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那天顾文轩不知因何心情不好,宴席散后并没有跟着众人去听戏,反而去了花园散心,刚好遇到了原身。
这也是她为什么之前找江吟秋的时候不怕到花园,而现在不愿去花园西边的原因,因为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如果她过去,极有可能会碰见顾文轩。
可是当下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要走一遭了,赵瑜倒好说一些,可是沈梓馨的性子却有些让人放心不下。因此林溪只犹豫了一瞬,就又抬起了脚步,反正已经见过一次了,不差这第二次。
她抱着这样无所谓的心情,穿过冷香阁,绕到花园中心的假山附近,便看见了一抹茜红色的身影。
是沈梓馨。
她正在费力的够着挂在一棵树上的那只大彩蝶。
林溪松口气,让两个丫鬟去帮忙,自己则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擦擦汗吧。”
沈梓馨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拿这只风筝的时候,听说这只风筝是你们府上的二公子亲手绘的,因为怕这只风筝丢了,二公子会不高兴,所以才一路追到了这里。”
林溪看着霁月和碧云三两下就把风筝从树上够了下来,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梓馨也听到了,她以为那脚步声是来寻她的人,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了。
可是下一刻,假山那头就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孟兄,我听说你后年准备下场是不是?”
这道声音一落下,沈梓馨的脸上就飞起了一抹红色,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男客。
林溪知道她不常出门,便拉着她同霁月碧云避到了假山里面的一条小夹道,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开外面的几个客人。
这时就听那姓孟的男子道:“还不一定,说来沈二公子似乎也要在后年下场,我本来想着今日也许会在寿宴上看见他......”
这话还未说完,就有人道:“你忘了晋城的风俗了,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不得见面,为着这个,这位沈二公子从来不参加林家的宴请。”
姓孟的男子道:“我倒忘了这个了,怪不得。”
“叫我说,即便晋城没有这个风俗,你们在林家也见不着人。晋城谁不知道,这位沈二公子是个病秧子,一年有一半的时间窝在家里养病,只怕他现在还病在床上起不来身呢。”那原先开口的男子仗着酒意说了这么几句。
那姓孟的男子听这几句话有些过分,便道:“马兄快别说这个了,背后论人是非不大好......”
一句话没有说完,附近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说谁是病秧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猜猜说话的是谁?,,
第9章
原来说话的几个青年男子没想到周围有人,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脸上都是一怔。
那个背后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的马姓男子,听那道打抱不平的声音像是女子,便毫不在乎的说了句:“难道不是吗?”
话刚说完,一道橘红色身影就从假山高处轻飘飘的落到了他跟前,不及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左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是叫你记住,背后论人是非的代价。”打完人的赵瑜冷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犹如两道利剑射向那人,“以后我再听到你背后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这句话,可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你,你怎么打人?”姓马的男子有些气急败坏,“沈二公子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为他出头?”
有人认得赵瑜,忙道:“他喝多了酒,赵四姑娘多担待些吧!”
赵瑜冷笑一声:“我担待什么,我是他什么人。”一张艳丽的脸越发寒如冰霜,冷冷的看向林溪等人藏身的地方,“我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早在那男子说沈二公子是病秧子时,林溪对面的沈梓馨就涨红了脸,一副想要为自家兄长出头又不敢的样子。林溪正在安抚她,就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跟着便听到掌掴的声音。
她们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赵瑜的那句“我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林溪就知道赵瑜多半是看见了她们,便拉着沈梓馨从夹道里走了出来。
她和沈梓馨这一出来,几个男子越发尴尬,尤其是后面赵瑜又说了句,“我还当你们不会出来呢,原来你们也知道是他的未婚妻和妹子。”
被人家未婚妻和妹子亲耳听到自己说人坏话,那姓马的男子脸色立时变了,酒也全醒了,忙道歉道:“在下刚才喝多了,无意冒犯了沈公子,真是该死。”
赵瑜不由冷哼一声。
