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丹桂嘴上是这样说,但却还是飞快地给顾雪仪梳好了发髻,之后便是往上加各式钗环,沉甸甸的。
顾雪仪嫁到盛家的时候年纪还很小。
如今再回想,实在不大能记得起当时是什么场景了。又或许是因为,那时与人成婚,于她来说,实在只是一桩无足轻重的事,便也没有刻意去记忆。
“好了。”丹桂道。
顾雪仪站起身,在一旁喜娘的声音中,跨出了门。
顾父顾母迎了上来,紧紧攥了下她的手指,却什么也没有多说。顾雪仪从小就极为独立,虽然作娇滴滴小姑娘的打扮,但内心却比男儿还要坚毅。她心中所向往的,并不限于女孩儿的闺阁,甚至并不限于宅院。
他们自会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盛长林来到院门口,在顾家人怒目而视下,背着顾雪仪上了轿子。
宴朝换上了一身喜服,翻身上马,动作极为利落。
倒是很难让人从他身上找到另一个时代的痕迹。
整个婚礼流程是极为繁琐的。
他们骑马、坐轿,要绕城一圈儿多,后面便是抬着无数嫁妆的长长队伍。
盛家人混在其中,与顾家人在一块儿默默落泪。
京中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也不由感叹。
能有娘家人与前夫家人一并送亲,不舍落泪的,恐怕也只有顾雪仪独一份儿了。
“她嫁到盛家时,便是京中贵女间的领头人了。如今改嫁旁人,……瞧这模样,将来还要接着做贵女间的第一人。连盛长林都要躬身背她出门。倒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是啊,她在顾家做闺阁女儿的时候,就很得顾家上下宠爱,入盛家便是主母……现如今改嫁挑个新夫婿,也是容貌极为出众的,家世也并不比将军府低。又有皇上亲下旨,又动私库为她添妆。她这辈子当真是顺风顺水了……”
无数人盯着队伍,都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艳羡的声音。
他们眼底只瞧得见风光,自然不知盛家为何如此待顾雪仪。
顾雪仪坐在轿子里,掀起帘子,仔仔细细地扫过了每一条街,将这个她曾经成长,瞧了不知道多少眼的地方,深深印进了眼中。
她已经将该吩咐的事,都已经告知了顾、盛两家,连在后山上捡到宴朝的侯府,她都有特地嘱咐。
轿子很快抬进了侯府中。
在皇帝的主持下,顾雪仪与宴朝行过了三拜的大礼。
顾雪仪当堂取下了盖头,冲丹桂招了招手。
丹桂知她要做什么,当即捧着托盘上了前。
托盘中摆放着两盅酒。
宴朝扫了一眼,勾唇一笑,当先取走了一杯,顾雪仪紧随其后。
而后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二人落落大方地交杯而饮。
众人看得呆了呆。
心道哪有这样的?
但一想到,顾雪仪乃是出身将门,兴许本就不拘一格……
皇帝将这一幕收入眼中,都不由喝了一声:“好!”
随即也举杯恭贺了顾雪仪。
无人将她视作普通女子。
他们恭贺新郎,便也一并恭贺新娘。
等饮了不知道多少酒,婚宴上的气氛生生被炒到最高。
众人既能望见新郎挺拔的身影,也能望见新娘冷艳美丽的面容,有许多从前与顾雪仪少于接触的人,也就是此时方才真正认识到,这位顾家女,行事何等的利落肆意。
也就是这时候,顾雪仪才与宴朝缓缓离席,入了洞房。
顾雪仪懒洋洋地倚在床边,宴朝与她并肩而坐,二人都极有耐心地听着喜娘与丫鬟们在跟前说着吉祥话。
“共结连理……”
“早生贵子……”
说罢,还要撒下无数的花生莲子桂圆等物。
顾雪仪摸了一颗。
宴朝接过去:“我来剥。”
顾雪仪点了下头。
宴朝很快就将桂圆剥好了,送到了顾雪仪的唇边。
顾雪仪张嘴就含到了口中。
喜娘、丫鬟们见状,当下哭笑不得,连忙退出去了,只留下两对喜烛在一旁绽放着光芒。
顾雪仪咬了下桂圆,艰难地转了转舌头,剔了下核。
“甜的。”顾雪仪道。
宴朝低声道:“我尝尝。”
顾雪仪又摸了颗桂圆给他,宴朝却没接,而是捞住了顾雪仪的腰,吻了上去。
他咬走了桂圆核。
也解下了她身上的外袍。
刚才在堂上时,他就已经很想要吻她了。
她揭去盖头,眉眼明艳,面上的笑容一改往日的冷淡,就像是春日到来,无数花争相盛放,格外动人。
只是顾忌到古时候恐怕还没有这样的新人,他才生生忍住了。
到这一刻,他终于吻到她了。
宴朝这才吐掉了桂圆核,低声道:“现在还是顾总包养的情人吗?”
