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奴也是一只鬼,奴不杀人,奴只救人。”顿了顿,“可是殿下既杀人,也救人。殿下既是恶鬼,也是拯救者。奴有时候很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殿下的善恶。”
李珣:“李兰生,便是那只杀人的恶鬼;李珣,便是救世人的善鬼。”
林秋曼的表情有些困惑,“你不会矛盾吗?”
李珣习以为常,“只有先长了本事杀人,才能有本事去救人。”
林秋曼没有说话。
李珣继续道:“你追求的是市井烟火,我追求的是国泰民安。想要家国安定,首要的便是学会长本事去杀人,等你有了杀人的本事,你才能靠那身本事去救人。”
“杀人,与救人从来都不是矛盾的,二者相辅相成,只有彻底掌控生杀大权,人们才会惧怕你,服从你。那时候,你才能去护佑更多百姓,维一方安宁。”
这是他第一次说心中抱负,坦然无比。
也是他第一次认可她的市井烟火。
林秋曼还是有些诧异的,让一个封建时代的父权皇族认可她的价值观,委实不易。
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她自顾说道:“大长公主说,她想希望全天下的女郎都像她那样走出后宅,去看一看天,看一看地。殿下以为,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李珣轻轻摩挲她手臂上的伤疤,“她们愿意为你请命,不就是已经在走出来了吗?”
林秋曼抿嘴笑,“奴希望将来她们能走得更远。”
李珣:“那自然是极好的,这样的女郎们才更有意思,也更有魅力。”
听了这话,林秋曼被哄高兴了,她觉得把一个封建父权直男癌的思想层次拔高到现代人的水准很有成就感。
虽然过程很艰难,几乎算得上逆天而为。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李珣不是冥顽不明的。
他开始有了意识,意识到走出后宅的女郎比传统女郎更有生趣,更有魅力。
这已经是在进步了。
而不是为什么所有女郎都安分守己待在后宅相夫教子,你偏偏是个异类?
这种思想的转变是激动人心的,或许今天是他这样想,明天又是其他郎君这样想,久而久之,变成大部分郎君都这样想。
林秋曼渴求选择,渴求有一天女郎们既能选择在家相夫教子,也能选择出去靠自己谋生。
没有人会指责在家的人,也没有人会指责在外的人。
这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生活方式。
她自然知道这条路是艰难的,但不管怎么说,华阳已经在做了。
星星之火已经冒出微光,等待着有朝一日燎原。
当天夜里暴雨淋漓,李珣纵情声色。
他愈发觉得这个女人比以前似乎更有滋味,更能让人有征服的快感。
就像对权欲的追求一样,她能飞得越高,那种沉迷感就愈加强烈。
他喜欢这种刺激又新奇的探索,仿佛她身上有无限可能,随时都能给你惊喜和意外。
不止他有这种征服快感,林秋曼同样如此。
在她的自我价值开始得到这个时代的认可后,抑制在心底深处的野心愈发膨胀。
她产生了想要征服李珣的欲望,把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彻底征服,甚至去颠覆改变他的父权理念。
这是一条充满着刺激而冒险的路。
在某一瞬间,林秋曼忽然有些明白吴嬷嬷曾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了。
让他为你臣服,心甘情愿为你俯下身,踩到他的肩膀上用你的个人魅力去感染去影响更多的人。
林秋曼沉浸在爱欲欢愉里,从来没有意识到,李珣这个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走进了她自私的生命里。
当然,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第170章 太皇太后病逝
一夜荒唐。
晨钟响起时, 李珣还在犯懒。
林秋曼缩在薄被里看他的睡颜,藏在发间的半张脸祥和而安宁,细致的眉眼, 纤长的睫毛, 挺直的鼻梁。
她偷偷撩起他的发,李珣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 翻身背对着她。
林秋曼戳他的肩膀,他蠕动了两下, 呓语道:“困。”
林秋曼爬起身摇他, “该起床了。”
李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咕隆声, 拉被子把头盖住。
林秋曼被他的举动逗乐了, 钻进去弄醒他。
二人在床上扭缠了会儿,李珣才捂着脸坐起身, 一个劲说困。
夏日天亮得早,他腻歪了许久才去洗了个澡,更衣用早食。
临走前又叮嘱林秋曼在府里陪他几日, 她应了。
给了足够的宽松自由,林秋曼不再像以前那般有逆反心理, 待得无比自在舒心。
有时候她会和朱大娘等女仆吃瓜八卦, 聊的皆是家长里短。
她们也喜欢跟她谈天说地, 因为接地气。
