空出来,颜欢就安排了她去铺子里做前台收银。   赵一宣没事时也喜欢往铺子里钻……不得不说,不管颜欢怎么不想搭理这个话太多的家伙,但喜欢他或者喜欢看他喜欢跟他说话的姑娘媳妇不少,只要他在,铺子的生意都能好上好几层,有些姑娘媳妇经常在铺子门口晃悠,看到他在才会进门,他不在,那就换个时间再来晃悠看一眼……   颜欢觉着不可思议。   她自己是个颜控,但也着实不喜欢赵一宣这一款。   一天早上她看到阮兰兰喜滋滋地给赵一宣做着手磨咖啡……咖啡这东西,家里也就赵一宣喝。   她着实有点担心阮兰兰陷进去,毕竟阮兰兰是自己带出来的,她自觉对她还是有些责任的,就委婉道:“兰兰,就我表哥吧,你看他满世界的跑,女朋友倒是交过不少,但没一个能让他收心的,都是玩上一段就散了,可着实不是个好对象。”   阮兰兰一愣,随即脸红了起来,嗔道:“颜姐,你想哪里去了,谁想要跟他谈对象了,这不就是……这不就是他人长得好看,看着心情也好嘛。”   颜欢:……   这话有点熟悉?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看着心情就好,不就是爱情的第一个阶段?   想当年,她就是看着赵成锡,觉得他长得合她心意,身材合她心意,她才起了意的,咳咳…… 第140章 笑得那么荡漾   所以颜欢听了阮兰兰这话不仅没放下心,反而更担起心来。   她忍不住道:“他哪里长得好看了?不就是个子高点,皮肤白点,眉眼五官还算能看吗?可就他整天那么一双桃花眼乱飞,别说谈对象不老实,就是结婚后,说不定都不消停……唉,我也不是说他结婚后不消停,可你看就他那样,结婚后肯定也烂桃花一堆,就算他人不错,也很烦啊……”   “姐!”   阮兰兰被她说得红晕飞起,但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姐,你真是越说越偏,做对象我都没想过,怎么还扯到结婚身上……不说我们条件不一样,就是他那样的家庭我肯定也不嫁啊,虽然别人说女人要高嫁,但高嫁也得有个限度,两个人过日子的想法总得一样,能谈得拢吧?姐你看我跟你表哥要是真一起过日子,想法能有半点一样吗?我就是看着他好看,说说话心情好而已……要真过日子,那我肯定找个能听我的的。”   颜欢瞅她。   这还能分得那么清?   “你真这么想?”   颜欢再三确认。   阮兰兰点头,笑道:“姐,我心里很清楚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其实吧……就是外面那些来找他的姑娘们小媳妇大媳妇们,难不成你还当她们真看上了他?”   颜欢:……   这,好像也是。   颜欢心放了下来,不过心放了下来,听了阮兰兰这么说又忍不住想要她放开些,道:“你这话也没错,不过我是觉得我表哥他不靠谱,不是好对象,其实靠谱的,你要是看着喜欢的话,高嫁低嫁都没所谓……你看当初我跟赵队长,我跟他两个过日子的想法能有什么一样吗?不也挺好。”   阮兰兰“吃吃”笑,道:“姐,那你能一样吗?我觉着你看上谁,也能把日子过得飞起……我们过日子还是得实际点,这样做人才能把日子过得有滋味。”   梅姨刚刚过来做早餐,没听到两人前面的对话,后面却是都听到了。   她十分赞同阮兰兰的话,道:“这样想就是对的,多大的脑袋就带多大的帽子,好不好看,贵不贵哪有多重要,合适戴着舒服才最重要。”   说着又道,“等咱们在这边稳定下来啊,就在咱这大院里看看,我看也有很多年轻的工程师,都挺老实的,到时候找一个,我看挺好……好看能当饭吃吗?”   颜欢觉着好看还是挺重要的。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但不好看,那是再美味的饭对着也吃不下啊。   但她也承认,选对象还是实在点比较好。   所以她想了想,就道:“兰兰,梅姨,你们可比我脑子清楚多了……你们以后也这么教瑶瑶,不能学我。”   “哎哟,”   梅姨笑道,“小颜,还有比赵队长更好的人吗?瑶瑶就是要像了你才成。”   颜欢摇头。   不过晚上等赵成锡回来,颜欢摸了他又摸,嘀咕道:“还是看得顺眼才最重要啊!”   赵成锡:???   颜欢的铺子开张没多久又有一个人找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抬头看那“棕棕熊裁缝铺”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台阶敲门进去。   颜欢看到西装革履的林家梁走进来,先是诧异,然后就笑了出来,伸手欢迎他,道:“林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林家梁道。   这一幕正好被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赵一宣看了个正着。   不管是林家梁还是赵一宣看到对方都很意外。   虽然一个生活在港市,一个生活在南洋,但圈子就那么大,两人虽谈不上很熟,却也都是认识的。   赵一宣下来,颜欢就让赵一宣帮她看一下铺子,然后在赵一宣不怎么情愿,恨不得也跟上来的目光下,带了林家梁去附近的一家茶室喝茶说话。   坐下后,林家梁问颜欢:“你真的跟南洋赵氏合作了?”   颜欢摇了摇头,笑道:“暂时还没有,赵氏不是在这边摊子还没支棱起来吗?不过你是听说了什么?”   消息传得还挺快。   “当然听说了,”   林家梁笑道,“MV品牌花城中心都被你逼的停业了,我会没听说?”   颜欢看他。   他就笑道:“听说MV品牌因为涉嫌抄袭你的设计,被你在政府会议上揭发,他们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已经相继辞职,就是道尔,他也已经被MV品牌美国总部召回,据说这事已经传到他们总部那边,特意召回他,也是为了问责这件事……他们在花城的那个工作室已经关门快一个月了。”   颜欢点头,道:“这事是我写信给他们MV总部的,他们至今还没有回信跟我表达他们的立场……我还以为他们不打算处理,要是再等一段时间还没有回音,我就打算在报纸上直接曝光这件事呢。”   当然了等她收到MV总部的回信,不管他们是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合适的时候她还是会公开这件事的。   林家梁:……   好吧,她的确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道:“那你现在是有什么打算?本来我来找你,还是想找你合作的……不过刚刚赵一宣那表情,就跟防贼似的,他这是为了保证你跟他们赵氏合作,缠上你了?你爱人竟然能容忍他就那么留在你铺子里?”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不过就是跟颜欢多说上几句话,她爱人的眼神就已经很不善……男人的直觉。   颜欢摆手,笑道:“不相关,这话说来话长,回头再说也不迟。不过等赵氏工厂支棱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且跟他们合不合作我心里有数,你们现在的纺织厂制衣厂都已经开得红红火火,有什么合作想法都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有什么让我心动的也不一定。”   不说当年VG杂志那件事自己还乘了他的情,认识这人已经几年,虽然后面联系不多,但对他的工作能力,行事风格还是很欣赏的。   像那位道尔先生,那么急切地想找合作厂商,相比较还处于考察市场阶段的赵氏,这位林家梁先生肯定更符合他们的需求,那他们肯定也找过林家梁,但却被林家梁拒绝了。   就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行事至少有原则有底线。   