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农村,大部分都是水田,由田垄隔开,一块一块十分规整。
每块地里都有几个人在劳作,有人耕地,有人插秧,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郭明达举目远望,见到这样的场景,只觉得游目骋怀,心旷神怡,突然喊了一句:
“万里秋收入明光,千石新粮占满仓!壮观,真是壮观!”
周围的村人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发现他们两个从衣着到气度都和村里人不同,跟看西洋景一样,凑了过来。
“大队长,这就是你接过来的两个知青?”
“嗯,都是好孩子,从城里过来不容易,你们以后多照顾人家。”
“真是城里人,这过得好好的,咋要到咱们这破地方来呢?”
郭明达连忙说:“大叔,我们是来支援建设的,农村前景广大,需要有知识的青年!我们都是高中生,你们有啥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
关夕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我没有。
“高中生,哟,那可是文化人啊,不过咱们村里也有高中人,还有个大学生哩!”
“大学生?”关夕望转过头,“高考不是取消了吗?”
“是啊,人是在取消前考上的大学,你说巧不巧。”
“是挺巧的。”
他点点头,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可跟古代的秀才举人一样,含金量相当高。尤其是在农村里,无疑是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不怪老乡们谈起大学生时,脸上全是骄傲了。
“那些高中生呢,还在念书吗?”
“没呢,在家里自学,不过听说也能拿毕业证的,你不是跟着大队长过来的,他们家有三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比城里人还厉害!”
两人立马回头,惊讶地看向姜志业,后者摆摆手,说:“不算啥,都是娃子争气,能考上就给他们读。”
“那也还得你们家人大方,也是,你哥哥嫂子都不差钱,肯定不能亏了孩子。”
乡亲随口说了一句,进而看向郭明达,“后生,你还会念诗呢?我咋听到有咱生产队的名字,哪本书上学来的?”
郭明达的脸有些红,“是我有感而发,自己作的。”
“哟,这更了不得了,还会作诗,不就给古代的才子差不多了。”
姜志业也看向他,更是惊喜不已,“不错,咱们村里来了个文学好的,以后总结汇报、宣传文稿,都交给你来写了,我们照样给你算工分。”
郭明达没想到作一句打油诗,还能接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当下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好,尽管交给我吧。”
毕竟在路上就说了,他们以后的口粮,和村民一样,都按照工分发。
干点文职啥的,写写东西,总比种地强。
关夕望见此倒毫不意外,在读书的时候,郭明达的文学素养就相当不错,又老是去图书馆里找书看,肚子里墨水是不缺的。
乡亲往后头一瞅,看见了关夕望,问:“那你呢,你会干点啥?”
“我会……我的字写得还不错,乡亲们以后要是想写信,可以来找我。”
“好,好!你也是个好的,到底城里人本事大。大队长,你把人家往地里带,是想让他们跟我们一样种地?那也太屈才了。”
姜志业面无表情,心里暗暗想,知青要来的消息刚刚传开那会,村里人可是万分不愿意,说是不肯自己的口粮被人分走,要他们自己种地换粮食吃。
这会的口风倒是全都变了。
“你放心,有他们体现价值的时候,这回不是双抢吗?村里都忙,好歹是两个年轻人,总能出点力气。”
“也是,农活嘛,学学也就会了……让他们快下田吧,你们家闺女已经耕了好几亩地了,后面的人插秧都插不过来。”
“好,你们接着忙。”
姜志业继续往前,把他们带到了偏南边的水田里,上面已经被人抛散了一匝一匝的秧苗。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秧苗分开,插进泥里。
“你们把裤子都弄上去,别弄脏了,看我的动作。”
姜志业走下水田,给他们示范了三遍,问:“学会了吗?”
郭明达信心满满,“会了,放心吧队长,这个不难!”
“好,那你们试试,我在边上看着。”
关夕望小心翼翼走下水田,露出白净小腿,分出三四根秧苗来,用手指夹住,往下探去。
看的时候容易,真正操作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泥里滑溜溜的,他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把秧苗怼进去,不是深到被水没住,便是太浅,一下子飘回到了水面上。
他向往前走,结果脚却陷在了软泥里,越是用力越拔不出来,差点摔在里面。
郭明达的情况没比他好多少,额头上全是汗,两根手指夹着细小的秧苗,跟张飞穿针一样,为难的很。一个没注意,便揪断了好几根。
看得姜大队长连连摇头。
“算了,这活太细,不适合你们,你们两个都长得高,力气应该不小,去帮忙犁地吧,只要拉着往前跑就行。”
“行!”郭明达把秧苗一扔,连忙从田里爬了出来,“队长,带我们犁地去吧,只要不待在着插秧,辛苦一点也没事。”
关夕望看着他解脱一般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
蹲下来,在水田里洗了洗手,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同他预料的一样,等到真背上犁杖,郭明达再也笑不出来了。
拉犁也是个技术活,用力方向都是有讲究的,他又不懂,只顾着往前冲,犁杖静静停在原处,纹丝不动。
郭明达的脸憋得涨红,使足了劲,终于拉动,结果害得站在后面的婶子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14. 第十四章 初遇
姜志业连忙把人扶稳,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关夕望,“你也来试试吧?”
