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抿了抿唇,深深看着她,半响轻点了下头,松开手。
林然与众人道别,御剑而起,去追侯曼娥。
楚如瑶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惊讶:“林师妹和侯师妹什么时候这样亲近的?”
弟子们笑嘻嘻起哄:“之前林师姐就说侯师姐是她的有缘人。”
“女孩子的友谊太神奇了吧。”
“林师姐走哪儿揣哪儿俩核桃,从不离身,我只见过给侯师姐摸呢。”
不是,晏凌想,他才是那第一个摸到核桃的人。
“别说了。”
晏凌垂下眼:“我们走吧。”
林然努力追着侯曼娥。
这姑娘大概是生怕被别人看出自己虚弱,跟打了鸡血似的撒丫子飞,林然回想起刚才她喷得那一口口血,那种伤势,也不知道是磕了多少回血丹药才能维系家用…嗳,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枯燥又乏味。
万剑林特有的凛冽罡风划过脸侧,天一冷不丁说:“你怎么对这个侯曼娥这么好?”
林然:“嗯?”
“连那眼尖的小伙子都发现了,别和我说你没看出来她不是个善茬儿。”
天一哼笑:“你当她是什么好人吗?感应器都红到发黑了,这什么概念,那意外着是有能对世界线产生毁灭性打击的异物出现!她得多大的野心多少心机、得是个多不安分的人,才能造成那么大破坏?!”
“她握住感应器的时候,上一世那些残破的记忆你也不是没看见,捧高踩低,傍金主,泼黑料,抢资源,偷税漏税,洗白捞钱...娱乐圈里乱成什么样,她一个从穷乡僻壤逃出来打黑工的姑娘到火遍全国的大明星,恐怕除了杀人放火,背地里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得多了去了。”
天一看着林然:“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就这个侯曼娥,贪婪、心眼小,心机深重,嫉妒心强,她落魄时有多弯得下腰,风光时就能有多猖狂,这还只是她前世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在一个有严格法度限制的世界;但现在到了修真界,这里讲究强者为尊、无法无天,她有家世有天赋又知道剧情,她很快就会被同化,变得更加心狠手辣、更加没有下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实话,要是我以前的宿主,我已经建议他们把她这种不安分的因子扼杀在摇篮里了,否则将来万一她得了势,不定会因为她出多少乱子死多少人呢。”
别说它冷酷,它就是冷酷,干它们这行的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人,当断不断、心慈手软,闹不好一死就死一个世界,那才叫刺激。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同情她吧。”
天一打量她的表情,语气微微和缓,却有说不出的淡淡凉薄:“天下苦命的人多了,比她更惨的也不是没有,我不是针对她,我只是实话实说,她这样的性格,在这个混乱杀伐的世道,即使能仗着熟知剧情辉煌一时,也终究会自取灭亡。”
真实的世界不是故事、不是按部就班的文字,它是会变化的,是会不断因为不同人的不同选择而产生瞬息万变的变化的。
连那么多先知命运、惊才绝艳的资深任务者都会在世界中折戟沉沙、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穿越者?还是那句话,任何猖狂以为自己能操控命运的人,都只会被命运以更浩大的洪流覆灭,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天一可不觉得,侯曼娥有资格成为那一个例外。
“不一定。”
林然终于有了动静,她轻声道:“未来的命运,说到底,是取决于现在一次一次的选择,如果她能选对了路、如果她能在对的路上一直坚持下去,也许她能得到另一个结局。”
“你想改变她的命运?”
天一皱眉:“你知道这有多困难吗?有这个必要吗?刚才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九成九的概率是好心被当驴肝肺、最后被指着鼻子骂圣母你信不信?”
林然没有很快回答。
她抬起头,望着前面叠嶂的云雾中侯曼娥越来越清晰的背影,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正犹豫着御剑往一个方向降落。
林然突然道:“你知道她前世是车祸死的吗?”
天一卡住了,难得有些沉默。
林然轻轻说:“我看见了。”
黄昏的市区,红色的交通灯慢吞吞地变绿,稀松往来的车流边,衣着华丽的时尚女郎戴着大墨镜和黑色口罩,蹬着小羊皮靴挎着新款的大牌鳄鱼皮包,意气风发走过斜阳洒下的街道。
举着一只喜羊羊气球的胖嘟嘟小女孩儿有些茫然地站在路边,像是在等家长,听见脚步声,呆呆仰头看着她,嘴角还有吃过棒棒糖后粘着的粉色糖渍。
侯曼娥高跟靴踩得哒哒作响,举着手机,对着今晚的影视盛典志在必得,口气刁钻地骂得通话那头的助理快哭出来。
路过时,她墨镜下的眼睛斜了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看就被父母宠爱得很好的女孩儿一眼,嫌弃地撇撇嘴,骂了一声“谁家脏小鬼没人管的吗”,特意往边上绕着女孩儿走。
小女孩儿咬着手指瞅着她,傻乎乎吸了吸鼻子。
侯曼娥翻了个白眼,好像她身上的傻气会传染一样,哒哒哒走得更快了。
下一刻,惊悚的尖叫骤然撕裂天空,伴随着发动机高速运转的轰鸣和轮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一辆黑色轿车如同撕破牢笼的怪兽咆哮着直直朝着行人道撞去。
侯曼娥呆了呆,全身僵硬了不到一秒,掐住脖子里的尖叫,本能转身就跑。
余光里,她突然看到了旁边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还举着那个气球,傻愣愣站在那里,稚嫩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越来越近的汽车,还不知道这个巨大可怕的怪物转瞬就能将她那小小的幸福的世界彻底撕裂。
林然不知道,那一刻侯曼娥在想什么。
也许她是觉得自己躲不开,也许她是觉得自己其实不至于倒霉到被撞到,也许她在后悔今天偏得走这条路,也许她是不甘心自己在胜利的前夕倒下......
