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米秀秀差点被带沟里,他做不到视而不见,只是米家这桩亲估计不成了。
那个女人敢单木仓匹马跑到合安村跟米秀秀演戏,必定有所图谋。不可能如她自己说的那样简单,只是单纯想看看赵文斌的小青梅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郗孟嘉一月份才到合安村,他没亲眼见过赵文斌,但从别人嘴里听了不少。
如果说米秀秀是合安村同龄人羡慕的对象,那赵文斌的存在感比她强多了。
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哪怕米赵两家是板上钉钉的亲家,还是有不少女同志有意无意到赵家献殷勤。这些人里不仅仅是本地人,还有知青。
前几天知青点的两个女同志为了他还闹了好大一场。
除开女同志们的滤镜,村里老一辈儿对他的评价也非常高。
说他办事稳重,非常讲义气,还特别孝顺,进部队后一大半津贴都汇给父母,听说前阵子成连长了。
作为一个没有背景也还没有机会上战场挣军功的农村兵,能这么快升连长,郗孟嘉就不信这个人是草包。
他更加不认为在明确拒绝某个女同志的情感后还当断不断,黏黏糊糊将自己的私事说给对方听的事儿会发生在一个好不容易走出渔村,改变命运的人身上。
郗孟嘉不确定叫方安娜的女同志跟赵文斌有没有发展出越过界线的关系。
但他非常确定这个女同志接近米秀秀是不怀好意,并且,她敢来这儿也一定有某种底气在,以男人的嗅觉来看,这底气很有可能跟赵文斌本人有关。
也不知道米秀秀回去后能不能想明白。
郗孟嘉短暂地担忧了一会儿,很快这点念头就消了。
毕竟,不管这里头有多少文章,都不是他一个外乡人能掺和的。别看米大叔大大咧咧很好说话,但事情一旦牵涉到米秀秀身上,他绝不是好糊弄的人。
赵文斌若真和那个女同志有猫腻,米家不打上门才怪!
这一切米秀秀通通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没开窍,米秀秀对于方安娜的到来除了有点小郁闷、小困惑外几乎没有滋生别的负面情绪。加上对方毕竟是城里人,又是体面的文艺兵,她粗粗一琢磨,觉得两人未来很难产生交集。
既然不用经常打照面,又何必在方安娜身上花费心力呢。
依着这样的想法,米秀秀那叫一个心宽似海。
她在晒谷场找到了米饭。
他趴在晒谷场旁边的仓库屋檐下,衣袖口和裤脚全是灰,屁股蛋子翘得高高的,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干燥的沙堆里刨啊刨,旁边还围着几个相同姿势的小孩。
“哈哈,我找到一只了!”
“我怎么没找到,不行,肯定是位置不对,你跟我换换。”
几个小孩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啊。
那指定不可能是他们找地牯牛的方法不对啊,必须是运气不好选中了差位置。
换,必须换!
而第一个找到地牯牛的能乐意吗?
他也不干啊。
好家伙,几个小孩就互相推搡起来了,眼瞧着要打成一团,米秀秀赶紧喊了声:“饭饭,回家了。”
刚打算偷偷摸摸抢占宝地的米饭听到姐姐的声音,架不打了,地牯牛也不找了,屁颠屁颠跑过去。还不忘回头跟小伙伴告别:“虎子,三样,我姐叫我了,我先回去了。”
晒谷场在村子中间,姐弟俩回家要走上十来分钟。
一路上,米饭先是控诉姐姐出门没等自己,紧接着诉说他问了好多人的委屈,绝口不提沉浸在找地牯牛的游戏里不可自拔那一段,米秀秀忍笑忍得肚子疼,还得作出特别受教的模样,免得臭弟弟面子上挂不住。
“知道了,下回一定记得喊你。”
“姐,拉钩上吊!”
米秀秀无奈,将小手指递过去,臭弟弟绷着小脸,无比严肃地勾着她手指,振振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姐,咱们说好了,谁变卦谁就是猪。”
“……行叭。”米秀秀对上弟弟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眼睛,心底莫名一虚,有气无力地应下了。
“嘿嘿。”
米秀秀:“……”
这声嘿嘿也太欠打了。
一路上,米饭小朋友的嘴巴就没怎么消停过。
全是他那群小伙伴们自个儿说出来的八卦,比如哪家婶子被男人打了,又比如谁家奶奶好凶,动不动就打人巴掌……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米秀秀也就漫不经心地搭着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快到家门口时,突然就听米饭特别欠揍地大喊道:“萍萍姐,二妈说了不让你跟知青一块玩,你要被打屁股咯,略略略~~~~”
他嗓门大,小嘴叭叭的,因缺了门牙,唾沫狂喷。
米秀秀嘴角抽搐,一脸嫌弃,瞬间离他两米远。
目光不受控地往那名男知青脸上瞥了瞥。
……唔,衬衣是的确良的,解放鞋是新的,红光满面精神饱满,一看就知道平时肯定没饿着。
同是知青,怎么有些人就瘦得脱相仿佛下一秒就要见阎王呢?
