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不便于和嫂子讲,但我想和哥说清楚。
我不是在为宋叔讲话,是宋家真不该被误会是嫌贫爱富之家。
说心里话,有些事,我也是才想通。”
杨明远想通陆畔赢在哪里了,站在榜前就琢磨明白了。
其实,从头至尾,有迹可循。
而他之前,之所以没往那上面琢磨,用明远告诉他哥的话就是,他还是俗气了。
以前在明远心里:
如若,他之宋家,叫高攀一点。
那么宋家和陆家,当时在他眼中,差的就更多。
即便那时候陆畔不是王爷,不是叱咤风云、领军数万的大将军,就只是国公府的独子,也差许多许多。
被世俗一叶障目,认为陆畔和茯苓不存在可能。
就是压根在心里觉得不会发生的事,就没向那里琢磨。
然而从知晓陆畔指婚对象是茯苓后,再去回忆种种,发现自己真是:呵呵,他俗啊。
而且比起用心,陆公子早就用心了。
或许是在宋家最难的日子里就用过心。
比如,记得叔曾无意间提过,奉天水灾那次,任家村的新房没受影响,就是陆公子派人用沙袋子围堵。
他好奇查过卷宗,对,这就是杨明远的性情,他对自己也很无奈,凡事很较真,连这种蛛丝马迹都要查。
他查,那时的陆公子,当时人可不在奉天城,却能分心派人去照应宋叔一家的安全。可想用心之深。
还比如,那次考秀才,大雨磅礴的天气里。
陆公子当时也是考生,还和宋叔不在同一个考场。
他和宋叔出来的就够早,陆公子却和他们前后脚到达。
算一算,去掉陆公子从另一个考场赶到宋叔面前的赶车时间,应是天刚一下雨就出来,直奔他们那里。
以及他们考进士那次,才到达京郊,城门打着旗的陆家小厮就出现。
入住陆家别院,别院管家体贴周到的待客,等等。
许多许多,事情有大有小。
就这,还有许多宋家和陆公子不会对外人道的事情,他压根就不清楚的。
所以,他那时在榜下,既伤感真的从此与茯苓无缘,但也祝愿。
茯苓,我杨明远在心里很稀罕很稀罕的姑娘,冲陆王爷曾经一点一滴的用心,你会过的很好。
也谢谢这一点一滴的用心,让他高兴于自己,并不是失败在那些世俗的家世上。
杨大哥听完,脱口而出感叹道,“人家再要啥有啥,大王爷,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杨明远笑了下。
“不是,弟,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很好,你在哥心里是最好的。”
他怕弟弟这是苦涩的一笑。
他弟命苦啊,遇个对手是大王爷。累死也干不过。
杨明远却不觉得自己这是苦涩的一笑,比起在榜下那阵,虽然想通了,但是那一阵心思特别沉。
这一昏,再醒来,不知为何,倒轻松了许多。
他笑是因为,先让他自作多情一下。茯苓除了是他想求娶的妻,还是宋叔的女儿、他的妹子。
他盼着宋叔的女儿好,宋叔身边的所有人好,宋叔什么都好。
有真心拿宋叔做父亲的女婿,恩,他那一笑,就是这个意思。
同时,自己家也要好。
“哥,别和嫂子闹了。”
“你不知道,她那人嘴没把门的,她还……”
杨老大吭哧一会儿,仍是没学婆娘总用弟弟向娘家吹牛,而是说:“她还和我二心,背着我、背着娘,攒私房。”
外面的杨嫂子心一哆嗦,是啥时候知道的啊?
