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周氏的思绪便飘远了。前日裁衣,她安排的绣娘吃了点银子,总不会被徐氏发现了吧……
不管她们怎么和老夫人叙话问安,姜舒窈都站在一旁当木头,表现出木讷慎言的模样。
直到丫鬟摆饭,姜舒窈那木讷的面具瞬间垮得稀碎。
无他,起太早了,没吃饭。
老夫人早膳喜食清淡,清粥配两盘炒素菜,加一碟子咸菜便足矣。
姜舒窈虽然是个吃货,但对着白米粥也馋不起来,只是看着白米粥便想到咸鸭蛋。
往桌上一滚,剥开蛋壳,用筷子一夹,白嫩咸香的蛋白分开,露出里面红澄澄的蛋黄,腌出了油,一戳便流出红油来。
或者白米粥配小笼包,小巧的包子必须得一口一个,烫得哈气,咬开蓬松滚烫的包子皮,细细品味内里鲜嫩咸香的肉馅。
她想着想着,肚子发出很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在安静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想着早点过来给老夫人问安,便未用早膳。”
老夫人放下筷子,语气淡淡的:“老三媳妇儿,厨房还有清粥小菜,不如你和我一同用膳吧。”
姜舒窈也不笨,知道拒绝:“不用了,老夫人用饭,儿媳自然是要在一旁侍奉的,哪有请安时婆母媳妇儿在桌上一道用饭的。”当然,这白粥咸菜她真不想吃。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也是,想来这些菜也不和你口味,要不是也不会一嫁过来就在你那院里设了小厨房。”
阴阳怪气的,姜舒窈却装作听不出来,眨眨眼,美目里波光流转,目光盈澈:“儿媳母亲胃口一项不大好,所以儿媳平日里便爱琢磨些吃食,希望母亲能多用两口饭。嫁过来后,见夫君辛苦劳累,想着若是能做些暖菜羹汤缓解一二,便再好不过了。”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捣鼓好吃的?那是必然的。
为了给谢珣吃?呃……他蹭过几顿,也不算撒谎了吧。
徐氏管着谢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哪儿都有她的人,自然知道姜舒窈说的是假话。
她目光往姜舒窈脸上扫过,这个女人真是……脸皮够厚的。
不过她做的吃食没少给双胞胎吃,连挑食的谢曜每次也吃的不少。
想到这儿,徐氏破天荒地为她开口说话:“三弟看起书来便放不下,小厨房时刻煲些汤待着,总比让人去大厨房来回一趟方便。”
老夫人点点头,这么想倒也能接受了,不过……姜氏这种性子,能做得了什么好菜,还不如往谢珣院子拨几个厨娘和丫鬟呢。
她叫人收了饭桌,按照往常一样闲叙了一小会儿,徐氏和周氏便告辞了,留姜舒窈去小佛堂抄经。
明明知道她没吃饭,却让她去抄经,姜舒窈知道老夫人是想整治她。
她虽然没什么宅斗天份,小说总是看过的。明里暗里收拾媳妇儿的手段海了去了,老夫人这还算是手段温和的了。
她规规矩矩跪在小佛堂桌案前,等嬷嬷走了后,从怀里掏出油纸包住的两块饼——昨晚做的,早晨洗漱时让白芷帮忙热过,揣在怀里,现在还是热的。
揭开油纸,面饼外面那层煎炸过的焦黄色饼皮的香味儿便冒了出来,姜舒窈满足地吸一口气,大大地咬一口。
“咔嚓”,千层饼皮外层松脆,里层柔软,咬开饼后,猪肥膘的油香瞬间钻入鼻腔,胡椒面花椒面用的足,调料简单,除了葱花便是盐,肉馅带着淡淡的麻味,一丝腥味儿不带却保留了肉质最香嫩的一面。
五花肉的肥油全被烤炼出来了,浸到了饼皮里,让饼皮都带着油气的香味儿。
姜舒窈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肉饼,又掏出另一个萝卜丝饼,压压油。
