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低着头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锅里的羊杂都开始释放出浓烈的鲜香味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苦笑一下,“是和那个人吧?还有他们的孩子?”
伊凡一愣,“这些事您都知道?”
第6章 羊杂汤 为江萍离开白建华打好经济基础……
在江萍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伊凡勉强拼凑出真相。
江萍生白雪的时候伤到了子宫,从此不能再生育了。而没有儿子这件事一直是白建华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几年前,他和一个按摩院的姑娘好上了,那姑娘答应给他生一个儿子。
生了儿子以后,白建华在附近给那母子俩买了一间小公寓。这件事白建华根本没打算瞒江萍,而江萍却一直瞒着白雪。白雪一直以为爸爸是出去打麻将,其实都是去小三那边了。
说到这里,江萍脸上疲态尽显,她像是一下子苍老了10岁,她扶着餐桌坐下,叹了一口气说,“我从一结婚就没有工作过,16年了,我这一生就这样毁在一个男人手里了,还好还有小雪,这孩子懂事,成绩好,她就是我全部的希望。”
“江阿姨,您今年多大?”
江萍一愣,机械地回道,“41岁。”
小凡一笑,“您的人生还长着呢,下半辈子还没开始,您这么可以说一生都毁在一个男人手里了呢?”
听完伊凡的话,江萍再次沉默了。
伊凡把炖煮好的羊杂捞出来,在案板上改刀,她的刀工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闭着眼睛切出来的片也是厚薄均匀,每一片都像是用尺子比着切似的。
洗干净的羊油放到铁锅里练出油,把香料和蔬菜再次下入羊油中炒得金黄香脆,改好刀的羊杂放回锅里翻炒,这一步主要是为了增香,煸炒过的羊杂吸收了羊油的油脂和蔬菜的清香,香味越发浓烈。
翻炒好的羊杂里加入刚才炖煮羊杂的原汤,重新炖煮10分钟,炖出来的羊汤变得汤白如玉,散发着浓烈的鲜香味。
这浓烈的鲜味把江萍的思绪拉回到现实,香味太过浓烈,导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了,甚至暂时忘了堵心的白建华。
下雪不冷化雪冷,上午10点多的时候开始出太阳,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屋檐上的冰雪开始逐渐融化,白雪从学校一路走到家里,冻得腿脚都不听使唤了,早上又忘了戴手套出门,一双小手冻成了十个冰棍子。
白雪哆嗦着用钥匙打开房门,先是闻到房间里那奇异的肉香,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晓虎,白雪欢呼一声,扔下书包朝厨房跑去。
算着时间差不多白雪要到家了,伊凡煎好的肉饼刚出锅,小火咕嘟着的羊杂汤盛出来一碗热乎乎的,里边撒点胡椒粉和盐,葱花香菜来上一撮,那香味勾得小雪肚子里的馋虫大动。
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下,小雪早就忍不住了,舀起一勺奶白色的羊杂汤吹凉,咕嘟咽下一口,鲜得眉毛都要掉说的也许大概一定就是这种感觉了。
晓虎的羊杂汤是提前凉好的,只见他端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大喊一声,“还要!”
江萍喝着汤,嚼着刚出炉的肉饼,感慨道,“小凡,你这摊儿明天往小吃街一摆,这羊鲜味不得了啊,估计三条街以外的食客都得被你吸引过来。”
伊凡也觉得这次的羊杂汤极其成功,羊杂汤她尝试过上千次,就这一次的鲜味是那种不带一丝杂质的纯鲜,她心里盘算着晚上再做点辣椒油,碰上爱吃辣的食客,加一勺辣子油再滴几滴醋,保证一整天身上都是暖暖和和的。
想到这里,伊凡突然对江萍说,“江阿姨,您明天能来帮帮我吗?我这一边烙饼,一边做汤,一个人忙不过来。”
江萍刚才看到了,伊凡的羊汤不是炖一大锅随喝随取的,炖好的羊汤放到一边,喝前锅里下一小把土豆丝,加入羊汤一起炖,等土豆丝熟了,连汤带肉盛到碗里,再加胡椒、盐、葱花香菜。
这京东肉饼也必须是现煎的才能外皮酥脆肉馅流油,要按这么说来,还真是一个人忙不过来。
江萍有点犹豫,“我上午还得给小雪做早餐呢。”
白雪一听就乐了,“妈,我直接去摊儿上吃,这奶白奶白的羊汤,我早上喝一碗,肯定一整天都不会冷。”
自从白建华在外面生了儿子以后,江萍就长期失眠,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跟铁板煎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4点就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昨天炖好的羊肉汤就放在江萍家的厨房里,她先把汤用大火煮开,再把昨天洗好的那捆葱从冰箱里取出来,水龙头底下再冲洗一遍,笃笃笃切成碎碎的葱花碎。
等伊凡起床的时候,肉饼和羊杂汤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连绿豆粥都熬好了,此时正在小火上咕嘟着。
江萍要出门的时候,白雪醒了,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妈,你们要出摊了?”
