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某方面其实挺像,说坏谈不上多坏,也不是纯粹的好人,还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虽然两人并没有就“米秀秀”的问题细细沟通,但奇异地是他们不约而同认为米秀秀是色厉内荏,故作坚强。
尽管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米秀秀说过太多难听话。
不仅打赵文斌的脸还打她的,可方安娜依然坚信她不可能一点心思没有,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占尽先机,使出浑身解数抢到的男人是别人弃若敝履的。
退婚后的米秀秀没有像小说中恋恋不舍,反复痴缠,方安娜觉得少了麻烦的同时还有那么点不得劲。
而这种不得劲在几分钟前攀升到最高峰。
她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对象?
她对象怎么能这么帅?
这么帅的男人为什么在小说里没有姓名?
再想到初次见面,男人不动声色喊走米秀秀,对她视若无睹,方安娜心尖狂跳。
忍不住胡思乱想,按照小说世界的逻辑,知青,长得比男主亮眼,并且一开场就坏她好事,再跟本该自暴自弃的米秀秀成了一对……
这些buff叠加在一起,他怎么看都不像路人甲。
再一想刚才四人对峙,赵文斌气场全开,他一点没被压制住,反倒是赵文斌心态有些许失衡。
方安娜脑子一片混乱,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相信小说剧情了。
她切断米秀秀和赵文斌的婚姻,米秀秀的未来就成了未知数X。
这个X可能是坏的,也可能好不是吗?
兴许,她真的在无意间送了米秀秀一份大礼,希望是她想多了。
方安娜咬牙,眸光复杂难辨。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避开岂不显得我们心虚?”
“还是,你想在车站滞留几个小时?”
新乡直达市区的客车每天就两班,上午10点一趟,下午2点一趟,错过10点这班就意味着两人必须在车站傻等几个钟头。这时候交通不便利,出行的人永远比车载量大,上车都靠挤,便很容易出现等红灯效应。
所谓等红灯效应,是指一个地方耽搁了,下一个点也会跟着耽搁。
方安娜白眼一翻:“哼,我发现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又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你冲我发什么火?”
男人嘛,不管得手没得手的,该哄时要哄该闹也得闹。
一味顺从不会让他多疼几分,反而时间长了他就当你是可有可无的摆件。只有小脾气发得恰到好处,他才会把你当回事。
方安娜深谙这点,才能在频频出昏招后依然把赵文斌捆得死死的。
说完她又呵呵冷笑两声,似嗔似怒地瞪了赵文斌一眼才气冲冲朝客车方向走。
赵文斌确实吃这一套。
火气蓦然消了不少,追上去小意轻哄,两人倒是默契地把不愉快撇开了。
磨蹭了一会儿,上车时已经没座位了。
跟车的女同志从驾驶座后面抽出四条凳子,放在车子过道中间。凳子与凳子间隔不远,刚好只能容纳腿,不到一米的过道竟要坐两个人,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会有多么挤,多么不方便。
“就坐这里?”方安娜站在车门处,接受无能。
跟车女同志头也没抬,一点也不客气:“走不走,不走就下去。”
方安娜没接话。
迅速扫了一眼车里所有人,目光在掠过郗孟嘉二人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移开了,最后落在第一排座位,一对衣服洗得褪色还布满补丁的母女身上。
“大姐,我有点晕车,你能跟我换换座位吗?”
她捂着脑门,细声细气,不等大姐回答,赶紧又加了句:“不让你白让,我给钱换,行吗?”
一听这话,车里安静下来。
大姐迟疑,过了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方安娜:“……”
后排见状,不知谁喊了一句:“同志,多少钱换座位啊?她不换,我跟你换呀。”
方安娜也没管是谁,当即应道:“好啊。”
车费一人三毛,方安娜觉得给对方五毛就能搞定。
当眼角余光瞥到米秀秀正好奇地看过来,她忽然生出攀比之心,话没过脑就脱口而出:“一个座位一块,我就图个路上舒坦,反正也不差这两块钱。”
她身着粉色波点裙,头发精心编了鱼骨辫盘在脑后,发带也是喜庆的颜色,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带搭扣的小皮鞋,看着确实是不差钱的主。
对方一听换个座就有一块钱,一口应下,生怕方安娜后悔。
“姑娘,等我把东西挪出来。”
“哎哟,这是你对象吧,忒精神的小伙子,跟你很配呢。”
“……我们刚结婚。”
“你俩肯定百年好合,多子多福。”对方拿了钱也不介意说几句吉利话。
如果夸夸别人就能挣一块,那他巴不得天天都遇到这种大傻子。
周围乘客见了这一幕,有不关注不屑的,也有暗暗后悔没抢在前面开口的。
人傻钱多的人不容易遇上啊。
方安娜被夸得心花怒放,小眼神得意地往米秀秀那儿飞,全然没瞧见赵文斌不赞同的眼神。
谁知媚眼抛给了瞎子,那两人根本就没注意他们,看着窗户外头小声说着话呢,这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怪憋闷的。
实际上,米秀秀确实没注意他们。
眼瞅着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多少有那么点离乡愁绪。
“我好舍不得圆圆……”
离家时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哄了好久都没哄好,最后是妈忽悠孩子赶集买糖才把人骗走了。
等小家伙回到家,见不到他们俩肯定又要哭了。
“你说,圆圆会不会以为我不要她了?”
