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丰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媳妇,你这桌子从刚才开始,已经擦了四趟了,这桌子要是有脸皮,都能给你擦秃撸了。”
江氏丢开手中的布,手插在腰上,回头喷宋四丰,“你管我擦几遍,老娘的桌子,爱擦擦就擦。”
宋四丰抹了抹脸,退避三舍,“可以可以,你继续。”
说完,片刻后又觑了他媳妇的脸色一眼,接着说道。
“不过,说真的,你还真在和孩子生气啊。嗨,你说都这么多天了,孩子一天天的偷偷扒着门看你,你也狠得下心不睬他。”
这话似乎是踩到江氏的痛处,一直不吭声的江氏反唇相讥。
“他都狠得下心,我怎么就狠不下心了。”江氏神情愤恨,“我只要一想到那天找不着他的情形,这心啊,就像被刀刮一样,生疼生疼的。”
“不冷着他,他怎么知道错误。”
“好啦好啦,这次是延年的错,我也打过骂过了,他也认错了。你啊,就不要和他犟着。”
“孩子都要去学堂了,别让他不安心。”
江氏在宋四丰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的一起去了老江氏那边,将宋延年接了回来。
看亲娘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宋延年满心欢喜,前前后后绕着她说一些逗趣的话,一会儿一口娘,亲昵粘人的紧。
江氏心中最后一点郁气也消散了。
蹲下身,替儿子整了整跑乱的衣襟。
声音还是有些崩,“去了学堂里,要听老师的话,可不敢再捣蛋了。”
宋延年连连点头。
宋四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道,这气氛总算是正常了,这两天夹在中间的他,容易么。
“船来了,船来了,快走吧。”旁边的老江氏连声催促,转过头对着河岸的船只用力的挥舞手。
船老大慢慢的将船驶向河边,将船停泊在一个大石头旁。
宋四丰搭了一把手,将一个约莫四寸宽的木板架在木船和石头之间。
一手提着行李,一手夹着宋延年,跨步走上了窄木板,船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晃了晃。
“都回去吧。”宋四丰摆摆手。
坐在乌篷船上,宋延年兴奋的趴在船沿边,听着船行的哗哗水声。
溪陵江很是广阔,小源村却很小,很快,疾行的船就将小源村抛在后面,消失在视线中。
“娘他们还没有走。”
宋延年扒着船沿,情绪渐渐低落,不舍的看着小源村的方向,抬头看向他爹。
“没事,看不见我们,她们自己也就回去了。”
待真的看不到江氏她们后,宋延年才怏怏的将视线停留在湖面上。
湖面宽广,细碎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像是撒了一层碎银。
只是再美丽的河景,看多了也失去了兴致,更遑论此时的宋延年,因为离家,平添了两份愁意。
时间随着船儿的前行,缓缓的流逝。
一开始是只有宋延年所在的这艘乌篷船,进入宽阔水域后,周边的船只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和他们这一样的乌篷船,但也有一些装饰华丽的船只穿插在其中。
宋延年这才提起精神,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不同的景色,一双眼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
宋四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眼是一搜扎着粉的紫的各色绸带的花船。
在一众或黑或青的乌篷船中,分外的光彩夺目。
船上有几个穿着艳丽神情慵懒的花娘,手里拨弄着琵琶,唱着一些靡靡之音。
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对着湖光水色,诗兴大发。
这样的花船渐渐多了起来,有两艘船上的人甚至正在斗着曲,周遭路过的船只的人都走出船舱,大声的叫好喝彩。
宋延年凑热闹的拍着手。
琵琶铮铮,歌声阵阵,女子的声音似哀似怨,似喜似悲,婉转勾人心魂。
宋四丰饶有兴致的看了自个儿的儿子一眼,“是不是很漂亮?”
“你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而不是像爹一样,只能在这船上巴巴的看着,羡慕不得,羡慕不得。”
宋四丰摇头晃脑,艳羡之意溢于言表,指了指羽扇纶巾的书生,继续说道。
“你看,别人看到好看的景,漂亮的人,好听的曲儿,都能做一首诗,听说有的还能流传千古,你爹这大老粗就不行了,看啥都只能说一句好,棒极了!”