不会知青队伍里抱团欺负人吧?
米秀秀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见过的郗孟嘉,不禁蹙眉。
第6章
米秀秀看着堂姐,若有所思。
视线不动声色从徐知青脸上一扫而过,迅速捕捉到他的不自在,眉头蹙了蹙。
就见徐知青悄悄退后一步,拉开跟米萍萍的距离,僵笑着说:“既然米二叔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整个儿散发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米秀秀在心里冷哼一声,彻底给他盖了戳,一看就不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啊!
“萍萍姐,你在——”跟徐知青处对象吗?
意识到旁边还杵着个大喇叭,米秀秀把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转身看着弟弟,无比信任地拍拍他肩膀:“饭饭,我突然想起来咱家火柴好像没了。你跑得快,你回家确认一下,如果找不到就拿根干柴回来,姐姐好累啊,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你行不行?”
小家伙没能看破姐姐想支开他的险恶用心,一听到她累得迈不开腿,心疼极了。
连忙拍着小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小小的人儿撒腿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回头喊:“姐,你等我,我很快的。”
米秀秀笑着挥挥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小家伙跑得更快了!
等弟弟跑远,她才收敛起笑容,转身严肃道:“萍萍姐,你跟徐知青在处对象吗?”
米萍萍自然不认,一口咬定没有。
“秀秀,咱们两姐妹玩得好吧,那你发誓你不会把徐知青来找我的事说出去。”
米秀秀被她晃得头晕:“这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但万一还有人知道呢。萍萍姐,既然你不喜欢徐知青,以后就不要私下跟他见面了,二妈不喜欢咱们跟知青扯上关系。”
米萍萍连续嗯了几声,嘟嘟囔囔:“知道知道,我看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上我呢……”
“而且,人都到家门口了我总不能装不在家吧,那样显得咱小家子气。秀儿,亏你还是高中生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就跟他说说话而已,哪儿那么严重!”
她说的大义凛然,唯独蜜色的脸蛋上那两抹潮红彻底暴露了她的心思。
米秀秀秀眉轻蹙:“萍萍姐,那些知青迟早要离开咱们这儿,你不要……”
“哎呀,我妈说他们会离开,你也这样说,可你们看看,最早的那批知青是六七年前来的,也没见他们走啊,反正你不许大嘴巴啊!”
米萍萍眼睫弯弯,胸有成竹,并未把堂妹的话放在心上。
米秀秀张了张嘴,对着堂姐自信满满听不进劝的表情,实在不好提隔壁大队知青办病退回城的事。
姐妹俩自小一块长大,米家又只有俩个女孩儿,要说谁最了解米萍萍,不是二爸二妈,也不是几个哥哥,而是她米秀秀。
她担心再说下去,堂姐会以为自己就是见不得她好,故意搁这儿唱反调。
“……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她无声叹息:“我回家了。”
米萍萍看她转身,忙不迭叫住她:“嗳,不是还要借火吗?”
米秀秀咧嘴,没好气道:“借什么借,不借。”
米萍萍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不嫌烦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记得啊,不许说漏嘴了,尤其是饭饭!我真是怕了他了。”
米秀秀小小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没花多少时间。
米秀秀到自家门口时,米饭正抱着一根胳膊粗的干柴跑出来,见到她第一句不是质问秀秀骗人,而是干劲十足道:“姐,你坐着休息,我一个去二妈家借火就行了。”
弟弟太贴心了,米秀秀感动得露出姨母笑。
伸手拽住他衣领:“不用去了,我记得妈说柜子里还有备用的火柴。”
“诶,你不早点说。姐,我发现你记性变差了。”米饭长叹一口气,惆怅万分。
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得米秀秀噗嗤一笑:“嗯,我记性不好,以后咱们家什么东西有,什么没有,就要靠你记咯。”
米饭挠了挠头,一脸“你咋这么麻烦,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
嘴上答应得倒是爽快:“知道了,谁让我是咱们家的男子汉呢。”小小年纪,将心口不一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男子汉呢,两天捱三顿打的男子汉吗?
米秀秀忍俊不禁。
姐弟俩一个看火,一个炒菜,很快弄好了午饭。
米饭出门喊爸妈回家吃饭,米秀秀则坐在矮凳上剁猪草。
家里养了三头乌克兰大白猪,听畜牧站的干部说,这种从苏联引进的猪长得特别快。本地的黑猪、花猪一年长一百多斤,乌克兰大白猪一年却能长两百多斤。
每到年底,只要领了小猪的就需向公社交爱国猪。
本地猪至少养到一百,多的归养猪的社员,折肉或是折钱都行。
而米秀秀家里这种大白猪重量要求更高一些,要求到一百五十斤。
如果谁家偷奸耍滑不好好养,猪的重量没达到的话,公社是不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