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说苏婉儿病了,萧明月两弯细眉拧得更紧,方才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
大宫女眉梢微动,忍不住想说话:“公主...”
萧明月抬手制止她的话,看向春桃的目光清清淡淡,没有了之前的娇憨天真,就仿佛利刃一般,似乎是想透过她去看清某个人。
“既然病了,就该去太医院请太医。”
萧明月抿唇:“本公主还要去看望太后,你就好好伺候苏姐姐,让她注意休息。”
说完,萧明月示意大宫女她们可以走了,然后,就目不斜视的直接越过了春桃,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背脊挺得笔直,一步步走远。
大宫女一直跟在萧明月身边,将自家公主脸上的神态变化瞧得清清楚楚,她还是忍不住问:“殿下,您怎么不去看看淑妃娘娘?”
“你希望我去吗?”萧明月停住脚步,偏头问。
大宫女弄不清楚她问的意思,不敢答。
“你其实是我皇兄的人吧。”萧明月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就像早就知道了大宫女的身份,见大宫女脸色微变,萧明月笑了笑:“放心,我又不怪你,我知道皇兄是关心我。”
萧明月其实对自己这个亲兄长是又爱又怕,因为常年没有在一起,她和兄长的关系其实并不算亲近,兄长冷肃沉默让人望而生畏,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但她也知道,这个同母兄长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记得幼时一直跟随着她的那道沉默又充满了关爱的目光,也记得每年成堆从边关往宫中送的各色礼物,这世上,她可以不信任何人,但对这个兄长,她完全信任。
“紫苑,那几个突然被打发出去的宫人,是不是有问题?”萧明月突然问。
她前些天出宫了一趟,回来后,宫里的几个宫人就被陆励暗中带走了,这些并没有避讳她,陆励是皇兄的亲信,又是飞翎卫统领,不可能大费周章的跟几个宫人过不去,那就只可能是宫人有问题。
萧明月想到大宫女总是明里暗里阻拦她跟苏婉儿过分亲近,再加上听说靖安侯府的大公子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城郊遇到了刺客成了残废,她其实并不想所有人以为的那么傻,大家或许都习惯了她像一只莽撞小羊羔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的样子,却忘了,后宫中的女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不会是真正的天真。
虽然皇兄和太后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不想让她接触到后宫尔虞我诈的黑暗一面,但,怎么可能呢?
就像幼年落水,她知道是有人蓄意谋害,但她不能说,说了,就会给皇兄带来麻烦。
她被迫成长,但又享受这种被关爱的感觉,愿意在亲近的人面前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她亲近苏婉儿,是因为苏婉儿一直都是一个知心大姐姐的角色,温柔无害,可当撕开这层表象,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相,她惊觉,哦,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被人当枪使。
或许她从前也有察觉,但她却不愿去深想。
可这次,苏婉儿实在是太着急了。
着急到,迟钝如她,都有所察觉。
萧明月用力抿唇,想将心中的那股酸涩感压下去,不管怎么样,她是真心将她当姐姐的。
萧明月虽然不管朝堂的事,但对最近的风声也有所耳闻。
靖安侯,也就是苏姐姐的父亲已经几次被皇兄斥责,可她问母后的时候,母后却只让她别多管。
萧明月记得,她首先是皇兄的妹妹,萧氏公主,不管怎么样,她始终都是站在皇兄这一边。
萧明月没有一定要向大宫女寻求一个答案,因为答案她心中已经有了。
“走吧,有好几天没去向母后请安了,这会儿去应该还能赶上晚膳,也不知道有没有我最喜欢的藕粉桂花糕…”
见萧明月蹦蹦跳跳就往慈宁宫的方向去,大宫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大智若愚,说的恐怕就是她们殿下了。
.
内殿。
等萧明月走了,萧颐才深吸了一口,看着还保持挥手姿势的姜妧,拧眉:“你都跟明月都说了些什么?”
“就是交流交流感情,分享一下心得呗。”姜妧一点都不意外萧颐会听见她俩的悄悄话,她特别的自然:“再说了,我又没编瞎话,都是来源于事实。”
姜妧托着下巴,神情随意。
萧颐:“......”
萧颐咬牙:“我什么时候抱着你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涕泗横流了?”
这还不是睁眼说瞎话?
想到刚刚明月看他的眼神,萧颐就觉呼吸一窒。
好像是没有哈,但这不是适当夸张嘛。
见萧颐一脸恼怒似乎对她的夸张文学感到很不满意,姜妧想了想,默默将盘着腿放了下来,往前一伸:“呐,要不现场哭一个?”
萧颐:“......”
萧颐想,摊上这么个女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怎么就栽在这家伙手里了呢?