林家梁就笑道:“是有几个方案,第一个是我们现在有推出我们自己的品牌,走的是大众化的路线,但我们的设计师是我们从港市带过来的,本地的今年暑假也请了两位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但设计上总觉得差了一些味道和火候,所以想特聘你做我们的资深设计顾问,不用你亲自动手设计,只需要每季帮我过审一下我们的设计方案,挑选出几款,需要的话给他们做些指点修改就成,第二个方案是真的合作,跟你和红星农场裁缝厂的合作一样,我们可以做你的生产产商,你只需要给出设计方案和生产要求,生产方面可以由我们全权负责,包括原材料布料方面的提供,分成方面可以由你来提,生产量和销售渠道也都由你来决定。”   “听起来很吸引,”   颜欢笑道,“我几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过来已经两三个月,她当然已经发现这边不管是服装还是手袋等配饰风格,都跟西北有很大分别,她这段时间也画了不少的设计初稿。   她道,“既然这样,先可以少量试试,至于特聘设计顾问,等我看看你们现在主要的产品和设计风格再说吧。”   这基本就是应了下来。   林家梁大喜,伸手跟她握了握,道:“好,那我明天准备好资料给你,我们再详谈。生产合作方面,我等你的计划。”   颜欢应下。   林家梁送了颜欢回铺子。   两人谈完合作的事林家梁已经听颜欢说过南洋赵氏是她的外家,赵一宣是她的表哥。   所以送她回来之后,看到赵一宣,他已经收了异色,冲赵一宣笑着点了点头,就又跟颜欢握手离开了。   赵一宣被他的笑容给闪着了。   等人走了,赵一宣就跟颜欢道:“表妹,那家伙是不是对你不安好心,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那家伙一向都是人模狗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荡漾!”   颜欢:???   她差点没被他的话给闪着。   她道:“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他谈的是生意方面的事,什么人模狗样荡漾,赵一宣,你的中文到底是跟谁学的!”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   赵一宣一听到她说生意方面的事,那就更跳起来了。   因为他是预着将来要跟她合作的,现在林家梁插进来,那不是被截胡了吗?   所以就忙追问他们生意方面谈的是啥。   这也没啥好瞒的,颜欢就把准备跟林家梁合作的事跟他说了。   赵一宣听了那叫一个不爽啊,然后在颜欢面前说了林家梁一箩筐的坏话,从铺子一直说到回家,从林家梁做生意最是阴险,别人跟他合作绝对不会占到一点便宜,再说到他外表人模狗样一本正经,实际上他才是最招惹女人的高手,道,我告诉你,就他看你的眼神,对你绝对是有别的意思,你别被他骗了……   颜欢听得脑子“嗡嗡”的,简直防不胜防。   然后好死不死的,他说最后那么两句的时候,赵成锡刚好回来了。   颜欢倒是没意识到什么凶险,看赵成锡一回来,赵一宣可算是闭了嘴,反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赵成锡看看颜欢,再看看赵一宣,看到赵一宣那愤愤的神色,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颜欢没出声,赵一宣就把林家梁找颜欢合作做生意的事说了。   他道:“妹夫,这个林家梁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是怕妹子在他手里吃亏,跟我们赵氏合作不是比跟他合作要强上百倍,我们可一定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对你打半点不好的主意。”   颜欢忍无可忍,难得刻薄一次,道:“表哥,你对他有那么大意见,难不成他挖过你的墙角,抢过你女朋友?”   赵一宣的面色一下子黑了。   颜欢看见顿觉不好,难不成还真被她猜中了……   一时间她又觉得他可怜,把桌上水果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吃水果吧,你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吧?”   不过晚上回房后颜欢还是认真跟赵成锡解释了一下,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个林家梁你也见过,过去几年我们也没怎么联系过,他一向很有分寸。在商言商,我只是觉得这样合作比较纯粹而已。”   她或许会跟外公家有些合作,但却也不愿太深入,因为不想之后别人说她的品牌是靠了她外公一家才起来的。   总之,合作还是纯粹点比较好。   赵成锡拍了拍她,道:“我知道。”   赵一宣他可从来不是小白兔,他反对颜欢跟林家梁合作,一方面是他还不够了解颜欢,真的怕她在林家梁那样生意场上的老手手里吃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看中了颜欢身上的潜力,希望她能够弃林家梁而全心跟他们赵氏合作,为了他们赵氏的生意着想而已。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晚上颜欢却还是被他折腾得够呛……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的。   只不过再怎么在意,他也不会束缚住她,不让她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第141章 哈哈   不管赵一宣多么有意见,颜欢跟林家梁的合作还是继续谈了下去,并且因为林家梁的工厂已经在产,也很快投产了下去。   颜欢拿了几款到深市之后才根据这边市场的特色而设计出的夏日风手袋和钱包,让自己的裁缝铺先做了样品,跟林家梁再讨论了一下,定了颜色布料以及一些细节就投产了下去,跟红星农场裁缝厂一样,颜欢会抽百分之十五的销售额。   赵一宣虽然嘴上对林家梁颇有微词,但真等颜欢跟林家梁合作起来,却是各个方面都尽心尽力地帮她,合同商标注册等等都给了她挺多建议,颜欢有自己的主意,但她不是固执的人,一向很乐于听别人的意见,所以在合同条款和设计方面也都认真听了赵一宣的建议,有用的都作了调整。   原先颜欢想将这边这边品牌换一个名字,例如“小灰熊”什么的,赵一宣和林家梁却都觉得没必要,品牌名字太多并不一定好,这些商标可以都注册了,但同是手袋,直接叫一个名字就行了,不然名字太多,容易滋生仿制,让买家混淆,打销售的时候,就叫“小胖熊”南方系列就成了。   颜欢觉得这个“北方系列”和“南方系列”挺有意思,觉得不管是手袋钱包还是衣服都可以这么分,就拍板了。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十月初天气渐凉的时候,颜欢终于收到MV品牌美国总部的信件,言辞简洁,说对于道尔先生以颜欢的个人设计为参考,作出MVC品牌的春季和夏季设计系列很抱歉,这全是道尔先生和梁冬水小姐瞒着总部所做的个人行为,因为总部对华国市场不熟悉,太过于信任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件,真的是非常抱歉,总部已经作出永久撤用道尔,并取消对梁冬水之后留学所有费用资助的处罚决定,并回收市场上所有MVC品牌春季系列和夏季系列的服装……这个其实也就是说说,因为MVC品牌根本就没大量投产,也就是定制了那么些件,还能怎么回收?   至于MV品牌花城中心,在颜欢收到他们总部信件的同时也开了门,这回换了一个负责人叫梅森,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华裔,但却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设计师莲娜。   颜欢收到信之后将信件复印了几份,分别寄给了VG杂志,花城日报,还有花城外资办工业局等相关政府部门之后,等报纸上相关报道刊登出来,就把当期报纸多买了几分收藏了起来,这件事也就了了。   花城日报为着这事还特地找了她,想对她做一个采访,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但颜欢斟酌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她并不是很喜欢对她个人的报导。   