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桃桃见关庆白背着双手不肯收下,就把东西塞在关海龙手里,“呐,当初你爸爸给我们的东西全还你了!也省得你一直惦记着。”
关海龙面上烧得慌,又清清楚楚地听到方玲嗤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算了,反正呢格局也就那么大了。”
他攥紧了双手。
将白桃桃塞进他手里的装着钞纸和红布包握在手心。
关庆白看着关海龙,一脸的失望,“海龙,那是我给宋秩和桃桃的,你还给他们。”
“凭什么?”关海龙喘着粗气,问关庆白。
关庆白张大了嘴,震惊地看向了关海龙,反问,“为什么?”
关海龙却愈发愤怒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些是你的钱、你有权决定怎么花、花在哪儿,或者是直接送给别人了,我管不着?”
关庆白怔怔地看着儿子。
关海龙,“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是这个家里的人!没把我当成你儿子!你在这个家里拥有绝对权威,你做出的决定不需要考虑任何人……包括我妈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另娶!也包括你直接给了宋秩五百块钱和一对戒指!”
“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的想法!你从来也不在意我!!!你在意的,是方玲那个贱人!是方盛皓,是宋秩!对不对?”关海龙赤红着双目,冲关庆白吼道。
他貌若颠狂地指着那小楼,大声说道:“宋秩下乡插队三年,白桃桃是乡下人,他俩哪儿得来的钱,买下这幢小楼?关庆白,你敢说你一分钱没给他们?”
“呵,你一直说,要一碗水端平。所以你是打算给宋秩一幢房子,给方盛皓一幢房子,最后才轮到我吗?我就想问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一碗水端平?他俩没有自己的爹吗?宋秩的妈死了,可他有爹!方盛皓的爹死了,可他有妈!我也只有一个爹,凭什么把我爹分给他俩?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现场一片寂静。
原房主谭大哥突然说道:“这位小伙子,你要是没证据呢,就不要乱说!宋秩和白桃桃找我买房的时候,他俩也是很拮据的。为了房价,跟我说了很久,而且他俩的房款也不是一次性给我的,一共分成好几批……你说说,如果他俩真这么有钱的话,大可以一次性的把房款给我,对不对?”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就是!宋秩肯定到处借钱了,每借到一笔钱就付一笔房款……哎,后生仔买房也是可怜哟!”
“宋师兄为了买这房子,找我们借了一百块钱呢!”
“对,我们家也借钱给宋秩了!”
“桃桃姐也找我借钱了!”
“这年头谁有本事买房子一次性付款?还不知道他小两口要还钱还到什么时候呢!”
关海龙愣住。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
关庆白看了看天,又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关海龙,一字一句地问道:“海龙,我是一个失职的父亲,那么你来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
“我承认我一厢情愿的认为,续娶了方玲,你们兄妹和宋秩就有人照顾了……可你们谁告诉过我,宋秩从六岁起就一直睡地板、吃剩饭?你们谁告诉过我,方玲对你们不理不睬?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直到一星期前,我才知道……”
方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她恨恨地瞪了关海龙一眼,说道:“既然你们父子这么不待见我……好,反正海芙也已经长大了、结婚了,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关庆白,我们离婚吧!让你的亲儿子结束被后妈虐待的日子!”
说完,方玲也不理会其他人,拎着包包就走了。
关海芙急了,“妈妈!”然后又冲着关庆白喊了一声,“爸爸!”
见爸爸压根儿就没有想去追妈妈的意思,关海芙跺了跺脚,去追妈妈了,“妈妈你等等我!”
现场所有的人全都震惊了。
关庆白问关海龙,“现在我来问你,你要我怎么做?”
关海龙却哑口无言。
关庆白,“我不是不懂你的暗示……你无非也就是希望我能给你安排一份工作罢了。在你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对吗?”
关海龙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
——是啊,你要早点儿给我安排一份工作,盖过了宋秩和方盛皓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关庆白,“可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就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信任,对不起人民对军队的信任!关海龙,你是希望你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军人,还是希望他是个能为了你而徇私的小人?”
关海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了方盛皓,心想难道当年方盛皓的留城,不就是你干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来跟我装清高?
关庆白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表情,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了。
他失望透顶,闭了闭眼,说道:“你和海珊都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没有为了你们而徇私,当然也不可能为了宋秩或者盛皓徇私!盛皓,你跟他说说,当初你为啥能留城。”
方盛皓说道:“当初我和其他的几个同学能留城,也是因为我们几个是小语种专业的学生。留在京都附近,平时当工人,万一有翻译的活计要干,还能应个急。是外交部跟我们单位打过招呼,我们几个才被留城的。”
关海龙呆若木鸡。
围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吧,关老总的亲生儿子这么孬的吗?”
“呵,一事无成还有脸怪这个怪那个的!”
“关老总真是好样儿的啊,不为自己谋私利!”
“不管怎么说,都是在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凭什么别人都这么厉害,就他不行啊?”
“是因为他爹不肯给他安排工作、他才窝里反的吧?亏他还有脸在这儿搞事情呢!”
“哎,爹是好汉儿狗熊啊!”
关海龙只觉得臊得慌!