“你收拾好上小吃摊上来吃啊,妈先走了。”交代好事情,江萍帮小凡推着小吃车出了门。
今天有了江萍,晓虎插不上手,甩着两根小胳膊跟在后面跑,他腿短,要跟上速度的话,换腿的频率就得很快,远远看过去跟踩着个风火轮的胖萝卜似的。
到了地方刚把小吃摊支起来,蒋老师和她的登山小分队就来了,老远就闻到今天街上有一股浓郁的肉香气,走近了,看到大锅里咕嘟着一大锅奶白色的羊杂汤,这奇异的香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蒋老师天生嗓门就大,在她“哎呀妈妈呀,这羊杂汤味道也太香了”的号召下,小吃街上不多的几个食客全围了过来,每个人都点了一碗羊杂汤。
还好江萍平时做事就很利索,她先放土豆丝,再下一大勺连肉带汤的羊杂,出锅前撒点香菜和小葱,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汤上飘着几片羊肥、几尖儿羊肝、几缕羊肚,牛乳般的汤里点缀着碧绿的香菜,看着就特诱人。
食客们自觉排起队,排在前头的先买到羊杂汤,端到小矮桌前坐下,今天矮桌上又多了一罐红彤彤的辣子油,羊肉汤里撒点辣椒,再滴上几滴醋,肉香、醋香、辣椒香全部融在一碗汤里,大口喝下去,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畅快了,一碗羊肉汤吃完,寒冬的清晨,五脏六腑都是暖洋洋的。
排在后面的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汤没了。
今早生意好,伊凡看了看锅里,给江萍小声说,“江阿姨,您先盛出一碗给白雪留着,我怕一会儿没了。”
江萍答应一声,赶紧先盛了一碗羊杂汤放到旁边。
小桌子不够坐,食客们有蹲着的,也有靠墙站着,双手捧着一碗羊杂汤,手心里还塞着一块热乎乎的肉饼的,一口肉饼一口汤,只听咕嘟的声音,喉结上下翻滚,鲜浓的肉汤就下了肚。
蒋老师吃完早餐站起来,突然看到师大的老校长左手一张饼,右手一碗汤,正蹲在墙根底下吃得满头大汗,蒋老师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老校长请到矮桌前坐好慢慢吃。
羊杂汤很快见了底,蒋老师抓紧时间给曲老师带了一碗,雪天路滑,昨天曲老师出门遛弯的时候闪到腰了,今早带早餐的任务就落到了蒋老师身上。
她拎着羊杂汤和肉饼往家走,那又鲜又浓的肉香气一股一股地直钻鼻孔,走到家属院小花园边的时候,蒋老师终于忍不住,在花园的长椅边坐下,就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把那碗羊杂汤干翻了,之后她看看肉饼,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肉饼也吃了。
之后,蒋老师毫无负罪感地在门口买了一份简简单单的豆浆小笼包,拎着早餐上了楼。
曲老师一早心神不宁的,心里就惦记着那口肉饼呢,蒋老师开门声刚响起,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迎了出去,一眼看到老婆手里拎的豆浆油条,曲老师都要哭了,“怎么?今天没肉饼啊?”
蒋老师把豆浆和小笼包子放到餐桌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天天吃一样的会腻,今天换换口味。”
曲老师,“...?”我就想天天吃一样的,你管我!
