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失去了理智的苏泽翰当场打了苏黎一巴掌。

　　事后，十几岁的苏黎不止一次地想着，断了一条腿的她真的成为了爸爸的累赘，她再也回不到从前健康开朗的模样了。也许像她现在这么心里阴暗的孩子还是离开的比较好，那样爸爸以后会生活地更加舒服一些。

　　苏黎把小脑袋瞥向了车窗外的风景，嘟了嘟小嘴巴小心眼的回答：“哼，就是不告诉你。”

　　苏泽翰不由得失落了起来，他一点都没有想到5岁不到的女儿居然有了自己的秘密还不肯告诉他。

　　汽车开到了京都省妇幼后，顾言海就推着顾太太去找了妇科方面蛮有名气的傅砚清。在傅砚清的诊室门口挤满了前来就医的病患，多数像是顾太太这个年级段的女病患，等着被叫到号后才被护士小姐领着进门。

　　顾言海他们来的不是最早的一个，很多从别的城市过来看病的患者们凌晨4点不到就排队等在了省妇幼的门口挂号。

　　按照前面最先排到的几个好，顾言海推着顾太太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

　　一个小时后，护士小姐叫到了顾太太的名字。苏泽翰他们本想陪着一起进去，但护士小姐明确规定了能陪伴进去的家属只有一个，所以顾言海推着顾太太去了诊室。

　　傅砚清是一个40几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清瘦，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看上去面相有些严肃，一点都不娘娘腔。他先是问了一下顾太太的基本情况，随后又翻看起顾言海在蓉城医院里准备好的那些报告单，对顾太太的病情大概了解了七八分。

　　为了更加确定顾太太的病情，他安排顾太太去做了一个有关TCT以及宫颈刮片的检查。

　　全部做完检查后，顾言海发现已经临近中午了。原本挤满了病患的走廊顿时少了一半，顾言海记起了傅砚清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8点开始到11点半结束。眼下时钟已经指向了11点办，傅砚清还在看上午的最后几个病人。

　　顾言海推门进去的时候，就悄悄地把报告单放在了桌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所有的病人都从傅砚清的诊室内走掉了以后，他才拿起了桌子上的报告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位家属，您太太的病情很不乐观，需要立刻准备手术。不过眼下我手头上有几个比较重要的病人急需动手术，要不我介绍我们科室的其他医生给您妻子动手术？并不是我不愿意动手术，一来是因为我实在□□无术，二来是因为这种手术尽快开刀那么成功率就会越高。”

　　傅砚清说的十分委婉，目光中包含了几丝遗憾以及不容置疑。他不是不想给这位家属的太太动手术，而是眼下实在是□□无术，手头上攒着几台重要的手术都需要他亲自操刀，而且那些个病人们一直等着他动手术，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次序。等动完这些手术后，傅砚清觉得对那位女病患来说实在耽误了病情。他这是从自己专业的角度建议病人的家属尽快做决定。

　　顾言海的目光暗了暗。藏在口袋里的那只大手不断的摸索着一张银行卡，神色犹豫了起来。其实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叫傅砚清的医生，只是听很多认识的人说他医术有多么的高超，冒然送礼的话怕是人家不收啊。那样的话，显得多么尴尬啊。

　　“那个，这位老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下班了？”

　　傅砚清拎起了椅子背上的衣服，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是12点多了，再不去吃饭的话他就要犯低血糖晕倒了。

　　“这位家属，其实我给您介绍的那位姓景的医生技术挺好的。”临走之前，傅砚清实在是不忍顾言海脸上的失落，耐心十足地劝着他：“如果您一定要我为您太太动手术的话，那就等我把手头上的几台手术赶紧做完，行吗？”

　　这句话被推门进来的顾太太给听到了，她看看拎着外套走出来去傅砚清以及满脸失落的顾言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走出诊室门口的顾言海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那样垂头丧气，苏黎看到后从苏泽翰的腿上爬了下去，“哒哒哒”地走到他面前，问：“爷爷，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顾言海摸了摸小孙女的发顶，感叹：“爷爷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唉。”

　　他托着人仔细地打听过，在省妇幼没有谁能比得上傅砚清的医术，又加上身为京都人里黎老先生对傅砚清的肯定，导致顾言海对傅砚清的医术产生了极大的信任。可今天到了省妇幼，傅砚清却婉拒了动手术的请求。