林溪看向她,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她接连两次提到这句话,而且用的又是这样自嘲的语气,林溪就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赵四姑娘大概不仅认得沈二公子,而且多半还对他芳心暗许,不然不会为旁人的一句话大动干戈,不然不会见到自己就像见到仇敌一样。
想到此,林溪就理解了赵瑜对自己的态度,淡淡朝她笑了笑,然后就转过头对那姓马的男子道:“看阁下的样子应该也是读书人,不该不知道‘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句话吧!今日被我们听到也就算了,来日若是入朝为官,也这样背后议论上司同僚长短吗?如果是这样,那代价可不是这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姓马的男子不由涨红了脸道:“不,不会有下次了。”
等那姓马的男子随着众人离去,沈梓馨佩服的看向林溪,“林姐姐你好口才,想到要用圣人的话挤兑他,真把他说的无地自容。”
林溪笑道:“我算什么,赵姑娘那才是好本事。”虽然打人不对,可是那一巴掌倒是真替沈二公子出了气。
哪想到赵瑜却冷了脸,“你不必讽刺我,我是没你们书读的多,是多学过两年功夫,可这不代表我低你们一头。”
林溪本意是夸赵瑜,可是看对方这么激烈的反应,就知道原身与赵瑜的过节不单只是沈二公子这一件事,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便解释了一句,“我从来也没说过你比我们低一头这话。”
“你口上是没说过,可是你心里怎么想只有你自己知道。”
“既然你说我心里怎么想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还是你根本就不管我在想什么,只认定你自己觉得我想什么就是什么。”
林溪这一番话绕口令似的话说完,赵瑜整个人都被她绕糊涂了,心中不由十分恼怒,“你这分明是欺侮我读书少,故意说这些绕口的话。”
“哪里,我真不是欺侮你读书少,我只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赵瑜正待要说什么,附近忽然传来扑哧一声,似是什么人在笑。
赵瑜当即柳眉一竖,面上迅速升起了一丝怒意,喝道:“是谁鬼鬼祟祟在那边?”
假山西边的一块巨石后,就走出来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
林溪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正好背光而立,看不大清容貌五官,只能看清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宽袖交领袍,上面绣着月白色的如意云纹,头上只戴了支竹簪,脚下则是白布袜,黑缎鞋,这一身看似普通简单,可是衣料和剪裁却很讲究,透着一股大家子弟的低调般的奢华感。
等那少年再往前走几步,他的容貌便清晰的落入了几人眼底。
林溪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一亮,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俊美异常,一双眼睛清澈有神,虽然眉宇间犹带有几分稚气,可是举止沉稳,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好像生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望着这个风姿卓越的少年,林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以至于对方朝她看了好几眼,她都没有发觉。
赵瑜却是一直都冷着一张脸,即便是见到这样容貌出色的少年,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波动,“刚才是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那少年却是轻轻摇头,“这话我可不承认,我只是比你们都要早一些到达这里。”
早在赵瑜来之前,他就来了。只是他所处的位置偏僻,谁都没有留意到。他也没想到,这附近会这么热闹,来了这么多人,还发生了一场冲突。若不是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太过有趣,他忍俊不禁笑起来,只怕她二人直到离开,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赵瑜盯了他一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少年却不辩解,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自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暖明朗,“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如这位姑娘所说,你只认定你自己的判断。”然后拱拱手,“顾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告辞这句,不待赵瑜说话,就轻舒袍袖,转身离开了。
赵瑜有心要发作,可是人已走远,便恨恨的看了林溪一眼,也跟着走了。
沈梓馨等赵瑜的身影消失后,方才吐了吐舌头道:“这位赵姐姐好大的脾气。”但是想到她刚才为自己狠狠出了口恶气,忙又道,“不过她刚才为二哥出头,却真得好好谢谢她。”
林溪却是有些心神不属,只轻轻嗯了一声。
从假山这里往回走的时候,路上,沈梓馨出于好奇问了一句,“林姐姐,刚才那个少年你认得吗?”
“你说那位公子吗?”林溪走了这么一会儿,终于摆脱掉了刚才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听沈梓馨问起那个少年便道,“我也是第一次见,也许是给老太爷贺寿的客人吧!”
“我好像听他说自己顾某,不是我们晋城人吧!”
顾某两个字落在耳边,林溪的脸色就变了,“你说他姓顾?”