宋延年偷笑,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只怪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可见,这人吶,古今都是相通的。
两人都被这河面上热热闹闹的场景吸引住了。
船老大笑眯眯的撑着篙,说道,“热闹吧,这才到哪啊!”
“过几日就是中秋时节了,到时溪陵江的灯节就在这一片水域举办。”
“今年的彩头不错,听说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副。”
“各家的教坊和花楼可是憋足了劲儿的想要表现。”
“到时,可别看花了眼喽。”
宋延年听得一阵心动,这什么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一听就很贵。
宋四丰一听,倒是摆手道,“不好不好,这什么又是教坊又是花楼的,我们小老百姓的可无福消受。”
船老大听得哈哈大笑,打趣,“是家有母老虎吧。”
“无妨,那天平头百姓的哥儿姐儿的也来会包上一艘船,不单单只是三教九流之辈。”
“我可是听说了,今年的彩头是知府大人亲自授予。”
宋四丰听得也是心动连连,追问,“真的是知府大人?”不求能够认识这么个大老官爷,远远的认个样子也是好的。
“可不是,这镇上都传遍了。你要包我这船吗?要得话,咱们也是老熟人了,算你便宜一点。”
谈话间也不耽误船老大的生意经,宋四丰只道再考虑考虑。
今儿顺风又顺水,船行很快,只见堤岸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应该是一个赶集的闹市。
倒退的景色一派的安乐平和。
意外就发生在一刹那间。
随着几声惊呼,伴着扑咚的落水声。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的船只上的人惊慌不已,纷纷跑出船舱。
宋延年也扒着船沿往外看。
只见河岸面上那两艘最大的花船正摇摇摆摆,船工拼命的控制着船,而船上乱像连连。
不远的的地方,早有小船翻扑在河面上。
“船要翻了。”宋延年抬头和他爹说道。
指了指水波涟漪的地方,“有人掉水里了。”
“嗯。”宋四丰神情严肃的点头,指挥着船老大靠近,撑着篙准备救人。
“水下面有东西。”
宋延年抬头看去,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颤着手指着水底,两股战战,惊恐的看着河面。
旁边的花娘各个是吓得花容失色,缩成一团抱在一起。
宋延年急忙探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水下有个巨大的阴影,在水底急速的游走,搅得那片水域都起了旋涡。
“不行!这水太急了,再过去我们也要翻船了。”
船老大扯着嗓子对宋四丰喊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宋四丰拽上一个落水的人后,听得这话,拿过一个长篙,和船老大一起,拼命的朝着反方向划去,以期能够离开这片水域。
周围不断传来惊呼声,哭声喊声求救声,一片水域就像是炼狱一般。
不断有人在落水。
第16章
宋延年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抓紧了船沿边系岸的那条粗麻绳。
被他爹宋四丰救上船板的是一个花娘,整个人从水下捞上来,湿漉漉着头发。
衣裳不整,形容狼狈。
此时正趴坐在船板上,死命的咳着吐着水。
眼见着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瞬间发绀,双目凸出。
两条细伶伶的腿不自觉的蹬着,一双手拼了似的挠着自己脖子。
染了凤仙花的指甲盖都给挠翻了,血淋漓的看过去就让人觉得生疼生疼。
宋延年忍不住一只手拽着绳子,一边上前几步,握拳,重重的往她的上腹部处向上出击,如此重复了几次。
见她在重力的作用下,终于呕出什么,呼吸一下就通畅了。
宋延年吁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往船板上一看。
原来卡在她喉咙里的是一条手指长的小鱼。
鱼儿被咳出来时,还坚韧的在船板上跳跃了两下尾巴。
一旁花娘奄奄一息。
宋延年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什么运气啊,掉个河都能呛一条鱼上来。
又见她衣裳狼狈,顺手就拉过旁边船老大遮雨用的粗布棚子,往她身上一盖。
“多谢小恩公。”
月娘侧躺着身子柔柔作揖,目有泪光,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