　　虽然站在人家傅砚清医生的角度来说一点都没有错，可让他放手把妻子交给其他医生动手术，顾言海是一万个不放心。

　　顾太太推着轮椅走到了顾言海的面前，她从医生的嘴里得知自己的病情，也知道人家医生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她好。

　　她是个明事理的女人，知道丈夫的心结在哪里。

　　丈夫不想失去她，同样她也不想失去丈夫。可不动手术的话，那么她的生命一定就此中断。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尽快动手术。

　　“老头子，算了吧。我们就让其他医生动手术也好，毕竟人家傅医生实在是太忙了。”

　　今天上午在傅砚清诊室内的顾太太看到了身为医生的辛苦，她也知道人家医生并不是不想亲自动手术，而是实在是□□无术。等忙完他手头上积攒的手术后，又怕耽误她的病情。无论从哪方面的角度来说，傅砚清绝对是一名合格的医生。

　　顾言海仍旧一声不吭，十分颓废地双手抱着头。

　　顾太太握住了他放在头上的一只大手，温柔地劝着：“我想赶紧动手术，所以你就不要纠结谁给我动手术了好吗？”

　　苏黎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明明傅瑾行今天来打电话过来还问起她奶奶的名字，说是要托自家的亲戚照顾一下。可现在，人家傅砚清根本就没法照顾她奶奶的病情。

　　而且上辈子的傅砚清真的十分很有名，是华国内十大杰出的名医，一向都是省妇幼的“活字招牌”。正因为这份信任，所以当听说傅砚清不是亲自操刀时，所有的顾家人都失望了起来，包括苏黎。

　　“请问哪位是方美娟女士？”

　　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名女士的声音，苏黎抬起头望过去的时候看到身穿白大褂的美丽女士，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闪过几次疑惑。

　　“您好，我是傅医生的学生，姓景。”景医生自我介绍道，“傅医生已经把您的情况给我详细地说了一遍。如果什么问题的话，我想明天上午给您动手术。您放心，傅医生会全程指导我怎么动手术。”

　　苏黎一听景医生的话，眼睛瞬间地亮了起来。

　　苏泽翰身上的大哥大这时响了起来，苏黎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是傅瑾行打过来的，赶紧让苏泽翰拿出大哥大交给她。

　　苏黎一接起，就听到大哥大那端傅瑾行的声音传了过来：“阿黎，我小叔他手头上要动手术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明天突然给你们动手术，怕会引起别的病人家属不满，所以我替小叔就想了一个迂回的方法。他有个医术优秀的徒弟叫小景，借着小景的名义让她给顾奶奶立刻动手术，但手术全程我小叔会一直在场，重要关头都是他亲自操刀。”

　　“谢谢瑾行哥哥。”握着大哥大的小手微微的一抖，苏黎朝着电话那端的傅瑾行真挚地道谢。

第四十九章 二更

　　傍晚下班后, 傅砚清没有回到自己的公寓，反而特意回到了老宅。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子以后，他就看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傅瑾行。

　　穿着一件淡灰色毛衣的傅瑾行眉眼越发的温和清隽了, 如果忽略掉他的轮椅, 他的双腿话，可以说，他就是一个万分耀眼的少年。

　　傅瑾行他一打开房门，推着轮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傅砚清，时间凑得十分地巧合。

　　“专门在等我？”

　　傅砚清的语气是肯定的，脱掉外套后，又关心地来了一句：“我有个从国外学医的同学最近要回来, 听说他比较擅长康复训练，在他手底下有好几个车祸重伤的患者重新站了起来，阿行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傅瑾行的双腿一向都是傅家人的心病, 每个傅家的长辈都迫切地想让他再一次地站起来。傅砚清不例外, 一直利用自己的优势在为傅瑾行寻找合适的康复训练师。之前他就跟傅瑾行提起自己的同学是不错的康复训练师, 当时的傅瑾行相当的颓废, 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傅瑾行主动打电话过来问起他嘴里说的那个康复训练师，当时让傅砚清震惊得不得了。

　　傅瑾行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双腿, 再次抬头的时候,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叔, 明天的手术你一定要尽心尽力。”