郗孟嘉想想倔起来跟小蛮牛似的闺女,顿时头疼不已,求饶道:“先别说圆圆,让我轻松一会儿。”
米秀秀噗嗤一笑。
“什么意思啊,是嫌圆圆麻烦了?”
“……你觉得呢?”郗孟嘉挑眉,没否认,而是一本正经地探讨起小孩,“是挺麻烦的,不过这麻烦是因为圆圆遗传了咱们俩优秀的基因,你看啊,这么小就能清晰表达意见,不仅如此,还心性坚定,脑瓜子比同龄孩子灵光不好骗,这说明什么,说明以后也没几个人能骗她。”
有了小闺女,难免想得远。
加上圆圆来历特殊,比同龄孩子更加懂事。
小丫头平时其实很少哭的,不认生,谁逗她她就跟着谁屁股后头跑,成天嘻嘻哈哈的是个小太阳。
不像别的孩子,遇上不顺心就哭个不停,大都是吃喝上的生理需求;
而圆圆呢,哭了他第一反应是真伤心了,是心理需求。
“回家买串糖葫芦哄她,一有空我就带她到学校看你。”
只要不是渔汛和农忙时节,大队长不会在介绍信上为难人。听程向阳讲,这几年知青们遇到急事需要回城探亲,只要核实是真,大队长极少阻拦。
他如今也算半个合安人,大队长必定不会卡他的介绍信。
米秀秀沉吟:“嗯,来回一趟累人。我是这样想的,月中和月底我回家一趟,如此每个月就能见两次。”
如何在上学和孩子间平衡,她已经想很久了。
宁愿自己多跑两趟,也不想错过和圆圆相处的时间。
米秀秀心里还有个隐忧,就是担心圆圆哪天突然消失,到时候想起自己没怎么陪在她身边定会遗憾自责。她没法用“圆圆还会回来”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就算再生一个,不同家庭环境教出来的那个孩子也不是圆圆了。
这样想,米秀秀叹息一声,略有几分失落:“如果咱们家在城里就好了。”
“会的,总有一天咱们能搬进城。”郗孟嘉说。
米秀秀侧首看他,他眸光专注坚定,似乎不是随口安慰的戏言。被这样炙热充满对未来的希望的眼神看着,她也热血澎湃,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那咱们一起努力。”
合安大队很好,这里是她的家,她很喜欢。
但心里某个角落,某个时刻也会生出对大城市的渴望。
不是渴望它的繁华,她其实不那么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能踏上更好的平台,是不是就能为圆圆创造更好的环境。
这些念头根本不受控制,恐怕只有养了孩子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情绪。
在这方面,郗孟嘉想得与她差不多。
甚至因为个人的成长经历,他深深体会过家人的忽视和偏心带来的痛苦,他对“幸福家庭”的执着比米秀秀更甚。
“不用两趟,月中你回来,月底我带圆圆到市里看你。”
“多到大学里走一走,没准圆圆就爱上学习了。”
米秀秀眼睛一亮:“对哦。”
“要不咋说孟母三迁呢,你提醒我了,环境对小孩的爱好培养是很重要的。听说城里有育红班的,小孩子三四岁就可以送进去学一些简单的算数,镇上虽然没有育红班,但大厂子也有自己的托儿所。咱们公社下面的生产队就不行了,几个大队勉强凑合着弄个地方,随便让孩子念个小学就不错了,六七岁能送去上学都是好的,还是不能让圆圆玩到六七岁才学一二三四咏鹅……”
她这么一说,郗孟嘉跟着急切起来。
恍惚觉得如果他不尽快赚钱,圆圆就要跟同龄孩子差上十万八千里了。
“嗯,我明白了。”
要么大队搞个育红班出来;要么到市里。至于想办法到镇里当工人这个选项,郗孟嘉想都没想过。
米秀秀看他一脸严肃,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他到底明白什么,刚要问油门的轰轰声响起,车子缓缓往车站外开。突然,一个紧急刹车。
就听司机大声咒骂:“淦,不要命了?”
车上的人没有防备,齐齐往前扑。
有座位的还好,好歹有椅背挡着,坐板凳的就惨了,一个扑一个,更海浪似的,最前面的人差点被这股力甩个大马趴。大家头晕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之际,一双黢黑枯瘦的手用力拍打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