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翰一听这话，立刻讨饶：“胡阿姨，别别……”

　　胡梅端起了桌子上的那块蛋糕，她很识趣地开始回避：“小苏，我先走了哈，你跟小阿黎慢慢吃饭。”

　　这种时候，胡梅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这对父女俩唯一的相处时间了，反正生日算是给小阿黎给过了，就多留一些时间给这对父女俩吧。

　　苏泽翰一听胡梅要走，就连忙把放在凳子上的礼物交到她手里，还把包着封信的工资一起塞给了她，并由衷地表示了感谢。

　　“胡阿姨，谢谢你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父女俩，我实在是无法表达我的感谢。”

　　要不是有胡梅这个好心的邻居主动提出帮他带孩子，苏泽翰觉得他失去妻子以后的人生肯定会非常非常糟糕。

　　胡姨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贵人，苏泽翰暗暗地想，等过些时间，赚一些钱后，他要排除一切困难给胡姨装了电话，方便打电话给远在国外的儿子。

　　90年代前后，打电话都是用单位的电话，普通家庭基本上没有人安装电话，特别是自费安装电话的，更是凤毛麟角。而且电话当时属于比较紧俏，不仅要付一笔“初装费”，还有付每个月的电话费，普通家庭一般都不会考虑在家里安装个电话。

　　胡梅一眼就看到包装礼盒的袋子，是出自市中心百货大厦的一家皮鞋店。这个牌子的皮鞋老贵老贵的，她是知道的。

　　胡梅没有接过苏泽翰手里的礼盒，立刻拒绝：“小苏，这个我不收，你赶紧去退掉。你一个人带着女儿，还要女儿要养，不要为我多花钱。”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人十分善良正直，总是隔山差五地给她买衣服买鞋子或者主动包揽了她家里的事情，虽然不是亲儿子可却比亲儿子更孝顺他。

　　苏泽翰还没有开口，苏黎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拉了拉胡梅的手：“胡奶奶，你一定要收下，这是爸爸买给你孝顺你的。”

　　即使未来家里会变得很穷很穷，苏黎也一定要坚持胡梅收下礼物跟工资。在她眼里，胡奶奶虽然不是亲奶奶，可对她却比亲奶奶还要亲。

　　苏泽翰欣慰地点点头：“是啊，胡阿姨，你就收下吧，是我的一点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胡梅就收下了礼物跟工资，心里有些热乎乎地。

　　走到家里后，胡梅放下礼物，忽然想起了要告诉苏泽翰一件事情，就是小苏黎不喜欢孙玉芬，让他心里有个底。

　　前脚刚走出门房门，胡梅又马上折了回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想这是着什么急呢，今天是什么日子，突然跑过去说那种话，脑门被门夹了吧？还是明天悄悄地跟小苏说这件事情，省得影响他们父女俩现在美好的心情。

　　折回房间里的胡梅这时想起了前几天收到儿子从国外邮寄过来的信件，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叠信，找到了最近日期的信，阅读了起来。

　　信里写着一些家常话，说到了洋老婆这次生了一个男孩子，家里现在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婆上班以后，家里的菲佣面对三个小朋友提出了要涨工资的请求，不过更多的是催促她放下这里的一切，变卖了在蓉城的房子去M国和他们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

　　重新看了一遍儿子写过来的信以后，胡梅不由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今年儿子给她写的第三封信了，每封信里的内容都是催促她卖掉在蓉城的房子去M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胡梅结婚早，儿子也来得比同龄人早，就是命不怎么好，年轻的时候丈夫出轨了同单位的一名漂亮的小寡妇。当时胡梅想要砍了这对狗男女的心都有，但为了儿子，她一直忍气吞声选择不离婚。

　　就这样过了几年以后，丈夫在一次和同事聚会，喝完酒就去附近的小河边方便，没想到却一头栽在了河里。

　　丈夫溺水身亡了以后，胡梅就不打算再婚了。一个人咬咬牙齿，靠着娘家人跟婆家人的帮助下拉扯大了儿子。

　　所幸的是，胡梅的儿子十分有出息，考上大学后被公派出了留学。再后来，儿子就在国外定居娶了洋老婆，留下了胡梅一个人住在蓉城的小区里生活。

　　胡梅的儿子去了美国后的第一年就打越洋电话过来，意思让胡梅收拾收拾行李搬到国外和他一起住。可胡梅在蓉城生活将近50年，对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有感情，十分舍不得离开蓉城，离开华国。又怕适应不了在国外的生活，再三考虑了下，胡梅婉拒了儿子的好意。

　　但随着年纪慢慢地增大，独自一个人生活的胡梅开始思念起远在国外的儿子，孙子以及孙女。尤其是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更加想念起儿子了。

　　人老了以后，会变得很怕孤独。

　　后来当儿子再一次催促她一起去国外定居生活的时候，胡梅开始心动了。

　　她现在很想放下眼前的一切变卖了房子后，去M国和儿子媳妇小孙子们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可她同时又放心不下从小带大的小阿黎，怕小阿黎离开她以后，会各种不习惯。

