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吃了一惊!
许家父子十分失望。
许经理是一早就跟秦叔说了,梨梨做的点心怎么怎么好吃,他们几个甚至已经想好了,首先得先整顿饭店里的所有指标,以通过市委工作组的考核;然后靠秦叔的烹饪绝活,靠梨梨的点心手艺,再狠抓服务质量和环境卫生,他们饭店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许建华就感到十分绝望了。
不过,他倾向于是白家人不同意他和梨梨的事,所以把梨梨藏到哪个亲戚家去了……
于是他再三要求白正乾,希望白正乾能把梨梨现在的住址告诉他。
白正乾当然不会给了。
许建华的纠缠不休,挑起了桃桃和杏杏的怒火。
姐妹俩唇枪舌剑的呛得许建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键时刻谈凤蕙扶着腰过来劝了几句,又差杏杏去喊了村长、村干部过来做陪……
村长、村干部们到了以后,和许经理他们聊得还算可以。毕竟许经理他们知道如意村还是会向从前那样,提供各种食材和炖肉香草给他们……这才放下了大半颗心。
不过,就冲着许建华讨人厌的纠缠,白正乾也不想招待许经理他们。就借口说这次唐丽人不在,家里的家务活也没个话事人,还是请客人们去知青站借住吧!
许建华倒没什么感觉,但许经理却是体会过白正乾的两副态度,既羞愧又惋惜……羞愧的是,当初梨梨还在的时候,他没有好好重视这个姑娘;惋惜的是,这么好的姑娘,和他儿子也没有缘份了。
听了桃桃杏杏的话,唐丽人啐道:“呸!他以为他死缠烂打的,我们就会同意了?哼,想得美!我们梨梨以后会找个比他强万倍的!什么恶心人的玩意儿……”
时间一晃就出了正月,冬生大哥辞别父母妻儿,去省城上学了。
可南生却依旧没有消息。
唐丽人每天都要念叨南生好几回。
乡下的日子平淡如水,二月犁田、三月插秧,到了四月谷雨时分,因为连绵不绝的下了几天几夜的小雨,生产队停了工。
平时忙农活的时候还好,一旦停了下来……
唐丽人就更加心急如焚了。
白天的时候她还能伪装一下,一到夜里,她回了屋就哭。人越来越消瘦,精神也来越来恍惚。
五月间,雨停了。
部队来了人。
那大兵说,白南生上了战场,立下一等功。但他人受了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最近身体终于有了起色,于是部队派他过来接两位家属过去探病。
唐丽人目瞪口呆,继而放声大哭。
第二天,白正乾和唐丽人就跟着大兵一块儿离了家,匆匆赶往白南生所在的部队。
辗转几天,白氏夫妇总算赶到了部队。
——白南生已经被部队从南疆接了回来,目前在部队所属的医院住院治疗,已经大好了。
当下,父母儿子相见,抱头痛苦。
唐丽人看到原本样貌俊秀的儿子被剃了个光头,脸上新添了那样又深又长的一道伤疤……
——那是一道直接从脑袋顶蜿蜒到他的右眉上方的一道疤,看起来像是有人拿着砍刀想把他的脑袋剁成两半似的!
而这道伤口又缝过针,伤口处的肉外卷着,像条被剥了皮的巨大蜈蚣,让原本俊秀的儿子变得狰狞可怕。
唐丽人只看了儿子一眼,整个人就软了下去,人事不省。
急得南生连忙抱起了母亲,又喊了医生护士过来给她掐人中、喂了一支十滴水,唐丽人这才悠悠醒转。
一睁眼,她就看到骨瘦如柴的儿子,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儿子脑门的那道疤……
唐丽人浑身哆嗦。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儿子的伤口,却无论如何又提不起勇气。
终日累积在心底的恐惧彻底爆发。
她一个字都说不过来,又昏死了过去。
第二次再被医生唤醒后,南生连忙说道:“妈,我没事儿,我好着呢!”
他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这一回,唐丽人终于能开口了,“儿啊,你……疼吗?”
南生笑着摇头,“不疼。”
唐丽人泪如雨下。
“真不疼,当时就是……头晕,并不觉得疼。”南生连忙安慰母亲。
唐丽人呜呜地哭了,“你、你……要是你还呆在我身边,我、我能让你受这苦?”
南生明白了。
他的母亲,向来勇敢而又善良。
她平时在村里迎来笑往的,自己吃点儿小亏都不要紧。但她爱子如命,谁敢欺负她的孩子,她是要去和人拼命的。
母亲如此伤心,是因为她没办法保护他。
南生笑了,“妈,我是军人。”
“你就是个外星人,那也是我儿子!”唐丽人呜呜的哭。
南生的领导站在一旁既感动又好笑。
接下来,这个名叫陈政委的男人,就向白正乾夫妻简单地介绍一下了白南生执行的任务,在哪儿、因何受的伤,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
一个班十个战士,一共干掉了对方七个敌人,保全了我方的重要设施通信塔,也粉碎了帝国主义敌人想要搞破坏的企图!