　　傅砚清满脸的问号，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傅瑾行所拜托的事情。

　　拍了拍脑门, 他一脸的纳闷：“对了，你不说这个事情，我还真忘记了。阿行, 我们做医生地要遵守职业道德，下次你不许再拜托我走后门了。你知道吗，我手头上有好几台重要的手术等着我亲自开刀。”

　　如果不是上午看病人的时候，傅瑾行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让他照顾一下一个叫方美娟的女士，傅砚清绝对不会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也只有面对傅瑾行的请求，傅砚清才会答应破例一次。

　　傅瑾行挑了挑俊秀的眉毛：“小叔你别咒阿黎的奶奶好吗，什么叫还有下一次啊，这次你一定要成功地把阿黎的奶奶给治好。”

　　傅砚清一听，立刻好奇得不得了：“阿行，小叔想不通啊，你说你一向都不喜欢管闲事，这次怎么这么尽心尽力？”

　　傅瑾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反复强调：“小叔，反正你明天一定要给我尽心尽力地动手术。”

　　傅砚清捶打了傅瑾行几下，骂道：“臭小子，你小叔我哪次做手术不是尽心尽力地。放心吧，明天我肯定使出看家的本领，把那位方美娟女士的恶性肿瘤给切掉。”

　　顾太太的手术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的10点30分，这个通知下来后让顾家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比起其他来京都就医的病人们，顾太太显然要幸运多了。一到京都，就被安排了住院病房还立刻安排了手术时间。

　　原本顾言海打算托人去找赵景动手术了，好歹赵景的名气很大，医术自然比一般没有名气的医生要好很多吧？哪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仍旧是由傅砚清动刀子。

　　对于这一结果，顾言海感到非常满意，本来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他托人把银行卡送给傅砚清，表示这是一点点的心意。没想到那人又把银行卡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传话过来说是最要感谢的人是一个叫阿黎的小女孩。

　　顾言海当时就恍然大悟，根本就没有想到顾太太会这么顺利的动手术全靠了自家的小孙女苏黎。直到苏泽翰提起一个傅瑾行的少年，说是阿黎跟这个叫傅瑾行的少年是好朋友，而傅砚清则是傅瑾行的小叔叔，让所有的顾家人认为阿黎就是一个小福星，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

　　受顾太太的影响，顾言海信奉佛教。佛教讲究一个字缘，从顾言海第一眼见到苏黎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跟这个小女孩十分投缘。

　　后来知道这是他嫡亲嫡亲的小孙女时，顾言海十分高兴。他觉得小孙女命中带旺字，不仅旺苏泽翰，还旺顾家。所以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打算一辈子不结婚时，并没有说过多反对的话。

　　换做是以前，当顾言海听到苏泽翰想要一辈子打光棍时，肯定会二话不说地打断他的一条腿。毕竟前30年来他一直深受华国五千多年来的封建社会思想，有比较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认为没有儿子就是断了顾家香火。

　　可自从有了苏黎这个小孙女以后，顾言海的那种思想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有时候他甚至想，没有孙子就没有孙子吧。反正他家小孙女长得既聪明又好看，比起朋友家几个傻里傻气的小孙子来说实在是强太多了。

　　一直到了现在顾言海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想法十分准确。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有小孙女这个小福星在身边，顾言海觉得妻子在京都就医这方面的话，肯定要吃不少的苦头。

　　晚上在酒店里，趁着其他几个人围绕在顾太太的身边，苏黎偷偷地把顾言海拉到了一边，小声地在他耳边告诉：“爷爷，奶奶说她很想很想吃棉花糖。所以爷爷，我们一起去给奶奶买棉花糖吃好不好？”

　　之前在蓉城的时候，苏黎常常听顾太太提起一直念念不忘的棉花糖。苏黎以为顾太太是想念棉花糖的味道，本来打算偷偷地去医院门口买棉花糖给她尝尝味道，哪知道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忘记了买棉花糖。

　　手术前6到8个小时内是不能允许是吃东西的，做过功课的苏黎就在吃完晚饭后，向顾言海提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现在不过是6点半，把棉花糖买过来后让顾太太尝一尝，也好了却了奶奶的一个小心愿，这样明天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带着家人的祝福去跟病魔奋战了。

