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完了,宁樱心里有气,要不是秦玄穆来听,这首曲子可说完美,结果却有了瑕疵。她垂首道:“请皇上,太后娘娘责罚。”
皇太后不曾怪责:“没什么,我看你也累了,先退下吧。”
宁樱行一礼,快步离开了永安宫。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皇太后睨向秦玄穆:“……怎么,是八百里军情加急吗?非得这时候让那黄门进来?”就不能让他在外面候着?
内宫里的任何事情都比不得国事,秦玄穆道:“她本该心无旁骛。”
皇太后并不赞同:“你要求也太高了些,她只是个姑娘家,你以为是上战杀敌的将军呢?突然有个人从旁边跑过去,她能不被吓到?”
那瞬间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但很快又找准了琴弦,仔细回想起来倒有几分可人,而且《幽兰》确实弹得极为出彩,秦玄穆沉吟:“既然母后喜欢她,我今日也听了一曲,便赏些东西吧。”吩咐柏青,“你去找潘海,把‘九霄’送去。”
柏青暗地咋舌。
潘海是御用监的管事太监,专门负责收集采办天下宝物,那“九霄”琴是前朝一位名师所制,三年前被潘海寻到收入了宫里,没想到皇上竟然要赏给宁樱。也许这宁婕妤要转运了,柏青应是,疾步而出。
皇太后含笑点头,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凭宁樱的琴艺也确实配得上这把好琴。
皇上的口谕一下来,潘海马上就去库房。
“是那位挡箭的宁婕妤吗?”他询问。
这件事宫里都知,柏青道:“是,就是那位宁婕妤。”
潘海笑:“看来这宁婕妤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库房里没有旁人,这二人本来就熟,柏青忍不住也说出心声:“真要这样就好了,皇上有个可意的人,早些诞下皇子,太后也不用这般操心。”说罢鬼鬼祟祟往外看一眼,声音越发轻了,“我是真担心皇上,皇上要有先帝一半的……”
后面的不敢说出来,但潘海也听明白了。
先帝过度荒淫,后者是太清心寡欲,潘海叹一声:“你得提醒下这位宁婕妤,既然有个好兆头,她更应该多下下功夫。”
柏青重重点头。
等潘海把‘九霄’寻出,柏青急忙捧着去了棠梨殿。
得知这个喜讯,红桑飞快的跑来,告诉宁樱:“主子,皇上赏赐你了。”
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宁樱没好气道:“胡说什么。”
“奴婢没胡说,皇上真的赏主子东西了,柏公公就在外面呢。”红桑拉住她衣袖,“主子快去受礼。”
他怕是吃错药了赏她东西,她又没有挡箭,今日弹琴也出错了,宁樱一边想一边走到了门口。
果然看到柏青站在那里,她询问道:“柏公公,皇上真要赏我东西?”
“是,奴婢才从御用监的仓库取了来的。”柏青将琴递给宁樱,“宁婕妤,皇上为何赏赐你心里必然清楚,以后更要好好的伺候皇上……”意味深长的道,“奴婢可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赏瑶琴呢。”每年春节各妃嫔都能得到赏赐,但全部都是金银珠宝,没有谁是特殊的,从这方面来讲,皇上一定是被宁婕妤的琴艺所折服。
居然是琴,宁樱双手接下道:“嫔妾多谢皇上圣恩。”
柏青有点奇怪,这表情不够欢喜啊,还是欢喜的傻掉了?他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转身离开。
红桑等四位宫女纷纷围上来。
“这琴看着就不是凡品,皇上赏给主子,一定是很喜欢主子。”月桂笑得眼睛眯起。
“还很香,想必是有檀木!”竹苓都在估算价钱了,“刚才你们听见没有,是从御用监的库房拿来的,里面都是宝贝,价值连城,就算把侧殿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呢。”
瑶琴多用桐木,但侧板却五花八门,宁樱也看出来这把“九霄”的侧板用了紫檀木,“龙池”更是上了金漆,显见是把昂贵的瑶琴,但这些不过是让瑶琴的外表惹眼,更重要的还是琴弦的发声。
她手指轻轻拨动了下,立刻就听见了一阵响亮松透之声,随后韵味不绝,仿佛要飘入云霄。
故而才叫“九霄”吧?
