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悲愤，在余姚姚替裴珩挡伤的一刻全爆发开来。

　　他的心像是厚重的铁块，又冰又冷，在胸腔坠着，几乎快要掉落。

　　聂川面色苍白，唇边的血显得他面容愈发邪魅森寒，迷惘失神的双眼中是极度的哀痛。

　　心如刀绞，万念俱灰。

　　他肩头在颤抖，眼眶无知无觉湿润了，泪水从双眼中淌下。

　　余姚姚从未见过他哭，这么久以来，千万次的失败没让他落泪，却因她给裴珩挡了一击，落了泪。

　　隐约中，聂川目光透过天际，好像见到了当年那位小公主，笑盈盈朝他伸出了手。

　　“余姚姚。”

　　他眼睫微微一颤，“我死了，你可会难过？”

第65章 姚姚，对我笑一笑吧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聂川眼底划过一瞬受伤，他嗤了一声，是对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可笑，“余姚姚，你解脱了。”

　　解脱？

　　她眸光闪动一下，真正该解脱的人，从来不是她。

　　余姚姚抿着唇，沉默不语。

　　聂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现在，你要杀我吗？”

　　裴珩冷冷看着他，森然的杀意涌动在漆黑的瞳底。唰——

　　聂川只觉颈脖贴上了一抹凉意，刀锋尖利，丝丝的痛感从颈脖上传来。

　　“裴珩。”

　　指尖一颤。

　　余姚姚唤住了裴珩，“我还有话对他说。”

　　裴珩似乎有所顾忌，并未第一时间松开手上动作，他紧盯着聂川，片刻后，才收回了剑。

　　“诺。”

　　此刻的聂川于她而言构不成伤害。

　　他思虑再三，终是给二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聂川幽幽掀开眼皮，“公主这是做什么？”

　　他咧嘴一笑，有些嘲讽着开口，“不怕我杀了你么？”

　　“你若真要杀我，早便动手了。”

　　余姚姚淡淡开口，“聂川，你后悔吗？”

　　他一怔，满含笑意的眼中有一瞬怔忪。

　　“什么？”

　　余姚姚没有直接回答，她徐徐蹲下身，指腹间捻着一枚黑色的药丸，在聂川错愕的眉目中，递到他唇边。

　　“我乖乖听你的，吃了那么久的药，聂川如今你也听我一次吧。”

　　他下意识张开了唇，将那药丸吞入口中，聂川端详着她的脸，噙着泪光肆意笑出了声，“也好..”

　　“死在你的手上，倒也不错。”

　　余姚姚眸光闪动一下，“你找不到她，对么？”

　　有些事情，他早就察觉了，只不过得不到证实罢了..

　　又或者，是他不愿相信，他所爱之人，当真会抛下他离开。

　　他悲痛的笑声戛然而止，猩红的眼怔怔看向余姚姚，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第一次你便认出我不是她，如今又找上我，是走投无路，还是不甘心？”

　　聂川一直坚信是她忘记了一切，那般坚定，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在她来到这世上之前，原主定是同聂川说过什么。

　　聂川摇头，那双眼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对，你是她。”

　　她的灵魂，这具身体，是一体的。

　　哪怕是外来之魂，他都有办法让其离开这身体。

　　他剥离不开，所以，她一定是余姚姚。

　　这也是为什么他去而又返，再次找上她的原因。

　　她一定是余姚姚。

　　他低声笑了笑，“不过，没有记忆的你，确实不像她。”

　　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聂川好想再多看她一眼，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他伸出沉重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心头好似有钝刀在搅动，连呼吸都是痛的。

　　“姚姚..对我笑一笑吧..”

　　他声音变得虚弱，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可怜。

　　可少女未有松动，聂川的请求并未动摇她的心，在最后一刻留给对方的，只是一道淡漠的背影。

　　她从不想扰乱他们的人生，一直以来，尽力不去毁坏本该属于她的命运，可似乎，她和余姚姚的命运早便纠缠在了一起，乱作了一团，拆不开了。

　　意识混沌间，他隐约听见一声哀叹。

　　她似乎说了些什么，可聂川却听不清了..

第66章 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谁都清楚

　　余姚姚回来后，掌心握着一支发簪，血红染在末端，滴答往地面落了两点血色的花。

　　她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带着掩盖不住的虚弱与疲惫，仿佛风一吹整个人便要消散了。

　　裴珩看向她身后，并未瞧见聂川的身影，视线从她掌心挪到了面上，“殿下。”

　　余姚姚知道他要问什么，她朝裴珩淡淡一笑，将手中的发簪递到他面前，语气风轻云淡，“不必找了，他不会再出现了。”

　　裴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微抿唇角宣泄出他不满的情绪。

　　余姚姚歪了歪头，她咧嘴一笑，掌心一松，发簪便坠落在地。

　　“怎么？”

　　“不相信么？”

　　她顿了顿，低低笑了一声，她面上依旧是那副单纯的模样，可说出的话语却叫人心头刺痛，“裴珩，你莫不是忘了吧？”

　　“我从前是何模样，你该比谁都清楚啊——”

　　余姚姚乖巧无辜地眨了眨眼，“聂川让我受了这么多苦，不亲手取了他性命，本公主如何能甘心。”

　　裴珩静静看着她，掌心无端攥紧了，“殿下，伤势要紧，属下带你回去。”

　　“嗯..”她嗓音飘飘然挤出一个音节。

　　那双眼睛看起来淡漠又冰冷。

　　一瞬间，裴珩仿佛又看见了半年前的余姚姚。

　　聂川爱她，他希望那个人能够回来。

　　可他不愿。

　　她是人族的公主，万人敬仰，鹓动鸾飞。可唯独，是他的仇人。

　　若有朝一日她当真要回来，他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府。

　　几番周折，余如璎之事终于得以解决。

　　这也算这段时日以来，唯一一件好事。

　　甚至连好感度都直接跃上百分之六十！

　　余姚姚总算是安了心，可她这身子确实是残破。

　　挨了那一记，几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

　　段沈舟便以养伤之名多留了他们一月。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小师妹似乎在躲着裴珩。

　　余姚姚倚在窗边，院内的梨花开得鲜艳，风过间，卷起了几瓣白色的花。

　　她鬼使神差地抬手，风儿似乎乖巧地不像话，稳稳当当将那花递进了她掌心。

　　她怔了怔，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隐约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

　　暗处，有人亦牵起了唇。

　　像是有所感应，余姚姚指端一僵，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大抵..是想多了罢..

　　她敛眸，小心攥着那一朵梨花。

　　余如璎之事看似解决，可实际却始终是一枚隐藏的炸弹。

　　清音琴只能暂时抑制，心结始终未解。

　　她悠悠叹出一口气，现下是心结，往后便不一定了..

　　修行之人若是有了心魔，乃是大忌。

　　余姚姚有意不去乱了这书中的人生，可聂川之事告诉她，她始终避不开的。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故事就被搅乱了。

　　于聂川，于原主的亲人，好友，她始终都是亏欠的。

　　无论她如何小心，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