　　顾言海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秒后，原本有些不高兴的顾言海很快就释然了。算了吧，都过去快30年了，他何必吃一个死人的醋。何况现在陪伴美娟身边的人是他，跟美娟生儿育女的是他，即使美娟百年之后，一起下葬陪伴着人她的人还是他。

　　一个小时后

　　顾言海带着一个机器回到了酒店。他一出门就去了京都繁华的小吃街走了一圈，发现有卖棉花糖的小商贩，本想着买一个带回酒店。转眼一想，他觉得把棉花糖带回酒店还不如现场吃会味道比较好，干脆就把人家做棉花糖的机器给买了回去，带回去打算做给给妻子吃。

　　苏泽翰推着顾太太走了过来，苏黎一看自家爷爷的仗势，就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原来像爷爷这样感情内敛的男人，一做起事情来也会变得十分的甜蜜呀。

　　“美娟，我给你做棉花糖吧。”

　　这是顾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了。顾言海的性格本身十分木讷，又不擅于言辞。结婚快30年了，顾言海从未对顾太太说过一句“我爱你”，他在感情方面实在是太迟钝又笨拙。如果不是因为了解顾言海的性格，换做是一般的女人，这段婚姻也许就不会维持这么久了。

　　顾言海表情严肃地拿起了一根竹竿，朝着机器上面撒了一些糖，然后机器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白色的小球球已初具雏形。很快，像云朵那样白的棉花糖诞生了。

　　顾言海一共做了两朵棉花糖，一朵给了顾太太，另外一朵则给了小孙女苏黎。当他把棉花糖交给顾太太的手里时，顾太太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自从安然哥哥去世以后，她越发的想念棉花糖的味道。那是一段年少的悲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一想起来，顾太太仍旧觉得心里很难受。

　　可为了顾及到丈夫的心情，向来喜欢吃棉花糖的顾太太就把它给戒掉了。

　　“美娟，快吃吧，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看啊？”第一次做这种手艺活的顾言海极其地不自信，看到顾太太一直迟迟地不动口，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顾太太笑着吃了一口，又软又甜的感觉瞬间融化在了嘴里。

　　几秒后，顾太太招呼着顾言海过来。她凑在丈夫的耳朵里，小声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吃棉花糖吗？不是因为安然哥哥，是因为当初我被安然哥哥拒绝的时候，是你带着我去街边溜达了一圈后，买了一支棉花糖给我吃。”

　　顾言海愣了愣，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感动。

　　“美娟，我……”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一件事情，我不喜欢安然哥哥好多年了。”

　　顾言海的眼睛刹那间亮了起来，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他。”

　　顾太太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太笨了，结婚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向我说一声喜欢我，所以我才故意这么气你。”

　　顾言海一直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安然，她确实最先开始喜欢的人是安然哥哥，后来随着身边这个愣头青不断的示好，再加上安然哥哥心有所属，慢慢地她就转移了自己的感情。可顾太太的没想到的是，顾言海这个愣头青一直误会她喜欢的人是安然哥哥。当她知道后又气又恨，觉得愣头青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有哪个女孩子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做老公？

　　向来情感内敛的顾言海当着儿子女儿的面，伸手抱住了顾太太，微微地哽咽：“美娟，其实我真的真的十分十分喜欢你。”

　　顾太太温柔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10点半的时候，顾太太在家人们的陪伴之下被推进了手术室，所以人都感到了紧张，不安，包括了苏黎。

　　苏黎看着手术室内的红灯，祈祷着赶快变成绿灯。

　　一个半小时后，顾太太被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给推了出来。顾家的所有人都纷纷地围了过来，尤其是顾言海，紧张得嗓子冒烟。

　　“医生，我太太/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病人脱离了危险，快把病人送到病房里静养吧。”

　　苏泽翰跟顾翰霖俩兄弟赶紧推着顾太太送去病房，顾言海抱着小孙女苏黎。途中，有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男人瞥见了急匆匆的苏泽翰，忽然叫住了他。

　　“泽，泽翰，是你吗？”

　　苏泽翰的脚步停了下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他的大学同学小贾，就打了一声招呼。

　　小贾神色严肃地跟了过来，等到苏泽翰把顾太太送到病房出来后。他凑上前说：“有空吗，我想跟你说下有关黎暖那天去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