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啊,早说嘛。我有饼干,等着我给你拿。”
桌前端坐边写病历边等饼干,一心二用的想那饼干会是什么口味的。椒盐的、奶油的还是葱花的。结果等进来的只有甜甜,她手上什么都没拿还苦着一张脸。
“我忘了,之前买的饼干根本没带来。让他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了。”
“没事。”丝丝轻松的笑笑:“其实我也不怎么饿。”
“嗯,马上要下班了。”
甜甜笑的很勉强,转身出去工作。回到护理站一个人呆呆的站了好一阵,再次看看自己空空的置物箱。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丝丝那边,上午的女病人拿着化验结果来找她。化验单上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掉的厉害。给病人开了补血的药,听到对方说她的南瓜派很好吃,她肚子顿觉更饿了。
晚上下班急匆匆的往回走,路过刘家的时候闻到里头飘来了一股桂花的香气。当地没有桂树,她这哪儿来的桂花啊?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前世在江南待的那段日子,桂花糕、桂花汤圆,味道清甜可口。
她呆呆的站在刘家门口,没想到赵青青居然从里头出来了。大妞小朋友十分有礼貌的送客人,看到她后乖巧的跟她打招呼。她跟孩子点点头,等孩子返回后才转向姐姐手里的盘子稀罕的问。
“姐,咱们这儿哪儿来的桂花啊?”
“供销社的啊。我今儿稀罕的买了些呢,听说是南方的花,可以做花糕。没有糯米,我就用大黄米做了花糕,刚给刘嫂子和徐主任家送了一些。你鼻子真灵,这是闻到桂花的香味了?”
“嗯。好香的味道,家里还有吗?”
“当然有,给你留着呢。”
吃到了久违的桂花糕,丝丝望着姐姐眉开眼笑。小小的桂花糕费了多少心思,如今这交通不发达的时代,一个北方人居然买到了南方食材,学会了南方糕点,就为了让妹妹多吃两口。
“姐你跟谁学做这个的?”
“买东西时碰到个南方阿姨,阿姨看到干桂花稀罕的不得了。看我有兴趣拉着我说了很多北方难得见到的南方美食。她说南方的月饼有咸蛋黄馅儿的,我今年也腌了咸鸭蛋,过些日子做给你尝尝。”
丝丝拉住姐姐胳膊,脑袋耷在她肩膀上。“有你真好。”
“比于解放还好?”
“那不一样。”
“这几天看你不咋吐了,明天做猪肝吃吧。你不是说孕妇吃动物肝脏能补血嘛。前几天看你那么吐我都没敢做,那玩意咋做都有些腥。”
“不急。等四五个月后再做也不晚。我不贫血,现在不吐了正常吃饭就好。”
刚说着正常吃饭,忽然就想起一样特别想吃的。她偷偷笑笑,对自己这忽然的馋嘴有些不好意思。决定不跟姐姐说,等于解放回来让他给自己做。
“忽然好想吃牛蹄筋,于解放你说现在能买到牛蹄筋吗?”
“我想办法。”
于解放正在和面,闻言抬头,脸上满满放松的笑意。他媳妇终于不反胃了,嘴馋时舔嘴唇的模样能萌化他的心,好像看到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可爱漂亮的模样。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转转争取今天给你买回来。”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于解放已经摘掉围裙,“那怎么行。这么想吃当然得想办法让你吃到。”
大晚上的他出去给她买牛蹄筋,听着车子远去的声音丝丝好笑的摇头。之前是什么都不想吃,如今的想法又稀奇古怪。她拿自己也没办法啊。
等待的过程中一边看书一边又吃了一块儿桂花糕,香甜软糯的糕点吃多了有些腻。
起身想给自己泡壶茶,翻了半天没找到茶叶在哪儿。想问姐姐,发现她们娘儿俩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大门口传来车子的响声,她出门一看果然是于解放回来了。手里提着网兜,里头赫然是一个大牛蹄子。
“咱家茶叶放哪儿了?”
“书柜下头。”男人停好车往屋里走。“我给你泡。要和红茶还是茉莉花茶?”
