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看了眼苏氏,点了点头:“那你好好歇着。改天我再来看你。”
从曾奉仪的寝殿出来,赵忱走到一处宽敞的庭院前就立住了脚步。
苏氏不解道:“殿下怎么不走了?”
赵忱没回答,反而挥退了近身服侍的几人,转过身才低声道:“曾氏这一胎,还有多少人知道?”
苏氏因着他脸上郑重的神色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才道:“这事只有曾氏的几个贴身心腹和臣妾身边的几个人知道,再有就是刘太医知道。”
赵忱想了一想,“刘太医你先不要管,曾氏和你身边的那几个知情人,你一定要想法封住他们的口,这事绝对不能叫外人知道。”
苏氏也是世家出身,太子这么一说,她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殿下难道是......”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赵忱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我有预感,我这个太子大概是做不长了,不管日后结局如何,我总要为自己留下一点血脉。不管曾氏所生是男是女,这一点血脉我一定要保住。”
苏氏面色一怔,她没想到事情的情形比她所想的还坏,“殿下为何这么说,父皇只是禁了您的足,并没有......”
“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我不能不往最坏的情形打算。”赵忱一直都记着林溪的那句话,如果他这个太子迟早有一天要被废,那自己在此之前一定要多留几条退路。
苏氏的心本来就一直提着,听到赵忱这几句话,心里更是忐忑难安,不过她嫁入东宫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这两三年因着李贵妃的刁难,她的性格比从前未出阁时坚韧不少,不一会儿就调整好了情绪,还站在赵忱的角度考虑问题道,“殿下既有此意,可想好了将来抚养孩子的人选?”
赵忱道:“太子妃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朱大人?”
朱衡朱大人,苏氏马上就想了起来,这位大人的忠心那是不用说的了。可是这位朱大人现在却远在外地,苏氏正要再说什么,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
小太监附在赵忱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忱便对苏氏道:“这事回头再说,我先走了。”
苏氏看着赵忱匆匆离去后,反反复复思索了一下赵忱所说的提议,然后便唤来了自己的乳母章嬷嬷。
“曾奉仪怀有身孕以后,膳食都是御膳房的张太监负责,我记得他是你的同乡,这个人是否可靠?”
章嬷嬷道:“太子妃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看苏氏的脸色郑重无比,章嬷嬷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慢慢道,“张太监是因为家贫才入宫做了阉人,老奴与他接触过几次,还帮过他一个大忙,应该可以信得过。”
苏氏点点头:“那就好。回头你替我给他捎个口信,要他千万要对曾奉仪有一段时间胃口不好的事保密。”
“这个不用太子妃叮嘱,我早跟张太监说过。”
苏氏和赵忱这边安排一切事宜的时候,不知情的曾奉仪依旧在自己的寝殿里安心养胎。
为了她的身心着想,苏氏从未跟她透露过太子被禁足的事,也让身边服侍的人不要告诉曾奉仪。
因此曾奉仪虽然胃口不是很好,但是心情却保持得很好。唯一困惑的就是,从前一直给她把脉的刘太医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
对此,苏氏解释给她说,李贵妃偶感风寒,刘太医被她叫去调养身体了。
事实上,李贵妃确实感染了风寒,为了怕过病气给元洪帝,李贵妃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元洪帝跟前服侍了。
李贵妃在照顾元洪帝一事上确实精心无比,连着几天没见李贵妃,元洪帝心里着实牵挂她。
二月中旬一天,天气非常不错,阳光也好,元洪帝病了这么些天,偶然动了要出去走走的念头,便说要到李贵妃的关雎宫看看。
李贵妃正半靠在软榻吃药,闻听元洪帝来了,忙下榻行礼问安。
元洪帝虚扶了一下,“都老夫老妻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李贵妃只娇媚一笑,“臣妾这里正病着,皇上又来做什么?”
