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年岁实在是有些大了,以康熙帝对他的信任来看,再往外任一届外职也不是难题。当然,主要是也没那个必要,朱大人是有祖产的人,况且他年轻时候也是任过肥差的,哪怕前头嫁了七个闺女……
嫁庶女跟嫁嫡女能一样?
轻轻松松就能结亲的,和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骗来的女婿,能一样?
同僚们都看出来朱大人最近是春风得意,纷纷前来祝贺他,还保证说到时候一定前来捧场,这杯喜酒是肯定要喝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心的,但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跟那些街头巷尾的平头百姓能比?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明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真诚贺喜模样,回头还得准备一份像模像样的贺礼,一应的礼数都要尽到。
路谦这边,也有不少同僚跟他贺喜。
他面对品阶与自己相当的同僚,自是客气万分。纵是遇到不如自己的下属,也是一副老好人的表情,见面先露三分笑。甚至有人故意调侃,他也权当没听懂,乐呵呵的承了对方的“好意”。
也因为路谦这副做派,算是坐实了他吃软饭的真相。
祖宗本来是等着看他笑话的,可看多了别人表面尊敬背后嘲讽的事实后,又气得不行。
路谦就很纳闷:“你一贯讨厌那些阿谀奉承之人,那些背后说我坏话的,还能不是看不上我?既是看不上我,难道你不该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们吗?”
这个逻辑太绕了,祖宗被气得要命,愣是想了一会儿才把逻辑捋顺。
其实,路谦的意思是,他是佞臣,还是上赶着吃软饭的。那么对他真心祝福的,就该是他的同类人,反过来讨厌他的,难道不该成为祖宗的同盟吗?
祖宗的回应是:“呸呸呸!”
“有话不当面说,非要在背后嚼舌根,我为什么要去欣赏他们?他们还不如那些真诚祝福你的人,至少表里如一!”
这个说法就很离谱。
路谦想了想,反问道:“照你的意思,你最欣赏的就该是不问青红皂白,跑来冲着我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的人?别闹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定亲是一桩喜事,再怎么没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的。真有这种人,别说混迹官场了,怕是早就被人套麻袋打死了。”
祖宗:……
“你闭嘴!闭嘴!给老子闭嘴!!”
闭嘴就闭嘴。
路谦还不稀罕跟个老鬼吵架呢!
不过很快,老鬼就主动过来跟他吵架了。
因为……
康熙帝召见了他,主动表示愿意为他赐婚。
说实话,路谦是傻眼的。满人的婚姻是由皇室做主,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朱大人显然并非满人,况且他之前嫁的七个女儿,可没有一个是得了赐婚的。
好在,他反应不慢,确切的说是祖宗的骂骂咧咧声唤醒了他。
路谦立刻跪倒在地,冲着康熙帝行大礼,感谢赐婚。
康熙帝很是满意,为忠臣赐婚,既能全了君臣情,又能借机收买人心,尤其这桩亲事的情况还非同一般。朱大人是前明降臣之后,路谦又是贫寒出身,他以皇帝的身份亲口赐婚,绝对会成为一桩美谈的。
如此一举多得的好事儿,怎能放过?
当即,康熙帝下达了赐婚的旨意,又亲赐如意一对、金碗一双、同心环一对、红烛四双等等。
路谦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努力作出一副又惊又喜、惊喜难当、欢天喜地……
他快疯了。
祖宗把自己炸了一次又一次,刚开始是在康熙帝的头上爆炸,在意识到这么做根本就没用的时候,他终于学乖了,他跑到路谦的眼皮子底下爆炸。
路谦:……
姜还是老的辣。
鬼还是老的狠。
第48章 升官。
被康熙帝亲口赐婚当然是一件好事儿, 但如果现场的情况没有如此惨烈的话,路谦可能会更高兴。
他很努力的调整自己的面目表情,差不多是真的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在外人看来, 路谦也确实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不过仔细想想, 他一个汉臣, 能得了康熙帝的亲口赐婚, 高兴成这般也就不难理解了。
很快, 康熙帝的赏赐就送到了路府。
不是他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子,而是由程家帮忙置办并且将一应家具摆设等等全部置齐全的五进大宅子。
也亏得如此,路谦很容易就将康熙帝的御赐之物安置好了。
说真的, 这要是先前那个小院子,只怕压根就没可能挪出空地来。如此这般,路谦还特地慎重的写信跟程家道了谢。
程家诸人早在路谦的小定结束后, 就匆忙离开了京城, 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半路了。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赐婚的事情, 当然这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路谦和朱家小姐成亲的日子,是被定在了康熙二十二年的初秋时节, 也就是八月里。距离现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们不可能直接就在京城停留那么久,因此会先回一趟江南,等回头算好时间再来。
下一次过来时, 路谦的亲姑母程家二太太就会一同前来了。
事实上, 程家诸人之所以着急离开京城,还不完全是因为放不下自家的买卖。要知道,程家的买卖已经做了很多年了, 又不是在开拓阶段,完全不需要两位老爷时时坐镇。哪怕担心当家的不在本地被人抢了生意去……
不好意思,没人会这么干的。假如程家已然衰败,自是有人乘机喝汤吃肉。可眼下,程家完全是如日中天,背后还有一位前程无量的外侄儿,试问谁会在这档口撞上来?
