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谈下来,钟随安难得又涌起了些想要做个好兄长的想法。
钟念月软绵绵地倚着椅子,仰着小脸,道:“从前姨母总是和我说,表哥和我同一日出生,又与我一同长大,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兄妹。”
钟随安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但这会儿提起来,他心底有点……酸。
好兄长的想法刚冒出个泡泡,就噗嗤被戳破了。
“姨母还总说,我要和表哥好一辈子的……我那时就想,要是给表哥做了妻子,岂不是就能好一辈子了?”
这话一说出来,钟随安拳头都捏紧了。
钟念月摇摇头道:“可我试了试,我不想给他做妻子。”
钟随安的表情一下舒缓了。
原来只是因着惠妃的话,妹妹才有了这些想法。惠妃……惠妃到底想做什么?钟随安的目光冷了冷。
“而且我也已经有一个哥哥了。表哥到底是不如哥哥的。”钟念月勉勉强强从原身的记忆里挑挑拣拣,拣出来一些记忆,“我小时候爱听伶人唱《窦娥冤》,那时也听不大明白,但听不着就要哭,哥哥便和人家学了两句,趴在我床头,唱给我听……”
钟随安一怔。
他已经不大记得了。
那是几岁时的事?
钟随安动了动唇:“你还记得?”
钟念月:“娘同我说的,是不是有这桩事?”
钟随安没出声,但心下已经不知不觉软了许多。
他含糊地应了声:“嗯。”
钟念月又道:“今日三皇子叫他随从来教训我,我那时就想着哥哥呢。”
钟随安的手指霎地扣紧了杯子,沉声问:“太子当时不曾维护你?”
钟念月叹道:“有什么用呢?他才不算是我的哥哥,他是三皇子的哥哥。”
钟随安想说皇家没有什么亲兄弟,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原来今日她被吓着了,当时还在想着他这个哥哥。她是不是想着哥哥去救她……
她是否有吓哭……
钟随安胸中烧起了一团怒火,又升起了一颗做兄长的爱护之心。
“下一回,若是再有人欺侮你,你便叫你身边伺候的人来寻我。”
钟念月闻声,甜甜地笑了。
随后她才又开口:“从今往后,我说什么,哥哥都听我的么?”
钟随安只当她是指受人欺侮时,要他帮忙的事,当下利落地点了头:“自然。”
钟念月绕了这么一大圈儿,终于达成了目的。
她想过了。
若是将来她还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总该要还原身一个正常的哥哥,一个疼爱她的父亲,一个完整又和谐的家。
钟念月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钟随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钟念月翘起小拇指:“拉钩。”
钟随安愣了下。
他这个妹妹还是年纪小,行事尚且天真烂漫。
钟随安屈起手指,与她勾了勾手指:“拉钩。”
钟随安和祁瀚还是有不同的。
祁瀚是被惠妃逼着做君子,做得不情不愿,不过表明功夫罢了。
而钟随安是受钟大人言传身教,他是当真的行事一板一眼,做了个君子。
钟随安今日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行。
那就爽啦。
钟念月开开心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才不想见着哪一日,钟随安同家里说,要苏倾娥来做她嫂子呢。
钟随安不知钟念月打的什么算盘,他当是终于迎来了妹妹迟来的依赖与亲昵,这会儿捏捏指尖,还觉得如堕梦中,但那滋味儿……倒也不坏。
他望着钟念月高兴离去的背影,于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当晚钟大人归来,三人难得坐在一处,一同享用了晚膳。
钟家下人已许久未曾见这般情形,那些在府中待得久的老人,如钱嬷嬷者,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等到第二日一早。
钟念月正睡得迷迷糊糊呢,香桃却在旁边唤道:“姑娘,起来了……”
钟念月眼睛都睁不开,懒声道:“晚些再去就是了。”
香桃大声道:“大公子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钟念月:?
香桃激动地道:“大公子要与姑娘一同去国子监!”
钟念月:???
钟念月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这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啊,她有点后悔了……这好哥哥的心态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还非要带着她一块儿早起去读书!实在可恶!
钟随安似是要从今日起,将好兄长贯彻到底,因而一直立在院子里等候。
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
钟念月长叹一声,乖乖让丫鬟给自己梳了头,又让书容拎上书箱,这才出门去了。
二人一起坐马车到了国子监。
于是这一日,众人发现,三皇子没来。
钟念月却还是来了。
还是被她那大哥,那个中了解元的天才大哥送来的。
苏倾娥在角落里,面上一惊。
不可能?!
庄妃性子尖酸,晋朔帝隐藏在那副好皮囊之下的也是冷厉残忍。都不是好相与的!
钟念月怎么会好好地从那大殿走出来呢?
还有钟随安,他分明与自己的妹妹关系极其恶劣!
怎么会……怎么会全变了!
苏倾娥再转头,环顾四周。
只见四周的世家子弟,再看向钟念月的目光,或是敬畏惧怕,或是追捧爱慕,……钟念月将皇子这一打,倒好像比上一世更加受欢迎了!
而那钟念月从书箱中掏出一本小人书来,往位置上一坐,就开始玩乐了。舒适得叫人嫉妒憎恶!
第11章 出京(一更)
书容没想到自己陪读的第一本书是小人书。
她好几番欲言又止,脑子里一片恍惚。
钟念月此时却看得认真,浑然不管其他人的怪异目光。
她穿越前,就才刚刚结束高考,正处在人生知识水平的巅峰期!
穿过来后还接着读书?她疯了吗?她现在不仅要看小人书,她还要吃喝玩乐,谁也拦不住!
“有些饿了。”钟念月咂咂嘴。
书容小声道:“姑娘来时路上,不是有大公子备在盒子里的膳食么?”
钟念月:“大哥当我是鸟儿么?备的粥连一两也无。那点心又噎又面,实在不怎么好吃。”
书容无语。
她的哥哥是给大公子做书童的,早先她就听哥哥说过,大公子与姑娘的关系分外疏淡。如今大公子都愿意送着姑娘一并到国子监来了,姑娘怎么还要挑挑拣拣?
钟念月懒怠地翻过一页书,又道:“他每日里吃的也是这些么?我瞧着这样的,猪多吃几回都要腻了。”
书容张张嘴,实在说不出话。
这听着怎么跟骂大公子是猪似的。
钟念月又道:“年纪轻轻便这样无欲无求了,有甚么意思?改日不如将我吃的,分他些尝尝好了。”
书容闻声一顿。
旁人都道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老爷的风采,满腹诗书不说,又生得俊美,颇有君子之风。将来说不准是要做探花郎的。
却无人这样评价大公子,说他年纪轻轻便无欲无求了。读书不是欲求么?
书容短暂的怔忡后,脸颊和耳朵都一起红了,低低应了声:“姑娘说的是。”
可见姑娘心底是惦念哥哥的。
倒是她这个做奴婢的,胡乱想,想岔了去!实在该打!
钟念月不知她心念回转了几番,她飞快地读完了一本,便又摸了本新的出来。
直看得苏倾娥好一阵无语。
若是上一世就知晓,这钟念月不过是个草包美人,只空生了一副聪明相。那她上一世也不至于暗地里,因钟念月的出众风采而怄得要命了。
如今瞧瞧……
连看个小人书,都静不下心来,转眼便丢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