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裕禄同志1964年去世,生前任豫省兰考县县委书记,在任期内病逝,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因此被树立为“典型”和榜样。
“这样也不好哎。标杆立的太高了,叫后来人怎么办呢?非得也得个癌症死在任上才算好官吗?”姜明光说。
他低头笑,“是啊,兰考继任的书记也很难,稍微不努力就惨了,要被拿来对比。”
“难,太难了。”她皱眉。
“难也要有人做呀。扫大街是为人民服务,当书记也是为人民服务。”
这个时代因为还没有开始“搞活经济”,没有发展到“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各行各业普遍情绪稳定,普通群众很少接触政府机构领导层,也从来想象不到政府机构领导层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可以说要论“稳定”和“幸福感”,这几年比前些年的特殊时期、比之后经济大发展的时期都高。
宗齐光成长在这种环境下,没准真认为“行行都光荣”。当然了,他自己肯定不想去当环卫工的。
果然,姜明光问他:“那你愿意去扫大街吗?”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愿意。我怎么就得去扫大街了?”
“你不是刚刚才说扫大街也是为人民服务吗?”
他愣住了,“啊?确实——”
“你认为环卫工跟书记是平等的,可你却不愿意当环卫工,你不觉得这很割裂吗?”
他似乎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你说的确实……意识形态告诉我们,不应该歧视体力劳动者,国家也反复强调体力劳动者跟脑力劳动者是平等的,但实际上不是。”
“对。意识形态给了你平等的概念,但你仍然会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不会真正的去做个体力劳动者,每天天不亮下地插秧锄草,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国家认为不存在阶级差别,但实际阶级差别总是存在的,从未消失。”
他叹气,“我被你说糊涂了。”
“没什么好糊涂的,你父母是国家部委的干事和领导,你就会自认为属于行政管理阶层,也就是所谓的‘官二代’。”
“什么二代?啊,我懂了。”他琢磨着这个词,还真的是简明易懂。
“那么行政级别低于你父母的阶层——也就是职业,你就认为是‘低阶层’的,你不会向下,而只会向上。你哥哥就是典型的例子。”
“明光,你的政治觉悟很高嘛。”
“一般一般,”她谦逊的说:“我就是想得比较多。”
他俩每天晚上在宾馆附近的小公园散散步,聊聊天,聊天聊地聊思想觉悟,也聊各自家庭,不过总的来说,宗齐光说的比较多,姜明光因为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不爱说家里的事情。
宗齐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男人总是喜欢叭叭叭的说说说,这是倾诉欲,再加上一个态度很好的听众,那就更爱叭叭叭的说个不停了。
他急切的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父母哥哥,大姨姨父,表哥表姐,外公和他的产业,49年之前跑去台湾的亲戚,50年前后跑去香港的亲戚(后来又去了美国),中美正式建交,美国的亲戚托人回来打听他外公。
很有意思,姜明光听得津津有味。
宗齐光从没问过她捡到钻石的经过,也没问过她手里是否还有其他钻石。他是挺典型的首都大老爷们,觉得贪图媳妇的钱财那都是“孬种”,混账男人。父母给的钱是一回事,还总是画大饼,说以后要赚钱让她不需要为了金钱的事儿操心。
高考前一周,宗齐光拿了一个黄书包过来,若无其事的叫她收起来。
姜明光打开书包一看,吓了一跳:全是十元的钞票,一捆一捆的捆好,不知道有多少。
“你哪来的钱?”虽然知道不是抢银行得来的,但这么多钱,少说也是上万。
“不偷不抢。”
“你干什么了?”
他一开始不肯说,问多了,才含糊的说:“是前几个月矿场搞工程的报酬。”
她听得糊里糊涂,但一想想,哎,明白了。
这钱来路也不能说不正,但多少都是有点“投机倒把”,所以对方直接给了现金。这年代也没有支付宝,何况不太好算“正大光明”的钱也不可能转账。
果然,她之前太搞笑了,还以为他图她的钱。嗐!人家有点小门路,随便搞搞工程就是万元户了,是真看不上她那点钱。
不能说是犯法,就是“行个方便”?也不能算“以权谋私”,这个年代靠这个办法发家致富得到第一桶金的官二代海了去了。算是灰色地带灰色收入吧。
“没什么问题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对方不找我也能办成,就是慢一点。我帮他走了个快速通道,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啊,懂了。这个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僚主义系统下办事是这样,有时候就是被卡着,耽误一天都是上万的损失。
晚上愉快的数了数钱:有小两万。哎呀!怎么忽然之间,钱就不是钱了,跟大白纸一样啦?
她想着自家老爸也算是小官了,但在电力局这么个市级单位里,有权也很有限。人事科是常有人送礼,顶多也就是一条烟两瓶酒这种水平,上万现金想都不敢想,姜韶波也没那么大胆子。
她想着自己也算是“有钱”,可10万存款还真不算什么。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有钻石啊!
