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闻言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这人长得好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都有人上赶着送东西。”说话的是周红,也是来了快三年的知青了,她一直对陈阳有意思,但陈阳一心想着回城,没有现在结婚的打算。所以她对处处得男知青照顾的程茵很是看不惯,觉得她就是靠脸长得好看。
“你们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有本事这鱼你们别碰。”潘晓晓替程茵打抱不平。
“当谁稀罕,给我吃我都不吃。”邹凯接话道,何兴家送的东西,他才不会吃。
“邹凯,别整天泥腿子泥腿子的叫,你吃的粮食可都是泥腿子种出来的,更何况你现在和泥腿子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天天种地吗!”程茵上次听邹凯那么说就很是不满了,这回忍不住反驳道,直把邹凯气的脸色铁青。
何兴家不知道他给程茵的鱼还闹出了一场风波,这会儿他正被何有树叫走了。
“兽医培训班?”
“对,咱们公社组织的,让每个生长队去一个人,一起到县里畜牧站参加培训,以后就能给牲畜看病了。咱们生产队公社书记专门提到了你,上次你去大岩村给牛看病,他就在那里,还夸你在这方面有潜质有天赋。”
何兴家想,看来他是要在兽医这条道上一条路走到黑了。
“什么时候去?”
“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大概一个月,你回去准备准备,没事多去找杨老头聊聊,到时候可别给咱们生产队丢人。”
何兴家答应下来,回去一说,何家人都很是高兴,灾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能学一门本事总是好的。
打那之后,何兴家时常去找杨老头请教一些家畜方面的问题,杨老头也没藏私,把自己知道的大概给他讲了讲。
这样一来,村里人也都知道这事了,大伙都说何金旺家能耐了,何兴民去了屠宰场上班,何兴业估计也留县里了,现在何兴家也要去县里畜牧站培训了,听说还是公社书记亲自点的名。
这天傍晚,何家人下工回来,远远瞧见院子里有个人影。
“娟子?”李二英认出是许久没见的何娟。
何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局促地站在院里,和大伙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回来了?”李二英看着她问道。
“我……”何娟一脸为难,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裤子缝。
李二英见她这副模样,哪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要说何娟的婆家论家境,她嫁得不算差,毕竟是嫁去镇上的,这年头能从村里嫁去镇上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何娟之所以能嫁去镇上,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好,整个何家,论相貌,长得最好的就属她和何兴家了。
何娟有次去镇上买东西的时候,让他现在的丈夫苏大伟看上了,虽然苏大伟自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但他爹是镇上唯一一家国营饭店的厨子,家里条件还算可以,自然是不同意她娶个乡下姑娘。
奈何苏大伟当年要死要活的闹,家里只得给他娶回去了,只是打心里瞧不起这么门乡下亲家,平时也不许何娟随便回来。
何娟嫁出去这么些年,除了每年过年,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她大姑子夫家出了事,老苏家让她回来借钱的。
想到这里,李二英索性直接问道:“说吧,那老虔婆这次打发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何娟沉默半晌,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婆婆从咱们村去镇上的人嘴里听到,说是咱们何家有什么门路,家里三个儿子都去县里上班了,所以……所以让我回来问问,看能不能把大伟也弄去县里。”
何娟越说越小声,要不是何兴家耳朵好,都没听到她最后一句。不过,她这话一出,何家人都有些诧异,之前村里人说何家的话,他们也不是没听说,只是都没当回事,没成想还传到县里去,让何娟的婆婆听到了。
张大妮随即冷笑一声:“我说娟子,咱们何家就是个地里刨食的,有没有门路你还能不知道,我们要是有门路,你大哥还能在地里撅着屁股,从早熬到晚的干活吗?”