白雪赶到小吃摊的时候,伊凡和江萍都打算收摊了,和白雪一起来的还有她那个黑黑壮壮的同桌和两个班上的同学。
羊肉汤就剩一份,同学们闻到这香味都要绝望了,还好肉饼还能勉强做出三张来,切一切,再把剩下的绿豆粥全给他们,勉强能把他们几个喂饱。
一大碗羊肉汤分成四小份,每人一小碗,也就尝了个鲜。
江萍听到同桌对白雪说,“白雪,我真羡慕你,你妈妈能做这么好喝的汤,鲜得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另一个同学说,“对呀白雪,你能给阿姨说一下以后都给我们留行吗?这汤我可以每天都喝,绝对不会腻。”
白雪不想说话,明明是她一个人的汤,现在莫名其妙地被分成了四份,换谁都要生气。
几个同学很快吃完早餐,起身结账的时候,江萍笑着摆摆手,“不用了,今天阿姨请你们吃。”
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坚持要给钱,江萍温和地笑着说,“你们下次再给好吗?”
白雪站在一边干着急,“好了好了,下次再给,下次我妈不收我都不干,赶紧走,上课了,一会儿老班要发飙的。”说完和同学们推推嚷嚷地跑开了,回头挥挥手,“妈再见,小凡姐再见,晓虎弟弟再见。”
晓虎赶紧挥挥小短胳膊,“中午早点回来吃饭。”
白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怎么学我妈说话?”
看着白雪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江萍才收回视线,和伊凡一起收摊,半晌,犹豫着问,“小凡,你看阿姨以后和你一起摆摊可以吗?”
“行,那您说想怎么合作?是我开您工资呢,还是我们俩合伙干?”其实昨天请江萍来帮忙伊凡就已经有这个意思了,白建华不是个东西,可江萍如果想要离开他就得先有经济来源,正好伊凡现在也缺人手,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江萍仔细想了想,“你就开我工资吧,合伙的话我觉得我不行,我最多也就能帮你打打杂。”
第7章 羊杂汤 江萍决定离婚
伊凡每个月开江萍三千块的工资,有了帮手以后,她又把小吃摊扩大了一倍,增加了两张矮桌八张矮凳,食客们终于不用蹲墙根底下喝羊杂汤了,正儿八经地朝桌边一坐,也不嫌裸手端汤烫手了。
早上白雪她们几个同学吃完早餐刚走,白建华和他的小三牵着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来了在,白建华快一星期没回家,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江萍见面。
江萍低着头煮羊杂汤,正朝汤里撒胡椒粉,听到有脚步声,“您好,要...”话说到一半,人愣住了。
伊凡也没处理过这种人间的恩怨情仇,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场面就那么僵着。
小三看情况不对,便对白建华说了一句,“我先走了。”说完拉起孩子就要走,拉了两下,孩子站在原地不动,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想吃这个肉饼。”说完这句话,眼眶里都蓄满了大滴的泪珠。
自从上次来吃过肉饼后这孩子一直对肉饼恋恋不忘,白建华介怀上次伊凡教育他的话,便不让小三带孩子过来吃,谁知道这孩子馋小摊儿上的肉饼,居然开始绝食,白建华这才没办法,和小三一起带孩子过来了。
小三这时候也有点心疼,这孩子本来身体就不好,胃口更是跟只小猫似的,吃东西就吃一小口,好不容易遇到他喜欢吃的东西,没想到关系又这么尴尬。
江萍回过神来,麻利地打包了一份肉饼和一份羊杂汤,递给小三,“羊杂汤18,肉饼12,你扫码付钱吧。”
小三愣了半天,随后涨红了脸,机械地接过肉饼。白建华忙掏出手机扫码付了钱,看了江萍两眼,踟蹰着和小三一起走了。
伊凡有点担心地看了江萍一眼,江萍若无其事,自顾自地招呼客人,麻利地从大锅里舀一勺连汤带肉的羊杂,撒胡椒粉,加葱花和香菜。
出锅前,伊凡提醒她,“江阿姨,您忘记放盐了。”
今早的羊杂汤伊凡特意留了两份出来,等客人都走了,她亲自煮了两碗羊杂汤,自己的那碗少一些,分了一小半给晓虎。
伊凡把三碗羊杂汤端到矮桌上摆好,又煎了两张金黄焦脆的肉饼,招呼江萍,“江阿姨,忙了这么久,今天我请您喝一碗汤。”
冬日的早晨,雾气逐渐散去,一缕半透明的晨光落在小木桌上,江萍舀起一口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放到唇边吹了几下,一口浓郁鲜香的肉汤下肚,再夹起一块肉汁四溢的肉饼大口嚼着吃,肚子里的温暖逐渐蔓延到心里。