元洪帝伸出右手握住了李贵妃的手,“好几天没见爱妃你,心里着实挂念。”
李贵妃掩嘴笑了笑,“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喝完苦药就不用再吃蜜饯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等李贵妃吃完苦药,底下人照常捧上一攒盒蜜饯。
李贵妃用银签挑了粒酸梅,自己含了一枚,又给元洪帝挑了一粒,亲自送到他嘴边。
元洪帝这段日子苦药喝得不少,这酸梅正对他的胃口,便一连吃了好几粒。
李贵妃生怕过了他病气,等他坐了一会儿,便催他回去。
可是元洪帝刚依着她的话站了起来,就觉胃里一阵翻滚,不仅把刚才吃的酸梅吐了出来,还把中午吃的午膳也吐了个干净。
李贵妃站起来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吩咐底下人去请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的院判卢太医就匆匆跟着小太监过来了。
卢太医刚给元洪帝诊完脉,李贵妃便问道:“怎么样,皇上好好的怎么会吐了?”
卢太医脸色有点不对劲,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才道:“皇上呕吐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中了一种毒药。不知皇上刚才可吃过什么?”
“中毒?”李贵妃立马吓得变了脸色,“卢太医,你可不要乱说?”
卢太医叩头道:“微臣不敢隐瞒,皇上的脉象确实是中毒的表现。”
元洪帝呕吐过后,胃里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听到卢太医说自己中了毒,他不由沉了脸色,“朕的一日三餐都有人试毒,卢太医这么说,莫不是说有人在朕的饭菜里下毒?”
卢太医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想问皇上一句,您今日有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元洪帝还在细想,李贵妃已道:“对了,皇上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曾吃过几粒酸梅。可是这酸梅我天天都在吃,也没觉得有何不适啊!”
卢太医听李贵妃这么一说,便道:“不知那酸梅在哪,可否让微臣看一看。”
那盛放酸梅的攒盒还没收起来,李贵妃便命宫女端过去给卢太医。
卢太医拈起一粒酸梅闻了闻,又拿起来舔了舔,过后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这酸梅确实有毒,皇上若不信,可叫其他太医过来查看。”
“可是若这酸梅有毒,为何我吃了这么些天,却没有什么大碍?”李贵妃问道。
卢太医道:“这酸梅是被人用一种□□浸泡过,贵妃吃了这么些天没有大碍是因为这毒药还未完全侵害您的身体。而皇上却是大病初愈,脾胃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才会一食用这酸梅,就会引起呕吐等不适。”
“那这毒药对皇上的身体可有损坏?”李贵妃忙问道。
卢太医道:“皇上中的毒很轻微,刚才又已经呕吐过,只要服一碗解毒汤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贵妃吃了这酸梅这么些天,虽然身体还没有大碍,可是等到这□□慢慢侵入您的身体,久而久之就会变得特别虚弱。”
第124章
卢太医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酸梅里下的毒是冲着李贵妃来的。皇上中毒也是受了她的牵连。
元洪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忙命卢太医给李贵妃诊脉。
卢太医诊完脉道:“好在李贵妃服用时间不长,毒性还未侵入您的五脏六腑, 只消喝几天解毒汤就好。”
元洪帝和李贵妃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等卢太医去后,李贵妃马上就跪在了元洪帝跟前,“皇上, 有件事, 臣妾不知当说不当说。”
元洪帝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李贵妃哭诉道:“本来臣妾不想说的, 可是又怕再出一次这样的事,牵连了皇上您。这酸梅不是臣妾宫中自己腌制的, 是上次臣妾过生辰, 东宫那边送来的。”
出了中毒这事, 元洪帝本来就在猜测到底谁是下毒的人,如今李贵妃说出东宫来, 元洪帝立时就想到太子赵忱与李贵妃诸多不对付, 在送给李贵妃的食物里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元洪帝当即就动了大怒,“这个孽子, 他怎么敢!”