她的裁缝铺也不需要这样的宣传和热闹。   不过这件事的好处还是很大的。   等颜欢的“小胖熊”手袋南方系列出来,颜欢找了上次会议的相关政府人员,再加上林家梁林氏和他个人打通的关系,颜欢的手袋系列很快就在花城和深市的各大商场上架,因为设计大方,价钱也合理,第一批货很快售罄,再有人想买,才知道这个系列竟然是限量版产品,所以等第二批款型上架,更是被抢购一空。   不过手袋是手袋。   颜欢不做宣传,她的棕棕熊小裁缝铺还是在大街上慢悠悠地做着定制。   但慢慢的,总还是有人知道了原来这个小裁缝铺的主人就是“小胖熊”手袋钱包设计师的裁缝铺,不少人都慕名而来,眼看着裁缝师傅们远远赶不上别人下订单的速度,颜欢没想着扩产,反而干脆直接把价格一升再升,当然对衣服的品质要求也是越来越高,像是布料,配饰,纽扣珠链什么的,全部都用了效果最好的材料,像是真丝,玉扣,珊瑚扣,各种宝石等,某些边角的刺绣也专门请了一位刺绣师傅。   为着这个,颜欢还特地找了赵二叔家开首饰铺的海藻,很多材料都她帮忙寄过来的。   棕棕熊小裁缝铺终于变成了高级定制。   铺子楼下两层眼看着不够用了,颜欢就在后面又买了一个小院子做了工作室。   这样来铺子的人少了,倒也没有太影响生意额。   至于针对大众市场的衣裙设计,等赵家的工厂上线,颜欢就放了出来跟赵氏这边合作,这回衣服的商标全部改成了“小灰熊”简称“GB”品牌。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很快翻了过去。   一九八四年秋季,霖霖和瑶瑶也已经五岁。   两人从两岁开始上一家私人开办的托儿所,随着时间推移,这家托儿所也是越办越大,现在已经成了深市有名的私立幼儿园。   因为这所幼儿园是这会儿少有的双语教学,又有系统的音乐和体育方面的教育,请的都是在专业和幼儿教育上都非常有经验的老师,所以吸引了很多深市有钱人专门将孩子送过来……改革开放几年,深市高速发展,这会儿各行各业的有钱人已经很多。   颜欢让两孩子一直在这家私立幼儿园读书,倒不是它名气越来越大。   而是当年附近也没什么好的托儿所,实地考察后,就选了这家。   事实上这家私立幼儿园对外学费昂贵,但因为他们家双胞胎是最早进入这所幼儿园的,这几年在幼儿园发展上又多有支持和贡献,双胞胎甚至称得上是这所私立幼儿园的活招牌,所以学校给了双胞胎特别奖学金,也就是两人的学费不过是其他人的三分之一。   这年九月的时候,颜欢正在工作室对接下来的秋季衣裙设计做最后的定稿,突然收到了裁缝铺那边的电话,说是有一位中年女同志,自称是霖霖和瑶瑶同学的妈妈,想见一见颜欢。   颜欢听说是霖霖和瑶瑶同学的妈妈,当然要见一见。   因为这是私事,就也不想在工作室见这位妈妈,而是约了她在裁缝铺旁边的茶室见面。   这位妈妈姓焦。   焦女士烫着现在流行的爆炸卷,穿着大红色的长裙,打扮十分时髦,颜欢约了她在茶室见面,因为铺子离得近,她走过来不过几分钟,已经在茶室的小包间里等着颜欢。   颜欢进去,她起身迎了过来,似乎是没想到颜欢竟然这么年轻漂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笑着迎了颜欢进去,道:“之霖之瑶妈妈,你好,我是之霖之瑶班上的同学罗改开的妈妈,今天特意来找你,还是受了他们班上老师的指点,想找你来帮忙的呢。”   帮忙?   颜欢之前还想着霖霖瑶瑶同学的妈妈特地登门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事,不会是两孩子调皮,欺负了同学吧?   这两人力气大,虽然控制得很好,但要是别人欺负他们,他们却是一定会还手的……这两年为着这个被找上门的也不是没有。   却没想到人家是上门来请她帮忙的。   颜欢笑道:“罗妈妈客气,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知道罗妈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焦女士就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这样子的,我爱人一直在深市做生意,但我跟孩子却是今年才过来的,听说这学校好,就让我爱人特地找了人送了他进这学校,可哪知道虽然进来了,但他底子却太差,别的同学会的什么基本都不会,那些体育课也就算了,可尤其是外文课和音乐课,根本就跟不上……老师说,他这样的底子,跟着大家一起上幼儿大班,根本就不合适,明年也肯定进不了他们学校的私立小学,但他现在已经六岁半了,怎么能让他去中班甚至小班,跟一群三岁的娃娃一起,所以,”   颜欢看她。   她一直温和地听着她说,并没插话。   或许是颜欢的这个态度鼓励了她,也或许是颜欢的年轻让她说话更没有压力。   她道:“我听改开他班主任说,之霖之瑶从两岁学校创校时就在学校跟着读,所以成绩也特别优异,不管是外文还是音乐,还是各种体育课都是最优秀的,所以我就想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有那个环境,其实要是真的学的话,也是很快的,所以我就想问问之霖之瑶妈妈,能不能帮忙,平日里放学和周末,能不能让之霖之瑶都跟我们家改开在一起玩,去我们家玩,放心,我们家很大,会给他们专门安排房间,另外也不只是玩,我也请了外文老师和音乐老师,专门陪着他们玩……”   颜欢:???   偶尔一起玩也没什么,可平日里放学和周末都一块玩?   去她家玩?   还在她家专门给霖霖瑶瑶安排了房间?   这两年为了霖霖和瑶瑶上门找她的人不少。   除了家长要公道的,还有各种拍广告的,但让霖霖和瑶瑶陪玩的还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次,以前院子里也经常有人送了孩子上他们家,说是让孩子们跟着霖霖瑶瑶一起玩,偶尔也就算了,但经常有人来,颜欢索性直接把两人送去了托儿所……   但要求霖霖和瑶瑶住进别人家,还全天候陪人玩的,还是第一次。   焦女士看到颜欢面上的古怪之色,就又笑着加了几句道,“放心,我们家环境很好的,之霖之瑶妈妈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我们家看看,除了给霖霖和瑶瑶安排房间,我们还提供所有的点心食物,另外,我们每个月可以再给之霖之瑶妈妈五百块钱,如果改开有进步的话,这个钱还可以再升……”   颜欢目瞪口呆。   这是让他们家双胞胎陪太子读书呢?   当然了,现在深市普通员工工资一百多,一个月包吃包住还给五百块,人家太子有进步,钱还能再升,这给的也可以说不少了……   焦女士看颜欢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叨叨道:“当然了,我知道之霖之瑶妈妈开裁缝铺子,也不是缺钱花,但也不是做别的,就是让孩子们一块儿玩,我还会专门请外文老师和音乐老师,对之霖之瑶也是有益处的,所以之霖之瑶妈妈也不用想太多,要是之霖之瑶妈妈不想让他们住在我家,我就让人每天晚上送他们回家……你看,这怎么样?”   焦女士找上门,当然也是在学校那边仔细问过赵之霖赵之瑶家里情况的。   知道他们因为成绩特别优异,又是双胞胎,又长得好,学费是减免的。   他们妈妈是开裁缝铺子的,爸爸则是在水利工程公司上班。   还有她接儿子的时候也仔细观察过这两个孩子的衣着打扮,不像这所学校其他孩子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手表一身的港市或者国外品牌,这两孩子虽然衣服整洁,但却十分简单,看着舒服,价格应该也不低,却不是那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牌子。   平日里也不是很好的车接送。   就是一个姑娘,据说还是他们妈妈铺子里的女工,每天接送他们上学放学。   所以她想着,他们家家庭条件应该还可以,在普通人家中算可以,但上这种私立学校应该也是吃力的。   爸妈应该也很忙。   所以只要她提了优厚的条件,相信他们爸妈应该会动心的。   