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老辈儿人说起来,人是迈腿走,鬼不行,鬼都是蹦着走啊!
他腔调儿已经变了,哆嗦着拼命地往墙上靠。恨不得钻到墙里去:“你,你谁,你什么人,别,别过来——”
苏映红:“我的腿没了,我的胳膊断了,我的刀伤药呢……”
罗明浩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前头,天太黑了,隐约能看到一个红色的什么忽闪忽闪的,随着那“人”一蹦一蹦,那红色就开始抖擞晃悠。
他僵硬地靠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已经吓瘫了。
顾舜华看时候到了,便平举着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手电筒。
手电筒早就做过手脚了,上面蒙了一层红色透明纸,不过这可是好手电筒,才换好的新电池,亮度特别大,哪怕蒙了一层纸,照出来还是亮。
顾舜华“啪”地打开后,手电筒朦胧的红光直接照在苏映红脸上。
于是冷不丁的,罗明浩终于看清楚了前面那晃动着的红色是什么了,竟然是一根大舌头!
大舌头,扑簌扑簌地往自己这边卷!
而就在大舌头后面,是血红血红的一张脸,发着光!
“鬼啊——”
这时候大家伙都要睡踏实了,夜半三更的,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惧叫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顾舜华当然不能只是吓唬,把这家伙吓个半死后,苏映红在前面蹦,顾舜华从后面抽冷子打,她手里拎着火筷子呢,反正冲着你最要紧的地方打,甚至直接往裤子里捅,黑灯瞎火的,火筷子没眼,顾舜华就是憋着坏,想把这罗明浩给捅废了。
小姑娘那么小你就欺负,毁人家一辈子,不把你给废了谁知道以后你还干什么缺德事!
罗明浩惨叫连连,一叠声地喊鬼啊鬼,整个人就跟在油锅里煎着的一样,哆哆嗦嗦叫唤。
苏映红蹦了一番,也受不了了,两手成爪,直接喊道:“索命来了!”
说完扑过去,挥着拳头狠狠地揍,差点把一个罗明浩给揍成肉泥。
等打差不多了,听到有动静,两个人也怕被发现,赶紧顺着墙根趁黑开溜了。
一口气溜出街面,摘下来那行头,苏映红拿回去家里烧了,顾舜华也匆忙赶回去。
这时候肯定没公交车了,好在也不是太远,顺着骡马市大街一溜儿往前小跑,过去珠市口一拐就是大栅栏了。
顾舜华回到家,家里任竞年正准备戴帽子出门,一看到她回来便皱眉:“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顾舜华:“这不是有事耽误了吗?”
任竞年却不信:“是吗?”
顾舜华主要是不太想让任竞年知道苏映红的事,人家小姑娘的事,信任自己告诉自己了,自己转遭儿和任竞年说了,这像什么话?
自己觉得任竞年人品好值得信任是自己人,可人家小姑娘总觉得不自在啊!
当下便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之前咱院里小姑娘的,反正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
任竞年听这话,挑了挑眉,抬起手来,帮她擦了擦头发上蹭着的一抹灰:“行,随你吧,反正注意分寸,别闹出什么事来,我看外面黑灯瞎火的,真要是出事不好找。”
顾舜华跟着任竞年一起进家,心里却想,黑灯瞎火,闹出事来,确实不好找呢,所以这罗明浩就吃哑巴亏去吧。
到了第二天,顾舜华想着得扫听扫听罗明浩的事,谁知道一进玉华台,就听到牛得水在那里高兴:“这下子好嘞,报应来了,老话儿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可真是不假,这不,那个狗玩意儿罗明浩遭报应了,遇到鬼了,被鬼给逮住了吧?听人说不光是被逮了,还被打了,打成了臭猪头,这下子我看他再怎么扎煞!”
