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锋将钱收好,两人终于出了文工团。
方浩明远远就看到了他们,见李潇潇跟自家领导有说有笑,而他那领导……
居然笑了!
方浩明一脸见鬼的表情,直到重锋和李潇潇上车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目光随着两人的动作转动而转动,整个人扭过身,看着李潇潇的眼神像在看国宝。
“方浩明。”
重锋连喊了两声,方浩明这才如梦初醒,不用重锋提醒就已经转回驾驶座。
李潇潇不明所以,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重锋神色自若:“欠收拾。”
李潇潇:“……”
重锋吩咐方浩明说:“去陶居酒楼。”
在去酒楼路上,方浩明已经缓过神来了,又开始迫不及待地想朝李潇潇打听,到底是怎么将自己领导搞定的,传授他一招半式,好让他以后挨训的时候用起来。
到地之后,三人一起下车进了酒楼,落座后,服务员过来帮他们下单,重锋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让李潇潇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前世李潇潇也经常吃茶点,熟门熟路地点了大份管饱又不贵的炒牛河和烧骨粥。
上菜后,烧骨粥热气腾腾,里面浸着棕色的烧骨,飘着几颗花生,上面浮着一层葱花。
国营酒楼用料足,大块的猪脊骨经过腌制后,以炭火慢慢烤熟,再放入粥底一起熬制,每一块都带着入味松软的肉。
方浩明原本觉得点这个有些浪费,因为这烧骨的精髓不在肉,而是在于骨头里面的髓汁。
女孩子碍于斯文,别说吸髓汁,他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吃烧骨的,因为骨头太大,难以夹起来,一个弄不好夹起来又砸到粥里的话,那场面就不是一般的尴尬了。
然而,他没想都的是,自家领导给那小姑娘舀了一大碗,半碗都是大块的烧骨。
方浩明:“……”
大哥!您在想什么就算您想让她吃肉,挑小块的给她啊!
可让方浩明没想到的是,李潇潇眼神一亮,用茶水洗了洗手之后,用勺子轻轻把大骨头拨出一角,直接把肉骨头捏起,两只手捧着埋头吃了起来,小半张脸都被挡住了。
方浩明:“……”
他觉得,这俩人能处到一起,真的是有原因的。
重锋跟方浩明平时经常外训或者执行任务,常常吃压缩干粮,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这时见李潇潇吃得那么香,也都各自吃了一碗。
炒牛河锅气十足,比前世李潇潇去过的百年老字号出品都好吃,李潇潇啃完两块骨头后朝牛河下手。
方浩明再看她时眼神都变了,朝重锋感叹地说:“小铁梅吃得真多,冯露要是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李潇潇:
炒牛河油光呈亮,李潇潇舔了舔满嘴咸香,不满地说:“小方,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我还在长身体,吃得也没你多。”
哪里多了这儿放到现代,随便一个敢自称吃货的女孩子,分分钟一个人就能干完这份牛河。
方浩明虽然是重锋的勤务员,但好歹也是大院里长大的,是除重锋之外的二号人物,曾经也是大院一哥,小的们哪个见了不喊一声“浩明哥”,这会儿被个小姑娘喊“小方”,顿时就不乐意了:“小铁梅,我这比你大好几岁呢,你怎么也得喊我哥才对。”
李潇潇从来都是个识时务的人,咬了咬筷子,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朝方浩明说:“哥哥,我想吃牛河。”
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甜,方浩明高兴地应了一声,脑子一热,简直想直接想把整盘牛河都端到她跟前了。
然而,还不等方浩明动手,重锋缓缓地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带刀,刀刀致命。
方浩明:“……”
重锋给李潇潇舀了一勺粥:“牛河锅气大油重,吃多了容易上火,对嗓子不好,喝烧骨粥降火。”
“谢谢团长……”李潇潇点了点头,又说,“我不要花生。”
之前在白沙村的时候,李潇潇就已经表示过来年会考部队文工团。
方浩明早就提了恋爱报告,对象是文工团的芭蕾演员冯露。
方浩明瞧着李潇潇这食量,不由得提醒道:“小铁梅,说真的,你现在吃这么多,到时候进了咱们军区文工团可怎么整?
那儿可不像你们这里想吃就吃,那里管得可严了,我对象说,他们老师都盯得死紧了,举报制,谁偷吃了被举报,就一个月不能上台。”
李潇潇听到最后一句,冷不防被噎到了,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
重锋又刀了方浩明一眼:“你吓她做什么?”
李潇潇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重锋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别听他胡说。”
李潇潇握住水杯,半信半疑地问重锋:“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可太扯了,她前世怎么没听爷爷说过?
她爷爷也是部队文工团话剧演员。难道不同军区规定不一样?
重锋连部队文工团的演出都很少看,更别说去了解文工团内部的规定了。他老实地说:“我不是很清楚,我回头替你问一下。”
方浩明摆摆手,说:“还问啥啊,冯露前两天才跟我说呢,她们那儿有人被罚了。”
李潇潇一脸无语,这都什么鬼规定,不怕演员跳着跳着饿晕么?
“不用担心这个……”重锋淡定地朝李潇潇说,“到时候我多打一点饭菜,你来找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方浩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大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都不怕文工团的老师直接铲上门来?
