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闻言,神情极为凝重。
荪鸳鸳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师父,已经出事了……”
拈花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恒谦接过荪鸳鸳的话,“门中炼制的丹药出了问题,百姓服下都出了很大的问题,米庄的米全都遇了水发潮生虫,布庄卖出去的布也混进了一些粗制滥造的物料,一撕既碎,现下我们仙门的名声已经有些无法挽回,千苍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早早已经下山去看,只是事情越出越多,所有和仙门有关的事务都已经被迫停下,运转出了很大的问题。”
拈花听到这话,自然了解其中的严重。
仙门并不只是修仙厉害就可以生存壮大下去,修仙之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物资,衣食住行都要用到银钱,偌大的仙门,个中生意也是千丝万缕。
她往日所要处理的事务,就包含了许多仙门的生意,田庄钱庄布庄当铺药房,几乎都是牵连甚广,关系极大,跟她往日的生意完全不同,人情,债务,供应,管理全是极为复杂之事。
这些所有的东西,外人不可能知晓,只有仙门中经手过的人才能清楚知道每一个关卡。
而往日有一个人全部过过手,那便是柳澈深,这些事务在他手里全都是行云流水的运转,没有一丝错处。
荪鸳鸳如今上手,也是在他往日全部理清楚的基础上才能勉强应付,绝对比不上柳澈深信手拈来,所以只要稍微出一点错误,那便是一环接着一环,全部瘫痪。
拈花心中越发冷,柳澈深这是打算先毁她根基?
恒谦说完以后,荪鸳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更严重的事没说。
下一刻,寻袂突然从外面进来,本是急忙要叫荪鸳鸳,看见拈花在,当即到她面前,“师父,山脚下来了各门派的修仙长老,说要掌门还原当日事情真相,若是没有给到确切证据,他们就不走了。”
荪鸳鸳闻言面色苍白了一瞬,恒谦亦是如此。
拈花听到这话,有些疑惑,“什么证据?”
寻袂一时回答不出,看向另外两个人,似乎有些不好直说。
恒谦低着头,半响低声开口,“就是往日师兄被逐出仙门的真相,他们觉得是我们仙门毁了修仙界的天才,将他逼到了魔界,让魔界得了天助,牵连了修仙界的生息……”
荪鸳鸳看向她,一脸担心,“师父走后,发生了很多事,慕师叔带着门下弟子离开师门,说是因为里面的肮脏事,不愿再回仙门,随后就有传言大起,说当日师父为了偏袒其他弟子,冤枉师兄,将别人的祸端压在师兄身上,强行逐他出师门,害他修为散尽,入了魔道……”
荪鸳鸳说到这里说不下去,视线撇开,没看恒谦。
恒谦一时不好与她对视。
两个人显然都是知道了那一日的事。
拈花听到这话,差点没坐住。
慕容眉只怕是被柳澈深收买了,难怪他要拖住自己,不让她回来,原来是在这处使手段,这简直是从里到外地毁掉她。
恒谦沉默半响,当即往外走去,“此事与师父无关,全是我的错,我直接下山与他们说明白便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慢着!”荪鸳鸳连忙拦住他,“你现下过去,岂不是说明师父错了,他们不会对你如何,只会把苗头指向师父!”
荪鸳鸳说得很对,这苗头可不就是指向她吗?
她是掌门,仙门出了问题,归责于她;弟子出了问题,自然也归责于她。
更何况柳澈深那件事,本来就是系统故意为之,她根本立不住脚。
倘若这件事情,她拿不出证据,那么修仙界就不会有她立足之地。
仙门若是倒了,便更是如此,她连说话的权利都不会有。
拈花心中越发着急,柳澈深的心计着实恐怖,只怕往日都是他不计较,现下真开始算计,这一桩桩一件件压来,如蛛丝网布,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可系统却还在等待处理中,真是要活活背过气去。
她已经隐隐有了强烈预感,她好像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了……
第70章
拈花回来太迟了,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停息,山脚下的那群修仙之人上来之后,她用了老头的惯用伎俩,推辞自己闭关修炼,见不了外客,才将这事暂时拖下去。
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没有停过,她趴在桌案前看着前面堆成山的事务,颇为头疼。
恒谦和寻袂虽然带着弟子在一旁帮衬,可到底还是需要她来定夺,光是处理这些都要费去许多心神,一时间焦头烂额。
外头隐约间传来喧闹声。
拈花从书案里抬起头,荪鸳鸳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手指在外面,“师父,师兄……”她说着,似乎觉得称呼不对,可又改不了口,便继续说,“好像是师兄来了,他来拜访你。”
拈花听到这话,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水晕染开来,模糊了书册上的字。
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拈花顿时头痛欲裂,推开前面的书册,“和他说,我已经死了!”
众人一默,都不敢开口,皆知师父是气极了。
拈花在原地磨了半柱香的油,死磕着不往外去,可外头的喧闹声依旧还在,虽然没人来催促,可拈花知道,他必然还没有走。
“师父,真的要这样说吗?”荪鸳鸳小心翼翼开口。
当然不能,那逆徒必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总不能为了躲他,抹脖子罢?