可惜的是,班长陈小宝、副班长刘建国,战士林爱军、张继业、王聪壮烈殉国。幸存的五人,是白南生、王青松、陶伟、赵壮志和李孝民。
然后陈政委又对白正乾说道:“白书记,以前南生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的父亲是全国楷模啊!看看,这就叫虎父无犬子!感谢你们啊,替我们部队培养出这么优秀的战士!”
白正乾也心疼儿子,眼圈儿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哪里哪里,他在家啊可皮了,还是到了部队上以后才有了这样的思想觉悟,这是党和国家对他的教育……我们当父母的,拖后腿了啊!”
陈政委哈哈大笑。
然后,他又把组织对白南生的嘉奖给说了。
白南生所在的连队被评为英雄连,殉国的五位战士被评为烈士,家庭被评为烈士家属,除抚恤金外,其直系亲属永享政府的供养。
白南生记一等功,升少尉军衔,养伤期间保送军校、党校学习,成为预备党员。陶伟、王青松记二等功,升上士。赵壮志、李孝民记三等功,升中士。
说完,陈政委拍了拍白正乾的肩膀,表扬道:“南生是个好同志!”
陈政委又和颜悦色地跟白氏夫妇聊了一下,热情地邀请他们在这儿多住几天,好好陪一下南生,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唐丽人这才一把捉住南生的手,“你再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南生笑着说了一遍。
当然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
末了又转移话题道:“妈你知道吗?其实这一次啊,是桃桃救了我!那个小妮子,她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的两个战友呢!”
唐丽人一愣,“这话怎么说?”
南生道:“桃桃给了我一个幸运香囊,说里头放着幸运草的种籽。妈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仨……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那是年三十儿的一大早,我们追了出来,一整天没吃没喝,最后打完了,一直到第二天我醒过来……”
“那幸运香囊里的种籽它发芽了!一夜之间就长半人高,结出来十几片叶子啊……我们仨就靠着嚼那几片叶子,撑了三天,部队来人找我们了,我们才被人发现了的!根据战友们说,当时距离我们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有一大两小的三头熊瞎子,那是等着我们仨死了好来分尸呢!”
唐丽人倒抽一口凉气!
“那你几个大男人,就吃几片叶子也能扛过来啊?”白正乾问道。
南生比划了一下,“那叶子有这么大……只比桐叶小一点,味道很苦的,但是有很多水分,而且我们吃掉十几片叶子,只要过一晚上它又长出十几片来!”
“陶伟当时在发高烧,我和王青松把他衣裳脱了,又把那叶子揉烂了挤出水,给他涂全身,他居然还退烧了!”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确实我是把他俩从雷区里带了出来。可他俩也是为了要把生的机会留给我,才冲进雷区的……”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桃桃的那个幸运香囊啊,陶伟肯定会死。我和王青松也够呛,我倒是没有致命伤,就是失血过多,王青松的伤也不轻……要是没有那些叶子续命啊,我俩肯定被渴死或者被饿死。”
白正乾和唐丽人啧啧称奇,“那个妮子啊,确实人小鬼大!”
唐丽人就把桃桃和人合伙做生意,去年一年就挣了将近一千块钱的事儿说了,还把她如今正为了能当上工农兵学员而努力当先进的事儿也说了……
南生很是惊讶,笑道:“小丫头可以呀,不傻了。”
白正乾道:“你不说呢我还觉得,一说起来啊,好像咱家就是从桃桃变聪明开始转变的,慢慢地一切变好啦!”
唐丽人面上总算带上了几分笑容。
白南生说道:“以后咱家会越来越好的。”
唐丽人看向了儿子。
——在所有的儿女里,她觉得最亏欠的,就是南生和桃桃。
现在桃桃慢慢变好了,唐丽人对她的担心也慢慢减淡。
可南生又远离了她,还经历过一次那么糟糕的婚姻,这让唐丽人对他万分愧疚。
——打小儿起,冬生作为家里的长子,被白正乾和唐丽人严格要求。他必须是一个有责任心,能挑大梁的人。
事实也如夫妻俩所想的那样,冬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南生两三岁大的时候,冬生已经七岁了,被白正乾送到小学上学去。
那会儿唐丽人又怀上了梨梨,南生就被交给了陈菊香看管。
等到梨梨出生、断奶,南生五六岁大的时候,性格已经完全扭曲——他倔犟、叛逆,跟谁都对着干。既渴望父母的疼爱、又憎恶父母的存在,想和哥哥妹妹们在一起、又恨他们夺走了父母的关爱……
那会儿白正乾为了拉扯大家庭,没日没夜的做工。
唐丽人生完了梨梨,没多久又怀上桃桃,后来又生了杏杏……再后来又觉察出桃桃的不对劲儿,唐丽人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被桃桃吸引住,再次忽略了南生。
南生的个性得到了极其自由的野蛮生长。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接受家人、喜爱家人……但性格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再想想南生和陈政委说起他杀敌的事时,表情是多么的轻描淡写。
但唐丽人知道,他一个人就放倒了两个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各种武器的米国大兵,那就是浑身的戾气爆发了出来;后来,已经身受重伤的他还把剩下的一个米国大兵给撵进了雷区……他根本就存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唐丽人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儿啊,以后你可别再这样了,你上有爹娘……”
说到这儿,唐丽人又突然忧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啥时候再给我娶一房媳妇儿回来啊?还是我在老家帮你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