沈梓馨愣了愣,不明白为何林溪这么大反应,犹疑道:“他走时自称顾某,难道是我听错了。”
身边的碧云道,“姑娘,沈大姑娘没说错,刚才那个公子临走的时候的确自称顾某,府里不是住着几个从京城来的顾家人吗,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人。”
顾某,顾家人,电光火石间,林溪身上像是有什么关节被打通一样,忽然就明白过来。她之前认错人了。刚才那个跟赵瑜说话的少年多半才是书中的男主顾文轩。
首先,林溪确定自己没记错,寿辰那日顾文轩确实因为心情不好去了花园。
其次,顾家子弟中,不管是论容貌还是论风姿,都无一人及得上顾文轩。而刚才的那个少年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尤其那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真正让人难忘。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自己见到他时,心中浮现出来的那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除了想到他是顾文轩这个解释,林溪想不到其他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写第三章 的时候,已经埋下伏笔了,不知道有没有亲猜出来这个认错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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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从花园放风筝回来,过后吃晚宴的时候,林溪便有些时不时的走神。好容易熬到天黑送走客人,她正要回房休息,却被林老太太留了下来。
“三丫头,我看你今日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林老太太边说边仔细看了眼林溪的脸色,还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祖母,我没事。”林溪暂时放下心事,朝林老太太笑了笑。
林老太太却是摸完额头确定林溪身体无恙后,方才放下心,接着又道:“祖母把你留下来也没别的意思,今日沈大太太过来说那番话,我估摸着沈家想早点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祖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谈及原身原有的那门婚事,林溪的脸上不由出现了点波动,她忍不住看向林老太太,正好迎上林老太太关切的目光。
林溪忽然间就明白过来,林老太太之所以留下她,又在这个时候提起沈家大太太,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引起自己心烦意乱的原因。
她不想让林老太太继续试探下去,便顺着她的话题道:“那祖母是怎么想的。”
林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被林溪的这句话转移了过来,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想到孙女的性格,林老太太再说话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斟酌,想了想才缓缓道:“祖母自然想多留你几年。不管沈家怎么想,祖母都要等你明年及笄以后再论婚期。”
林溪低头算了算,原身的生辰是在六月份,而现在不过二月下旬,至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可即使是这样,林溪想起古代宅院中的那些争斗,心里还是忍不住对这么快嫁人生出一丝隐隐的抗拒之心,想到今天刚听到的那句话,便忍不住说了一句,“祖母,我好像听说沈家那位二公子的身体不怎么好。”
话一出口,林溪就后悔了。沈二公子致仕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能经历乡试、会试、朝堂争斗,最后活到这个年纪,就算他的身体不怎么好,也绝不会有什么大的病症,这根本不算一个好的理由。
果然林老太太的脸色一点都没变,很平静的问道:“三丫头,你可是听你那些小姐妹说了什么?”
“没有,是从前上街的时候听外面的人提过一两句。”事实上的确有人在她跟前说过沈二公子身子不好的传闻,不过林溪自然不会承认。
林老太太却没有相信,她老早就怀疑孙女多半是听她的小姐妹们说过几句沈家的境况,所以才会对这门亲事一直抱有抗拒之心。
从前是没有机会跟孙女说起此事,如今碰到这个由头,林老太太便把早就想说的话尽数说了出来。
“三丫头,你别听信外人那些不相干的话。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会害你。那位沈二公子的确是比一般人的身子骨要弱一些,可是常来我们府的唐大夫替他把过脉,说他只是有些先天不足而已,若是后天好生将养的话,活到我老婆子这个岁数也不是问题。”
古人平均寿命较短,活到林老太太这个岁数委实可以说是老寿星了。不过林溪没想到林老太太会从大夫那里打听沈二公子的真实情况。
即便是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原身,可是占据了原身身体的林溪处在这个位置,这个时候,她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感动。
“我知道祖母不会害我。”
林老太太察言观色,一看林溪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有所松动,便又下了一剂重药。
“你知道是知道,可是祖母心里清楚,你其实一直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祖母这么跟你说吧!你和沈家的这门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若是你执意要悔婚,只怕晋城没有哪个世家敢娶你进门。
沈家这几年虽然在走下坡路,可是我们这些世家的根本从来都不是那些店铺和田地,说到底像沈二公子这样的读书种子才是我们这些人家真正的根基。你不会不知道,沈二公子十四岁就进了学,听说他后年就要乡试,以他的才华,乡试和会试多半难不倒他,将来难保不会入朝为官。有这一层利害关系在,他们怎么会因为你而得罪沈家。再者今日你敢退沈家的婚,他日难保会因为些许不如意而再退一回亲。
有这个名声在外,你想再找门亲事就难了。就是有,也不过是给人做续弦或是家世不及林家,这就是你所愿吗?”
林溪这才想到,上一世原身为什么最后会嫁给谭大人,固然有嫁给谭大人可以接近顾文轩的原因,可是另一方面,只怕谭大人在提亲的人中已经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