关夕望硬着头皮上场,拉着空犁往前走,拖是拖动了,但犁杖在水田里打飘,就是不钻进地里。
刚站稳的婶子看着好笑,道:“你这是耕地,还是拉船呢?”
没办法,姜志业亲自下地,手把手地教,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让他们勉强掌握了耕地的技巧。
“行了,你们两个今天就耕这块地吧,一个站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扶住犁把,累了就换过来。我给你们算全天的工分,就……一个人6个工分吧,怎么样?”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工分的计算方式,乖巧点了点头,“好,谢谢队长。”
“早说了,不用谢来谢去的。我走了,等天快黑了,再来接你们,到我家去吃饭。”
说完,他就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折腾了一天,关夕望还没吃饭。
见大伙都在忙,他和郭明达分吃了干粮和水,把肚子囫囵填饱,忙不迭下了地。
不得不说,农活的繁重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日头毒,脸上被晒得难受,绳子摩擦着肩膀和手臂上的肉,火辣辣得疼。
关夕望感觉时间过了一个世纪,拉到精疲力尽,忍不住停下来歇会儿。
结果回头一看,好嘛,还没走出二十米。
郭明达扶着犁杖,看着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担心道:“夕望,要不换我来,你在火车上就不太好,别出事了。”
“没事,我们一人拉一半,这是说好了的,我还能坚持。”
原主的身体不争气,白斩鸡一样,但也是干惯了活的,比他在豪富世家养出来的细嫩皮肉强多了。
关夕望拿着水壶往嘴里灌,清晰感觉到汗水正顺着脖子往后背心里淌,弄得全身都痒了起来。
又磨磨蹭蹭地干了将近两个小时,两人终于是把一整片地都耕完了,也是不容易。
至于具体成果嘛……能长秧苗就行。
这时候日头已经不那么烈了,哥俩坐在田垄上,自己给自己按摩。
关夕望扭动着手腕,按在肩膀上,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肯定是破皮了……达子,你带药了吗?”
郭明达摇头,也是疼得龇牙咧嘴,“没呢,我就带了点治感冒的药。”
谁能想到,他们下个乡,还把自己给搞伤了。
“这样不行啊,没有药,咱们明天起都起不来,别说干活了。”
听到还要干活,郭明达是真心怕了,“夕望,要不咱还是让大队长给咱安排轻松一点的活吧?”
“你不怕村里人笑话你了?”
“被笑话,也比受苦强,我从前知道秋收累,谁知道这么难。”
亏他还写过歌颂农民的文章,如今看来,都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
说话间,不远处的水田里传来清晰的水声,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女孩,拉着和他们一样的犁杖,健步如飞,把水踩得哗哗响,不多会就耕完了一整片地。
郭明达张着嘴,好半天才回神,擦了擦眼睛,问:“夕望,我,我没看错吧,那是个女孩子?”
“好像是,不过她也太轻松了,难道她的犁是电动的?”
旁边的村民听到了,就笑,“还电动,咱哪用得起那高级货,那是大队长的侄女,姜知睿,力气贼大,别看她瘦,咱村没人打得过她。至于你们两个……她只需要一只手。”
郭明达下意识想反驳,想说他在学校里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但看她耕地时轻松的模样,又没了底气。
只张了张嘴,啥都说不出来了。
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把绳子解了下来,往旁边随意一扔,再把犁杖抬起,扛到了他们隔壁的田里。
“哗啦!”
犁杖入水,溅起大片的水花。
姜知睿打量着两人,一个傻大个,和一个外表聪明的傻大个,缓缓摇头,“你们就是这次过来的知青?”
在她摄人的目光下,连关夕望都有些发虚,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手眼通天的爷爷,不怒自威。
其实姜知睿的外貌是很优越的,大眼睛,高鼻梁,眸若清泉,琼鼻小嘴,眉毛颜色比一般女孩要深,眼距稍宽,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郭明达还是头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有些紧张道:“你好,我是郭明达,他叫关夕望。”
“你们好,既然来了村里,就好好干,有事就找我二叔,他是大队长。”
关夕望看着她隐隐带着肌肉的手臂,想到什么,眼睛动了动,语气中带着热络,“谢谢你,对了,你是队长家的人,应该是在读高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