这个逮,是dei,三声,重音读出来,那是说不出来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顾舜华听着,想笑,不过忍住了,痛打一顿罗明浩,可真是爽快,好歹出一口憋屈气。
后厨里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都认为罗明浩活该不是玩意儿,“咱老北京的鬼都看不下去了!”。
当然也有人赶紧纠正,社会主义社会,没鬼,大家哈哈一笑,也就不提了。
不过因为没了罗明浩掺和,饮食公司经理叫了福德居经理和大掌勺,又叫去了牛得水和顾全福,大家坐在一起聊了聊,算是把事情给谈开了,顾全福的明炉乳猪和福德居大掌勺的绝活不是一路的,用的法子不同,大家伙都是做买卖,犯不着争这个,再说顾全福这里还是顾忌着,也就只上三道招牌菜。
当然了,牛得水也特意让顾全福露了那么一手,让福德居大掌勺知道,咱这是留情面了。
那边一看,也就这么算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至于罗明浩,谁管他,被打得积水潭医院躺着去了,没他掺和,大家更清净了。
顾舜华歇班后又过去苏映红那里一趟,她当然也是高兴,高兴之余,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放下了,打算把自己过去的事和那小伙子说说,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没什么,自己继续过好自己日子。
顾舜华当然鼓励她一番,也替她高兴。
回到家里,她家竟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陈耀堂,自打那次陈璐被打,陈耀堂已经很久不露面了,两家也生分起来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出来了。
陈耀堂笑呵呵的,问起来最近姐夫在饭店里怎么样,挺顺利吧,又恭维了一番:“可有名了,我听说了,姐夫这下子扬名立万了!”
顾舜华从旁看着他那样,可真真想起一句话,夜猫子无事不登门,这不是明摆着嘛,罗明浩那里出事了,他就上门了,这分明就是刺探来了。
还不是惦记着父亲的菜谱。
不过好在,别说她爸冷着脸,她根本不搭理,就连她妈都不太待见,说话滑溜,反正陈耀堂问什么,就是装傻充愣的,最后陈耀堂根本也听不到什么实在消息,摸摸鼻子离开了。
等他走了,顾舜华便故意道:“舅舅怎么就跟长了顺风耳一样,他什么都知道啊!”
她这么一说,她爸皱眉,她妈皱眉,显然都有些提防,顾舜华见此,心里才放心。
而这两天,忙忙叨叨的,房子盖好了,任竞年也要过去廊坊上班了。
“到了那里,我再请木工赶紧做门窗家具,尺寸都量好了,木头之前我也打听过了,现在给人家尺寸就行了。”
顾舜华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听他这一说,要分开了,总是有些难过,心里竟然没依没靠的。
顾舜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着,周末能跑这里吧?”
任竞年:“我和领导提过了,周六下班的时候早离开一会,到时候赶最后一趟汽车过来,或者坐进城的排子车也行,周日陪陪孩子和你,周一早上再过去廊坊上班。”
这样折腾起来,自然是辛苦,可又能怎么着,
顾舜华:“能过来就好,孩子们都想你,要是你不过来,他们肯定难受,小孩子们正是长的时候,他们也会和别人比较,别人爸爸在身边,他们的不在,肯定不好受。”
任竞年点头:“行,我明白。”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总这样跑也不是事,你好好复习吧,争取考上北京的大学。另外,我和你提了,你得记得多复习英语,你看,人家雷永泉就一直没落下英语,咱得多跟他学学。”
现在高考也是考英语的,不过报考一般的院校只是作为参考分数,重点大学的话,按照10%的分数来计算,由于绝大部分学生英语基础差,很多人都直接放弃学英语了。
那本书中提到了后面英语的重要性,顾舜华想着早晚要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的话外国人进入中国多了,英语确实越来越重要了,说不定回头要改革呢。
任竞年点头,其实现在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今年高考要改革,但具体怎么改,谁也不知道,他还是复习着英语,不能放弃这一块的成绩,免得到时候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番,接下来日子怎么过,以后什么计划,考上了如何,考不上如何,全都商量过了。
最后,顾舜华道:“你过去廊坊后,先让你们单位开一个介绍信吧。”
任竞年挑眉。
顾舜华:“总不能这么没名没分地过日子啊,咱得重新领证。”
她低哼一声:“难道你还想把我和孩子当外面的养着?”