焦女士笑着等着颜欢的回答。   颜欢觉得不怎么样。   她道:“罗妈妈,我们家霖霖和瑶瑶还小,还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赚钱……他们想要零花钱,找别的法子赚就行了。” 第142章 我不要钱   双胞胎虽然才五岁,却是好像天生的有赚钱的天赋。   他们这年纪,还没到颜欢和赵成锡给他们零花钱的年纪,可是两人想法却比同龄人多,想要买的东西也多。   然后颜欢一不留神,两人竟然就开始在院子里做起小生意来,例如自制了小雪糕……当然是在梅姨的帮助之下,还自制了柠檬桔子水,可不是那种桔子粉冲的,而是自家后院里种的柠檬桔子,榨了汁冲了水放冰箱里再拿出来卖,颜欢不反对,由着他们折腾,梅姨便帮着他们就在大院外面的大街上支棱了摊子卖,结果生意还挺火爆,五分钱一杯果汁,一天竟然能硬生生攒个几十块钱出来……   他们虽然年纪小,竟也公道,两个人加上梅姨均分,一人一份,梅姨哪里能要他们赚的辛苦钱,坚决不要,还是颜欢劝说了,道:“他们知道你付出了劳动,没有你他们也成不了事,知道跟你分钱,这是对的,梅姨你就收下吧。”   梅姨这才心里比蜜甜的收下了钱,然后之后又拿了布料棉花点灯熬油地给两人做了两只布娃娃,一对穿着军装的小娃娃,瑶瑶的是女娃娃,霖霖的是男娃娃。   这两人喜欢的不行,瑶瑶又深恨自己虽然力气大,但针线却拿的不是很稳,要不然做了这娃娃卖这布娃娃一只可能赶上卖几十杯甚至上百杯的桔子水了……所以还是妈妈会赚钱……   听了她这话的梅姨颜欢:……   霖霖暗自翻了一下白眼。   其实对赚钱热衷的是瑶瑶,霖霖实在是,妹妹要做什么,没办法,只能陪着罢了。   总之这对双胞胎虽然才五岁,但着实有点不像五岁。   想法多,点子多,但最热衷的是自由,让他们牺牲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天天陪个六岁的娃娃?   天,颜欢只能说,这位妈妈出这提议之前都不先打听打听对方孩子的性格吗?   焦女士却是自认已经了解过了。   五岁的孩子自己能有啥主意?   而且自己家别的东西没有,房子大,玩具多,吃的多,她觉着哄两孩子还是成的……当然其实她也没真想让那两孩子住在自己家,这洗澡吃饭喂饭还是麻烦的,而且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离了爸妈肯定不行,每晚还是送回去最好。   而且夭寿,这么小的孩子孩子还要自己赚零花钱?   肯定是她听错了意思。   应该是说要是孩子想要零花钱,她再想法子赚?   焦女士忙道:“唉,你每天做衣服已经辛苦了,怎么还能再为孩子的零花钱分心呢……其实之霖和之瑶这么优秀,以后之霖之瑶妈妈肯定也是想要送他们去私立小学的吧?私立小学的学费不便宜,也未必能像现在幼儿园这样替他们减免学费……要是之霖之瑶能跟我们家改开一起上私立小学,我们可以考虑帮忙赞助他们两个的学费……”   颜欢还是摇头。   而且这事怎么说呢,虽然对一个担心孩子的妈妈,颜欢会宽容很多,但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想了想就道:“要不这样吧,这是孩子们的事情,我看不如这事还是问问孩子们的意见吧……今晚我问问孩子,再给你答复吧。”   焦女士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颜欢明显不想再说什么,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先这样吧”,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等晚上双胞胎回来,颜欢还真拿这事认真问了两人。   霖霖面无表情。   瑶瑶一听就睁大了眼,道:“一个月五百块钱?五百块钱?让我们两个全天候的伺候?还没假期的?阿妈,我们这么不值钱的吗?阿妈,你铺子里一件衣服都有几百的了……我们才值几百块钱?”   瑶瑶简直是越说越愤慨。   她举了举小拳头,道:“这也太看扁我们了!”   颜欢嘴角抽了抽。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钱再多,你们也不肯干吧?   那边梅姨正端了菜上桌,也听了一耳朵,愤愤道:“这是哪里来的大饼哦?竟然还想花钱让我们霖霖和瑶瑶就陪他们家儿子读书,这脸怎么就那么大?他们家是皇帝啊?”   颜欢笑了笑,就没理会这事了。   可是瑶瑶却不会不理会这事。   她第二天跑去学校就举着拳头冲罗改开道:“想让我们陪你读书,你试试我的拳头?”   罗改开听了这话小黑脸一红。   他妈说找赵之霖赵之瑶陪他玩陪他读书的事是跟他提过的,他妈还问他喜不喜欢赵之霖赵之瑶……喜欢啊,赵之霖冷冰冰的也就算了,可是赵之瑶粉嘟嘟的,多漂亮啊,班上谁不喜欢她呢?   所以他就点了头。   所以这会儿赵之瑶冲过来对他举着拳头,他呐呐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他还在想着说什么时,瑶瑶已经一拳推过来,都没用力,他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瑶瑶是没用力。   但罗改开跌到地上时,手蹭到地上还是蹭了好大一块皮,蹭蹭地冒着血水。   这事也是件大事。   老师忙打了电话给罗改开和赵之瑶的家长……霖霖倒是惯例的说人是他推的,罗改开虽然疼得直掉眼泪,但也死咬着口说是他自己摔的,但周围都是人呢,他们说什么也没用。   颜欢和焦女士都被叫到了学校。   颜欢看罗改开呐呐地只反复说:“不关赵之瑶的事,是我自己摔的,我没站稳,她没用力。”   她倒是一下子对这孩子印象好了许多,拎着瑶瑶让这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暴躁丫头跟罗改开道了歉,就对焦女士道:“罗妈妈,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两孩子这脾气……不瞒你说,瑶瑶这孩子天生还力气有点大,什么事情还都喜欢出拳,所以那事儿以后也别再提了。”   焦女士领了儿子回家。   晚上给儿子再清伤口,上紫药水,看那狰狞的伤口,再看龇牙咧嘴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忍不住就跟她做建筑材料生意的男人叨叨,把颜欢和她那一对双胞胎好一顿埋怨,说:“不肯就不肯,我也是好心,看他们缺钱,开裁缝铺子累死累活赚点钱不容易,才跟他们提的……一个月五百块钱,还说了只要改开能上私立小学,就也赞助他们双胞胎上私立的学费,竟然这么不识好人心,竟对改开动起手来,下手还这么重!”   她男人一听“双胞胎”心里就是一激灵,再听她说什么“开裁缝铺子”,那是整个人都激灵起来。   他说:“谁?你出五百块钱,想让谁到家里陪着改开读书?”   “就是改开两个同学啊,一对双胞胎,听老师说,因为是从两岁就在他们幼儿园上,底子打得特别好,那外文说起来都不比寻常的老师差……我这不是想着……”   “叫什么名字,不,他们姓什么?”   她男人直接打断她,面色已经有些难看。   焦女士终于察觉到自己男人面色有些不对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也有点慌起来,喃喃道:“赵,叫赵之霖赵之瑶。”   她男人“刷”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都发直地瞪着她,道:“你,你说什么?你跑去找人家,提出一个月给五百钱,让那对双胞胎全天候包括周末都到咱们家来陪改开读书,还说我们家房子大,可以给他们一个房间……”   说到最后男人的脸抽抽,然后冷汗都飙了下来。   焦女士瞅着她男人不对劲……这是大不对劲啊,也有点被吓住了,忙拉了他的手,道:“这,这怎么了?一个月五百块钱,我,不提了啊,就算这里工资高些……”   “砰”一下男人又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眼睛直直地,好一会儿才又瞪向自己妻子,想吼却又没什么气力道:“你知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吗?