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掐了下钟念月的人中,怀里的少女却是已经没有反应了。
她的睫毛连颤也不颤一下,眼珠顿住,在极短的时间内,连脸色也白了。
那容色绝艳的少女,顷刻间便如失了颜色的花朵。
只余下胸前一片鲜血,湿透了衣衫,触目惊心。
此时太医匆匆挤上前来,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去捏钟念月的手腕来把脉。
晋朔帝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孟公公。
孟公公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晋朔帝这般模样,当下心底一激灵,忙冷声道:“钱先生且领着他们都退出去。”
钱昌应声,不敢停留。
祁瀚脑中嗡嗡作响,立在那里却是忘记了动弹。
还是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来扶住了他,他这才回了魂儿似的。
“公子。”小太监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且先出去吧。”
到底都是宫里出来,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十足蠢货,知晓若是留下来,只怕后续麻烦更多。
祁瀚攥紧拳头,朝外退了几步,他的视线还牢牢钉在钟念月的身上。
怎会如此?
他那整日里跟着他的,又替他揍了三皇子,笑靥如花,会撒娇的表妹,怎会变得如此?躺在那里,似是没了生息。
等祁瀚再回过神来,他已经人在门外了。
那扇门就此牢牢合上,里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似是一片寂静。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叫祁瀚觉得可怕,那寒气似乎都钻进了骨子里……
他恍惚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他长在皇宫,阴私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表妹定是中了毒。
是那碗汤面!
可碗是他亲手接过来的。
若是他当时没有着急,且先交给小太监取银针来试一试毒,是不是便能免了表妹受此罪过了?
“公子莫要担心。”小太监脸色也白了,但还是低低出声安抚了一句。
今日倒下的是钟姑娘,可人人都知晓,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若是冲着陛下来的,只怕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小太监有些害怕。
他忍不住抬脸去看祁瀚,却见祁瀚面色阴沉,连俊朗的五官都微微扭曲了,眼底如浸入了寒潭。
门内。
太医战战兢兢道:“倒、倒并非是什么大碍。幸而今个儿吃的是汤面,那毒药想是涂在了碗底上,汤水一冲刷,倒没吃粥吃下去的多。姑娘又没喝汤,吃也只吃了两三口,吐也吐得及时,我瞧着吐出来的还有些像是淤血……只是姑娘年纪小,又长居内宅身子骨弱,今日怕是要熬一熬,等过两日才能睁眼……”
太医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写下了药单子。
晋朔帝听罢,面色却并未因此转好。
他将钟念月扣在手肘处,顶住了她柔软的腰腹。
他有一瞬的晃神。
好似他稍微用力一些,她便脆弱得像是要叫他捏碎了。
晋朔帝眉眼沉下来,轻拍钟念月的后背。
钟念月无知无觉,只本能地张嘴又吐了些出来。
晋朔帝看也不看被弄脏的衣袍下摆,如此才将怀中的少女抱起来:“打热水。”
孟公公的腿都有些软,他见此情景,知晓应当没有大碍,方才狠狠松了口气,忙道:“小人这就去。”
祁瀚在外头站了不知多久,听得门“嘶呀”一声开了,他抬头望去,便见父皇抱着表妹出来了。
祁瀚喉头一阵发紧,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跪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晋朔帝看也不看他,大步走远。
祁瀚便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嘶声道:“我对不起表妹,我对不起表妹。”
似是只有这般,方才能叫心里好受一些。
第16章 守夜(帝王羽翼之下...)
钟念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黑暗,意识仿佛被切割作两半,一半重重沉了下去,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怎么也爬不上来;另一半便好像脱离了躯壳,浮沉在上方。
这种感觉并不算难受,只是在短暂的茫然过后,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仍旧停留在这里,而并没有返回本来的世界。
她拼命地撑起眼皮,却怎么也撑不开。
来到书中世界,遇见那么些个糟心玩意儿,见到熟悉的面容,却又并非是自己真实的父母,个中的委屈与酸楚此时方才纠结在一处,一并涌了上来……
眼下已是丑时一刻,众人提心吊胆、浑身紧绷,稍微喘上一口气,便觉得倦怠疲累,可谁又敢塌坐下去呢?
宫人们小心翼翼抬头望去。
只见床榻边上,晋朔帝换了一身常服坐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不见半点的疲累。
陛下尚且如此,又何况他们?
孟公公跨进门来,低声道:“老爷……不如先用些食物?”
晋朔帝应了声:“嗯。”
宫人们怕得要命,心道这一回,总不该出岔子了吧?
反倒是晋朔帝神色依旧不变。他接过碗,手腕连晃也不晃一下。
只有孟公公隐约从他的身上,窥出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孟公公心急如麻,脸都皱作了一团,脸上的皱纹便也更明显了。
怎么会这样呢?
孟公公扭头去看床榻上的少女。
好好地……
这么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孟公公的念头刚划过,就戛然而止了,他颤声道:“姑娘、姑娘的睫毛方才……似是动了下。”
太医也一直陪坐在一旁,冬日里都汗流浃背了也不敢擦。听见这句话,登时直起腰来,激动地道:“定是恢复了些许意识了……再,再取药来……”
这吃了毒物,最要紧的便是先吐出来,吐个干干净净。
因而到如今,钟念月还未曾进过一口汤药、水米。
她神志还未清楚时,事实上也着实吃不下去。嘴掰开,都只怕呛着她了。
这太医话音一落下,室内登时就忙乱了起来。
取药的,拿帕子来的,还有捧着手炉的……
一并都往那床榻前递去。
孟公公忙问太医:“能扶起来么?”
太医点头:“能,能。”
孟公公伸手就要去扶,晋朔帝的手却更先托住了钟念月的腰,就这样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扶了起来。
钟念月是没甚么知觉的,她的脑袋一歪,便靠住了晋朔帝的肩。
晋朔帝的身体顿了下。
孟公公见状,忙伸出手,又要将钟念月扶正些……
“托住碗。”晋朔帝道。
孟公公只好转头将药碗托在手中。
晋朔帝净了手,再取一勺褐色药汁,送到钟念月的唇边。
“好像还是喂不进去。”孟公公道。
晋朔帝将勺子丢回碗中,抬手捏住了钟念月的嘴。
她的唇很是柔软,晋朔帝顿了顿,多捏了下。
等捏完,晋朔帝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晋朔帝脸色不变,转而按了按钟念月的唇面,然后用手指撬开了她的牙齿。
“喂。”晋朔帝道。
孟公公连忙又拿勺子,颤颤巍巍地重新送过去。
这下一口洒了一大半,不过好歹是喝下去一些了。
那药汁一入喉,就见钟念月的睫毛又颤了两下,她的眼珠轻轻一滚动,紧跟着连眉心也皱了起来。
孟公公见状,松了好大一口气,道:“姑娘定是觉得苦呢。”
说着,他手上却是不停,接着喂。
这几口一喂下来,钟念月巴掌大的脸立时皱作了一团,眉心与轻颤的睫羽,都透着十足的可怜巴巴。
等药见了底。
钟念月的唇动了动,一口咬在了晋朔帝的手上。
一旁的宫人见状,登时心下惊骇,差点腿一软跪下去。
钟姑娘可真敢下嘴啊!
孟公公觑了觑晋朔帝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孟公公便也没有急着伸手了,只哭笑不得道:“姑娘这会儿想必正觉着委屈呢……”
晋朔帝动了下手指。
没能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