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当着学生和校长的面，他又不能临阵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她的答纸，然后一步步对答案。
等所有答案全部对完，班主任就像一尊雕塑，保持站立，长久不动，但那张脸却是青一阵，红一阵，就像调色板似的，精彩纷呈。
校长看不下去了，压抑着怒火，“还不快跟学生道歉！”
不到十天，一连两次跟自已学生道歉，这绝对史无前例，班主任从未有过的羞耻，他脸庞涨得通红，甚至不敢抬头看江雨彤，轻轻说了声，“抱歉！是老师冤枉了你！”
教室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就在这时，一道响亮而又清脆的女声打破这份寂静，“不！我不原谅你！你明明知道冤枉一个孩子，会给她的心灵造成多么大的创伤，可你偏偏这么做了。我要是原谅你，那我之前受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她是个孩子，不需要像大人那样圆融，她可以记仇任性。她走向自己位置，将板凳放到桌上，一点一点往外走。
班主任呆立在原地，校长点了点头，失望摇头，又追上江雨彤，想帮她搬桌子。
同学们以为江雨彤要辍学，都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班主任走出教室，同学们勾头往外看。
就连一向争分夺秒做题的蓝书瑶都放下笔，探头往外瞅。
“哎，她好像去了隔壁班。”
有人不解了，“她去隔壁班有什么用？甲班数学不一样是咱们班主任教的吗？”
五年级只有两个班，数学和语文都是同一个老师。
“那怎么一样，甲班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咱们班主任又管不了她。”
坐在后排的学生羡慕得不成，“我也好想去甲班啊。胡老师多温柔啊。她从来不打骂学生。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这位一看就是同样遭受过不公平待遇的差生，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不少共鸣。但是他们也知道转班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将心思压下。
第三节 课是语文。胡老师进门前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昨天改完试卷，统计完成绩，看到江雨彤考了满分，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没有数学老师那么多戏，只是单纯认为这学生开窍，愿意努力学习了。
试卷发下后，胡老师表扬江雨彤此次考得不错，甚至还当着全班人的面朗读她的作文。
念完后，胡老师把江雨彤以前的成绩告诉大家，然后让她跟大家一块分享她成绩提高的秘诀。
同们学都用钦佩的眼睛看着自己，江雨彤拒绝不了这种善意走上讲台。
江雨彤双手撑着桌子，将试卷摊开，而后一本正经跟大家分享，“老师让我分享秘诀。我这边主要讲两点。第一点：其实我之所以能考好，不是因为我最近努力，而是我一直都很聪明。我上课时开小差，是因为我都听懂了。因为题目没难度，我太无聊了。”
同学们越听越不对劲儿，你聪明，那你为什么次次都考得那么差？
底下同学们质疑声此起彼伏，江雨彤笑了，“有同学不信。我告诉你们第二点，你们就能明白了。因为我妈答应我了，这次如果我考第一，她就奖励我十块钱。”
同学们哄堂大笑，原来是为了钱。胡老师也被她逗笑。
紧着又听江雨彤道，“跟大家开个玩笑。其实我之所以考好，是因为我长大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我告诉大家一件事，前几天我大表姐从外地回来了，她在毛纺厂打工，一个月拿300块钱。大娘大婶们都觉得她很厉害。但是你们知道吗？一个普通大学生工作三年，他的工资最少有一千。而且他的工资逐年上升。你们看，因为学历不同，他们收入天差地别。”
这些学生年纪都不大，对江雨彤说的话不太理解，甚至他们平时不屑谈钱，觉得太庸俗，江雨彤也是过来人，“也许大家不乐意用钱对比。那咱们就换个例子。比如你有一个疑问需要别人帮你解答，你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小学没毕业，一个是大学生，你们更愿意问谁？”
同学们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是大学生了。小学没毕业，不是跟我们一样吗？”
江雨彤笑了，“你看，你们其实也明白，学历大多数也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慕强的。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帮助许多人，而不是等待别人帮助。所以我以后会努力学习。”