何娟闻言一脸难堪,起身就想要离开,被李二英拦住了。
“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既然回来了你就住一晚再走吧,你还和燕子住一屋,明天早上让你弟弟送你回去。”
说着让张大妮和何燕赶快去做饭,拉着何娟进了自己屋。
“娟子,你说实话,那老虔婆是不是又欺负你了?”李二英看着何娟问道。何娟没出嫁前在他们村里那也是一枝花,喜欢她的小伙子不少,嫁出去这些年,人反而变得消瘦又憔悴,也不复从前的好颜色了,一看就知道受了不少磋磨。
“没有,我过得挺好的。”何娟低着头否认道。
“你还能瞒得过我,我说你就不能硬气点,你好歹也给他们老苏家生了个大孙子呢。他们家虽然是镇上的,现在也就靠大伟他爸一个人上班,等到他什么时候退休了,我看他们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说完见何娟还是沉默不语,也是无奈。她就纳闷了,她和何金旺虽然更看重儿子些,但是也没虐待过女儿呀,怎么何娟就养成了一副软脾气呢。何燕虽然没她姐长得好看,但可比何娟活泼机灵多了。
想着想着心又软了,拉着何娟解释道:“咱们家是真没有什么门路,你二哥屠宰场那个工作还是你爹救了人场长怀孕的儿媳妇,人家感激他给了个临时工的名额。小四那就是去县里参加个兽医培训班,过一个月就回来了。至于小五……”
说到小五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幕,更糟心了。
“小五说是留在县里参加工厂的招工考试,考过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你回去了和你婆家解释清楚。”李二英叹口气,只觉得儿女都是债呀,当初就不应该看苏家是镇上的,就把何娟嫁过去。
何娟留下住了一晚,早上何兴家推开屋门就见到何娟蹲在院子里,洗了两大盆家里人的衣服,连二丫的尿布都搓干净了。这得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吧,这勤快劲儿也是没谁了。
原身小的时候父母整天忙着干活,严格说来都是何娟带着他和何兴业,记忆中姐弟俩感情还不错,只是何娟出嫁后就很少回来了。
吃完早饭李二英特意让何兴家请了半天假送何娟回镇上,镇上其实不太远,也就是到县城一半的路程,之所以让他去送大抵还是怕苏家人欺负何娟。
镇上没有县城热闹,跟个城乡结合部似的,原身和何兴业以前就是在这儿上的初中。何兴家来了后,卖人参、卖鱼都是去的县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镇上。
苏家住的位置挺靠近镇中心的,是那种联排的平房,不过不像村里一样有单独的院子。苏大伟他妈王春花长着一双吊梢眼,瘦脸庞,此时正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对何娟说道:“让你回趟娘家,你可倒好,一去去一宿,男人孩子都不管了,小宝吵着要妈哭好几回了,你还不赶快去看看孩子!”
何娟被她训得一声不敢吭,闻言不安地看了何兴家一眼,何兴家示意她先进屋。
何娟一进去,王春花又转向何兴家。
“亲家侄子,本来你难得来一趟,应该留你吃顿饭的,不过我知道你们农村人要挣工分,天天都得去上工,我就不耽误你了。”说着就要去关门。
何兴家迅速伸手挡着门,从没关严的门缝里直接钻了进去,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道:“亲家婶子不用客气,我今天来之前专门请了假,有时间在这儿吃饭。”
王春花眼都瞪圆了,她想着正常人听她那么说怎么也不会再留这儿了,没成想还有脸皮这么厚的,这会儿也不好硬把他拽出去,索性直接无视了他,进里屋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兴家算是见识到了这女人怎么折腾何娟的,她是完全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当着他的面把何娟支使的团团转,还各种鸡蛋里挑骨头,就没有满意的时候。何兴家一上午光听她在那不停地喊道:
“洗个衣服都洗不好,这件衣服是我给大伟在县里百货商场买的,说了让你洗的时候小心点,领子都洗皱了。”
“你怎么喂小宝吃米糊的,没看从嘴里流出来了吗,笨死你算了,喂个孩子都喂不好。”
“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做饭,一会儿大伟醒了该饿了。”
“你还不赶紧给大伟煮点梨水,他酒醒了又要头疼,自己男人都不知道心疼。”
“煮个梨水放这么多糖,糖不要钱的吗,不会挣钱就会花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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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打架