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家的……”   “我有跟老师打听啊,”   焦女士已经知道不对,有些惊慌地解释道,“老师就说那孩子妈妈在东大街开了个裁缝铺,我去看过,那铺子装修的倒是还挺好看,但小得很……还有那两孩子爸,是在工程公司上班的……”   “工程公司!”   “砰”得一声,男人的手砸到了桌上,听了他老婆的话气力总算是回来了,吼道,“工程公司上班的!那是南方工程集团公司赵总家的双胞胎!开裁缝铺的!他媳妇是开裁缝铺,但他媳妇裁缝铺里的衣服你一个月工资也买不来一件!人家设计的手袋衣服百货公司想多上几件货都抢不到!你疯了跑人家要花五百块钱就买人家儿子女儿来陪你儿子读书!你儿子是太子吗?!”   男人说着又是气又是恼又是窘,还慌张……他是做建筑材料生意的,这生意是暴利,但每单生意那都是要扎扎实实去跑的,有些肯要些甜头的生意还好做些,但像南方工程集团公司这样,因为底子是部队转业过来的,管得严,赵总那是软硬不吃,只能花了大力气证明自己家的材料是上好的,跟各家公司合作服务也都是踏踏实实十足到尾的……结果他老婆来这么一下子,这事要传出去,他以后在这行业里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就怕竞争对手再拿这事做些文章,他以后生意都不用做了!   这回焦女士终于也急了,结巴道:“这,这可怎么办?要不,我明天,明天就上门道歉?对,上门道歉,带着改开一起去!”   两个人说话一时都忘了自己儿子罗改开还就坐在旁边呢。   罗改开一直没出声。   这会儿听他妈这么说,就幽幽道:“不行就让我去他们家陪他们读书呗……我不要钱。”   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焦女士焦女士她男人:……   第二天不仅是焦女士,她男人罗致忠也一起带着儿子罗改开去了颜欢家。   罗改开手上裹了白纱布,瘟头瘟脑的,梅姨开了门看见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手上还裹了白纱布就吓了一跳,怕这不是两孩子又惹了祸,人家找上门来了?   她警惕地打量这一家三口。   罗致忠夫妻态度倒是十分地谦卑,道:“我们是赵之霖赵之瑶同学的家长,有事来找赵之霖赵之瑶同学家长的,不知道他们家长在不在家?”   说着还把手上拎着的两大袋东西都往梅姨手上递。   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人被打了还拎了一大堆东西上门的?   梅姨心里疑惑,但看人家态度不错,又是霖霖瑶瑶同学的家长,人家拎着东西客客气气上门的,她可不好把人赶走,但也不愿随便接人东西,一边拒绝他们推过来的东西,一边就道:“霖霖瑶瑶爸妈都在呢,你们等等,我去叫人。”   里面霖霖和瑶瑶却是已经先听到了动静,窜了出来。   瑶瑶看到罗改开突然出现,十分惊讶,再看到他手上裹着硕大的纱布,还是爸妈陪着一起来的,更是大惊,大叫一声,道:“罗改开,你这么不经打?不会就推你一下,你手就断了吧?!”   梅姨:!!!   还真是打了人被人找上门的! 第143章 正文完上   罗改开一张小黑脸涨得通红。   他就说他爸妈有病,非要给他包这么大个显眼的纱布,还不够傻吗?   他忙摆手,摆完发现摆的是那只被包得粽子一样的手,忙收回来,手忙脚乱地换另一只手继续摆,道:“没,没事,就擦了块皮,很快就好了。”   “好了那你还包成这样?”   瑶瑶疑惑地看他,然后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再大叫一声,道,“不会是故意包成这样来讹诈的吧?!”   罗改开:……   他更急了,几乎是结巴着道:“不,不,不是的,是,是,是来道歉的……”   瑶瑶再狐疑地看他。   道歉,真稀奇,第一次她打了人,别人不是上门告状,是来道歉的。   这会儿颜欢和赵成锡也已经听到动静从隔开的后厅到了前面来。   罗致忠忙上前,道:“赵总,我是开新建筑材料公司的罗致忠,前两天我爱人她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跑去你爱人面前胡言乱语……唉,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还请赵总和颜设计师能够看在孩子们是同学的份上,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他说着就瞪了旁边跟着的焦女士一眼。   焦女士今天还是顶着爆炸头,但身上的衣服却是含蓄了许多,是一套简朴的棕色印花裙装。   她面上也是发红,讪讪地跟赵成锡和颜欢道歉,道:“都是我不对,唉。”   她平日里也算口舌伶俐,这会儿却是呐呐的,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颜欢看着这对夫妻这样有些好笑,不过她倒是真没生什么气。   尤其是她对这个罗改开小朋友印象还挺不错,就是憨了点。   赵成锡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头看了一眼颜欢,什么在他爱人面前胡言乱语?   不过,听刚刚瑶瑶大声嚷嚷,是她把人给打了?   所以最后他没问别人,而是看向了瑶瑶道:“瑶瑶,怎么回事?”   瑶瑶是个直筒子,就手指着罗改开道:“这个,这个同学的妈妈说,一个月出五百块钱,让我跟我哥去他们家陪吃陪玩陪住陪读,一年无休……我一听就生气了,我的时间这么不值钱吗?所以就揍了他一拳!”   她原话是“我就这么不值钱吗”,被她妈纠正了好一段时间才改过来。   赵成锡:……   罗致忠和焦女士脸更红更尴尬了。   梅姨一听,哎哟,她就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原来这位就是前面那个脸大想要霖霖和瑶瑶陪他们读书的啊!   颜欢和赵成锡不出声,她却是忍不住了,道:“你们这也太不厚道了!这回是看走了眼,撞上的是我们家的霖霖和瑶瑶,这要是别家,难不成你们就要仗着自己有钱逼人家孩子一天到晚的陪着你家孩子……谁家孩子不是宝啊,就算你想你们家孩子好,想让你们家孩子跟人家孩子在一起玩,也要有诚心诚意一点,而不是甩几个钱就觉得自己是大爷。”   她说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月五百块钱,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不小一笔钱了,抵好几个人的工资了呢。   这要是那抵不住诱惑的就把孩子卖给人家……对方人好也就罢了,对方要是不按什么好心的,哎哟,这不就是旧社会买了给人家少爷小姐做书童的吗?   罗致忠和焦女士听了梅姨这话脸更热更红了。   但却反而解了一些尴尬……他们道完歉没人说话才是真尴尬!   罗致忠忙道:“阿姨说的是,说的是,这都是我们考虑的不周到,思想的不正确,以后一定深刻反思,深刻反思,保证不会再犯。”   罗致忠一叠声的道歉,这话吧,真是有点不伦不类,配上他脑门抹汗的样子,简直像是跟领导做报告。   颜欢瞅一眼黑着脸的赵成锡……他不黑脸才怪,竟然想花钱让他宝贝女儿去陪人家儿子读书,简直是捋了他的逆鳞啊。   她忍了笑意道:“知道这样不好就成了,我看改开还是个不错的孩子的,以后就跟霖霖瑶瑶多一起玩玩。”   罗改开被赵成锡的冷脸看得战战兢兢,强忍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什么时候都能配霖霖,瑶瑶玩,我,不要钱。”   众人:……   颜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瑶瑶瞪大了眼,道:“你,就你,陪人玩还想收钱?你这想钱想疯了吧!想钱你可以用别的法子赚啊,这个,”   她上下打量了罗改开一番,道,“就你这样,行不通的!”   