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采石说道:“就如同……那批在江上失火坠毁的往梁州的粮草一般烫手。”
这话一出,秦知府脸色骤变:“你……”
林森听他说了出来,便跟着问道:“秦大人,那批往梁州的粮草就是沈通判生前经手的,偏无缘无故在江上出事,你们生财的诀窍是不是就在此中?”
灯影下,秦知府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他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蔡采石盯着他道:“秦大人为何不反驳,这是承认了那批毁掉的粮草跟你有关吗?”
“我……”秦知府的目光闪烁,他本想辩解,可又一想,何必如此费事。于是最终看向蔡采石:“蔡二公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还想劝说,谁知他身后齐司尉已经也忍不住了:“大人,何必跟他们废话!如果顺了我们,大家自然一路,若是不从,这儿可是咱们的地盘,还怕他们两个毛头小子?绑起来往江里一扔!让他们称为鱼虾的饵食就是了!”
林森见对方已经图穷匕见,心中的气再也按捺不住:“混账东西!那可是军粮,北地救命的粮草,你们竟然也敢下手!倘若朝廷兵马缺衣少食落败,你可知多少百姓会因而遭殃,边境更将岌岌可危?你们还是不是启朝的官儿!”
但这番话,对早已经利欲熏心毫无良知之人而言,显然是不痛不痒的。
秦知府淡淡道:“没了这批粮草,自然有别处的运到,就算运不到难道他们不会自己想法子?何况北边败了,跟我们有何关系……总不会立刻打到这儿来……”
林森恨不得上前以拳痛击。蔡采石拦着他:“若我们不从,秦大人是想杀人灭口了?谋害钦差,你可知是何罪?”
秦知府笑道:“只怕要让二公子失望了,本来觉着您是蔡家的人,所以想保全你的,只是你既然冥顽不灵,我也少不得得罪尚书大人了。可就算是杀了您,朝廷也不会治我的罪的。何况往上报的时候,只说一个‘意外身故’就是了。”
蔡采石冷笑道:“只怕清吏司的人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那就叫他们再派人来查,”秦知府笑的胸有成竹:“我这里山高皇帝远,而且我们也不是朝中无人……”
“你们朝中的人又是谁?难道比得过瑞王殿下?”林森道:“如今瑞王殿下监国,殿下英明,自然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禄蠹。”
秦知府越发大笑起来。
林森跟蔡采石却不明为何,只见秦知府笑罢,得意洋洋地说道:“原来你们还指望瑞王殿下呢,呵呵,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漕运司的船出事之后,当时有御史弹劾漕运司郝四方督办不力,当即刻革职严惩以儆效尤,瑞王执意要保此人,因而惹怒皇上,已经撤去他监国之职,命他在府内自省了。”
林森跟蔡采石都不知这消息,双双愕然。
然而,屋内的无奇也听了个清楚。
她蓦地看向春日,春日低声道:“本来我想告诉你……可又怕你担心。”
无奇深深呼吸,只问道:“如今朝廷里一日不能少了王爷,这会儿他退了,谁来主持大局?”
春日道:“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单纯的御史弹劾,是有人趁机想要你父亲的命!其实他们也不是针对郝四方,而仍是冲着王爷去的,他们知道王爷绝不会容许郝司长有事,毕竟当时王爷就曾因你跟皇上闹僵……郝大人只是他们针对王爷的手段而已。”
无奇咬唇:“他、他明知道还中计吗?”
春日见她又是烦恼又是忧虑,却微微一笑:“你总该知道,王爷为了你是什么都肯做的。”
“不是,”无奇摇头:“如今北地战事正紧,朝中也是风起云涌,我担心王爷退了后,内忧外患的,如何开交?”
比如像是此刻他们要面对的秦知府等,因知道瑞王已经不再监国,所以才敢跳的如此之高之狂,肆无忌惮。
与此同时,外头林森愤然骂道:“无耻之徒!你算什么朝廷官员,上不知忠君为国,下不知体恤百姓,反而大肆中饱私囊,发国难之才,简直比禄蠹都不如,你、你……”
连林森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等人了。
齐司尉道:“大人,别跟他们啰嗦了,不如且动手吧?”