“不是了。”顾雪仪轻轻喘息着,她抬眸盯着他,觉得宴朝这人长得是很不错的。
她抬手描摹过男人的眉毛,懒洋洋地笑了下,说:“宴总登堂入室了,不是情人,是正室了。”
宴朝眯起眼,问:“上回那个请求顾总包养的小明星叫什么?”
顾雪仪:?
顾雪仪忍不住攀住他的腰,低低笑出了声:“……你怎么还记得?”
宴朝抿了下唇,用力吻了吻她。
宴朝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来:“……我吃醋。”
“嗯?”
宴朝咬了咬牙根,沉声地一个一个数来:“那个小明星求你包养时,我吃醋。封俞说喜欢你时,我吃醋。我同你去简家,你与简昌明走在一起说话,我吃醋。你带宴文嘉去学习演戏技巧时,我吃醋。你带宴文嘉去江氏的公司,而没有选择来找我的时候,我吃醋。你单独给宴文宏过生日,带他们去游乐园,我吃醋。你请我去看首映时,进门见到无数人,我也吃醋……”
顾雪仪呆了下。
许多她从来没留意过的,宴朝竟然小心眼儿地一条一条都记住了……
顾雪仪忍不住道:“可那个小明星说话的时候,我才和宴总通上第一通电话,连面也还没有见到……”
宴朝淡淡道:“那时不觉,事后回想,越是回想越觉得吃醋。”
“仔细想来,从和你第一次视频通话开始,我就有些喜欢你了……”
再后来,不过是一次比一次喜欢得更深。
乃至到后面,他舍不得她从宴家离开,他想要将她留一辈子。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
顾雪仪第一次听宴朝说这样的话。
他阐述的明明只是他如何如何吃醋,但却比原先他在她的公寓里,大大方方对她表白,还要来得撼动她的心。
顾雪仪哭笑不得,但又觉得自己好像迟钝地从中品到了一点甜味儿。
顾雪仪轻轻亲了下宴朝的唇,低声说:“我第一次和宴朝通话时,心中也有几分欣赏宴总的。”
“多谢顾总那时欣赏我,才有了后来。”宴朝将顾雪仪扣得更紧,顾雪仪抬起腿,勾落了床帐。
两对红烛绽出了“噼啪”一声轻响,灯火摇曳晃荡,推出一屋旖旎的光。
……
盛煦和宴文宏已经在这里守了小半个月了,偶尔宴文姝、宴文嘉也会来换着把守。
至于江越和封俞被宴氏的人拦在了门外,再不允许进入。
陈于瑾还要每天去宴氏,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倒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这里。
而中间最倒霉的则是郁筱筱。
她被单独隔离在楼下一层。
那是盛煦专门花钱包下来的。
江越和封俞对这样魔幻离奇的事插不上手,就只好将所有力气都用到了宋家上,再有陈于瑾一并合作,以及盛家降下怒火,宋家这座大厦,比之前崩塌得更快了。
宴文嘉敲开门,走进公寓,问:“还没动静吗?”
“没有。”盛煦紧紧拧着眉,面色发青,丝毫不敢放松。
宴文嘉的神色越发低沉郁郁,眉眼间再找不到一丝的愉悦快乐。
他最近的事业又攀升上了一个台阶,他更接了新戏,这次的片酬更高了。可是如果没有顾雪仪见证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宴文嘉都很久没有再发过微博了。
弄得粉丝一边猜测他是不是又抑郁了,分外心疼,一边又忍不住夸他抑郁起来也真的好好看呜呜……宴文嘉看着那些或关心或彩虹屁的言论,看过就关掉了,内心毫无波动。
宴文嘉抬头看向盛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我大哥进入卧室后就不见了,那个沙漏也不见了?”
“是。”
“那个女人也就这么突然间,慢慢扭曲,像是一段画质突然糊了一样,就这样消失了?”
“是。”
宴文嘉有点烦躁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