“哥,嫂子不舍得给别人花钱。我虽不太清楚她偷攒是什么心理,可能是穷怕了,但是偷攒又能攒下几个?她要是喜欢,比起我们现在有的,又不缺那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哄嫂子开心了,让她攒呗。一年也攒不下二十两三十两,至多五十两银钱,不能再多了。”
外面杨大嫂直掉泪,这回是捂住嘴偷着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娃他爹是舍得给她吃穿的,可她就是想摸钱。
杨嫂子在哭小叔子懂她。
上回吹完牛显摆完,娘家真找来啦,花那么多银钱给她心疼坏了,上火满嘴大泡,那时候才后悔,扬眉吐气太费钱了,再没敢写第二封信。
只是,呜呜呜,那些已经吹出去的牛,她又收不回来。
而且,要不说小叔子这人好呐,不但理解她攒钱,还不让休妻,在娃她爹面前念她好。
这一念,她才知晓,小叔子全记得啊。
呜呜,她的付出,小叔子连她浆洗衣裳手冻裂,疼的直哭都记得。
可比她婆婆强。
在杨大嫂感动到恨不得掏心窝子出面说,小叔,嫂子白日错了,别和嫂子一样的,差些认下甭管是不是她的错,她都能认下时,里面的杨明远又说话了:
“小钱可以哄嫂子,但哥,有几点,一定要嘱咐嫂子。
以前,是我想左了,总觉得做小叔子的让哥哥如何教嫂子,于情于理不该。不好看。
可咱家情况摆在这里,不适用这种于情于理。
还是宋叔那句话,消息不对等,嫂子或许不觉得怎样的事,它真的就能出问题……”
杨明远正经给举了几个例子。
让隔门偷听的杨大嫂,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人说话,听着听着都被吓住。
比方说:
骂他宋叔,姓宋的,这要是真听见就办你了。
骂嫌贫爱富。
你这话说出口不觉得如何,还认为不就是至多评价人的品德?可这是皇上指婚,又爱哪个富,王爷的富吗?这叫私议皇家事、王爷亲事,罪刑,拔舌。
老百姓对皇家事,在外面只能说处处说好,明白?
还有,在外面,甭管是对什么人,可以为面子显摆衣裳首饰,哪怕家里有钱,一天换得起三套绸缎衣。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弟弟在皇上面前怎样怎样。
因为外面有许多更有能耐的人,你看他穿布衣,你看他在种地,他很有可能就是哪个府上的亲戚或是家奴,这里是京城,永远有比咱家厉害的。
杨明远又说:
也别以为有些小口角,真到出事那日,最差最差咱至多带着家当回去做普通百姓,不可能的,没法全身而退。
不为他着想,要为侄儿着想。
杨大嫂忽然冲进屋道,“小叔,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趟奉天我娘家,你让你哥别休我,我回去一趟就尽快回来。”
她怕一来一回路上时间长,娃他爹变卦,还特意嘱咐一下这事儿。
杨明远微挑下眉。
杨大哥太知道媳妇回娘家是为啥了,这是惦记回去将信要回来烧毁。
你说那破嘴,要不至于回去嘛,气道:“我恨不得给你嘴封起来。”
杨大嫂一句不敢顶嘴。
今儿她是真怕啦,一个是夫君从没说过和离,被和离吓到。一个是小叔子说的拔舌头,还说一旦惹是非不能全身而退,那话是啥意思?啊?还能给她儿子也砍头吗。
要不说,凡事有两面性,脑子不清楚也好,聪明人不会这么琢磨,而杨大嫂直接就想到最厉害的砍头。
两日后。
丁坚来到这四方小院里。
杨明远正在后园子摘菜。
“你这模样,确实不能去御前。”
杨明远知道是指他额上伤口,笑着指指菜问丁坚:“种过吗?”
“并无。”
“认识哪个是草哪个是韭菜吗?”
丁坚望着杨明远那一脸认真被气笑了,合着那位真以为他不识菜和草,他没杀过猪还没吃过猪肉。
俩人打趣着去了前院。
“果园有点儿事,我娘和我哥去乡下了,我嫂子回娘家,家里又没什么奴仆。要不,今日,我给丁兄做菜,能否赏脸试吃?”
……
不知为何,丁坚在杨家小院里,望着用草帽扇风的杨明远,脚边是熏蚊的艾盆,竟然吃着简单的四个小菜还喝微醺了。
他来之前,可没想喝酒。
来之后,“恩,你要非得问我子丑寅某,我可实话实说啦。”
“丁兄,但说无妨,我一直很疑惑。”
丁坚告知,你人缘不好,同僚们并不是烦你这个人。
毕竟,杨明远其人,干净,长相俊逸,形象上并不比他这个曾经的探花差。首先,形象就招人看,瞧上去体体面面。
其次,相处已久,同僚都知晓杨明远不是刻意显摆之人,却在被问及什么时,不像有的人喜好长篇大论,他言简意赅,句句能说到点子上,废话少。
丁坚真掏心了:大家是讨厌你太过努力,太过。
“人说,笨鸟先飞,日子一久,发现不是笨鸟,你还日日那么飞,你让旁人如何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