任竞年默了一下,便笑了:“我知道。我让单位开介绍信,等下次来,我们就先登记重新结婚。”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充满阳光,温暖而沉稳。
顾舜华:“嗯。”
她觉得一切都是美好而顺利的,她距离书中的剧情越来越远了,她和任竞年复婚,两边都使劲儿往一处去,孩子们和任竞年感情也很好,她相信那本书中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当晚,两个人有志一同,都没睡,等两个孩子睡踏实了,任竞年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手指头。
这个动作自然让人心领神会。
顾舜华抿了下唇,竟然脸红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鹤年堂,六百多年的老字号了,明朝永乐年间的。
孟明浩唱的歌词,是北京俗曲儿,叫《探清水河》,鬼故事也是老传说(这些都不是作者写的,是参考了老传说的,-_-||其实就是别说我违规借鉴,声明下)
然后上一章被口的菜名叫“酱小蛤蟆”,是里脊肉用酱滚过后,再插上鸡腿骨。
第44章 咬春
第二天任竞年就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傍晚时候出发,这样还能多陪陪顾舜华和两个孩子,这天周日,顾舜华歇班,便帮着任竞年收拾行李。
其实他衣服就那么几件,都是以前兵团发的,其它也不过是日用品和复习资料,复习资料很大一摞。
收拾差不多,顾舜华便去做饭,眼看要进二月,按照他们的习俗,二月里是要吃春饼咬春的,所谓的咬春就是吃春饼,到了龙抬头这天,大门小户的,一般都要应应景儿吃春饼。
玉花台自己有现成的白案师傅,手艺高超,一斤面能烙出来十六合,每合两片,大小薄厚都是刚刚好,拿回来后自己搭配面酱和羊角葱,再加上炒合子菜,卷它一个鼓鼓蓬蓬,能一口气吃上七八卷。
正忙着,就听到外面动静,又听到佟奶奶和人说话的声音。
顾舜华耳朵尖,一听那调儿就觉得不对,佟奶奶从来都是面上带着笑,很和蔼的一个老人,可她喜欢你不喜欢你,那声儿是能听出来的。
这一听就是来了不待见的客。
顾舜华手底下不停,眼睛从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一个稀罕的,竟然是陈璐。
穿着薄棉袄,外面是素净的褂子,耳朵边垂着两条小辫子,小辫子上还扎着两朵小白花,肩膀上侧挎着一个带着红五星的帆布书包。
自从陈璐被痛打了一通后,就没怎么见过,元宵节时都不见人影,顾舜华快忘记这么一号人物了,没想到现在倒是摇摇摆摆过来了。
如今看这打扮,倒是让顾舜华想起那本书里,“女主陈璐”过去廊坊找“男主任竞年”时候,好像就是这么一身打扮,后来男女主相见,“男主任竞年”一看到她,怦然心动,还说什么你就是人间的四月天。
狗屁!现在才二月行不行!
其实心里明白,那个什么“男主任竞年”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丈夫任竞年没什么关系,从各种表现看,这根本就不是自己丈夫本性能做出的事情,但她看着,终究是反感这人,没一点点眼力界,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切早就变了,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了。
你还非得照本宣科?
也是纳闷,都二十拐弯儿的人了,有那功夫找个工作好好干,或者找个对象过正经日子不行,非惦记别人锅里的男人吗?
而陈璐一走进大杂院,周围好几个都在暗地里撇嘴,其实就是看她不顺眼,不过到底是厚道人,以前苏映红那会儿,大家明知道她成天介鬼混,还不是给她面子,没当面提过。
对于陈璐,大家还是笑脸相迎,只是那笑里带着打量罢了。
陈璐当然知道大家伙怎么看她的,她抬起手来,轻轻拢起耳边的头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她进来后,却是一脸乖巧安静,甚至仿佛之前她被顾舜华痛打的事根本没有一样,她抿唇冲顾舜华笑了笑,温声说:“姐,这两天我正忙着,也没顾上过来帮你盖房子,现在我终于有空了,有什么事你说话,别客气。”
顾舜华便笑了;“陈璐,你和舅妈越来越像了。”
说大话使小钱,这本事也是一脉相传的。
陈璐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道:“姐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觉得有点脾气?”
顾舜华:“别提了,昨晚上有个夜猫子一直叫唤,一大早又有黄鼠狼跑过来吱吱吱地,听着就想给她一巴掌。”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顾舜华一句用两典,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陈璐却是长能耐了,竟然当没听懂一样,依然一脸无辜:“这也真是的,哪来的夜猫子和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