“茉莉花。”被他安顿的重新坐回炕上,她悠闲的晃动两条大长腿,小姑娘一样轻松惬意。“你在哪儿买的牛蹄子?”
“肉铺。凑巧了,今儿一头摔死的牛宰杀了在卖。平时这东西还真不好买。”说完他将泡好的茶给她端到跟前。“咱下回吃猪蹄咋样?黄豆炖猪蹄,软糯糯的也很香。”
“下回再说。”
“得,我闺女真不好侍候。”
“于解放、”
“我说你肚子里那个呢。”
对上他回身的笑脸,丝丝也嘴角上翘笑起来。“快点儿去做饭,你闺女都饿坏了,跟你抗议呢。”
“得嘞,马上。”
难受的孕吐终于过去,忽然间胃口大开吃什么都感觉香。晚上于解放看她边看书边啃沙果果,一个又一个,垃圾桶里已经有好几个果核。
“时间不早了,咱上趟厕所回来睡觉?”
“嗯,好。”
扔掉手中的果核,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擦手。最近尿频,一晚上能上好几趟厕所。每次他都陪着。他要是不在家,赵青青就会陪她去。
翌日上班她去的有些晚了,开会时被别人挤的跟洪敏坐到了一起。俩人互不说话,视对方如无物。
会后她带着医生们去查房,几个分来的毕业生手拿纸笔,有需要的时候都会全部记下来。
到女人病房后她一眼就发现前几天她接诊的女人居然在,看着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烫手的很。“去拿体温计过来。”
甜甜跑着拿了体温计给病人夹到腋下,主动开口说:“早晨记录的温度是三十六度九。”
丝丝点点头,伸手给女人搭脉。“昨晚谁值班?”
“洪大夫。”
涉及工作,洪敏拿着体温计此时开口回:“高烧发热,我用药后已经退烧了。这会儿又开始反复,考虑换一种感冒药。”
丝丝看看病例,眉头紧紧皱着。没搭洪敏的话,而是开口问护士。“病人家属呢?这几天在家里什么情况,仔细的跟我说一下。”
甜甜回:“家属一早走了,说是回家给家人做饭。”
“胡闹。病人病的这么严重,居然身边一个家属都不留?”
一个实习生从病人腋下取出温度计,语气有些惊讶。“四十度一了。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抽血做一个涂片化验,一个血常规。疟疾已经很严重了,通知内科准备接手病人。”
“是。”
几位实习生对这位老师再次刮目相看。之前只知道她是留学高材生,这些日子发现她对中医的辩证和治疗简直炉火纯青。
许多病症根本无需任何检验,看一眼一搭脉就能完全判定。这回这个是需要转移内科的,所以才让去做化验。否则很多妇科的她根本不用化验,可以为病人节省许多检查费用。
“给病人物理降温,看到家属后千万要跟家属说清楚情况。”
“好的。”
大家听她指挥,有条不紊的做着工作。洪敏懵逼了,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笑话她。她昨晚判断是感冒,赵丝丝今天一看就说是疟疾。如果真是疟疾的话,那不是证明她技不如人嘛。
“赵大夫、”洪敏在医生办公室里拦住丝丝,虽然丝丝早已经是主任医师,但洪敏从来没叫过她主任,一直赵大夫赵丝丝的叫。“病人只是发热,用药后已经退了。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是疟疾?”
她俩站在走廊里说话,路过的医生护士甚至病人家属都开始暗暗的关注这里。丝丝瞅一眼她激动到发红的脸,慢斯条理的开口解释。
“弦脉、之前发冷脉搏较静。这回送来时改为发热而脉搏燥急。《黄帝内经》有言:疟邪主要位于半表半里之间,搏与少阳,而弦为少阳主脉……”
中医理论,她不用化验已经判断出是何病症。洪敏听的越来越急躁,听不明白的情况下话语有些质疑。
“既然你之前就知道她有可能得了疟疾,为什么不让她住院治疗?还有,既然已经断定是疟疾了,为什么又让她做血检?”