胡老师带头鼓掌，夸赞江雨彤讲得不错，同学们也跟在后头噼里啪啦鼓起了掌。
因为这一场演讲，大家很快熟悉起来，甚至暗暗佩服江雨彤这么快就能从学渣变成学霸，正如江雨彤所说，无论到什么时候，大家都更愿意信任强者。江雨彤现在就是公认的强者。
放学排队时，蓝书瑶主动走到江雨彤面前，关切问她，“你怎么突然转去甲班了？”
江雨彤撇了撇嘴，“还不是班主任不相信我。我不想跟他纠缠。转班能解决许多麻烦。”
真实原因其实是她想打击报复。前世，她小升初、中考和高考都考了第一。教她课的老师都跟着升职加薪。她不想李老师沾她的光。没错，她就是这么小气。谁叫他一直找她麻烦。就该给他一个教训。
蓝书瑶想到上回口红印的事，也觉得班主任处理得欠妥，不过班主任对她不错，她也不好说他坏话。想到江雨彤数学考了满分，于是问她语文考得怎么样？
江雨彤抿嘴，“也是满分。”
看她姐这次还敢不敢再提打工的事。哼！认命吧。
蓝书瑶心里一梗，语文向来是她的强项，原本她以为数学考了第二名，语文应该不会失利。没想到这次连语文都翻车了。
一想到回家，妈妈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蓝书瑶如同被人扔进数九寒天冻起来，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有些不甘心，问江雨彤借试卷看看。
江雨彤也没当一回事，将试卷递给她。
待看到江雨彤写的作文，她的文字和她的语言一样生动有趣，明明是一件小事，经过她描写，平添了几分野趣，她甚至忘了回家会被母亲责骂，只觉得自惭形秽。
正如蓝书瑶担心的那样，回到家，张梅就阴沉着脸瞪着她，“你知道你这次考了第几名吗？”
说话时，她晃动手上的戒尺。
这戒尺蓝书瑶非常熟悉。她上小学一年级时，总是粗心大意，她妈妈就拿着戒尺在旁边盯着她，只要她错题，戒尺就会掐到她手背上。她现在还记得那火辣辣的感觉。
蓝书瑶退后两步，心生惧意。
张梅看到女儿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戒尺狠狠抽打桌面，“你还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目中无人，以为自己年年考第一就安枕无忧了。”
“妈，我没有。”蓝书瑶真的很累，她每天要学那么多课程。学习带给她的不是荣耀，而是枷锁，她怎么可能因为枷锁是纯金打造就心生欢喜。
张梅见女儿犟嘴，又甩了几下，蓝书瑶吓得小脸煞白，想退又不敢退。
张梅冷着脸，“把手伸过来！”
蓝书瑶想逃，可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她爸远在省城，这个家只有她和妈妈，她连找个人替自己求情都找不到。
蓝书瑶忍着害怕上前，哆哆嗦嗦伸出双手，一阵风刮来，戒尺狠狠落到她掌心，她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昏死过去。
张梅最不喜欢女儿这窝囊样，又狠狠抽了两下。
等她抽完，蓝书瑶瘫软在地，张梅看也不看女儿那双交错伤痕的小手，冷着脸道，“画画停了，从今天开始你多花些时间在数学和语文上。下次再考不上年级第一，惩罚加倍！”
蓝书瑶从地上爬起来，回了房间，给手上药。包好手，她用指尖轻轻翻动书本，眼泪汹涌落下，她真的好疼，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9章
“啪叽”一声响，一张试卷被拍到桌子一角，李秀珍看向始作俑者，“不好好吃饭，干什么呢！”
江雨彤点了点试卷，像卖菜一样吆喝，“你们看清楚哈，两张卷子可是满分。全年级第一。妈，当初我跟大姐打赌，您可是答应好的。我考第一，您就不能送姐姐去打工。”
大家立刻放下筷子，看了过来。
真的，虽然这个赌大家都当了见证人，但是他们真没认为江雨彤会考第一。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学渣，如果连她都能考第一，这试卷得多简单啊。
可是李秀珍看着试卷，反复仔细地看，好像题目挺难呀，好多她都不会做。
江雨欣左看看，右看看，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你们是闭卷考的吧？”
这都算好心的，没直接说她抄别人才得来的满分。
江雨恒就没那么多避讳了，“你是不是抄答案的呀？”
江雨彤撇嘴，她就知道这些人不相信，她把今天班主任怀疑她偷答案之事说了，李秀珍听说班主任怀疑女儿心中涌起一团怒火，但是又担心女儿真的偷了答案，压着火气听女儿讲下去。
等听到女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证明自己成绩是实打实考上的，李秀珍彻底相信女儿，甚至她想得更多，如果连小女儿都开窍了，大女儿成绩比她还好，肯定也能开窍。
江雨彤手伸到她面前，“妈，当初说好的，我考第一，你就奖励我十块钱。您是大人，说话要算话！”
李秀珍赚钱不容易，花一毛都要精打细算，但她哪一回花钱都没今儿痛快，高兴得合不拢嘴，“妈说话肯定算话！你下回要是还能考第一，妈还给你十块。只要你好好学习，钱少不了你的。”