之前她强作镇定,其实早就手脚冰凉,端汤的时候胳膊都是微微颤抖的,这一顿鲜香的早点吃完,她是真的舒坦了,有一种决定放下后的轻松和畅快。
收摊的时候江萍松快了许多,利落地和小凡一起收拾,把矮凳都摞到矮桌上,她突然就笑了起来,还笑着对小凡说,“刚才这小吃摊上一股人渣味,还好我们肉汤够香,要不都盖不住。”
俩人推着小吃摊往家走,晓虎收到了今天的10块钱工钱,高兴得小脸蛋红扑扑地,抡着小短腿跑在车后面。
到了家,小凡先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生站在江萍家门口,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卫衣帽子翻到羽绒服外边,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模样。
江萍随后走进走廊,男生见到她,先喊了一声,“姐。”
“江源来了?”江萍对小凡介绍,“这是我弟弟,叫江源,这是伊凡,住我们家对面。”
小凡和江源对视了一眼,小凡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你好!”江源瞬间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回一句,“你好。”
江萍掏出钥匙开了门,对江源说,“别傻站在门口了,进屋说。”
江源提着一大袋羊杂跟着江萍走进屋里,临关门前,又朝小凡走开的方向呆看一眼。
他把羊杂放进厨房,问江萍,“刚才那个姑娘就是你说的卖羊杂汤的那位?”
江萍倒一杯热水递给江源,“对,就是她,你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江源捧着玻璃杯坐到沙发上,人有些恍惚,之前听江萍说租她房子的一个姑娘要卖羊杂汤,他理所应当的就以为是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刚才一眼,简直是惊鸿一瞥。
他只见到小凡白皙的小巧的下巴半隐在羽绒服的毛领里,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冲他一笑的时候,江源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山花烂漫。
江萍回屋换了一身家居服出来,见江源还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表情奇奇怪怪的,江萍嘴里叼着一截发圈,她双手陇起长发,右手拿过发圈在脑后捆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马尾,才对江源说,“你怎么还在这?今天养殖场不忙?”
江源大学上的是农业大学,毕业以后就自己承包了几亩地开始养羊,经过五六年,现在江源的畜牧场已经初具规模,除了生态牛羊,今年也要开始引进黑山土猪,最近忙得是脚不沾地。
他年纪不大,今年刚27岁,小伙子踏实肯干,五官长得很是俊朗,常年的劳作使他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肌肉线条硬朗有型,还是很招姑娘喜欢的,只是江源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还没对谁动过心。
听到姐姐的问话,江源连忙放下杯子,对江萍说,“厨房有我早上带来的一块羊排,对了,姐,这羊杂汤是在哪里卖?”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就在山花路小吃街街头,你下次送羊肉的话就早点来尝尝,那羊杂汤可鲜可香了。”
江源和江萍道了别,穿上外套走出门,江萍家门口停着一辆福田皮卡,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刚发动汽车,一抬眼,看到伊凡牵着一个小男孩出了门。
他很想问问小凡这是去哪里,要不要开车送她,可江源生性腼腆,等他害羞半天,小凡已经牵着晓虎走远了。
伊凡刚到菜市场门口就见到一群人围着看什么东西,她牵着晓虎挤进人群,原来是一个老头正在卖鱼,他面前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桶里是一些杂鱼,伊凡看了一眼,桶里有鲤鱼,也有几条鲈鱼。
卖鱼的老头说是他昨天在碧湖里钓的野生鱼,再看这些鱼的体型瘦长,鱼鳞结实,确实是野生的。
很难得遇到卖野生鱼的,伊凡挑了一条最大的让老头称一下,这条鲈鱼有5斤二两,算是很大的鲈鱼了,肉质一定很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