萝卜丝饼吃起来比肉饼清爽多了,萝卜丝有点苦味,但苦味极淡,更多的是清新的蔬菜香味儿,清脆爽口,吃完后嘴里还留有回甘。
这一顿吃得舒服极了,姜舒窈惬意地坐在蒲团上等味道散去。
才吃饱不想抄经,闲散地放空时,和佛像对上了 ,有些尴尬。
“观世音菩萨,实在是抱歉啊,我太饿了,没有不敬的意思。”她翻起来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拜完后姜舒窈去外间要了杯茶水,被嬷嬷误认为是饿极了喝茶垫肚子。
嬷嬷年纪大了,还有些不忍心,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刻,看得姜舒窈无比心虚。
接下来几日姜舒窈都很规矩,来的最早,走的最迟点,看多了徐氏怎么侍奉老人,她也学上了几分,时不时帮老夫人垫个靠背什么的,眼疾手快。
终于在第七日,姜舒窈看老夫人心情不错的样子,把自己抄好的经书交了上去。
老夫人接过,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事儿了,前面两个媳妇哪个不是在第二天第三天就抄好了的。
她随意翻看,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你这是写的什么!”老夫人人生中就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
姜舒窈郁闷:“经书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写的没那么烂。
“你、你这是存心敷衍!”老夫人越看越气,抄了十天,抄成这幅鬼样子,还不如直接不写,说严重了这就是不敬菩萨。
“儿媳不敢。”姜舒窈委屈,学渣的痛谁能懂,“儿媳学术不精,再怎么努力写,字也就这样了,可是每一个字都是我认认真真写的,带着虔诚的敬意,抄经不就讲究一个‘诚’嘛。”
“好啊,你还顶嘴,我看你还要说出花来。”老夫人一口咬定她敷衍,揉揉太阳穴,“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愿意用心,我还能逼你不成?”
姜舒窈太委屈了,这几天抄经抄到手腕酸痛,结果被扣了这个帽子。
老夫人见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更堵了。
她允文允武满腹经纶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
她越想越痛心,挥手让姜舒窈赶紧走,不要在她面前晃悠添堵了。
嬷嬷赶紧上前给她揉按太阳穴:“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了。”
老夫人只能念叨着自己的盼头:“只等时机一到就休了她。”
姜舒窈回到院子里,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将白芷唤来:“你说谢国公府会休了我吗?”
白芷连同身后的丫鬟吓得“噗通”一下跪下:“小姐!”
姜舒窈是真不懂这些,想问问她们而已,见状急道:“你们跪我作甚!我只是问你们一句而已。”
“小姐。”白芷战战兢兢抬头看她,见她没发火,才试探地站起来,问道,“何出此问?”
“我一直都有这个困惑,我嫁入谢国公府本就是强嫁的,要休我无非顾忌着襄阳伯府和贵妃娘娘,可找到了名头,休我也不会落人口舌。”
“小姐……”白芷见她看得透彻,生出几分心疼。小姐以前虽顽劣蛮横,但现今却悉数改过,无非就是因为对姑爷爱慕极深,可这份爱慕却让她伤透了心。
白芷低下头,劝慰的话说不出口。
姜舒窈捧着下巴思考:“你说,休了我我回娘家会是个什么光景?”