丝丝的声音随着她的急躁变的冰冷,脸上神情不变但眸光仿佛从冰雪中折射而出的一般。
“病人是自己跑的,不是我让走的。至于血检、我不让做血检,你觉得内科会同意转过去吗?”
洪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依旧不服输的站在那里。看周围人越聚越多,她气急败坏的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根本不理她,一张张看好戏的脸更让她难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抬头快要跟人吵起来。丝丝不愿事情弄大,转头依旧不急不躁的开口。
“各忙各的去,都那么闲吗?”
她轻飘飘一句话,科室的人四散离开。简单的事情,却再次印证两人的权威。洪敏再次被气的七窍生烟。亲眼见证她看不起的野路子超过自己,心里的难受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出的。
“我有事忙,你要等的话自己等吧。”
“赵大夫、”
丝丝回头:“我没时间给你在这儿耗,要质疑你尽管质疑。如果真是我错了,你尽管到院部告我去。”
丝丝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她在走廊里孤零零的站着。人来人往的时候更显的自己可怜,眼泪都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现在她什么都做不进去,她要等结果,她不信赵丝丝伸手一摸就能精准判断疟疾这种不容易辨别的病症。
一个多小时候,化验结果出来,这位生完就跑的产妇果然是疟疾。洪敏得知消息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身子晃两晃险些摔倒。
几个跟她关系不太好的满脸嘲讽看好戏的表情,什么都不说她已经受不了,忍不住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下午请了假没来上班,一连休息了两天才恢复正常。
病人家属这边,听说是疟疾要转移去内科,产妇她婆婆又哭又骂。
“生个丫头片子而已,还这么折腾人花钱来医院生不算,还得了啥疟疾得住院。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娶你这么个媳妇……”
丝丝没听到老婆子骂街,这话是吃饭时甜甜闲聊时说的。午饭在食堂打了份儿扯面,就着免费的腌萝卜吃的挺香。甜甜学完那个婆婆,接着感慨几句。
“女人这辈子可太难了,生了一个又一个,生个闺女还遭婆婆嫌弃。那婆婆她自己也是女人,偏还嫌弃自己的孙女。嫌弃女孩的偏偏是女性,这事儿怎么说怎么好笑。”
丝丝摇头笑笑,继续吃自己的面。产房里待多了,这种事那也见多了。大部分人家生一个闺女的确不至于如此嫌弃,可见这婆婆是个奇葩。
“产妇得了疟疾不能喂奶,听没听她婆婆说那小婴儿吃什么啊?”
“米汤。没奶都是这么喂的。”甜甜说完靠近她小声:“洪敏今儿成笑柄了。明明你是主任医师比她级别高,你都说病人是疟疾了,她非要跟你杠。站在走廊里一定要等个结果。好么,这回大家全在后头笑她自不量力。她没等到午休灰溜溜的跑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你杠。”
“西医检查,不用仪器前很多病症容易搞混。疟疾前期的确很像感冒,可它和感冒的脉象是不一样的。”
说着话,丝丝摇头笑笑。很多技术不行的中医也容易搞混,前世她就见过一位疟疾病人,辗转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看出来。后来还是她爹出手才确诊的。
“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不知道洪敏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敌意?”
“嫉妒呗。她背后笑话你是野路子,老想超你一头。结果呢,只能证明丝丝姐你的确厉害。”说着话,甜甜给她竖个大拇指,发自真心的佩服。
————
上班下班,工作中日子过的飞快。不知哪天开始气候变的爽利起来,女人们收起了心爱的布拉吉,换上了长裤衬衫,早晚外头还得加件儿外套。
老家来信说谷子已经割了,接下来开始掰苞米棒子,等地里庄稼都收回去,老太太就来照顾丝丝。
于解放收起信封,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钥匙发了,明儿是周末,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吧。那边比这平房大的多,你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我要一个大书柜,房间里都得添床和衣柜。还有沙发茶几、餐边柜……”
“你挑一间做书房,装饰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剩下三间,我们一间,青青娘儿俩一间,给娘留一间。”
丝丝点头:“我的书房里放一张床吧,可以临时休息,万一来客人也可以临时充当客房。你的书啊什么的也放进去,我们一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