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后来……后来的后来,苏倾娥方才知晓,那是不够的。
只做个等人来宠爱的金丝雀,迟早会死的。
苏倾娥陷入了回忆中。
祁瀚却只轻轻道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苏倾娥道:“原来上辈子, 我也不过是将你当做一个小玩意儿罢了啊。”
苏倾娥惊愕地抬头看着他。
她辩解道:“不,当然不是……你……你很爱我……”祁瀚没有再听下去。
他缓缓起身, 道:“我连这些事都不肯同你说,可见爱也不过两分。”
说罢,他推门走了出去。
苏倾娥匆匆跟上他,却很快在门口被拦住了。
太子府禁止出入。
唯独门口此时停着一辆马车,它是来接祁瀚的,只接祁瀚一人。
马车旁的小太监倒还是先恭恭敬敬行了礼,随后才道:“陛下的旨意此时已经送入蒹葭宫了。”祁瀚闻声,目光闪动。
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
等入了皇宫,自然有人送着他往蒹葭宫去。
便是在蒹葭宫外,他遇上了钟念月和万氏。
一时间数目相对。
祁瀚看着并不落寞寥落,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身着白色衣衫,头戴玉冠。
他问:“姨母是来送母妃一程的吗?”
万氏如今自然不再认这门亲了。
她冷淡地看着祁瀚,纠正道:“不是来送一程,是来瞧一瞧惠妃,如何自食苦果的。
祁瀚的表情顿了下。
但没有愤怒也没有惶恐。
他平静得出奇,只道了一声:“那便一并进门去罢。”
说完,目光在钟念月的身上停顿了片刻,然后便收了回去。
钟念月却是一眼也没有看祁瀚。
她是来看惠妃的。
哪怕原身的灵魂已经不知道去往哪里了,但她总觉得,应该要让原身瞧一瞧的。
曾经不动声色地规划她的糟糕人生的惠妃,原来也不过如此。
而她自己对惠妃,倒谈不上有多大的好恶。
还不及万氏的愤怒的十分之一呢。这厢进了门。
里头正在大吵大嚷。惠妃不想死。
她明明都熬到儿子成为太子了……为什么一朝全没了?
只因为她将主意打到了钟家的头上吗?
只因为她不愿意钟念月入宫成为她的阻碍吗?
“药呢?”宫人慌忙地问。
“惠妃怕是有些犯疯病了……”
“药凉了。”
有人答。
“凉了也无妨,拿来拿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下按住了她,端着药碗就往她的嘴里灌去。
那药又凉又苦。
一灌下去,惠妃便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眼泪鼻涕混作一处,那药汁还打湿了头发……进门时,他们瞧见的便是惠妃这般狼狈的模样。
祁瀚眉心一动,到底还是走上前去,扶住了自己的母亲。
惠妃顿时如同有了主心骨,一下牢牢攥住了祁瀚的手腕:“太子!你来了……是不是陛下有宽恕了?”
但话音一落,她便瞧见了一旁的万氏与钟念月。
惠妃脸色登时大变。
她瘫坐在地上,已经无法顾及此刻狼狈的形容。
她干脆狠狠心,流着泪示弱道:“阿如,我悔不该听信他人谗言……阿如,你救救我……”万氏听她唤起自己的闺名,一时也想起了往日的记忆。
只是越想,她便越觉得惠妃不可原谅。
万氏摇摇头:“无人能救你。”
惠妃一愣,没想到万氏如此绝情。
她当时就变了脸,咬牙切齿道:“我很早很早就在想,为何我不是万府的女儿呢?
为何偏偏你才是!
我改了姓氏,却也还只是梁家女!
只是个普通兵士的女儿!
后头我知晓,你父亲抢了我父亲的功劳,我以为我该要成为忠烈之后了!
我以为我该坐上尊贵之位了!
可没有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骤然爬起身,死死盯住了钟念月:“说到底,不过是因你生了个好女儿罢了!”
“哈!早知今日!我就该早些让她嫁给我儿!嫁给三皇子也好!嫁给谁都好!断不会留给你们今日的机会……”
惠妃双眼通红,眼瞧着要往钟念月身上扑。
下一刻,便又被宫人们死死地扣了回去。
他们毫不留情地手上一使力,惠妃的脸便重重地撞向了地面。
“大胆!”有人厉喝了一声。
往日惠妃身边的人总这样说。
可今日,这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祁瀚此时眼眸冰冷,眼珠子甚至都微微泛着红。
他一手按住了宫人的手腕,沉声道:“既已赐死,到底是宫妃,何不给个体面呢?”
宫人愣愣望着他。
一时倒觉得这废太子气势似乎比从前还要锐利些。
惠妃对此浑然不觉,她闻声只觉大怒。
她儿子也不肯救她了吗?
“祁瀚!你莫要胡说!你快去,快去你父皇门口跪着求他,求他饶了我……快去!你难不成要为了钟念月,眼睁睁瞧着你母亲去死吗?”
惠妃奋声大喊。
祁瀚没有出声。
他只平静地注视着惠妃。
惠妃一时被他的眼神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
此时有宫人上前来,道:“请姑娘与夫人到别处吃茶。”
万氏心道怕是晋朔帝的意思,便点了点头,最后扫了惠妃一眼,心下轻叹一声,尔后带着钟念月先出去了。
剩下的场面,怕是不好叫念念看的。
殿中很快便又归于了一片寂静。
一时只剩下了祁瀚的声音。
“我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一日的快活。”
“我事事都受你的指派,你与我说骨子里的低贱,说我们若是不拼,若是不忍,便永世出不了头……
“我因此叛逆而为,不肯回头多看钟念月一眼。
“世事偏就是这样无常,等到了后头,我想要她多看我一眼,便也没有了。
“昨日殿上我忍不住去想,她会不会还如年幼时一样,站出来为我说话呢?
“自然是没有的,她如今宁肯分一丝温柔给三皇子,也不会再分给我了。”
祁瀚顿了顿,垂眸盯着惠妃道:“只因我与你乃是一脉相承的,骨子里写着自私、刻薄,写着虚伪和城府。她自然不喜欢了。”
惠妃张张嘴,喉中好似被淤血堵住了,怎么也吐不出声。
“我是个何等的无耻恶人呢?便是见她将要嫁与他人。想要同她使的也净是些下流手段。”祁瀚缓缓起身:“你且去吧。兴许有一日,我会追封你。兴许有一日,我也就来阴曹地府与你相见了。只是来世,你莫要做我这等人的母亲了。我也不愿再做你这等人的儿子了。”
这话实在正正扎进了惠妃的心窝。
惠妃喉头一紧。
连她儿子……也不愿做她儿子……?
兴许有一日,我会追封你。
是要……造反吗?可四下都是宫人。
祁瀚不要命了,不怕被他们听见吗?
还是说……身后宫人将白绫裹住她的颈子那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