萧颐日常怀疑人生。
姜妧看够了某人一脸有气不能撒的郁闷模样,得意的嘎嘎笑了两声,然后朝他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来啊——”
萧颐不动。
“你过来啊——”
姜妧连着叫了好几声,萧颐才依言走到了她身侧,然后就见姜妧鬼鬼祟祟的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趴到了他的耳边,以一种非常小声的雀跃的分享八卦的语气跟他说:“我怀疑你妹有喜欢的人了。”
姜妧分享完这个惊天大秘密,坐等萧颐惊讶的表情,却见他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姜妧不满:“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妹妹欸,有心动对象了欸!当哥的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闻言,萧颐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就在看的姜妧快要发毛的时候,萧颐淡淡一笑,平静道:“知道。”
“你知道?”姜妧惊了,随即就是一脸兴奋:“快快快,说说是谁?”
“裴太医。”
“啊,裴…裴?”
姜妧:???
姜妧:!!!
万万没想到,这尼玛还能内部消化?
所以,萧明月居然看上了她裴阿兄!
这...
在姜妧震惊的目光中,萧颐撩起衣摆也跟着坐在了软榻上,顺手就将人捞进了怀里:“裴太医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不过我觉得裴太医家世差了些,配不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配不上了?”
一听萧颐贬低裴子瑾,姜妧立马就不乐意了:“裴阿兄好歹也是出身杏林世家,在淮阴那一块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人裴阿兄一表人才医术高超甩那些只会靠祖上阴蔽的纨绔子弟好几十条街不止,怎么就配不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与明月十分相配?”
“那当然,”姜妧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好伐。”
她家裴阿兄这么优秀,公主怎么了,就算是公主她娘来了他都配得上!
萧颐若有所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既然你觉得行,那我这就下旨赐婚。”
“嗯…嗯?”
姜妧习惯性点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出一点不对味儿,立马狐疑的去看萧颐,后者一脸认真,似乎真在考虑下旨赐婚的可行性。
赶在萧颐喊人之前,姜妧赶紧拽住了他。
“ 算了,”姜妧摆手,一脸豁达:“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做家长的就别操心了,这年头流行自由恋爱,就由着他们去吧。”
姜妧唏嘘,听见萧颐说有道理,心中松了口气。
好悬,差点就把裴阿兄给卖了。
姜妧内心:裴阿兄,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是祸躲不过,且行且珍惜叭!
.
就在姜妧日常与萧明月交流心得,灌输心灵鸡汤,顺便暗搓搓试探看能不能让萧明月改变主意换个人折腾的时候,万寿节也要到了。
作为大庆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今年的万寿节还要更加热闹,因为这也是三年一度各地藩王入京朝见的日子。
不仅仅是藩王,还有外邦使臣。
江南水患,安王谋逆的事都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前朝后宫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忙碌。
就连萧颐都忙的脚不沾地,至于有多忙,从他已经好几日没来钟粹宫点卯就知道了。
一片忙碌中,比咸鱼还闲的姜妧,就显得与这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毕竟后宫事宜都有徐昭仪她们打理,手下太能干的直接后果就是,上司躺平毫无压力。
萧颐已经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等万寿节过了之后,就会解散六宫,到时候这些宫嫔都可以选择去留。
一想到即将失去这样一群得力下属,姜妧还有那么一点伤心,甚至琢磨要不要在宫里设女官,到时候可以让徐昭仪她们继续给她干活,嗯…开工资的那种。
在紧张又热烈的气氛中,失踪了好几天的人突然出现在了钟粹宫,当头第一句话就是——
“汝南王入京了,想不想去见见?”
第110章 岳父(一更) 反悔
为了庆贺万寿节, 又恰逢三年一度的藩王进京朝见,各地藩王都在陆续启程入京。
但不像从前入京朝见就是走个过场,在盛京待上几天说说场面话就能顺利打道回府, 这次朝见说实在话并没有几个藩王愿意来。
安王谋逆虽然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远远到不了撼动国家根基的地步, 但对在朝为官的人以及藩王来说,还是有些不小的冲击力。
特别是对于藩王而言, 安王算是藩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结果一上来就被新帝给麻溜的收拾了, 连带的还有几个跟着闹事的藩王。
虽然皇帝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但谁都知道,早在先帝时期,朝廷就已经开始对藩王多加约束, 现在又出了安王这档子事, 难保皇帝不会趁此机会对藩王下手。
在一众藩王惴惴不安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在路上磨磨蹭蹭,决定不到最后期限坚决不入盛京城门之际,汝南王绝对堪称一股清流,直接甩了大部队,单枪匹马早早就到盛京等着了。
像是早就料到汝南王会来这么早,汝南王才刚到京郊, 就被等在那里的飞翎卫统领陆励给截胡了,然后, 就被接到了盛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醉仙楼。
醉仙楼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生意兴隆,门一关,直接将外头的歌舞喧闹声给隔绝在外。
包厢里, 看着主位上大刀阔斧坐着的,胡子拉碴面容粗犷因为赶路而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陆励腿肚子有些发抖。
作为皇帝亲卫头子,陆励自诩胆子算大,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皇帝本人就不说了,贵妃以其别具一格的行事风格以及动不动就要自杀威胁的危险行为荣登陆励最忌惮的人之首…现在又多了一个,贵妃她爹,汝南王。
见了汝南王才知道,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