混迹生意场的人,兴许会有那种品行不端的,但几乎没有真正的傻子。一个个精明的老狐狸,非但没有趁机干事儿,反而开始琢磨着联合起来,占据更大的市场。
而此时,对于程家诸人来说,比起扩充生意,他们更想赶紧回去帮路家修缮祠堂。
不光是要修缮祠堂,还有准备一场大祭。总之,路家出了个能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告慰祖宗的。最可惜的就是路谦因为公务的缘故,是不可能离京返乡的。因此,程大老爷跟路谦商量了一下,决定到时候让程表哥代劳一下。
甭管怎么说,程表哥都是路家女儿生的,是不算路家人,但眼下不是没其他法子了吗?路家没人了啊!
路谦:……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情,什么修缮祠堂啊,什么搞大型祭祖活动啊,什么烧纸钱香烛告慰祖宗的在天之灵啊!
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毕竟,他家祖宗这会儿正瞪着死鱼眼,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看着在场的活人。
在路谦的“配合”之下,程大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得到了路谦的全权委派。也因此,这一路上,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具体该怎么做、请什么人过来、什么时候办正事等等,都有了章程。
就这样,程家这一行人急匆匆的从京城返回了自家。
他们不知道的是,官府的驿站送信给他们的脚程要快多了。
早先,路谦无论是寄信还是送东西,都是通过南北商行进行的。不过,自从他升官之后,其实是完全可以直接使用官府的驿站来送信的。当然,这种驿站仅限送轻便的物件,不是完全不能帮忙带个东西,但太笨重的肯定不行,年礼节礼绝对不可能,这些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路谦就喜欢这一点!
你想啊,甭管怎样都是许久未见的亲朋故交,哪怕他才刚见过程大老爷等人,那不是还有其他程家人吗?光送一封信就非常没诚意,毕竟他在外人眼中早就发达了。
但如果这是驿站的规定呢?
于是,路谦心情愉快的跃过了南北商行,让官府的驿站帮他送了信。
信到得很快,明明要晚出去半个多月,但却比程大老爷一行人还要早到了十天左右。路谦写信的地址还是老的那个,程家商铺的掌柜却不敢拖沓,当天上午收到信件,立马让人快马加鞭的给送到了程府之中。
因为信封上写了程家二太太亲启,等其他人回到府上,整个程府上下就是喜气洋洋的。
程大老爷等人还道这是在为了路谦定亲一事高兴,结果还没等他们下马车,大管家就欢呼雀跃的奔过来,大声道喜:“大老爷!我们表少爷得了皇帝老爷的赐婚!大喜啊大喜!”
回应管家的是程大老爷险些从马车上一头栽下去。
得亏程表哥是骑马回来的,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才避免了惨案的发生。
“大喜啊大喜!”程大老爷稳了稳身子,都顾不上惊魂未定,先高兴的大笑几声,随后大手一挥,“赏!全府上下都赏三个月月钱!”