确实是把好琴,可为什么赏给她?莫非是良心发现,因为吓到她来补偿的?
宁樱轻哂,转身把琴搁在桌上。
而那边红桑兴奋的道:“主子,你要不要现在就弹奏一曲?”
宁樱脸色淡了些:“以后再说吧。”
红桑却道:“隔壁杨昭仪肯定在使人听着动静,主子弹一曲气气她才好,谁让她平日里如此嚣张,让她知道,主子得了把绝世好琴,皇上赏的!”
宁樱:……谁稀罕,她才不弹呢。
作者:秦玄穆:你总有必须弹的时候。
宁樱:哼。
第5章
凭什么秦玄穆赏给她的,她就要弹?
宁樱道:“我饿了,使人去膳房吧。”
红桑以为她是忌惮杨昭仪,就觉得主子实在是太温和了些,但也不勉强,这次主子明显是成功引起皇上注意了,这瑶琴可是从御用监拿来的,比起以前的赏赐皇上明显是用了心思。
“奴婢马上就去。”
却说主殿里的杨昭仪确实使人来打探,听说宁樱得了把“九霄”,心里难免有些泛酸。
绮云道:“看来宁婕妤弹琴到底是弹出个结果了。”
杨昭仪没说话。
绮云眼睛一转道:“主子,那宁婕妤也真会做戏,上次送了主子兰花,转头就去太后那里献殷勤,可见她心机有多深,奴婢看主子一定得多多提防才好!别以为她真蠢,真蠢的话,上次挡箭指不定就死了,怎么那么巧就只伤到耳朵?”
杨昭仪心里一动,半响道:“算了,不过是一把琴而已。”
皇上真喜欢她,为何不让她侍寝?送个琴有什么用,是让她天天去弹琴给太后听吗?
太后欣赏又怎么样,惠妃还不是没能当皇后,而宁婕妤的父亲不过是个小主事,她这辈子最高的位份就是当个婕妤了。
杨昭仪冷冷一笑。
过得几日惠妃的二十岁生辰到了,太后惦记她管理后宫劳苦功高,为人又朴实,生怕就这么掠过去,便放出话来令她设晚宴,众人热闹热闹。言下之意就是让别的妃嫔去拜见惠妃,好好给她过个生辰。
宁樱提前就画好了一副梅花图。
杨昭仪到时定也要露面的,她住在侧殿,按规矩得去候着。
知道她来了,杨昭仪施施然走出来:“宁婕妤未必去的太早了,恐怕惠妃姐姐还在忙着别的事情呢。”惠妃管个后宫管得兢兢业业,一刻都不容得自己休息。
“总不能去晚了,等一会儿倒是无事的。”宁樱道。
这些天一次都没有听到琴声,杨昭仪端起茶喝了两口,心想宁樱这是把皇上赏的琴供起来了吗?舍不得弹不成?