被鄙视了涨红了脸委屈巴巴的罗改开众人:……   不过不管赵成锡对这事有多不高兴,但他不是会为了这种私事去影响他公事的,所以并没有因为这种事就拒绝了自己公司去采用罗致忠那个开新建筑材料公司的建筑材料……不管罗致忠他那儿子有多憨,他公司的建筑材料质量是很到位,做事也是十分踏实负责的。   另外可能是因为那罗改开够憨,倒是跟霖霖和瑶瑶的关系还不错了起来。   然后焦女士就也经常往颜欢的铺子或者带着孩子往颜欢家里跑,这位虽然有点莽撞有时候还喜欢炫耀一下,但人却并不坏,说起一些事来也挺有意思,尤其是罗改开,这孩子其实挺聪明却又憨厚得好笑,所以偶尔来往一下,颜欢并不是很排斥。   焦女士最先那“五百块请瑶瑶和霖霖给她儿子陪读”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外面的人反而是看到他们家借着儿子跟赵总颜设计师一家建立起了来往。   再一打听……竟然听说最开始是因为赵总的女儿打了罗家的儿子,罗家没生气,还主动带了儿子去赵总家窜门,说他们家儿子皮糙肉厚,打一下没关系,他一定是惹了赵之瑶不高兴了,该打!所以他们不仅不追究,还主动带了儿子道歉示好。   哎哟,外面的人一听,这皮可真够厚啊!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霖霖和瑶瑶所在的那所私立幼儿园都十分火爆,不时有家长咨询,想把自己家的孩子转到这所幼儿园来,还特别打听,是想要把孩子安排到赵之霖赵之瑶班上去,弄得学校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好,还是该无奈才好。   这还不算,这段时间跑到瑶瑶面前“碰瓷”的人还特别多,例如跑到瑶瑶面前往她身上一撞,然后自己往地上一坐,再“哇哇哇”哭起来,说是瑶瑶“撞了他”,然后对方家长就拎着人跑去颜欢家里,跟颜欢或者赵成锡说,自己家孩子调皮,撞了瑶瑶,虽然最后“受伤”的是他自己,但这都是他自己调皮什么的……   莫名其妙的瑶瑶:???   这也就算了,还有孩子不时来瑶瑶面前挑衅,例如突然抢一下她桌上的玩具或文具,拽一下她的头发,扯一下她的裙子……瑶瑶脾气直接,但因为她妈从小教育,其实不是个会随便揍人的孩子,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每次白天发生完,她忍耐着才没揍人,只是抢了东西回来对人凶上一两句,或者谁拽她头发衣服她就拽回去……结果第二天这些人的家长还领着自己红了眼睛的孩子跑到她家里,说什么“虽然你们家之瑶打了我家孩子,但没事”这样的话,瑶瑶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所以再有一天一个六岁的男孩子在她画画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毁了她整幅画的时候,她忍着把颜料都泼他脸上的冲动,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冷着脸克制着手上的力气只是把他往后推了一下。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这男孩的爸妈就领着男孩找去了她家,又是那样一番类似的话。   瑶瑶终于暴起,走到对方面前,就当着那男孩父母的面,直接把那男孩一脚给踹翻了,然后怒声道:“打你?我打你?我这才叫打人呢!下次再惹我,我让你住院一个月!”   男孩被踹到地上,脑袋磕到了旁边小桌子一角,“砰”得一声,脑袋一下子胀起了一个包,然后“哇”一声哭出来。   男孩妈尖叫一声,忙去察看,搂着儿子又是安抚又是心疼,父母两人面色那叫一个难看。   颜欢面色也不好看。   可这事瑶瑶今天一放学回来就跟她说了。   还有,这种事,一个月里发生这么多起,她要是再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也就不是颜欢了。   ……她也生气了,这要是搁有的家长,怕不是真以为自己的孩子有问题了?要不然怎么总有别的家长找上门?   还有,大人的世界,一连的在孩子身上打主意,算什么?   她拉了还在生着气的瑶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然后上前看了看那孩子,确定伤势不是很重,才抬头对那孩子父母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八起了,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话……而且我们家霖霖和瑶瑶今天晚上一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事,跟我说,今天大概又有一对这样的父母上门……她打人是不对,我很抱歉,但是,我们瑶瑶因为这个,已经受到了严重的骚扰,我会跟她谈,但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有什么事,别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一个工具。”   而旁边的赵成锡一直沉着脸。   显然,也完全没有责怪他女儿的意思。   男孩父母脸上那叫一个胀红。   孩子被打,他们心疼,颜欢和赵成锡的态度更是让他们生气。   ……这跟传说中根本不一样,这也太偏着自己家孩子了吧?   可他们本来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想借着这事跟赵成锡搭上关系的,可哪知道关系没搭上,孩子还被打了……但他们还能真跟颜欢吵起来不成,只能面色僵硬又尴尬又难看地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颜欢伸手摸了摸瑶瑶的小脑袋,再看一眼后面的霖霖,才柔声对瑶瑶道:“瑶瑶,你没有错,如果有人是有目的的骚扰你,反击是对的,不过,有时候拳头很有用,但也可以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阿妈相信你,这些事情你会处理得越来越好的。”   瑶瑶生气的表情这才缓了过来,小脑袋在她妈怀里蹭了蹭,撒娇道:“这些人真的好烦,哼,我就是想着,让他脑袋肿个包,看以后还有没有人再来烦我!”   颜欢揉了揉她的脑袋。   晚上颜欢却是跟赵成锡叹气,道:“还好瑶瑶遗传了我的大力气,要不然以后不是得操心死。”   现在只要好好引导她,怎么好好利用这大力气就行,却不太担心她被人欺负了。   还有她生气,不仅是因为最近瑶瑶受骚扰的这些事情。   她想到的是以后……   像这次的事情,也是很明显,大家打主意,全部都绕过了霖霖,都把主意打到了瑶瑶身上。   那以后呢?   她长了这样的相貌,家庭也容易让人觊觎,等她再大些,那打她主意的人怕是只会更多。   要是没心眼没这大力气,这一路上可不是让人操心死?   所以就算她暴力点,作为妈妈的私心,也默认了。   赵成锡也很生气。   他沉着脸道:“打得好!还有霖霖那边也要多训练,让他看着点。”   颜欢嗔了他一眼,每次瑶瑶有什么事,他都逼着霖霖训练,这可真是……   第二天那男孩顶着个大青疙瘩去了学校。   上课之前的两分钟,孩子们差不多都已经在位置上,瑶瑶跑到了讲台前,她敲了敲桌子,道:“大家看看刘嘉乐的脑袋,那是我打的,下次再有谁跑去我的位置上找我的麻烦,我一定不客气,就揍谁……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过来试试!”   她说着扫了一眼讲台,讲台上也没什么东西,就一黑板擦,一盒粉笔,她抿了抿小唇,伸手拿起那盒粉笔,握住……手太小,不过堪堪握住一半的样子,就见她一用力,“咔嚓咔嚓”,她再一放手,那盒粉笔掉下来,一半变成了碎片,一半变成了碎粉……   众小孩们原本就瞪大的眼瞪的更大了,都张了小嘴看着她手上的粉笔盒,然后目光跟着那盒粉笔掉到地上,呆怔片刻,再看瑶瑶。   瑶瑶微仰了小下巴,十二分的骄傲和神气。   