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谨和项青奋不顾身来救她,也是因为她,两人才掉下来的,纪棠就不想,所以不让他出来。
可项青还是出来了,他匆匆扯了铠甲上的有标志性的东西,再撕下一截下摆把脸一蒙,这么不管不顾就冲出来了。
他几次三番这么做,纪棠实在很难忽略这里头的情谊,她有点头疼,“项哥哥。”
她压很低声音喊了声,然后说:“我都不打算回家了。”
真让人头疼啊,这婚约不是她的。
纪棠这是隐晦暗示,婚约她没法履行了。
项青手顿了顿,冯塬的药很好,纪棠滴滴答答的外溢的血终于止住了,他继续手中动作,低声说:“你不必有压力。”
“你不想回家,我知道。”
可他还是想娶她。
项青声音放轻,柔声说:“等几年罢,也是无妨的。”
等诸般事了了,或用原来的身份,或改换身份也行,他都不在意的,他可以等。
纪棠:“……”
他语气轻柔,寻常道来,却可见其心意是极坚决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让纪棠一时之间都不知都说什么才好。
毕竟,两人原来就是未婚夫妻。
虽然定婚这个不是她。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以这个理由拒绝了。
纪棠可能失血过多,头嗡嗡的,脑筋转得也不够平时快了,一时牙疼头疼,都不知怎么说了。
不待她细想,项青手法利落给她打了一个结,“血终于止住了。”
他露出喜色,又撕下一大截的内袍,给她匆匆裹了几层,他一把横抱起她,“我们快走!”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脸色差极了,声音像蚊呐似的,项青心焦如焚,抱起她掉头狂冲而去!
“你忍忍的,很快就能出去了!”
……
陷坑之上。
挖出了一具一具的尸首,全部都是砸得头破血流,或者被活活闷死的!
赵徵亲手挖,长剑套上剑鞘,不知疲倦用力在挖掘。
但挖出这么多人,没一个是有气的。
甚至,他们挖到一个跟在纪棠身边的近卫!
那边柴兴“啊”一声,失声骇呼。
他回头一看,心脏如同炸裂开一般,眼前一阵阵发晕,几乎站不住要跌坐在地。
他长剑驻地,血液倒流,“不会的,不会的!”
“阿棠,不要丢下我……”
他终究是没忍住,声音哽咽,冲上去盯着尸体脸面片刻,脚下石块一翻,他跪倒在地。
无尽的恐惧,翻江倒海,淹没了他,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在这么所有人都心生绝望的当口。
终于有了好消息!
“好消息!”
“有好消息!!”
是柴义的声音!
这个素来沉默寡言冷静自持的青年,难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往这边冲来,赵徵霍站起望去。
柴义喜形于色:“殿下!好消息!纪先生出来了,在那一边!!”
他手一指。
……
溶道千转百回,似乎永不见尽头,但万幸,进口洞窟极大极透风,呼呼始终非常明显!
项青一路狂奔。
纪棠已经昏厥过去了,杀死冯塬的兴奋下去后,她很快晕厥,她失血很多,用了一整瓶药才勉强止住,但在狂奔中又颠得滴滴答答再度外淌。
项青还不能停,她得马上送医,且他更怕再次坍塌,就这么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看见天光!
他从另一边冲出来!
在天坑没坍塌的部分,竟然一路辗转到那边去了。
赵徵急掠而至,离得远远,便见纪棠脸色青白泛着一种重伤垂危才有的色泽,她歪在项青怀里,已经一动不动。
他大喜过后,又大骇,短短一瞬,似在生死之间已走过一遭。
他狂冲而上,一把夺过纪棠抱在怀里。
“阿棠,阿棠!”
纪棠似乎听到动静,眼皮子动了动,隐约似乎见到赵徵,她勉强笑了笑,自己也不知有无真笑了,勉强说:“……我没事。”
但声音根本没人听得见。
赵徵心胆俱裂,抱起她掉头就狂冲:“快,军医,军医!!!”
快来人啊!
快救救她!!