李潇潇一颗心又放了下来,高高兴兴地把烧骨粥吃完。
夜宵之后,三人一同回了市文工团,临下车时,李潇潇回头看着重锋问:“团长,新版《蜕变》在八月十三日公演,你们要来看吗?我给你们留票。”
重锋低声说:“不一定能去。”
李潇潇抿了抿唇,有点失望,但仍是笑着说:“嗯,你们平时不太方便出来。没关系,我留着票的,你们有空就来看看,没空就算了。”
重锋点点头:“好。”
李潇潇下了车,朝车内两人挥了挥手:“我走啦,晚安。”
重锋目光温和:“晚安。”
李潇潇冲他笑了笑,转身往大门口里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使后,重锋才朝方浩明说:“出发吧。”
夜已深,街上人早就不多,与刚才回来路上的缓慢行驶不同,方浩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迅速倒车后,快速前行。
方浩明边开车边说:“锋哥,刚才你就该说一定会去。”
重锋看着窗外,瞳仁映着飞速倒退的街景:“八月十三日,军区应该在演习。”
他刚才本来想直接跟那小姑娘说去不了,但看着她时,他又说不出口,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结果还是看到了。
尽管只是一瞬间,很轻微的一丝,但他还是看见了。
重锋心想,以后等她考进来军区文工团了,只要他在军区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落下她的演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新版《蜕变》的公演日越来越近,话剧组就越来越紧张,连其他剧组也时不时过来关心一下。
毕竟,这年头所有大剧团都只演样板戏,而且大多是只演第一批那八部,只求最稳。
大剧团的剧种齐全,自然都会有话剧组,但样板戏里根本没有这个剧种,因此话剧组一般都只在内部演出,不对外公演。
因此,除了光州市民之外,对新版《蜕变》最期待的就是其他文艺团队的话剧演员了。
这个时期的话剧演员面临着痛苦二选一:一是像之前羊城剧社的唐平或者朱老师那样,选择转剧组或者干脆转行。
而是像从前的文海燕那样,仍在苦苦挣扎却看不到出路。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蜕变》的出现而有了转机!
他们也想像那两名叫文海燕和陆一鸣的话剧演员一样,像《蜕变》里面的女主人公一样,迎来舞台生涯上的蜕变。
只要这部全新话剧成功了,就意味着其他文艺团队的话剧演员,能重新站到舞台上!
当然,这部话剧属于光州文工团,其他文艺团队要演这部剧,需要光州文工团开放授权。
但这也是光州文工团提升知名度的好机会,想必它也不会拒绝的。
同级别的文工团之间都有交流。一时间,除了肖团长在头疼之外,冯老师也头疼了,团里的管理人员为了场次分配已经开了好几次会。
团长办公室内,张思远主任和老师们分坐在团长左右两边。
肖团长拿着小本本比划:“各位老师,今天必须出结果了。首先能确定的是,咱们就不跑出去公演了,没哪个单位的舞台有咱家大的。就在自家场子演,还能同时接收不同单位的职工。”
张思远主任说:“上回咱们办公楼扩建,周行长那边可是帮了不小的忙,他那分行职工也不是很多,比厂子少多了,怎么也得优先安排。”
“周行长那必须是要亲自去请的。”肖团长说,“不过这第一场嘛,在自家场子,总不能顾此失彼。我是这么想的,市里单位这么多,好些单位都跟咱们平时有业务来往,干脆第一场就将各单位的领导请过来,给每位领导送去三十张票,他们爱给谁就给谁,公不公平也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了。”
最近他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领导们都想做第一家看新剧的单位,尝头啖汤,但文工团合作的单位这么多,答应一家,就意味着得罪其他家。
这每个单位分三十张票,就能把单位管理层都照顾到了,至于下面的职工,也只是在以后的场次再看而已,早晚还是能看到的。
肖团长这想法马上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冯老师紧接着就说:“肖团长,是这样,其他市的话剧老师们也想带学生来看,您看……”
她将其他市文工团的话剧演员们心声都说了出来,又欣慰地说:“其实咱们团的话剧组孩子们之前也是一样的,虽然咱们团有内部演出,但大家都想公演,这回难得有机会,大家都很兴奋。”
想到学生们没日没夜地排练,她忍不住眼睛都红了,笑着说:“他们也都懂,这次演出不止是为了自己和文工团。只要这次成功了,其他城市的话剧演员们就能和他们一样,再次公开演出。”
肖团长叹了口气,点点头:“当然,只要他们不嫌路远,咱们这儿就一定给留位置。但每个文工团只能留三个位置,带队老师、男女主演员,这其实也足够了。”
“够的够的……”冯老师抹了抹眼泪,“谢谢团长。”
散会后,冯老师去排练室看学生们排练。
距离演出只剩下一周,每个演员对台词都已经滚瓜烂熟,但也许是太久没有公演了,明明都是有演出经验的演员,但越到后面,状态越不稳定。
李潇潇拿着笔记本,站在台边,一边看,一边将演员们的问题都记录下来。
台上的正是两个主演的对手戏,其他人见李潇潇越写越多,心里更加没底了——
那可是吴芳和白杨啊,在这里已经是最有经验了,要是他们问题都这么多,其他人那还得了?
比起文工团其他人,文海燕因为早就下定决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而心态最稳。
见旁边的同学该上场了还发呆,连忙提醒道:“小丽,该你上去了。”
小丽连忙回过神,急急忙忙地从舞台一边进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