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松了口气,又悄悄地问她道:“娘真的答应了林家小子跟秀秀的事儿了?”
无奇转头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忽然有些警觉:“哥,你可别说你也喜欢上了秀秀,若是这样也没法子,虽然你是近水楼台,但小林子已经先下手为强了,我可不能帮你。”
“想什么呢,我岂会干这种事?”三江急忙叫道:“我的心向来都在谁身上你难道不知道?”
无奇醒悟过来:“你是说春日吗?”
三江的脸色才有些忸怩,却又拉着无奇道:“我怕娘不同意,你帮我想想法子。”
无奇看了三江半晌:“大哥,叫我看,你非但要怕娘不同意,那还有春日呢?你虽喜欢她,她可未必……”
三江对这个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信心,他说道:“你大哥我的相貌不差,又是这样孔武有力,也不是那种浪荡子,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娶了她,以后更不会再看别的姑娘一眼。她一定会答应的。”
无奇瞠目结舌。
想到春日之前曾经跟秦王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而且春日毕竟出身王府,哪里会看上三江,无奇不禁为三江担心起来,心想还不如他喜欢秀秀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阮夫人上房,郝三江大嘴又说了蔡流风送无奇回来的事,又随口道:“这个蔡流风,也太见外了,是不是因为他升官了才这样的呢?以前的话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要进来给娘请个安的。嗯……一定是因为要尚公主了,就变的不认人了。”
无奇忙道:“哥,你可别胡说。”
正阮夫人也皱眉道:“不许胡说,蔡侍郎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三江咋舌,果然不言语了,又察言观色,便先告退。
临出门他又向着无奇使眼色,自然是提醒她说春日的事。
等三江去了,阮夫人问起她去王府的经过,又问怎么遇到了蔡流风等话。
无奇便说了蔡流风也有事要去王府,故而同行等等。
阮夫人听了后,半晌不语,最后垂首轻声道:“可惜啊。”
无奇恰好听见:“娘说什么可惜?”
阮夫人抬眸,望着无奇看了半天,才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蔡大公子甚是有心,他对你很好,你要记着娘的话,以后不管如何,倘若有人要为难他,你一定要帮着他,不管那为难他的人是谁,你都要站在他一边。”
无奇眨了眨眼,隐隐听出几分来:“娘你是怕王爷以后会对蔡大哥不利吗?”
阮夫人道:“不仅是瑞王。”
无奇点点头道:“娘你放心吧,我也向来极为敬重蔡大哥为人,倘若有人要对他不利,自然就是对我不利,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阮夫人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无奇的头道:“行了,去了一趟王府总算该放心了吧?回去歇会儿吧。”
无奇才要起身,又想起郝三江的话,她迟疑片刻,才对阮夫人道:“娘,大哥的年纪也不小了,你有没有……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当我嫂子?”
阮夫人淡淡瞥了无奇一眼,知女莫若母,她立刻明白无奇有话要说:“怎么了?你有中意的人?”
无奇笑道:“呃,主要是哥哥看上了的……”
她还没有说出春日来,阮夫人已经淡淡道:“他看上的,那人家也看上他了?”