秦知府惋惜地看了蔡采石一眼,大概是觉着失去了跟蔡瑾玄搭线之人,却点点头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识好歹,就成全他们吧。”
齐司尉一挥手,从他身后门外冲进两队人马。
这些人蜂拥上前,但却并不是向着蔡采石林森去的,而是将秦知府齐司尉围在了中间。
两人皆怔住,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正在此刻,就听有个声音道:“区区襄州小城,妖风却大的很。若不亲临,怎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呢。”
门口的辉煌灯火之中,若干内侍簇拥之下,有一道明锐端肃的皎然身影缓缓出现。
屋内无奇在听说要动手的时候,已经急的要去开门,突然间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突然僵住,她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
只听春日在身旁松了口气般的悄声道:“你别怪我又瞒着,我不敢坏主子的事儿而已。”
第179章 亲你
这突然驾临之人, 长眉星眸,龙章凤姿,竟然正是瑞王赵景藩。
无奇原先还满怀忧虑, 可听到他的声音后, 突然间所有千头万绪的忧愁皆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似的欢喜,心也像是刚跑了一段急路似的突突乱跳。
此刻外头, 那秦知府兀自不知大祸临头, 他自以为身为襄州的地头蛇,背后又有靠山,自然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还很不忿而恼怒地回头, 但当看见从门外走进来那人的时候, 秦知府突然间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是地方大员,也曾是进过京的, 但瑞王殿下的金面, 却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所以秦大人并不认识堂堂瑞王赵景藩。
但纵然不识,只看着那张脸,却已经叫人误以为是神仙降落都门, 也不知是灯火之光, 还是他遍体自带的金光,简直让秦大人觉着自己的眼睛都要给闪瞎了。
世上怎会有这般出色的美人儿。
对于美色的先入为主, 让秦知府竟没顾上留意来者的身份。
幸而他旁边的心腹还算有几分清醒,在看到赵景藩身旁内侍打扮的几个人后,猛地哆嗦了一下,叫道:“大人!”
这一声总算唤醒了秦知府,他定睛一看, 瞧见瑞王身上的蟒绣王服,顿时也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又扫了眼来者那世间难得的姿容,秦知府已经明白了来者何人。
瑞王进门的时候,在他身旁的除了昔日瑞王府的跟随外,却还有几个面生之人。
不过在所有人之中,有一张脸孔无奇是有些“熟悉”的,这赫然正是先前春日请着带着探沈宅的那位范先生。
无奇定了定神,好不容易将视线从瑞王的面上转开,回头看向春日:“怎么那个范先生跟着王爷身旁?”
春日笑道:“他原本是知府衙门里的一名刑事主簿,是王爷的人。”
“原来他是府衙的人……怪不得对那案子甚是清楚。”无奇微怔之下,又想到这范先生既然是瑞王的人,今晚上却随着瑞王现身,那自然是意味着从此不必再藏匿了。
也是,今夜阴差阳错,这秦知府自投罗网,而这襄州城的帐,也该细细地算一算了!
她本来正有些担心惹翻了秦知府,光凭着蔡采石跟林森这清吏司的招牌只怕压不住这些地头蛇,没想到错有错着,瑞王殿下竟然在关键时候亲临,这自然就不怕了。
无奇思忖之间,外头秦知府众人已经战战兢兢地跪地接驾:“不知王爷、亲临,下官死罪。”
蔡采石跟林森两人也没想到瑞王会到,两人先前也正有些紧张,如今看见瑞王,就如见到了家长的孩童似的,感觉总算有了依傍,赶紧也冲上前跪拜迎驾。
瑞王揣着袖子,斜睨地上的秦大人,淡淡道:“你确实是死罪,不过,可不是因为不知本王亲临这么简单。这大半夜的秦知府明火执仗地,是想干什么?”
秦知府猛地一抖:“下官、下官不过是因为……因为,此中有个误会……”
他急着要找个借口,一时却编不出来,只有汗滚滚而下。
可知府大人旁边的齐司尉却也知道,刚才秦知府已经把底儿都爆了出来,本来仗着只有两个清吏司的毛头小子在这里,事后尽数杀了沉入江中就是,也不怕他们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们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惯了,谁能想到远在京城的王爷竟也来凑热闹?