真够痴的。
“你也喝茶吧,等喝完了再去不迟。”
“是。”
宁樱小口喝茶。
杨昭仪本来对她是有些气恼,但看宁樱举止如常,并没有仗着上次的赏赐趾高气扬,一时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训斥宁樱。
过得一会儿,二人起身去缀霞宫。
惠妃果然在忙着,众人就在暖阁等候。
虽说是暖阁,但炭也用得极少,四个炭盆只有一个是燃着的,杨昭仪捧着手炉,浑身发颤,心想惠妃真是个狠人,明明管着后宫,连炭多用点都不舍得,她不怕冻死自己,倒不怕把她们冻死呢?但她也不好开口,落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娇奢之主。
倒是刘贵人吃不消,开口道:“也不知惠妃姐姐是否忘了让宫女添炭。”
杨昭仪嘴角一扬,忍不得的来了。
她淡淡道:“宁婕妤穿得比你少也没有喊冷,你这身子是该补补了。”
宁樱其实穿得不少,只是颜色淡,看着就很薄削,她一向不喜颜色浓重的,比如深红,深青。
“昭仪姐姐,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是不同的。”张贵人看向宁樱。
宁樱淡淡一笑,没说话。
她现在可不是得了一把琴就能欢喜的死去活来的人。
见之神情平静,丝毫没有炫耀之色,刘贵人的眼睛都要翻上天了,暗道就凭宁樱对皇上的痴迷,心里不知会如何欢喜呢,偏偏面上能装得云淡风轻,可见她以前就是看错了宁樱——她一点不傻,甚至是很狡猾!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皇上的喜欢,宁樱却不仅升了位份还得皇上赏下瑶琴,刘贵人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她们以前可是住在一间屋子的,如今距离越来越大。
惠妃姗姗来迟,对着众人抱歉道:“让你们久等了。”
“姐姐贵人事忙,我们等上一会有什么,只是今日你过生辰,实在没必要让自己劳累。”杨昭仪笑着道,“太后娘娘的意思,不也是想让姐姐能歇息一日吗,姐姐却还如此尽责。”
“太后娘娘宽厚,我却不能失职。”惠妃吩咐宫女再换一批热茶,叮嘱她们准备摆饭,“等会就入席吧。”
什么失职,真当自己是正宫娘娘呢?杨昭仪在心里不屑。
众人此时纷纷送上贺礼。
见到宁樱的梅花图时,惠妃的笑容格外温柔:“这幅画我会挂在书房里。”
看得出来这宁婕妤画得很用心,惠妃心里确实喜欢。
等最后一位贵人呈上礼物之后,太后的东西也到了。
妃嫔们听到一长串物什的名字,都有些羡慕。
在这宫里得不到皇帝宠爱,但能有太后的青睐总也算是一种弥补,别说惠妃还握有实权,管理整个后宫,所以巴结她的人也不少。不过惠妃也着实太过卖力了,刘贵人的眼睛在惠妃身上打转,暗道这种日子还穿得如此朴素,哪里像是个二品妃嫔,若是她,必然是一身华贵。
惠妃上前受礼。
杨昭仪瞧着黄门把一箱子物什搬进来,像是安慰般的道:“皇上的贺礼应很快也会送来的。”
惠妃面上并无异样:“太后的赏赐我都无颜接受,何况是皇上,不过是个小生辰。”
小生辰都能如此,可见太后对她的喜欢,不过么也就这样了,惠妃劳心劳力,每日都不歇息,皇上还不是当她不存在一样?说起来,都不如宁樱这个婕妤呢,杨昭仪微微笑道:“姐姐你真是贤惠。”
这宫里的妃嫔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宁樱对她们的暗藏机锋毫无兴趣,再如何斗,最后还不是都输给了同一个人?她抱着手炉,只想早些回去,这儿的炭火真的太不够了。
见时辰不早,惠妃邀请她们去用膳。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宁樱吃下去后才觉得身子暖和些,眉眼都舒展开来。
“姐姐,你有空闲时能否教我弹琴?”坐在旁侧的徐贵人忽然道,“好羡慕姐姐的才情啊。”
徐贵人生得妩媚动人,尤其是在跳舞时,宁樱道:“妹妹想学,我自然愿意教,只是学琴非朝夕之间就能成的,我学了十二年,想必妹妹学舞也是。”
徐贵人抿唇,她只是想套近乎,结果宁樱这么认真。
张贵人插嘴:“是啊,我学笛也学了十年,妹妹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精进你的舞姿呢。”
这还怎么说下去,徐贵人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