何兴家看了看屋子里都快中午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苏大伟,算是明白了这小子为啥会长成个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混子。按说苏大伟的爹苏长河是国营饭店的厨子,苏大伟有他爹领着,完全可以先在饭店当个学徒工,以后他爹退了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可事实就是他别说跟着苏长河学厨艺了,他长这么大怕是连开水都不会烧。苏长河和王春花只有一儿一女,对唯一的儿子那是百般宠爱,宠爱程度何兴家这一上午已经领略到了。
还有王春花这个极品婆婆,难怪何娟嫁了这些年越过越憔悴,跟这样的人住一起不憔悴才怪了。何家的那些人虽然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利益面前会耍些心机,可都没到让何兴家觉得难以忍受的程度。
可是王春花不一样,她纯粹就是为找事而找事。何兴家想他要是何娟,跟这种人一天也过不下去。
饭快好的时候,屋里的苏大伟终于醒了,在那大喊道:“何娟,给我倒杯水,渴死了!”
何娟倒了杯水送到屋里,苏大伟揉着宿醉醒后还在疼的头,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即咳了一声,把水放到一边,指着何娟骂道:“你想烫死我吗,你个蠢货!”
刚结婚时何娟长得好,他还稀罕过一段时间,如今再看何娟没以前好看了不说,还整天哭丧个脸,越看越来气。此时见何娟又漏出一副委屈地表情,火一下就上来了,一巴掌扇了过去,何娟的脸当即就肿了。
何兴家在客厅里听到这巴掌声,忍耐了一上午的脾气终于到了顶点。要说他为啥死皮赖脸地留在这儿,就是因为早上何娟在院子里洗衣服时,何兴家隐约看到她袖子下面漏出的胳膊上有伤痕。他怀疑苏家人对何娟家暴了,才想留下来看看情况。
果然,苏大伟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他最瞧不上打女人的男人了。当下走到屋里去,硬是把苏大伟从床上拖了下来,抡起拳头揍了上去。
何兴家上辈子是学过一些格斗技巧的,再加上原身体质不错,不像苏大伟整天喝酒打牌混日子,打起来何兴家体能上很是具有优势,几下就把苏大伟打得鼻青脸肿。
王春花见儿子被打,急得不行,拦也拦不住,跳着脚在一边咒骂何娟是个丧门星,纵容弟弟打自己男人。苏大伟听到王春花的话,知道打自己的是何娟的弟弟,忙大喊道:“何娟,叫你弟弟停手,不然你给我等着瞧!”
何兴家被气笑了,都这会儿了,这母子俩还去威胁何娟,看来是自己下手太轻了。他索性停了手,抓起旁边柜子上的玻璃杯用力往地上一扔。
“啪”的一声,杯子碎了。何兴家捡起一块碎玻璃,单手把苏大伟拽到跟前,另一只手拿着玻璃抵在他脖子的颈动脉上。
“你他妈再敢动我姐一下,我弄死你信不信!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给你赔命。老苏家虽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过还有我大外甥不是,不怕绝了后。”
苏大伟这货就是个窝里横,这会儿被何兴家的话还有他不要命的气势吓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何娟也被这一连串的状况整懵了,只一个劲儿地在旁哭着劝何兴家别冲动。
而王春花早在何兴家拿着玻璃抵着苏大伟脖子时,就大喊着“杀人啦”,跑了出去。何兴家没管她,只专注地盯着苏大伟说道:“敢欺负我姐,老子今天就跟你一命换一命!”说着作势要拿玻璃划下去。
苏大伟被吓得“啊啊”大叫,眼泪都出来了,连忙保证自己再也不敢动手打何娟了。
何兴家又吓唬了他几句,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哗声才放开他,把碎玻璃往地上一扔,佯装从没拿过。
进来的是王春花和两个警察,门外还有一群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邻居。
离苏家不远处就是派出所,王春花过去就喊有人要杀他儿子,那两个警察急忙跟过来查看情况,进来一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情况,就是地上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
王春花指着何兴家说:“警察同志,就是他,就是他要杀我儿子,你们快把他抓走。”
警察中年长一些的那个看着何兴家问道:“怎么回事?”