无奇惊的舌头都探了出来:“娘……”
阮夫人慢条斯理道:“先前确实有人给他提亲,可并没有十分如意的,我就没着急,既然他有看上的人,只要两情相悦,我自然乐得清闲。”
阮夫人这倒不是不管郝三江,而是她非常清楚,——郝三江看上的人,无奇指定知道是谁,甚至知根知底的。
不然的话,如果对方不是良人,无奇自然也就先撺掇三江死了心了,绝不会替三江在自己面前多嘴。
无奇算是彻底的服了母亲,便笑道:“知道了,娘可真是再世诸葛,算无遗策啊。”
阮夫人白了她一眼:“少拍马屁了,横竖你们兄妹没一个令人省心的,我也懒得操心。就由得你么你自己去撞罢了。”
无奇行礼后退了出去,阮夫人凝视着女儿离开的身影,坐着出了半天神。
屋内极为寂静,只有博山炉里的檀香,一阵阵袅袅地升腾而出,在眼前变幻出各种形态。
阮夫人望着那袅娜的白色烟气,恍惚之中,眼前浮出那件几乎给她遗忘、或者是刻意给她淡忘的的陈年旧事。
第185章 团圆
那时候, 阮夫人已经嫁给了郝四方,有了三江。
她是极聪慧的女子,四方又是真心喜欢, 虽看着两人不搭, 但也算是夫妻和合。
郝四方本不是京城之人,阮夫人嫁给他的时候, 他还是在漕运上做一个分司长而已, 但自从成亲,就仿佛开始了官运亨通,很快扶摇直上。
本来阮夫人以为一辈子也就如此了,虽然平淡,但胜在四方不是那种爱生事的男子, 府里又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倒是很让她省心。
直到那年蔡府的老太爷寿辰,老太爷是工部侍郎, 跟漕运上关系匪浅, 加上蔡府跟阮府沾亲带故,虽然阮夫人不想前往,但耐不住郝四方竭力相求, 何况毕竟时过境迁了, 倒也不必拘泥于旧。
谁知这一去便出了岔子。
事情就跟之前在蔡府发生的汤侍郎夫人丧命的案子异曲同工。
当时阮夫人在内堂跟众女眷一起,当时荫廷侯府的黄夫人也在场, 酒过三巡,众家女眷各行其是,阮夫人无意中看到黄夫人的丫鬟有些鬼鬼祟祟的,她心中便存了个疑惑。
略坐一会儿,黄夫人借口更衣, 便跟丫鬟一起去了。
阮夫人看了眼主席上的白夫人,见她毫无察觉,便叫自己的丫鬟悄悄跟过去看看。
不料那丫鬟一去竟迟迟不回,阮夫人坐不住,于是亲自起身出门,打听廊下丫头,沿路往后而去。
然而才从角门拐到一处堂院,却见从对面的小门口也走出一个人来,阮夫人吃了一惊,那人竟是蔡瑾玄。
阮夫人本要退后,可见蔡瑾玄的脚步踉跄,还以为他有什么不适,少不得驻足询问道:“蔡大人,你怎么了?”
蔡瑾玄正半垂着头,闻言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竟是迷离恍惚的!
阮夫人也才看清楚他似衣衫不整,像是喝醉了似的。
正在吃惊,蔡瑾玄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夫人,双眼微红,口齿不清地说道:“果然、果然是你,你好狠的心啊,宁肯嫁给他,也不肯嫁给我,难道我就不如他吗?”
阮夫人见他神色不对,又听他的话更加古怪,心中惊愕,便皱眉道:“蔡大人到底怎么了?若是醉了……”
蔡瑾玄本还有几分理智,听到那声“蔡大人”,以及“醉了”,脑中一昏,便道:“我没有醉!倒是宁肯醉死过去,也不必……”
他趔趄上前竟攥住阮夫人的肩,本来是怒意升腾的,谁知盯着眼前之人看了半晌,满腹的恨怒交加,却成了一股无名的火。
在阮夫人还想着喝止他、或者叫人的时候,蔡瑾玄已不由分说压了下来,他不顾阮夫人的反抗,将她抱入了旁边的屋中。
等到蔡瑾玄清醒之后,身边早已经无人了,自己的贴身小厮正在摇着他:“爷怎么睡在这儿?前头老爷在找您呢!”