江雨彤乐了，还有这好事儿？
眼尾扫到江雨恒羡慕的眼神，她转了转眼珠子，“妈，您想不想更高兴？”
李秀珍疑惑看着她，“你都已经考第一了，怎么能让我更高兴？总不能考全市第一吧？”
江雨彤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点。虽然她前世家庭条件一般，父母仅仅是小学老师，但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父母宁愿亏待自己，都会满足她。考上大学以后，她年年拿国家奖学金，在学校里就做各种程序挣钱，她还从来也没有为钱发过愁。
穿到书里，一夜回到解放前，倒是处处需要用钱了。不过别人替她想到了，江雨彤自然不可能推回去，她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我要是考全市第一，您奖励我什么？”
李秀珍笑了，“如果你考全市第一，我就奖励你五十块钱。”
全市考第一，其实机会并不多，只有小升初、中考和高考三次机会，她给得起。
江雨彤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那一言为定。”
她在江雨欣和江雨恒面上扫了一眼，“妈，我这次能考好，是因为我找对学习方法。你想不想让大姐和小弟也学会我的方法，然后也给你拿回第一。”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考试秘籍，李秀珍当然想，重重点头。
江雨彤见她上钩，手一伸，“那您再给我五十块钱。我就教他们。”
李秀珍无语了，这孩子咋这么爱钱呢，她瞪了眼小女儿，“他们一个是你大姐，一个是你弟，兄弟姐妹就应该互相帮助，你怎么好意思要钱？”
已经钻进钱眼里的江雨彤已经找好说辞，“免费教他们，我没有动力。要是您给了钱，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教的时候也会耐心些。”
李秀珍忍着肉疼，从身上掏了三十块钱，“我带的钱不多，只能给你这么多。要是你真能让你姐和你弟考第一，我加倍奖励你。”
江雨彤看着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票，叹了口气，“一言为定。”
她自觉让步，但江雨欣丝毫不领情，她急不可耐扯了扯李秀珍的袖子，“妈，我想去打工。”
李秀珍板着脸，斥责她不懂事，“往常你是家里最省心。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雨彤为了你，从倒数第三考到全年级第一。她为你做这么多，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就不羞愧？”
江雨欣想回嘴，可她嘴笨，翻来覆去只会那几句，大家都听腻了。
女儿大了要脸面，李秀珍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她，只能劝她，“要是你真能考上大学，你以后想挣多少挣不到。别再任性了。”
事情到这里再无转圜余地，江雨欣知道她妈不会再改主意，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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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钱财替人交差，吃完饭，江雨彤就主动找大姐要教她学习。
江雨欣希望破碎，看到妹妹要教自已念书，顿觉头疼，她将书本掏出来，“我现在上初二，你才上五年级，你的学习方法管用吗？”
江雨彤知道大姐正在气头上，也不跟她计较，“当然管用了。万变不离其宗……”
她翻书动作顿住，鲁迅先生怎么变成古装小美女了？又翻了翻，好家伙，许多名人都经过她姐鬼斧神工改造过。短发变长发，眉毛弯弯，嘴唇涂红，还刷了眼影和睫毛，长发上还戴着精美的发饰。
江雨欣见妹妹不说话，低头一看，羞得满脸通红，她下意识四下看了看，确认妈妈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伸手在嘴边嘘了一声，叮嘱妹妹，不许将事告诉妈妈。
江雨彤现在可算知道大姐为什么成绩这么差了，她姐但凡听老师讲几分钟课，也不至于把书画成这样。
江雨彤认真看了看，“哎，你还别说，你画得还挺不错。”
江家条件差，没钱让江雨欣学画画。可一个糙老爷们被她画改过之后，居然充满仙气，这衣服颜色搭配也好看。
江雨彤福至心灵想到一件事，“大姐，你可以报考职高啊，就学服装设计，说不定你以后能当设计师。”
江雨欣一听妹妹提起职高，她心里就抵触，老大不乐意，“我才不去。职高就是浪费钱。”
江雨彤觉得大姐太武断了，“如果不信，咱们可以去市职高看看，有许多职高都很正规的。”
江雨欣看妹妹还不死心，想到她的难缠劲儿，咬牙答应了。也是，让妹妹亲眼看看，到时候妹妹才能死心。等她初中毕业，兴许妹妹就不会再拦着她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