　　这四年来，她早就把小阿黎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看待。虽然照顾小阿黎苏泽翰会每个月给予了她比较高的工资，但她把这些钱偷偷地花在了小阿黎身上，变着法子地给她买玩具买奶粉买进口零食等等。

　　胡梅是一点都不缺苏泽翰给的工资，她有退休工资还有每个月儿子汇给她的养老钱，相反她是隐形的有钱人。

　　年轻的时候，她那个不着调又风流的丈夫收藏一些古董。没想到那些古董放到现在的市场上去，一个个都十分值钱。可胡梅却十分舍不得卖了这些古董，一直把这些古董藏在了保险箱里，再后来她继承了公婆和父母的一笔的遗产后，日子过得自然要比苏泽翰这个养家糊口的男人富裕多了。

　　胡梅走后，苏泽翰把他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是几件漂亮的连衣裙，都是在百货商店买的。

　　苏黎很喜欢她爸爸的礼物，同时又像个小大人那样地告诫苏泽翰下次不要花这么多钱买新衣服了，她只要一件新衣服当生日礼物就可以了。被教训一通要节约的苏泽翰在面对女儿的时候，眉眼都充满了温柔的光芒。

　　半个小时以后

　　苏泽翰瞄了瞄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提起了这几天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情，问得特别地小心翼翼：“小黎，你是不是想要一个妈妈吗？”

第八章 那个人会不会是我们大哥？

　　顾家

　　安顿好了顾太太后，顾宝珠没有选择去卧室睡觉反而一个人去了顶楼的阳台。

　　夜晚，万里寂静。顾宝珠眺望从高处眺望山下的风景，迎面吹来就是一股刺鼻的冷风。他们住在山上，到了晚上气温骤然下降。

　　虽然是4月份的天气，可住在山上的顾宝珠仍旧感到了寒冷。

　　望着满天的星星，顾宝珠哈着气哆嗦着身体等着流星滑落。

　　她听说向流星许愿就能实现愿望，所以不顾寒冷就去了阳台等流星。

　　耳边响起了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宝珠，你在外面干嘛，看星星？”

　　顾宝珠回头一看，看到顾翰霖拎着一件外套走了过来，面色不悦。

　　为了防止顾翰霖说教，顾宝珠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拉着他的胳膊像个小女孩那样地撒娇：“二哥，我听说向流星许愿就能达成愿望。”

　　顾翰霖嗤笑：“那是骗人的。”

　　他拎着手里的外套，语气严厉：“穿上，当心感冒。”

　　顾宝珠乖乖地穿上了外套。要说在这个家里，她不怕爸妈，就怕一向不喜欢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二哥顾翰霖。

　　一穿上外套以后，顾宝珠从头到脚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她有话没话地找了个话题：“二哥，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男人。”

　　顾翰霖不以为然：“有多像？”

　　顾宝珠仔细回想起苏泽翰，一字一顿地描叙：“他的五官跟你很相似，就是气质相差个十万八千里。还有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双胞胎呢。”

　　顾翰霖蹙了蹙眉毛，疑惑：“真有那么像吗？”

　　顾宝珠点点头：“是啊，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呢？”

　　几秒后，兄妹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某种不言而喻的意思。

　　顾宝珠咽了咽口水，她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而荒缪的想法：“二哥，你说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男人会不会我们失踪的大哥？”

　　顾翰霖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揉着发疼的脑壳：“这个世界上有跟我相似的男人不奇怪，但如果仅仅因为他长得跟我相似，就认为他是我们失踪的大哥话，那太武断了。”

　　顾宝珠不死心：“二哥，你不打算见一见那位长得跟你很相似的人吗，万一真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狗血呢？”

　　顾翰霖轻轻地敲了敲顾宝珠的头脑，教育她：“你少看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哪会发生这么凑巧的事情。难不成只要跟我相似的男人就全是大哥吗？宝珠，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目前只有通过电视寻人的方式找大哥，我觉得最有效果。”

　　“要不是爸在顾及什么，按我说就应该买下所有的电视台，在黄金档的时间播放出寻人节目，这样全国各地的人们都知道我们顾家在寻找失踪的顾翰深。”他仿佛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补充道。

　　顾宝珠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经意间看到了夜空中滑落的流星。她赶紧双手合住许愿：希望尽快找到她的大哥。

　　每年过生日，顾宝珠的生日愿望就是早日找到失踪的大哥，但次次失望。

　　自从妻子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以后，苏泽翰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地把尚在襁褓里的女儿拉扯到现在这么大，期间的辛苦只有初为父母的男女才能体会到。女儿还是个宝宝的时候夜里需要喝奶，苏泽翰就忍着睡意起来泡奶喂奶，有时候一个晚上只睡了不过四五个小时，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

　　那个时候没有尿不湿，只有尿布，苏泽翰就给女儿天天洗尿布，尤其是在冬天洗尿布那水冷得是手指直打哆嗦，那滋味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只有成为父母的那一刻，才懂得原来以前父母把自己养大真的很不容易。