霖霖微微抽了抽嘴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幼儿园大班老师:…… 第144章 正文完下   时光荏苒。   霖霖和瑶瑶一天一天长大。   因为两人天生力气大,随着年龄增长,这力气越发的深不可测,再加上两人从刚会走路开始,赵成锡就开始亲自训练他们,再之后更是请了专门的武术和跆拳老师教导他们,所以两人武力值上限到底是多少,别说是赵老将军,就是赵成锡甚至颜欢都不知道。   有这样的武力值在身,赵老将军就觉得不拿来报效国家,简直就是浪费。   乔司令从来不会对颜欢霖霖还有瑶瑶有什么要求,但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出过声,却也能看出他是赞同这个观点的。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霖霖到底考入了军校。   至于瑶瑶,她自由自在惯了,那个性子哪里是适合进部队的?   不过家里人对瑶瑶一向要纵容些,也觉着进部队是要吃苦的,也就由了她。   可大家是万万没想到,瑶瑶最后不仅没进部队,还去拍了电影,进了电影学院。   瑶瑶做出这个决定,除了颜欢,几乎全家都是反对的。   赵成锡也反对。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干涉孩子,除了不停地锤炼他们,让他们有自保能力之外,根本就不会干涉他们的日常生活。   好在两个孩子从小到大除了揍人之外,其他的事都不太需要他们操心。   却没想到瑶瑶突然爆出这么一个炸弹。   ……也不算是突然,其实很多事情很早以前就已经有迹象,只是他们没在意,或者因为不干涉孩子,他们只要自己做事有分寸就什么都由着他们,也就没管,甚至还帮着他们,例如瑶瑶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拿了钢琴大赛的各种奖项,唱歌比赛的各种奖项,从幼儿园到高中,但凡有什么表演活动,也从来不会少了她的身影,在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在两部电影里客串了角色,只不过他们保护她保护得很好,因为幼儿园的那些事,他们从她上小学,就跟学校交代,对外隐瞒了她的家庭背景,所以虽然她一路拿了不少奖,还拍了几部电影,但外面和报纸上都没有任何关于她家庭背景的报导。   但进电影学院和参加点什么比赛,偶尔拍一下电影可完全是两回事。   甭管赵成锡怎么支持颜欢的事业,在教育孩子上也放得开,但却不太能接受瑶瑶进娱乐圈,以演戏为自己的职业。   其实演戏他也不排斥,主要是他不喜欢女儿太过投入演戏,每一部戏,想要演得好,就得精神和情感投入,这对精神和情感其实都是一种消耗,也很容易戏里戏外不分,陷入进去……但你能拍一部戏就来一次感情吗?   都不说什么拍戏要经常身体“亲密接触”了。   颜欢原先以为他反对只是不喜欢演戏会有跟男演员的亲密戏。   ……说实话颜欢也不喜欢这一点,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觉得她会处理好,更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必须尊重她。   她劝赵成锡,道:“人这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其实也很短,从我下乡,咱们在一起,一眨眼都二十年了。”   她伸手理了理他根本都不需要理什么的睡衣,最后摸了摸顿住,手拽着他胸前的扣子,笑道,“你看,我们都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人,那时候,打定了主意,谁又能反对的了咱们?可是我们过得多好啊,这一辈子,我都不觉得会有任何遗憾,所以……瑶瑶想要过怎样的人生,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赵成锡原先还板着脸,可是听到她说“可是我们过得多好啊,这一辈子,我都不觉得会有任何遗憾”,心立即被各种柔软的情绪胀满,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眼前好像又出现冰天雪地里,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二十年,她好像从来都没变过,但对他来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过去的二十年,现在的她和他,身上和心里都融入着彼此。   他从这种情绪中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女儿的那个话题,道:“演戏并不容易,情感投入要求太高……瑶瑶的性格豁达,我不希望她受那些影响,变得敏感脆弱。”   颜欢这才明白他反对的真正原因。   她侧了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也说了她性格豁达,我相信她,会做得好的。演戏的时候情感投入,也可能让她更豁达通透,我们先看看吧,不能让她试都没有试过,就否定她。”   他最终同意了她的话。   而最后事实证明,赵成锡的担心委实多余了。   瑶瑶不管在大屏幕上瞅着多投入,回到家时永远都是活蹦乱跳的。   从一开始小角色开始,各项奖项拿到手软,但生活上却是低调到不能再低调,除了必要的宣传活动,从来都不会三天两头的见报,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总之,除了拍戏,其他多数时候都是查无此人。   但记者总是不死心。   偶然有人拍到她出入豪宅,但稍微会露出些蛛丝马迹的照片很快就会被全网删,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网上便有些传言,说她背景很深,可能是有什么“干爸”……尤其是,据说有投资商在酒宴上想要占一点便宜,竟然被她打进了医院,那投资商扬言要让她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结果在商界混不下去的是那投资商,没多少天就进了局子……众人一篇哗然。   不过她朋友挺多,偶尔也会被人拍到跟某个富二代其他二代“吃饭约会”,但却从来没承认过有什么恋情。   其中就有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某城首富的地产大佬罗改开,经常被拍到在赵之瑶拍戏时各种探班,别人问他是不是赵之瑶男朋友,上报采访时一向高冷的他听了这个却是忙摇手,道:“没有的事,你们可别乱说乱写,这么写,我改天连见她一面怕是都见不到了。”   众人:???   要不要这么卑微?   大众都对赵之瑶的恋情十分好奇,对她的爱情观也十分好奇。   一次电视综艺中主持人突然问她:“之瑶,你在电视还有大屏幕上演过这么多动人的爱情,能跟我们说说,哪种爱情是你最欣赏,你觉得是你看过最美好,也是你最想要的爱情呢?还有,你长得这么美,有时候会不会寂寞……跟身边的人差距太大,很难不寂寞啊,是不是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人?”   众人大笑。   这简直就是个坑啊。   就算是事实,难道要赵之瑶说,天下就没有比我更漂亮的人?   电视下面的瑶粉简直把主持人骂成了个突突。   赵之瑶却是没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当然有。”   “当然有?”   主持人却不放过她,道,“谁?谁还能漂亮过你?”   台上的女嘉宾都伸了脑袋看向了她,眼中露出期待……哪怕是客套或者应付场面呢,只要她肯说“在座的都很漂亮”,那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件有面子,以后能时不时拿出来说上一说,再等一段时间,还能变了变说“赵之瑶都承认没有她漂亮的女明星”……   然后她们就听到赵之瑶笑道:“我妈啊,我妈要比我美上百倍,所以寂寞什么?