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打趣道:“我见你一个下午都跟肃王打得火热,你一个二十多的和一个七十多的有什么好聊的?”
李珣抿嘴笑道:“去年我去法恩寺听禅,那道宣老儿八十老叟,我二人同样能聊。”
华阳:“……”
李珣:“肃王与我是同好,都喜欢禅道,怎么不能聊了?”
华阳偏过头看他,“只怕是怕惹祸。”
李珣也偏过头看她,“阿姐见多识广,心里头明白就好,何必点穿呢。”
华阳冷哼一声,“今天是阿娘寿辰,不想败了雅兴,等会儿你同我一起回去。”
李珣:“那敢情好。”顿了顿,“我就怕今日没法全须全尾地回去呢。”
华阳小声啐道:“你李兰生也有今天。”
李珣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笑。
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何况还是跟大嫂扯上关联,闹出去也太丢脸了。
最终在华阳的掩护下,李珣终于得以平安回府。
府里的家奴见他平安归来,皆暗暗松了口气。
李珣径直回房,把那身亲王制服脱得乱七八糟,朱大娘和老陈连忙捡拾,他啐道:“这身憋死我了。”
老陈也道:“老奴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生怕出岔子。”
李珣问:“热水备了吗?”
朱大娘:“备好了,郎君可以去沐浴放松一下。”
李珣去浴房泡了个热水澡,这才松快了些。
他穿着亵衣光着赤脚出来,老陈皱眉道:“郎君勿要光脚踩地,仔细着凉。”
李珣不以为意,“给我倒杯水来,渴。”
老陈倒来温水,他接过一饮而尽。
回房后,朱大娘送来安神的参片,他含进嘴里,朱大娘道:“郎君能平安回来就好,老奴等人忐忑了一整天。”
李珣咽下参片,喝水漱口,拿帕子擦嘴道:“宫里头早就给我挖好了坑,那郭太后没用了,想舍了她诈我。此计实在是脏,我缠着肃王唠了一下午的佛理,憋死我了。”
朱大娘和老陈掩嘴笑。
李珣不屑道:“后宅女流想的计策,既上不了台面又肮脏,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第165章 戒药
朱大娘道:“今日郎君折腾了一天, 想是乏了,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去政事堂呢。”
李珣“唔”了一声, “你们也早些歇着。”
二人退了下去。
睡到半夜时, 李珣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嗒嗒”声,甚至还有一种极轻的呼吸声。
他被那声音嘈醒, 困顿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站在床前。
“嬷嬷?”
吴嬷嬷望着他笑, 也不说话。
李珣浑浑噩噩地唤了一声“嬷嬷”, 她没有回应。
他披头散发地坐起身, 伸手去摸她,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嬷嬷?”
吴嬷嬷仍旧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她开门出去了。
李珣愣了会儿,从床上下来, 光着赤脚追上前唤她。
她走路的体态步伐跟以前一样,可无论他怎么唤她, 她都不会回应。
李珣急了, 一个劲去追她。
那人明明在眼前, 他却怎么都追不上, 跟着她越跑越远。
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把李珣震醒。
他困惑地站在走廊上, 一头雾水。
老陈心急如焚地跑上来, 关切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迟钝的目光隔了许久才恢复正常,茫然问:“我怎么了?”
老陈急道:“郎君大半夜从屋里跑了出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李珣:“???”
老陈:“郎君是不是看到吴嬷嬷回来了?”
李珣没有说话。
老陈自顾说道:“郎君一个劲唤嬷嬷, 怕是被她的鬼魂魇住了。”
李珣垂首看光着的赤脚,背脊上生了寒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见他神色不对,老陈更加担忧,“郎君没事吧?”
李珣回过神儿,摇头道:“没事。”
他记得他有两回产生过幻觉,那就是药瘾发作前。
自从吴嬷嬷去世后,他开始尝试戒寒食散,已经憋了数日,但眼下看来是憋不住了。
回到房里,李珣试着重新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头像被猫抓似的发痒,满脑子都是寒食散带来的快感。
无法入睡,他起床打开暗格,视线落到那几包寒食散上,想伸手去拿它,却又缩了回来。
他想起吴嬷嬷临死前的叮嘱,可是它又实在诱人。
内心天人交战,生理和心理对寒食散既抗拒又吸引。
他纠结了半晌,最后索性把它全烧了。
第二天李珣眼下泛青,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老陈迷信,还以为是吴嬷嬷的鬼魂来勾人,导致他被魇住了没睡好才这样。
服侍他更衣时,老陈皱眉说道:“看来府里头还是得做场法事驱驱邪祟才好。”
李珣没有吭声。
去了政事堂后,整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发呆,甚至会无意识地做重复性动作。
这些细微的变化令人感到奇怪。
姜阁老数次看到他抠桌子的边缘,就像猫磨爪子一样,忍不住问道:“殿下的桌案有什么不对吗?”
李珣:“???”
姜阁老指了指自己的桌案,李珣后知后觉地垂下脑袋,把手缩进衣袖里,冲他做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午他稍加注意自己的行为,明明知道有些重复性动作很奇怪,但就是控制不住。
整天下来他几乎没怎么干活儿,魂不守舍的,精神也不大好。
晚上李珣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就撤下了。
见他颓靡不振,老陈忧心忡忡问:“郎君是不是病了?”
李珣撒谎道:“是有些不舒服。”
老陈:“那得叫金太医来看看。”
李珣摆手,“无妨,过两日就好了。”
晚上他再次睡不着觉,像幽魂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头毛躁不已。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里都被那种堕落的,颓靡的,奇怪的东西缠住了。
犹如一头狂躁的野兽。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寒食散已经能掌控他的心智了。
生平第一次,李珣感到了恐慌,那种对未来无知的恐慌。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找不到出路,现在明明刚过宵禁,他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天,漫长得看不到头。
心里面烦躁,他又大半夜的去练了会儿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手会抖了,药瘾发作时连剑都拿不稳。
这时候李珣才彻底慌了。
他是一个上战场的人,如果连剑都拿不稳,那还有什么用?
像见鬼似的丢掉软剑,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混乱的理智才稍稍镇定了些。
再次回到房间后,李珣坐到床沿,从暗格里取出香囊。
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忽然特别想林二娘。
她身上仿佛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能让他安定,平和,身心愉悦。
半夜时李珣支撑不住小睡了会儿,醒来时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无尽空虚。
浑浑噩噩地熬了整晚,待到晨钟响起,李珣蜷缩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老陈在门外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应。
老陈试着推门,见他在地上坐着,忙上前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眼下泛青,皮肤苍白得反常,整个人阴郁而颓靡,叫人看着害怕。
老陈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珣幽幽道:“去把林二娘找来,跟她说我病了。”
“郎君……”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