于是第二天,百官一上朝, 元洪帝就命太监宣布了自己废黜太子的圣旨。
早在太子被禁足时, 已经有官员预料到了这个后果。不过有些官员私下已经被六皇子买通, 因此太子被废,他们不仅不感到震惊,反而还相当兴奋。
而已陈首辅为首的内阁大臣暂时还摸不透圣上到底是如何厌弃了太子,因此没有贸贸然上前劝谏。
只有少部分耿直中正的大臣,当着元洪帝的面提出了废黜太子一事不妥。
元洪帝黑着一张脸,冷冷扫了那几人几眼,当即就命人把那几个官员拖出去仗责二十大板。
这下子,众臣都看出来了元洪帝废太子的决心,没人再提出反对之意了。
消息传到东宫,赵忱面上一点反应没有,但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没想到在父皇的心里,终究还是李贵妃和六皇弟更为重要,重要到宁可废了他这个太子,也要保全他们母子的富贵。
“照我说,圣上也太偏心了些。太子那么仁善孝义的一个人,最后竟然因为李贵妃的挑唆而被废,真是太不值了。”
沈梓馨近来跟着谢芊芊参加了一次桃花诗社的诗会,想来是在诗会上听说了什么,回来便跟林溪说了不少朝廷上最近发生的大事。其中就包括太子被废一事。
林溪做针线的手就是一顿,要来的终归会来,只希望这一次太子赵忱听了她的提醒,能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正出神想着太子被废的事,就见玉娘抱着麒哥从外面溜达回来了。
“娘,抱抱。”麒哥看见林溪,便把双手伸了过来。
林溪知道他是想喝奶了,她有心想给他早点断奶,可是又怕麒哥断奶以后会闹病,毕竟麒哥生下来这么大,还没闹过什么病,偶尔流鼻涕咳嗽什么的,只消多喝几次奶便没什么事了。
有这样一层担忧,直到麒哥一周三个月了,林溪还没下定决心给他断奶。
而这个时候,来京一年多的丁香也快生了。
去年林溪回晋城奔丧的时候,把丁香两口子留在了京里,等她从晋城回到京城,没多久丁香就被诊出了喜脉。
林溪知道丁香怀孕后就不让她在屋子里服侍了,为着丁香怀孕的事,她后面又把桂香的婚事挪了挪,好在桂香虽对辛先生日渐生了好感,可是还是舍不得离开林溪,因此婚事挪后她一点意见没有。
倒是辛世卿隔三差五的便叫人捎东西给桂香,林溪看他对桂香确实是动了真情,桂香又不反对这门婚事,便在丁香快生的时候,把婚期定在了秋天。
婚期定下没几天,丁香便发动了,然后在三月中旬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婴。
林溪生了麒哥后,又觉得还是白白嫩嫩的女儿招人疼,因此丁香生了女儿后,林溪不仅第一时间过去看了一眼,还给招人疼的小家伙起了一个莲儿的小名。
麒哥也很喜欢莲儿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每次林溪带着他去,他都好奇的看着莲儿,一看就是好半天。
这天,母子两个又来看莲儿,就见桂香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外面来了个生客,说是朱大人府上的管事。”
“哪个朱大人?”林溪闻听来了生客,便把麒哥留在丁香这里,又叫服侍麒哥的杜鹃好生看着他,然后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问道。
桂香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他说是从晋城来的。”
从晋城来的,难道是那位朱衡朱大人,林溪不知道这位朱大人派人来干什么,便带着疑惑去了待客的前厅。
来人确实是朱衡府上的管事,他先朝林溪行了一礼,便递给了朱衡写的一封信。
“老爷说若是沈大人不在,交给他的夫人也是一样。”
林溪接过信一看,原来是朱衡在京城的一个亲戚遇到了难事,想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托付给他,可他担心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这颠簸之苦,便请求他们先照看一两年,等他调入京城后,再把孩子接走。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应该是朱衡替孩子所出的抚养费。
林溪把信收好,便向朱府的管事说道:“这事我替夫君应下了,不知孩子在哪?”
不说朱衡是晋城的父母官,就是看在朱衡对沈默颇为欣赏的份上,这个忙,自家也是要帮的。
朱府的管事道:“孩子就在车上,因为来不及找乳娘,这事只好托付沈夫人了。朱大人说还请沈大人和沈夫人看在他的面上,好好照看这孩子,他将来必有重谢。”
管事把睡得正香的孩子抱到林溪面前,林溪没有急着看孩子,而是先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抱在怀里,方道:“你先别走,这孩子我留下了,银票我却不能收。朱大人的清廉我是知道的,这笔银子应该是他好几年的俸禄,而且养个孩子用不了这么多,还请你把这张银票带回去。”
朱府的管事不肯接,“我可不敢收,回头老爷会责罚我的。”
林溪便道:“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们朱大人回一封信。”
林溪把孩子抱回到府里的时候,麒哥已经跟着杜鹃回来了,一见林溪抱回来一个婴孩,便唤道:“妹妹,妹妹。”
林溪把孩子交给桂香,腾出空来写了一封信,然后又把那张银票塞了进去。
等她把信交给朱府的管事,从前院回来时,就见麒哥和桂香杜鹃都围着那个孩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