在地质局工作的好处就是,可以想办法自己检测手里的几颗小钻石,称称重量。
她最早拿出来做检测的是一颗4克拉的小原石,然后是100多克拉的那块“巨无霸”,另外还有一块更小一点的小方糖形状的原石,3克拉多;七颗3克拉左右的原石,切成1克拉的戒面不是问题;另有一块30多克拉的原石。
小岚村钻石矿伴生石榴石、橄榄石,另外捡了好几块红石榴石、绿橄榄石,这些统称“半宝石”,不值钱,找了人稍微打磨了一下,当成摆件了。
半宝石不计算在她的财产之内,她现在的财产就是大小不等的十颗钻石,很可能都是巨无霸钻石上掉下来的。毕竟钻石稀少,哪能随手捡捡就那么多块。
对了,巨无霸钻石在报纸上被称为“东平钻石”,是因为发现地点位于东平县内;又称“梨花钻石”。有色钻石更为稀有,粉红钻比白钻贵一倍乃至好几倍也是有的。
她的十颗钻石颜色也不一,30多克拉的是白钻,倒是小方糖是更深一点的粉红色,颜色极为美丽。
其他小钻石也是深浅不等的淡粉色,所以她才会觉得是梨花钻石上掉下来的。
钻石的颜色是由于不同的晶格扭曲或微量元素而形成的,白钻有“净度”的分别,彩钻也有色差,通常来说,除了黑钻之外,其他彩钻都是颜色越深越珍贵,无他,物以稀为贵。
第27章
没有打磨切割过的钻石原石看上去不起眼,确实有点像冰糖。
这么一笔“财产”放哪儿都不放心,在家里是放在鱼缸里,没人会去看鱼缸。现在也是放在鱼缸里。她还从矿场弄了点碎石榴石、碎橄榄石,放在鱼缸里当铺缸石,钻石原石被埋在铺缸石里,根本看不出来。
那块30多克拉的白钻外面裹上从池塘边弄来的苔藓,扔在铺缸石上面当成人造景观,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身怀巨款而不能大手大脚花钱,真是遗憾呀。
她惋惜又叹息。
考前一周,除了看看英文报纸,基本上就不怎么做题了。该走的路已经走完,现在是靠岸的时候,功夫不看这几天。
姜韶波贺群按照陈秘书的意思,请了假,也没去亲戚家躲着,而是去了姑苏旅游。姜韶波是电力局的干部,开个介绍信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说着是去邻省办事,但也没啥公事好办,算是时髦的“补蜜月”了。
贺群倒是很快乐的,乐不思女。
姜明珠这段时间也没住家里,到小舅舅贺小弟家里暂住,用不着姜明光操心。
高考前两天,姜韶波贺群才回了家。
一个去省委宾馆接回大女儿,一个去弟弟家接回小女儿。
俩夫妇在家照顾两个女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宗齐光也跟了过来,住在电力局招待所。姜家对外只说是姜明光的未婚夫,等考过试就让俩孩子结婚。那些试图给姜明光介绍对象的人只能闭嘴了,毕竟再也找不出能从外表上胜过宗齐光的。
人小伙子有相貌有个头有工作,再找个这么合适的对象可不容易。
不死心的当然也有,转而准备给姜家的二女儿介绍对象。
至于借钱的倒确实少多了,电力局专门开会说了,不许任何职工找姜副科长套近乎借钱,劳动最光荣,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别总想着投机取巧,欺负老实人。又明示姜明光是受到大领导接见的,回头大领导要知道这事了,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
群众未必敬畏大领导,但都领会了精神,想打姜家的主意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万元户是很稀罕,可10万元好像……也不是那么稀罕,至少电力局现任局长也是看不上的。
贺群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宗齐光论外型那是没得挑的,又爱笑,还很容易脸红,真是个稀罕孩子。
到了高考第一天,姜韶波以权谋私了一回,借了局长的公务配车,送三个孩子去考场。
三个孩子三个考场,司机很懂规划路线,这年代也没啥堵车问题,很顺利的将三人都送到考场。中午不回来,下午司机再跑三个考场,接回三个孩子。
考场都在中学,教学楼外面的墙壁上粉刷着语录:青年们要充分认识自己的所负的重任,祖国在期待你们,人民在期待你们,革命在期待你们。
六门课,连考三天,又是全国各地都很炎热的七月,从体力上来说,也很考验人。
中学教室都还没有电风扇,只能靠窗外吹来的自然风。
窗外知了的鸣叫声成了这个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三天考完,三个孩子都略瘦了一些。
宗齐光呼呼大睡了一整天,考完试第二天晚上才到姜家来。
贺群做了八菜一汤,给孩子们补补。
老母鸡汤一定要有,加天麻炖得烂酥酥的。
一整只蹄髈,骨肉分离,肥而不腻。
姜明光爱吃的皮蛋拌豆腐,撒上葱花香菜。
清蒸鲈鱼,只放一点生抽,撒一些葱丝姜丝,些许料酒,没有鱼的腥味,只有细嫩鱼肉的清甜。
虾仁涨蛋,撒少许葱花。
拍黄瓜,脆生生,爽口下饭。
“明光,估分没有?”
“估了语文数学。你呢?”
“我还没时间估分。”宗齐光忙着干饭。
贺群一看这孩子饿坏了,“睡了一天没吃饭?”
“嗯。”他点点头。
贺群怪心疼的,“好歹也要吃一点再睡啊,别饿坏了胃。”没妈在身边,饭都吃不上,哎呀呀。
“知道啦,阿姨。以后不会的,我还要照顾明光的。”他嘴甜甜。
贺群真是不能更满意了,忙着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你看你,太瘦了。”
姜明珠不乐意了,“妈,我也要吃肉。”
“有你的。”贺群又给姜明珠夹了一块蹄髈肉。
宗齐光看贺群没有给姜明光夹菜,便放下筷子,用公筷给她夹了一条鸡腿。
“你自己吃,别跟我客气。”姜明光说。
贺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姜韶波说:“她爱吃什么自己夹,她不喜欢我们给她碗里堆菜。贺群,孩子们自己会吃饭,你吃你的。都不是外人,太客气了就不好了。”
贺群想着大概是女婿觉得她有点偏心小的,有点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