小心回去挨打。”   她妈比她还要漂亮?   下面的瑶粉松了口气。   台上的主持人和嘉宾们却都觉得这赵之瑶,真是鸡贼,这句话能有什么毛病?   就算她妈比不上她,她这话也只是抬高自己,真是一点便宜也不让别人占啊!   “那你看过最美好,你最想要的爱情呢?”   主持人笑道,“这回你可不能再敷衍我了。”   赵之瑶瞅他一眼,谁敷衍他了?   她可一向都说实话。   最美好,最想要的爱情?   她脑子里晃过无数的画面,看着镜头笑了一下,道:“我看过最美好的爱情,是我身边人的爱情。”   不管时光怎么流逝,他们在她眼里,岁月好像都没有变过似的。   无论她什么时候回去,看到的,总是让她感到最温馨最温暖最幸福的画面。   她听到主持人又问她:“身边的人?你的朋友吗?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熟悉的人?”   赵之瑶转头看了他一眼,一笑,道:“不是,是我爸妈。”   前面“不是”有声,后面“是我爸妈”却是无声。   画面一闪而过。   电视机前的观众很久都在回想着她那个口型,但当时,却是无人听到猜到了的。   只有在家里特意拉了赵成锡一起看女儿上综艺的颜欢,她看到了,也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嗔道:“这丫头,尽会给我惹麻烦。”   不过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欣慰又骄傲的。   因为即使是进了娱乐圈,瑶瑶也一直都是她自己,一直把她自己生活安排的很好,性格也并没有受到任何负面的影响,反而更飒更独立了。   电视关掉,赵成锡却是揉了揉太阳穴。   相比较电视上漂亮飞扬的女儿,他更喜欢在训练场上或踢腿或举枪挥汗飒爽英姿的女儿。   不过反正她过得挺好,他也就懒得管了。   只是……   电话果然在五分钟后准时响起,里面传来瑶瑶的声音,道:“阿妈,看到没,我电影拍完了,那个宣传综艺也录制完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小长假,有一个月的时间,你陪我去哪里度个假好不好,反正你新季手袋和服装的发布会也结束了……”   赵成锡的脸黑了下来。   颜欢瞅了一眼赵成锡,跟电话那头哄了几句什么,挂了电话,才去拉了丈夫的手,嗔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还要跟女儿计较,你知道她拍戏辛苦……要不我们去度假,就带上她好了,那又不是别人。”   颜欢每到季节更替的时候都会特别忙,因为会有新季手袋和服装的发布会,这是国内和国际服装界都关注的盛事,虽然有别人负责打理,她只需要负责设计就行了,但要操心的事情肯定还是很多。   这一次秋季系列忙完,赵成锡特意拿了一段时间的假,准备陪她出去走走,却没想到女儿又插了一脚进来。   ……这也不是第一次,不管瑶瑶在外面怎么独立,却总喜欢黏着他们,她工作忙起来是真忙,但却也有弹性,她甚至会就着她妈的时间挑剧本,然后一休休几个月,几乎霸占了她妈所有的休息时间。   所以赵成锡觉着,当初就应该坚持反对她去拍什么电影,进什么电影学院才对!   看儿子进了军校,去了部队,多消停!   颜欢看他还是沉着脸,不由得好笑,搂了他的胳膊,笑道:“你可真是的……瑶瑶她记着咱们你也不高兴,她要是早早交个男朋友,整年的不着家你怕是又要黑脸了。她能这么黏着咱们也就这几年了,等结了婚有了孩子你看她还记不记得叨叨我们,就忍着点吧……毕竟咱们陪他们的时间有限,可是咱们还有一辈子呢。”   一辈子,她总是不经意地说着一句话,就能让他动心。   他道:“都是你纵的。”   颜欢就笑。   那是瑶瑶,他们的女儿啊。   而且孩子大了,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还是有限,一直在一起的,还是他们啊。   可是一辈子说长很长,但其实过完了,回首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又是一个的冬季。   深市是没有雪的,颜欢却是对雪情有独钟,所以每个冬天赵成锡都会陪着她回西州城,甚至红星农场住上一段日子。   这一个冬天好像比往年格外的冷些。   颜欢躺在床上,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说话的声音。   她看着窗外飘絮一样的雪花,还有漫天的雪景,眼前好像闪过很多很多的片段……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了,在她最开始意识苏醒的那一年,她经常会看到过往她记忆里早就没有了的片段,包括她还是婴孩的时候,她母亲临终前的片段。   但后来她母亲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可是这会儿她握着赵成锡的手,眼前却出现了漫天的雪景,不是窗外的,而是一片片连绵的雪山,陌生的,一直到画面闪过一间记忆里已经很遥远但却还是有些眼熟的小木屋,颜欢才想起来,那是袁家山上,她母亲曾住过的那个小木屋。   为什么在她临终前会出现那片雪山的记忆?   不过她倒是记得的,她是在大雪天出世的。   ……或许这一世她的一切都是圆满的,也不曾欠谁,唯一留在心底的那些遗憾,就是她的母亲吧。   她的出生,毕竟是她拿命换来的。   即使她努力帮她了了那些旧怨,但其实还是远远不够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努力回了回神,视线终于又回到现实世界。   她看到赵成锡焦急的脸。   他是一个沉稳刚毅的人,她还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焦急和悲痛的表情。   她从他手里抽出手,有些艰难地举起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虽然也老了,但在她眼里,其实也并没有变化太多,摸他的脸的时候,仍然会让她动心。   她冲他笑了一下,道:“没事,我总感觉,我很快就会再见到你的。这不过只是很短的一辈子,但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赵成锡握住她的手,眼睛发红,“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到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很安详,像无数次曾经睡着的模样。   他握着她的手,低头,一滴泪滴到了她的手背……虽然她说他们很快就会再见,可是这一辈子,他的世界到底失去了颜色。   颜欢的手上有灼烧的感觉。   像是被什么惊醒。   然后惊醒之后,再没有什么灼烧的感觉,只觉得全身都是一阵刺骨的冷,她“哈啾”了一声,下意识就揉了揉鼻子。   揉了揉鼻子?   揉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看了看,就看到一只玉雪玲珑但却十分小的手,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吧。   颜欢:???   她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座雪山上。   自己正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雪地里,转目看了一圈,满眼连绵的雪山,连只鸟儿都没有。   最后目光看到角落一片大雪积压的灌木后面,可算是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瘦弱的女人的身影……   【正文完,番外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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