瑞王又看向蔡采石跟林森:“秦知府说不出来,不如你们替他说吧?”
林森正憋着一肚子火呢,见瑞王发话,他便即刻道:“王爷,您来的正好!”
林大公子也不管瑞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便把刚才秦知府自己说的那些内情一一都说明了,什么对军粮下手,什么要杀人灭口,什么又说他们朝中有人之类。
然而瑞王一边听着,一边抬眸看向他们身后的那关着的房门处,很有些心不在焉之色。
这襄州城的事情他在没进城之前就知道了七七八八,这其中有春日的回禀,也有范先生等心腹的禀奏。
如今他在意的是心里牵挂的那个人,怎么竟不见露面呢?
在房中,春日却也正悄悄地跟无奇道:“你刚才不是要出去么?怎么这会儿又停了?”
无奇咽了口唾沫,嘿嘿笑了笑:“我、我也不知道……大概很久没见着王爷了,倒是有点紧张。不过现在王爷在处理正事,还是别打扰,等他弄完了再见不迟。”
春日笑道:“那也由得你。”
正说到这里,只听到一声惊呼乍起,然后便是惨叫的声音传来!
无奇惊的心弦一紧,顾不得再等什么“处理正事”,猛地将门打开冲了出去!
却见前方灯火之中,有一道人影正缓缓地倒下!
无奇惊心之余目光都乱了,刹那间几乎看不清那倒下的人是谁。
但慌乱的眼神扫视了一回后,总算发现蔡采石跟林森都站的好好的,那倒下的人也看到了,正是之前的齐司尉。
原来齐司尉见事已至此,恐怕无力回天,不如破釜沉舟拼上一拼。
只可惜他委实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瑞王身边的人,才跳起来,还没有往前一步,就已经给侍卫拦截!
王爷跟前竟敢挥刀,那些侍卫们自然毫不留情,不过是转眼之间,齐司尉已经轰然倒地,身下暗色的鲜血蜿蜒流出。
旁边的秦知府虽然坏事做尽,但看到人死在跟前还是头一次,且是自己的同党,简直是杀鸡儆猴的功效。
他吓得大叫一声!面如土色,几乎晕厥。
无奇稍微松了口气,再抬眸,却见就在自己的正前方,那道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身影也正依旧的卓然而立。
不过相比较周围众人,瑞王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因为他正静静地看着才露面的无奇。
四目相对,赵景藩不禁微微一笑,他转头对身旁心腹吩咐了一句,便不由分说地迈步往前走过来。
剩下众人之中林森一怔,回头看见无奇站在台阶上,便拉了拉蔡采石的袖子:“你瞧!”
两个人齐齐转头,却见无奇在那里踌躇了会儿,终于还是跳下台阶,直奔瑞王身前。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奇张开双臂抱住了瑞王。
赵景藩本也有此意,谁知竟给她抢了先,可见无奇也是挂念他甚。
瑞王不禁低低笑了两声,顺势也将人抱紧了些,带笑低语:“好啊,这可是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么?”
无奇靠在他怀中,并不觉着羞怯,只觉着喜欢,若不是还有些分寸,倒是要狠狠地亲他两下。
闻言便道:“王爷你怎么悄而不闻地跑到这儿来了?”
赵景藩哼道:“谁叫你先跑来了?”
无奇忍不住的笑,又忙抬头看瑞王的脸:“数日不见,王爷似乎清减了。”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抚向瑞王的脸上。
瑞王微笑着垂眸看她,温声道:“总算还有点良心。可见没白往这儿跑一趟。”
正在这时,只听春日很低的咳嗽了声。
无奇一怔,这才稍微恢复了些理智,忙歪头往瑞王身后看了眼。
却见虽然瑞王带来的那些人大部分正有条不紊地做事,但蔡采石跟林森两个,却正跟两只好奇的幼猫似的,不约而同地瞪着眼睛看着这里。
这两位虽然早知道瑞王跟无奇有情有意,但如今亲眼见到这般“郎情妾意”,还是让两人“大开眼界”,几乎忘了正事。
给无奇一瞅,两人才匆匆忙忙欲盖弥彰地各自扭头,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