第67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帐已经撑起来了, 在寻找纪棠的这大半天时间里,一应内外伤治疗都已经准备就绪并等待多时,赵徵一把人抱上来, 立马就能进行清创止血。
半温的消炎去瘟汤药端上来,营中最好的军医立马撕下临时包扎的绷带进行清洗, 药水一浇上去,纪棠抽搐了一下, 眼皮子动了动。
她其实一直都隐约有点意识的, 直到被赵徵接手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 眼皮子感觉到天光, 这才感觉自己真正安全了,心坎一松,这才彻底昏迷过去。
被药水一浇,又疼醒了, 她失血过多晕眩得厉害,模模糊糊说:“……多洗几遍。”
她还惦记着消毒要彻底的问题, 感觉自己是很大声的了, 但其实也就嘴皮子动了动,吐出一点点声音。
军医听见了, 连忙应是。
纪棠注意很伤口消毒他是知道的, 甚至还下令医营改良了多次清创汤剂, 虽多耗了一项支出, 但事实证明真的提高了伤员的痊愈和存活率。
那汤药熬得酽酽的,一直在等着她,军医忙叫徒弟:“快去多盛几盆来。”
赵徵抱着她的上半身,刚才已经匆忙摸索她身体其他地方, 还好,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唯有按左小臂时她露了痛色,但没见血骨骼摸着也好,问题不大。
最要紧就是小腿这个伤口了,他心焦如焚,闻言厉喝那徒弟:“还不快去!”
清创疼得厉害,军医洗净手探指进去揉搓的时候,妈呀这是什么十二级强度的痛楚,纪棠忍不住挣扎了起来,但好在先头灌下的一碗麻沸汤终于开始见效,她抽搐了一下,天啊总算能晕厥过去了。
但她这么一晕,却吓坏了赵徵。
怀里骤一重,赵徵一骇心跳几乎停摆,他下意识去探她呼吸,还好有,但却比平时弱了不少。
刚才那一下浑身冰凉,战栗自尾椎直窜后脑,继而直达心脏,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紧紧抱住她。
“快!赶紧洗啊!!”
“快上药,快些!!!”
他眉目
猩红血迹点点,神色极度骇人,连声厉喝,这一身未退的战场沙场血气,看着似要噬人的状态。
学徒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不敢多动,老军医终于顶着压力止血包扎完毕了,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禀殿下,外伤患者,头几天尤未重也,如熬过头几天,才算彻底安稳,……”
虽然现在军医营清创精良了不少,但感染风险还是有的,有时候士兵伤势根本不重,但偏偏后续却死在伤口感染之上。
赵徵这状态实在让人害怕,但他却不敢不说,不然万一真有什么不好,这黑锅他就背定了。
赵徵神色陡然一厉,怒骂:“胡说八道!!”
他厉声打断!
手却紧紧抱住了纪棠,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能不知道吗?
不,赵徵从小在军中长大自己清楚得很,接下来的几天才是关键,她会发热,高热是第一重危险,感染是第二重。
蹚过这两关,人才算真正平安了。
……
接下来,赵徵守了纪棠足足三天。
他令医女给纪棠清洗换衣,抱着她上了马车,匆匆赶回已被攻克下来距离最近的寿州城,然后一直守在她身边。
三天里头,纪棠多次发热,一度温度飙升到军医都紧张得变了脸色程度,熬了半宿,反反复复,赵徵亲自给她绞帕擦汗照顾,握着她的手落下了眼泪,好在,至天明时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天,纪棠也没有再发热。
熬得心力交瘁的军医终于宣布,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纪棠还没醒,这几天她有醒过几次,还笑着安慰他,但她不知她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赵徵勉强撑着笑脸,实际心如刀绞又害怕。
这份恐惧在昨夜攀升到了顶点,这几天大起大落,熬得人心力交瘁几乎要绷不住,但万幸,她终于好起来了。
赵徵红了眼眶,半跪在她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喜极而泣。
如同沙漠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熬干心血之前,终于看见了水
源。
“幸好,你没事。”
他低头,将她的手放在唇上,紧紧抵着。
他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