拈花苦着脸静默了一阵,起身踢开旁边的凳子,往外走去。
外头已经很热闹,山门那处围了无数弟子,却惟独与外面拉开了距离。
拈花越靠近人群,心中越紧张,满心希望外面站着的人不是柳澈深,可惜下一秒,她的希望就落空了。
不远处树下长身玉立的人就是柳澈深,也只有他,能将一身墨衣穿得这般出挑。
偶有微风拂过,扬起他身后的墨色发带,这样的颜色都能穿出干净谪仙的感觉,就像当年白衣一样。
可惜他再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柳澈深了,他如今的身份是魔界魔主,是‘贵客’来访。
他站在树下,安安静静的等着,周围弟子离他数十步之远,里三层外三层挤着窃窃私语,皆是不敢上前搭话。
拈花几步走去,弟子们见她过来,纷纷行礼,“见过掌门。”
荪鸳鸳他们跟在她身后,见真是柳澈深,一时眼中情绪复杂。
拈花缓步走近,柳澈深微微转头看过来。
拈花看见他,内伤就隐隐作痛,不过她面上还是很稳得住,冲他虚虚一笑,“听说你来拜访我?”
柳澈深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恒谦,视线重新落在她面上,依旧温和有礼,“我来此是要和尊者说付仙人的事,毕竟他是仙门的人,不好在我那处做客太久。”
这就是会说话的人,明明是软禁,硬说是做客,难怪那些修仙之人非要替他说话,果然反派和反派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明明都闹翻了,他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不可能刀剑相对。
拈花闻言点头,一片平和地伸手往里,“既如此,那便进来相谈罢。”
柳澈深没有再说什么,一路越过周围弟子往里面来。
恒谦低声开口,“师兄。”
柳澈深却像是没听见,直接越过了他。
恒谦一时不敢再叫,神情颇为落寞。
物是人非啊。
拈花摇了摇头,领着柳澈深到了事务堂,让荪鸳鸳寻诀将后面跟着过来的弟子全都驱散走,只留下她和柳澈深。
自己的地盘,多少宽心些,也不至于害怕他会动手,不过那门是绝计不能关的,以防万一,她好跑路。
柳澈深进了堂里,依旧从容淡定,如入无人之境,仿佛不是只身一人前来敌营一般,和她在魔界犹如过街老鼠躲来躲去的对比,真不是一般强烈,让她心中着实有一些起伏。
难怪说带好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她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简直是自己磨了把锋利的刀,对准自己的喉头。
拈花越想越叹息,长长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在位上坐下,书桌堆着的几座书山,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端暴躁。
柳澈深伸手端过茶,拿过茶盖轻轻拂过上面的茶叶,“师父似乎很忙碌?”
拈花听到这风凉话,牙都差点咬碎,她这般忙碌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他!
这个逆徒啊,真的要活活整死她。
拈花沉默了许久,面上才没有表现出一丝不爽,伸手把面前的书一一挪开,“都是些寻常琐事,倒也不至于很忙。你先头说,是为了付师叔而来,怎么不把他一道带回来?”
柳澈深手中的茶盖,轻轻碰撞着青瓷茶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垂着眼,若有所思。
他越这样话少,她就越拿不准,正想要开口,柳澈深却开了口,“师父想让付师叔回来,总要有一些条件。”
拈花当即身子前倾,“没问题,你有什么条件随便开,只要仙门有,都会给你。”
“仙门自然有……”柳澈深低声呢喃。
拈花听得心中一喜,仙门有,那自然都可以给他,反正又不是她的,不心疼,“你说来,都可以给你。”
柳澈深垂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要恒谦的命。”
拈花闻言脑子空白,“……你说什么?”
柳澈深慢慢抬眼看过来,薄唇轻启,“我要师父杀了恒谦。”
拈花的心瞬间收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一直没有很深刻地意识到他真的黑化了,因为他往日那样正派的性子,让她对他的印象,根本改变不了多少。
可等他说出这样的要求来,她才彻底意识到,这不是在玩闹,他是真的彻彻底底黑化了,完全不留余地。
他就是她的对立面,她的威胁。
柳澈深看着她,很轻的开口,“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师父都不愿意答应吗?”
这是小小的要求吗?
这是要她的命!
恒谦是这话本里的男主,她如果杀了他,岂不等于自杀,狗逼系统虽是卡了,但扣她寿命还是分分钟的事!
柳澈深把茶盏放到桌上,“师父可以考虑好再给我答复,弟子可以等。”
拈花思绪混乱了好一阵,有些难言,“他怎么说也是你师弟啊,你……?”
“师父把我逐出师门那日起,就不是了。”柳澈深说的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
拈花左右为难,“既如此,你又何苦再叫我师父?”
“师父总归是师父,你毕竟收了我为徒,我又怎么能忘了恩情?”他说着,起身往这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师父,你如今是衡山仙门的掌门,要是被别人知道,你觊觎自己座下弟子,别人会怎么想,弟子这么要求全都是为了你着想,师父好不容易坐上掌门,怎么能因为他毁于一旦?”
他这一字一句说的,真是为她着想,倘若她是原身,说不准还真听进去了。
可她不是啊,她只是来做反派任务的,男主死了,这个世界绝对会崩掉,她的任务必然失败,绝对没有回去的希望。
柳澈深轻轻拉着她的手,似乎像一个极为尊重她的弟子,“师父想好了吗?”
拈花连忙抽回了手,“这不行,你要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柳澈深见她抽回了手,眼神莫名凛冽,明明是一样的表情,可就是让人觉得周围莫名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