　　苏泽翰原本不打算再婚了，私心上认为没有一个女人会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无微不至地呵护他，给予他最纯粹的母爱。毕竟人心难测，再无私的女人有了自己孩子的一刻，总归会区别对待。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有一天小阿黎突然高烧不退，吓得人在外面出差的苏泽翰连夜坐了飞机赶回了蓉城。一阵手忙脚乱后，小苏黎总算退了烧，也让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苏泽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睡得一脸香甜的女儿，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耳边响起了胡梅对他说过的话，说小阿黎每次放学后会一直盯着别的小朋友们的妈妈看。后来问她是不是想要一个妈妈，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想。

　　这一刻，苏泽翰感到内疚无比。

　　他十分自责自己没有让女儿享受过完整的母爱，只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妈妈羡慕，长久以来坚持的事情开始慢慢地动摇。

　　夜深人静的时候，苏泽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为了女儿，他第一次动了想要找一个女孩子组合成新家庭的想法。之前的他不是没有相亲过，那些都是街坊邻居或者单位热心同事领导介绍的对象，他都采取了敷衍政策。

　　谁让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情面脸面都要重视。一次两次不见，可以推脱工作忙，但人家如果第三次来介绍对象呢，总不能让别人下不来台吧？

　　他现在是个鳏夫，也是别人眼里的单身汉。这个世界上，除了结婚的不必受到热心肠的大妈们的问候外，单身人士是受到各方面的关注的。有时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是为了脸面跟情谊吧？毕竟成人世界的人情世故是比较复杂的。

　　苏泽翰在热心肠的大妈撮合之下，认认真真地去见了孙玉芬一面。也就是这么一面，让苏泽翰把之前的想法再一次地根深蒂固了。

　　他不是愣头青，从谈吐中感觉到孙玉芬对他有好感。

　　如果为了结婚，为了给小阿黎找一个妈妈而结婚的话，苏泽翰觉得这既是对女方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他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本能，何必把人家姑娘拉下水。

　　随后的几个晚上，苏泽翰彻底地失眠了。他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女儿后就悄悄地出门。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楼梯阶梯上，默默地吸着烟，一直坐到了凌晨3点，吸完了一整包的香烟后，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既然已经尝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情，那么其他的感情就不再将就。守着女儿，让女儿永远快乐地成长那才是他一辈子追求的事情。

　　起身后，苏泽翰开始蹑手蹑脚地打扫落在楼梯上的香烟灰，收拾干净以后这才回了家。

　　回过神后的苏泽翰看着女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内心隐隐地开始担忧。

　　他慈爱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黑发，那双溢满星辉的眼睛充满了心疼：“阿黎，爸爸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个事情，那是因为之前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小朋友来看待。不过现在爸爸要把你当成小大人那样看待了，可以吗？”

　　苏泽翰一直觉得女儿现在还小，就忍着没有告诉她妻子的任何事情。一来怕触景伤情，二来是怕女儿到了懂事的年纪会开口问妈妈在哪？最重要的是，苏泽翰一直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一提起妻子，他就想起了记忆里的车祸现场，至今让苏泽翰走不出心底的阴影。他命运多舛，从有记忆开始，所有美好的色彩都是妻子给予的。和妻子在一起以后，苏泽翰觉得这个世界对他还算不薄。

　　哪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一场意外，苏泽翰每每想起那天的情景就心痛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恨不得被车撞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娇弱怕疼的妻子。

　　苏黎很奇怪爸爸会突如其来地问起这个问题，一时间无法回答他。可过了几秒后，爸爸却主动转换了问题，她连忙点点头。

　　苏泽翰牵着女儿的小手来到自己的主卧，主动把抽屉打开，拿出了一张照片。妻子留下的照片很少很少，苏泽翰只有两张照片留在身边。一张一寸照放在了女儿的怀表上，打算等女儿长大一些交给她。另外一张彩色的照片则一直藏在了书桌里面。

　　苏黎看着照片里笑得一脸灿烂的年轻女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以及亲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妈妈？

　　苏泽翰看着照片里的妻子，脑海里不禁想起了车祸现场。妻子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怀里却紧紧地抱着嗷嗷哭泣的女儿。

　　一想起这个画面，苏泽翰就克制不住发抖。他的手脚不停地地颤抖着，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为了不让女儿看到异常，苏泽翰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自从妻子去世以后，苏泽翰就得了一个怪病。只要一看到妻子的照片或者想起她，他就心痛难忍，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这四年来，他就像一个失败者那样，一直走不出失去妻子的阴影里。每次一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苏泽翰就会失去对生命的热情，想要一了百了地去追寻妻子的脚步。他不是没有那种念头过，可每次有那种念头的时候，他的耳边就会响起女儿的哭声。

　　“爸爸，你怎么了？”

　　女儿软糯的声音让苏泽翰找回了几丝清醒，他努力地镇定下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慢慢地告诉女儿：“阿黎，这就是你妈妈。”

　　苏泽翰的手仍旧还在抖，他把颤抖的双手插在了衣服的口袋里，防止被女儿看到。他一定要走出这个心理阴影，这样以后就可以跟女儿一起缅怀妻子，清明节的时候一起去给妻子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