大管家脸都快要笑裂了。
要知道,早在刚收到信件时,程家二太太就高兴的赏了她自个儿院子里的人,每人多一个月的月钱。
掌管中馈的大太太得知后,顿觉相当得无语,但她又不好说弟媳妇做事不周全,毕竟真能大方谁又不愿意呢?二太太的娘家是个什么情况,整个程府何人不知?哪怕娘家侄儿眼下有了大出息,可路谦自己还穷着呢,怎么可能拿钱贴补姑母?
于是,大太太只得装作没这回事儿,吩咐从公中走账,阖府上下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还以开春置办新衣的名头,多给二太太添置了几套头面首饰。
等忙活了一圈,回到自己院子里后,大太太忍不住唉声叹气。
养在她房里的闺女过来给她捏肩捶背,安慰她放宽点儿心,表少爷在外出息得很,倒也不必心疼给二婶儿花的钱。
大太太一脸的莫名其妙:“给自家人花钱,我心疼什么?”
顿了顿,她回过味儿来了,顿时拉着脸不悦的冷哼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表少爷有大出息,不光能跟京城里大官家的嫡女定下亲事,还得了皇帝老爷的亲口赐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这种地方小气?”
她叹气跟钱财无关,只是想着,像这种天大的好事儿,怎么就没轮到她儿子呢?她儿子也是打小用功苦读,又长得一表人才,这假如是她儿子接连碰上了这样的大好事儿,她不得欢喜坏了?
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她儿子,是她娘家侄儿也是好的。
却偏偏,摊上这种美事儿的人却是二房的妯娌。
妯娌这个关系其实蛮尴尬的,那些男人就喜欢拿妯娌比作姐妹,但这哪儿能一样呢?出身于不同的家庭,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又没有紧密的利益关系,万一再来个性子不合,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姐妹情?你怕不是在做梦吧?
好在,对于程大太太来说,二房的妯娌倒也省心。主要是那人出身太差了,父母双亡家徒四壁还不算什么,连唯一的亲哥都没了,还留了个娘家侄儿给她。就为了路谦这个娘家侄儿,这些年来,程二太太没少低头受委屈,半点儿不敢生事。
程大太太对这个弟媳妇没意见,就是仔细想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衡的。谈不上嫉妒,但羡慕是肯定有的。
她总是在想,路谦要是她儿子……哦不,她娘家侄儿该有多好呢?
也就这么一点儿小心思,跟恶意什么的丁点儿无关,甚至程大太太很愿意帮路谦出钱出力。结果,在这个养在她房里的闺女眼里,她居然是在心疼那点子赏赐给下人的钱??
“跪下!”越想越生气,程大太太一声怒喝,“从你来我们府上也有好些年了,我这般劳心劳力的教养你,你竟丁点儿没听进去!果不其然,三岁看到老,当初就不该选岁数那么大的!”
程小姐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低垂着一声都没吭。
她知道,她这个母亲不喜欢她顶嘴。
程大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好半晌才勉强平息了一点儿:“教养了你这般时日,你便是没多大长进,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谦哥儿如今是有大出息的人,二房的两个哥儿又看着不像是个能做学问的,路家又没其他人了,他谦哥儿还能拉拔谁?不就是你大哥吗?”
“母亲说的是。”
“平常说话多过过脑子,我何时成了那等子眼皮子浅的人了?更何况谦哥儿如何还得了赐婚,让府里上下跟着主家一道儿乐呵乐呵,怎么了?”
程大太太越看这闺女越不喜欢,倒是跟相貌身段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就是挑剔这闺女的脑子。
又说了几句后,她就打发人走了,直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殊不知,程小姐离开正院后,回了屋里就哭,身边的丫鬟刚开始还劝了两句,后来眼见无法,就索性由着她哭去了。不久之后,来了个老婆子,悄没声息的摸进了小姐的屋儿,丫鬟也不知道是看到了没制止,还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只安心的在檐下做着绣活儿。
“……太太总是怨我眼皮子浅,可我打小饥一顿饱一顿的,原那家里兄弟多,总是轮不到我吃口好的,我如何能不小家子气?说是过继了我许给表少爷,可眼下我又该如何是好?”
程小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很多事情本身就是看个人立场的,从她的立场来看,早在几年前被过继到程府后,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很认真的配合太太的教养。
结果,突然之间就变天了,表少爷在京城跟大官人家的女儿订了亲,大老爷二老爷非但不反对还大力支持,连大太太都临时改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