他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紧紧地攥住了手里装着钞纸的信封和装着一对戒指的红布包,低垂着头逃一般的走了。
第90章 杏杏的文笔
关海龙一口气跑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给妹妹关海珊写了一封信。
【……如意村的条件那么差,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还恨他吗?你还恨我吗?】
写完了信,关海龙坐在屋子里发呆。
楼下传来砰砰的声音——
隐约还夹杂着方玲的怒骂声,以及关海芙呜呜的哭求声。
关海龙莫名烦躁。
而他愈安静,楼下的动静就愈发振聋发聩。
方玲正在竭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从我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他兄妹俩就跟我不对付!是,我是后娘,可他亲妈是我害死的吗?怎么就把我当成了杀母仇人了?”
“我不想对他们好?我嫁过来第一天,他就滋尿在我的保温杯里!但凡我敢管教他一句,他就敢在大冬天的脱了衣裳去外头躺着,冻坏了感冒了你爸爸就来找我算账!你让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
“他总怨我让你哥哥单独睡一间屋,他和宋秩挤一间屋……我跟他跟关海珊解释了多少遍?当时你哥哥得了肝炎!那可是会传染的!所以我才让你哥哥一个人住……结果落在他眼里,就变成了我偏心方盛皓!”
“他为了坐实我这个后娘狠心,他把宋秩从他屋里赶出来……呵呵,那我就问了。他既要陷害我的,为啥不是他自己搬出来去睡客厅地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也不想吃这苦头,才欺负宋秩的?”
“我没安排宋秩去住新屋子吗?可关海龙是怎么做的?他趁宋秩不在,直接进屋把我给宋秩准备的铺盖给扔了!宋秩那会儿也小,进屋一看床上没有铺盖,还以为是我使坏……转身就走!”
“我每放一床铺盖在那屋里,关海龙就扔一床,气得我呀!我就把那屋子给上了个锁,结果呢,他给我撬锁,要是撬不掉他直接把门给踹烂……”
“后来宋秩去睡客厅沙发,我就放了一床铺盖在沙上,也被关海龙拿刀给划了个稀巴烂!我让蔡婶给宋秩留饭……但凡是我交代过的,他就在饭菜里洒砂子,害得宋秩根本吃不了!我跟他爸说,他爸就说是我不耐烦……再后来,我不管他们了,也不管宋秩了,爱咋咋滴,他才消停!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儿吗?那会儿我怀上了你,他还拿菜籽油拖地呢!拖得整间屋子都是!结果先把张婶摔了个骨折……我才长了个心眼儿,直接去医院住了三个月,总算平平安安把你生了下来!那会儿关海龙才多大?不过也就七岁多!这么小的孩子,心思就这么歹毒!让我心里怎么好想……”
关海龙痛苦的捂住了脸。
方玲还在楼下大吼——
“我能怎么办?关庆白一个月30天里有25天在军营,我只就能盼着等他回来了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结果他一回来,关海龙和关海珊就霸占他所有的时间……只要我一开口说一句他俩的名字,关庆白就冲着我发火!”
“他娘的这口气老娘也不想忍了!”方玲怒道,“……离婚!必须离婚!老娘受了这一辈子的窝囊气,并不想被他活活气死,我还想清清静静的过个晚年呢!”
关海芙呜呜地哭,“妈,你别这样……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不就好了?”
方玲,“有什么好说的?后娘就是原罪!再好的女人,背负上后娘这个名号,怎么做都是错!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就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不想害谁!也不想被别人害死!”
这时,关海芙突然又喊了一声“爸爸”……
想必是关庆白回来了。
外头的吵闹声逐渐平静。
关海龙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床上爬起身,打开了带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纸盒。揭开盖子,里头是厚厚的一迭又一迭的钞纸。
他又从兜里掏出了宋秩给他的五百块钱,将之放在其中,然后认真的数了数。
一共有三千六百多块钱。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整整十年。平时吃住都在家,也就偶尔买两件衣裳换洗,没有养家的压力,是真正的没有花用过工资。
这是他所有的积蓄。
关海龙带上他所有的钱,又拿上身份证,匆匆出了门。
一楼安安静静的,方玲不在、关海芙也不在。
关庆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关海龙的时候,眼神显得特别陌生。他的嘴巴一翕一合,似有话想说……但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关海龙看了父亲一眼,低头匆匆离开。
父子俩就这样交错而过。
关海龙先去邮局给妹妹寄了加急挂号信,然后揣着巨款去了房管所。
他买下了京都城里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大约十年楼龄的临街二层小楼。这房子没有院子,也比宋秩的那套房子看起来小得多,屋里除了几样旧家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但这已花尽他所有的积蓄。
当天晚上,关海龙就住在他的新居里。
他合衣躺在没有铺盖的木架床上,怔怔地想了许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关海龙按部就班的继续去宾馆烧锅炉。朝八晚五,准点到、按时走。下了班就在半路上买点儿菜回家,生煤炉子自己做饭吃,然后躺在床上挺尸。
说来也怪。
离开家以后,关海龙不再像过去那样,白天横眉冷对、夜里胡思乱想了。
他常常琢磨着晚饭煮点儿什么好吃的……
又因为晚饭吃太饱,被子够暖,然后一觉睡到大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