蔡瑾玄一惊,皱眉回想,却不太记得发生的事了,就如同做了一场梦。
他本来想当面询问一下阮夫人,但又没有机会去见她。
于是蔡瑾玄心想,如果那是真的,阮夫人自然不会那么平静无事,多半那只是自己的酒后荒唐一梦罢了。
后来,赶到蔡瑾玄寿辰的时候,汤夫人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内情,阮夫人怕她胡说出来,便前往赴约,谁知自己成了疑凶。
那时候阮夫人不知无奇跟瑞王会那么快解决此事,她担心事情泄露,便在蔡瑾玄见自己的时候,暗示了他。
在那之后,蔡瑾玄才清楚原来那次不是自己的酒后梦幻。
原来那日他实在不是单纯的酒后乱性而已,当时是有个丫鬟送口讯给他,说是有一位故人约他相见。
当时蔡瑾玄一听故人,立刻就想到了阮夫人,心中却也暗暗想见她一面。
因此竟不顾所有,找了个机会前往赴约。
谁知到了地方不见人,他等待的心焦,便喝了桌上的茶。
不料才喝了一杯,头便发晕,人也恍惚起来,隐约看到有个女人向着自己走来,他还以为是阮夫人终于来了,当下踉跄上前。
谁知靠近,才发现那眉眼不似阮夫人,一时警醒。
那女子仿佛还在说着什么,幽幽香气一阵阵送来,蔡瑾玄觉着不对头,便在丧失理智之前,急忙将那人推倒,自己逃走了。
谁知阴差阳错,正遇到阮夫人,于是竟犯了大错。
两人对质后,才知道遭了人算计。
其实早在那件事情后,阮夫人曾想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暗暗地怀疑过黄夫人。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又不能跟黄夫人对质,且也毫无证据,宁肯不提。
却也因如此,在当初无奇去秋浦的时候,阮夫人才格外提醒她,要小心黄夫人。
不过对于阮夫人而言,起初她不太清楚腹中所有的那孩子,到底地郝四方的,还是蔡瑾玄的。
直到无奇越发长大后,那副模样,性情,跟四方完全不同,阮夫人才慢慢地知道了。
尤其是那次无奇说自己要当官的那番话,实在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蔡瑾玄。
蔡府命案之后,有一段日子阮夫人不住地出门交际,本也是心怀警惕,恐怕黄夫人暗中还会搞鬼。
黄夫人想跟蔡府结亲的事情她也听说过,又听说蔡府并没答应,略松了口气。
而后来不知哪天,黄夫人突然间就带着女儿离开了京城。
有的说她去了江南,也有的说她回了本家……众口纷纭。
总之,她并没有再在京城内掀起波澜。
瑞王出京后,很快到了年三十。
郝四方竟并未回来,这代表着战事越发吃紧,漕运司的事情也更加繁琐,丝毫马虎不得,尤其是经历过上次的襄州假冒粮草案子。
郝四方不仅亲自督阵,且行踪不定。
三江只陪着家里过了三十,初一便也出门去了。
这一来,无奇自然担心,连同秀秀玉儿、窦家姑妈也为他们父子悬心起来,姑妈更是一日早午晚三炷香的烧着,还撺掇阮夫人去庙里给他父子祈福。
阮夫人嘴上说不必紧张,也不会去祈什么福,但眼见到了十五,终究还是忍不住,带了无奇跟秀秀一起,去了城外的广安寺拜佛祈愿。
无奇心里却也惦记瑞王,此行正合她意,便着实地在菩萨面前狠求了一番,希望她最关心的这三个男人都平安无事归来。
她知道母亲外冷而内热,自然也担心父亲跟哥哥,于是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让阮夫人多拜一会儿。
秀秀陪着她出来,却宽慰说道:“放心吧,舅舅跟大表哥都是福大的人,绝不会有事的,我想菩萨也指定知道你跟舅妈的心意,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无奇笑道:“当然啦,开了春表姐就要跟小林子定亲了,我当然也想爹能够在这之前回来。”
秀秀脸色微红,便哼道:“要不是那个小子求我,我才不会轻易答应就这么快呢……要是舅舅回来就算了,要舅舅还延迟几天,少不得我也跟他说,定亲的日子也延期罢了。”
“使不得使不得,”无奇赶紧摆手:“先别漏这话……不然小林子要怨我了。”
秀秀挺胸道:“他敢!”
无奇看她凶悍的样子,笑道:“哎呀,你这样,小林子以后怕是要惧内了。”
秀秀才也笑说:“你不晓得,那小子花溜溜的,若不认真管好了他,给我在外头搞三拈七我可受不了。”
无奇说道:“不会,小林子是最正经的,他只口上会花一些而已。再说他若真敢胡闹,我也帮着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