待到莲心从狱里偷梁换柱回来了, 林秋曼去看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忠叔子女, 一个良家子, 除了暂时不能外出招眼外, 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莲心对目前的情形是满意的。
林秋曼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
莲心高兴道:“奴婢不委屈,只要小娘子好好的, 奴婢就不委屈。”
林秋曼沉默,有时候她觉得她傻得可爱。转念一想,离了自己,她便可以拥有一个真正的人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平安度过了这一劫,林秋曼变得更加谨慎,之后的一段时日她皆是小心翼翼,变得稳重不少。跟李珣的关系也更融洽,甚至有时候两人会讨论一些以前不曾去讨论的东西。
要是以往,李珣是不屑的。
现在却不一样,因为她用实际行动来展示她的见解是可行的,并且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她的言语更有分量,李珣也会试着去换位思考。
有时候林秋曼会用客观的态度去审视他,刨除他的权势地位,仅用人格魅力去评判这个人,意外发现他是具有包容性的,见识广阔,满腹才华,很有帝王资质。
或许吴嬷嬷说得不错,她对他带有偏见。
现在屏弃偏见,剥掉他的权势,把他丢到现代社会,他依旧是优秀的。
那种优秀是由常年累月的教导沉淀的,他有自己的格调,也有自己的脾性。办事雷厉风行,执行力强,也听得进言语,懂得自己的坚持。
这样的人,丢到哪里都不会太差。
在某一瞬间,林秋曼不禁生出几分自卑。
她能获得他的好感,无非是仗着思想高度超出了他数千年,一旦把他剥离时代局限扔进现代社会,这个人是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的。
因为他们的阶层会完全不一样。
林秋曼忽然觉得心里头不舒服,那种患得患失的不舒服。
见她盯着某个角落发呆,翻找书籍的李珣问:“怎么不说了?”
林秋曼回过神儿,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殿下去年在翠微湖好像弹过一首曲子,那曲子叫什么来着?”顿了顿,“就是奴投湖时弹的那曲子。”
李珣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回答道:“渭城曲,我阿娘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林秋曼严肃道:“殿下能再弹一次吗?”
李珣:“???”
林秋曼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奴就想试试,奴会不会一下子就不见了。”
听了这话,李珣不由得想起她讲过的鬼故事,破天荒地生出了几分忌讳,“你死了这条心,这辈子我都不弹渭城曲。”
林秋曼:“……”
李珣警惕地盯着她看,“你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林秋曼摆手,“奴没琢磨什么。”
不一会儿老陈进来说贺倪来了,李珣做了个手势,林秋曼退下了。
没隔几天,宫里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的病情愈发严重,几乎半边瘫痪,说话也不利索。
李珣和华阳进宫探望,御医换了好几拨,都束手无策。
皇帝亦是忧心忡忡。
太皇太后在生辰之前就病了许久,时好时坏的,眼下看来是病得愈发厉害了。
华阳坐到床前,默默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至亲,神色悲恸。
这些日太皇太后卧病在床,清减得厉害,整个人枯瘦不少。
华阳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黯然神伤。
许嬷嬷偷偷抹泪,隐隐意识到,太皇太后是熬不过多久的。
李珣站在华阳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华阳无精打采道:“我想好好陪陪阿娘。”
一行人不动声色退下了。
皇帝仰着稚嫩的脸庞问:“五皇叔,皇祖母会好起来的,对吗?”
李珣点头,温和道:“会好起来的。”又道,“她会好起来看着陛下娶妻生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帝:“朕只想皇祖母能好起来,想听她说话,想听她拿主意。”
李珣语重心长,“可是陛下也要快快长大,你今年十五岁了,已经算半个大人了。”
皇帝默默地望着远处,“朕不想长大,长大了就有很多烦恼。”
看他孤寂的样子,李珣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