何兴家指了指何娟脸上的伤,又屡起她的袖子,让警察看她胳膊上的伤痕,说道:“苏大伟这王八蛋当着我的面打我姐,怎么当我是死人吗!”
两个警察见状一脸无语地看着王春花,大喊大叫地跑到派出所,弄得他们还以为有歹徒入室抢劫呢,搞了半天是当着小舅子的面打人家姐姐,那你被打不是活该吗。
王春花大概意识到了两个警察的态度,气愤地说道:“他不光打了我儿子,他还拿……”
“我打他怎么了,我就打他了。”何兴家高声打断王春花的话。
“就兴他打我姐,不兴我打他?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兴打女人那一套了,苏大伟这王八蛋还在家里打女人,主席的话都不听。”
王春花彻底被何兴家带跑偏了,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这咋还和主席扯上关系了呢。她看向两个警察说道:“警察同志,你们别听他胡说……”结果又被何兴家打断了。
“我怎么就胡说了,你问问他们主席是不是说过那句话。”
两个警察互相看看,都没反驳,主席的话都让他引申成这样了,他们还能怎么说,说主席不是这个意思,还能去找主席求证是咋地。
王春花不想再跟他纠结主席说了啥了,只是强调道:“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就是不对,你们快把他抓走。”
“行啊,把我抓走吧,我顺道去街上给你们老苏家宣传宣传。马克思都说了劳动最光荣,你们老苏家偏偏养出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儿子,这哪是无产阶级呀,分明是资产阶级的大少爷做派。”
马什么思,那是谁?王春花傻眼了,听到何兴家说什么资产阶级大少爷,着急不已,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爸是国营饭店的厨师,我们一家都是工人阶级。”门外这时进来了一个女人,大声说道。
苏美芬是王春花的大女儿,也住在这附件,她和丈夫中午正准备回家吃饭,就听邻居说她娘家出事了,警察都去了,急忙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何兴家的话。
何兴家打量了下她,认出她是何娟的大姑子苏美芬。呵,来得正好,这个也不是什么好鸟。
“苏美芬是吧,我记得你,两年前你丈夫跑运输出了事,要赔钱给人家,你跑回苏家,逼着大着肚子的弟妹回自己娘家借钱,好替你夫家还钱。我们农民在地里种地,一年到头才能挣几个钱,就这还硬是举全家之力凑了十块钱给我姐姐,就怕她空着手回来不好做人。你这种新世纪的好媳妇,你夫家是哪位呀,没把你供起来吗?”
何兴家说完就听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一阵议论声,原来苏美芬的丈夫也来了,只是没进来,就站在门口,这会儿让何兴家那么一说,大伙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整的好像是他让媳妇逼弟妹回娘家给自己借钱似的,脸都丢光了。
偏偏何兴家还没说完,他不等苏美芬反驳,继续说道:“你敢说没这回事吗?你们老苏家看不上我们乡下人,还管我们借钱,说是借钱,也是有借没还的。还说自己不是资产阶级,苏大伟是资本家少爷,你就是个资本家小姐,剥削我们贫苦农民十块钱!”
苏美芬要气疯了,当初让何娟借钱,就拿回来十块钱,当谁稀罕这十块钱似的。而苏美芬的丈夫再也忍不住了,今天因为这十块钱,算是丢脸丢尽了,眼看着已经引火烧身,他冲苏美芬大喊:“苏美芬,赶紧回家,再不回去你就在老苏家住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