林然能看清她眼睛里的恐惧、暴怒、不甘、疯狂、绝望...那些黑暗的人性的情绪让她整张脸都在扭曲,描摹精致的脸孔狰狞得像一只恶鬼。
…滚滚的烟尘散开,当人们尖叫着报警蜂拥过去围住深深撞进街边橱窗的黑色汽车的时候,一片嘈杂的混乱中,林然看见,那个小女孩儿呆呆跌坐在地上。
鲜红刺目的血从车底蔓延开,小女孩呆呆看着,忽的爆出稚凄的哭叫,气球细长的线从她小小的手掌脱开,咧嘴笑的喜羊羊缓缓飘上了天空。
那一刻,侯曼娥推开了那个女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侯曼娥真的是很有意思一恶毒女配,我们阿然会好好给她讲道理(气死她)的(狗头)
第10章
侯曼娥的红衣在前面飘遥,天一突然来一句:“你可别忘了,艾莉最后可得癌了。”
林然一个踉跄,黑线:“你干嘛这么诅咒人家。”
“我这是实话实说,人坏自有天收,有些人,阳间的搞不定她,命运就会做法搞她,你想她活,老天都不答应。”
天一冷哼:“我不拦你,你想救她就去救吧,只要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泼一身脏水。”
“她不是艾莉。”
林然却道:“艾莉不会救人,不会推开那个小女孩儿…哪怕只是那一线的善意,她也应该有机会去拥有更好的人生。”
林然很坦然:“我会看着她的,我尽力而为,最后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都愿意接受。”
天一哼哼着,到底没有再说话。
侯曼娥停下了,林然也跟着跳下剑:“怎么了?”
侯曼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怎么还跟着我?你是跟屁虫吗?你烦不烦?”
林然点了点头:“怎么了?”
侯曼娥:“...”
侯曼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低骂了几句,指了指前面沸腾的火山,状似无所谓地说:“我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可能是什么剑吧,我也不知道,反正也顺路,随便去看看好了。”
林然又点了点头,并不揭穿她“根本没有路哪来的顺路”:“那走吧。”
侯曼娥见她没有戳穿自己,顿时抖了起来,斜眼瞅着她,哼了两声:“跟着我算你运气好,等我拿到了剑,要是周围还有其他的剑,我也顺便帮你找一把吧。”
虽然同为筑基后期,但是侯曼娥是很有自信:她不仅比林然突破得早,还有很多法宝,而且这些年也陆续参加过不少比试,可不是刚刚突破、一年都动不了一次手的林然能比的。
而且她还知道剧情啊,侯曼娥颇为得意,在记忆里翻腾翻腾,八成还是能寻摸到几把剑的位置,这种金手指别人可没有,所以跟着自己真是这个姓林的运气好。
侯曼娥昂着下巴,自觉如浴火凤凰矜傲绝美,但是林然看着她脸上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剑伤,觉得她很像一只被叨秃了尾巴毛的公鸡,尤其当在母鸡群里骄傲昂起屁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腚都若隐若现…
林然斟酌着是否该告诉她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两道震撼的轰鸣,仿佛天地被生生劈开。
侯曼娥林然抬起头,看见一道凤凰的巨影尖唳着展翅入云霄,下一瞬,伴随着恢弘的龙吟,一条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长影自深海盘旋而出,整片天空被纯白的雪色与幽蔚的蓝色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让人看得心神颤栗。
龙渊凤鸣,出世了。
侯曼娥脸“唰”就拉得比驴还长,面孔扭曲,眼神冒火,鼻孔放大,隐隐冒出两坨白气
——真·嫉妒到变形!
眼睁睁看着她变脸的林然:“…”
林然觉得,侯曼娥很适合和奚辛一起去学唱戏,就变脸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真的天赋异禀,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林然:“别看了,去找你的剑吧。”
侯曼娥浑身黑气萦绕,俨然离黑化一步之遥,跟吃了机关枪似的哒哒就骂:“还找个屁!最好的凤鸣剑都被人抢走了,其他的都是什么破...”
“咳咳。”
林然咳嗽两声,指了指前面:“别说了,你看那儿——”
侯曼娥:“看什么看!我就说,我偏说!其他的全都是破烂玩意儿,被挑剩下的废品,能比得上凤鸣剑一根手指头吗?”
林然:“咳,你别——”
“你咳什么咳!嗓子不好滚去喝急支糖浆去!”
侯曼娥眼红到质壁分离,俨然脑子已经被自己吃了:“我从来都只争最好的,什么废的破的都给我,当我侯曼娥是收——”
林然按着侯曼娥的肩膀,把骂得唾沫横飞的她转了个身。
侯曼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抹极致的红。
血一样艳丽,岩浆一样灼灼滚烫,凛冽的罡气在它修长的剑身周围扭曲成璀璨的红莲,它骄傲地伫立在翻涌的火山之上,散发着妖姬般绝艳风华的光彩。
侯曼娥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呆呆看着它,嘴却不受控制地吐出后半句:“——破烂的嘛...”
林然:“...”
赤莲剑:“...”
赤莲剑深深看了这个把自己召唤出来的傻逼一眼,二话不说,扭了个身,“噌”地飞走了。
侯曼娥:“...”
侯曼娥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它...它...”
“它是你的剑。”
林然冷静道:“它跑了。”
“...啊——”
侯曼娥终于反应过来,凄厉尖叫:“它是我的剑,它怎么能跑呢?!”
林然想了想,诚恳说:“大概是怕傻气会传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