“小姐定会再觅得良人。”这是也赞同姜舒窈终将被休弃的想法。
姜舒窈头皮发麻:“那我若是不再嫁呢?”谁知道下一个嫁进什么人家,万一对方是个变态或者后院一群高手,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珣可算是个全优股了,不管她、不碰她,虽然整日板着棺材脸但脾气挺好,长得还赏心悦目的,多看几眼心情都会好上几分。
“那边是寻个道观住下吧。”白芷不解姜舒窈不愿再嫁的想法。
道观比不得高门大宅,安全、住食都是大问题。
姜舒窈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揉着脑袋哀嚎:“老天爷,希望谢珣迟些休我吧。”
谢珣回来取书信,走到长廊拐角便听到姜舒窈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微微蹙眉,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加了几分疏离。
微微踏前半步,他看向往廊下那人背影。
发髻高堆,简单地插着几根玉钗,黑发如墨,愈发显得修长脖颈的白皙脆弱,即使穿着淡雅的象白色衣裙也掩不住一身婀娜华贵的气质。
他收回目光,将思绪从那日水中救人时的回忆中拉回。
姜氏,终究是对他的执念太深。
何苦呢?就算嫁给了他,也永远等不到他回馈同等的心意。,,
第12章
白芷想让姜舒窈不再执着于“伤心事”,故作兴奋地道:“小姐,咱们再过几日便能去长公主府赴宴了,终于可以出门透透气了。”
姜舒窈想到这个就头疼,她可不想参加什么宴会,听着就很费脑筋。
白芷见她情绪不佳,便换了种说法:“自从出嫁后小姐便未曾与长乐郡主见过面了,想必郡主也盼着这次宴会呢。”
姜舒窈额角一跳,长乐郡主就是那个带着姐妹们调戏美男导致大批美男落水的勇士。光是听她的事迹就能想象出她的剽悍,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现自己曾经的花痴小姐妹换了芯子。
“是啊。只是我已嫁作人妇,不能再和她一起胡闹了。”
白芷想到姜舒窈以前的种种行为,笑得有些尴尬,连忙扯开话题:“小姐,既然现在闲着无事,不如选一选赴宴的衣裳和首饰吧。”
衣裳和首饰……
姜舒窈想起那一柜子素色衣裳和婉约素雅的玉饰就无奈,原主的审美实在太毒,她挑挑选选稍微选出几件亮色的衣裳,都已经轮着穿了好几遍了。
“赴宴的话,我想要裁几件新衣裳。”反正她现在有钱,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白芷习惯了姜舒窈财大气粗的作风,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奴婢让管家把京城最好的绣娘都叫来。”
姜舒窈补充道:“还有首饰,我也想新置办些。”
白芷一愣:“可是,首饰没有送进府让人挑选的规矩……”衣裳只需要带上几车布匹,首饰却不同。昂贵的首饰都会严格看管保藏,有些极其贵重的首饰一般人连瞧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姜舒窈可不想出去赴宴只待上那几支简约的金饰,连华丽一些的耳坠都没有。
“我要是能出去逛一圈就好了。”她垮了肩膀,嘟囔道。
白芷生怕安分了一段时间的小姐又开始生事,劝道:“最近老夫人规矩立得严,抄经书的事儿还让老夫人动了怒,小姐还是忍耐一下,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自由行事方为妥当。”
女孩子总是喜欢打扮的,收拾漂亮了心情都会好预约几分。姜舒窈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妥协道:“那便人送些颜色艳丽的布匹进来让我选一选,若是可以,再去金楼买些首饰,样式不拘,越繁复精巧的越好。”
“这……”白芷从未听过这样的吩咐,买首饰花的可是大钱,哪怕是最亲昵的大丫鬟也不敢接这活儿。
“算了。”姜舒窈也不为难下人了,她母族虽是富商,但衣食住行里就衣没有沾手,连从自家产业里败家都做不到,这还真是有钱花不了。
她郁闷道:“嫁过来以后我就没出过府了,也不知道外面的集市现下是个什么样子的。”准确的来说是穿越过来就没见过古代的集市,姜舒窈好奇得浑身难受,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外面见识见识。
白芷见她蠢蠢欲动的模样内心大敲警钟,灵光乍现:“不若让姑爷带小姐出门如何?”
“嗯?”这是什么骚操作,姜舒窈附耳,“你详细道来听听。”
“姑爷过几日休沐,让他陪陪明媒正娶的妻子总不过分吧,如果是姑爷带小姐出门,老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姜舒窈眼前一亮,但又不解:“他怎么会愿意呢?”就他平日里板着个脸嫌弃的模样。
白芷不愧是从小在宅斗的刀光剑影中长大的丫鬟,出谋献策十分积极,她小声道:“姑爷既然想远着小姐,那小姐就去缠着他呗,算是威胁也算是讨好。我娘说过,男人最怕女人缠,尤其是美人,百炼钢也得化为绕指柔。”白芷的娘是襄阳伯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
姜舒窈仔细琢磨,这也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谢珣讨厌她,那她就去他眼前晃,去恶心他,恶心到位了,他为了让姜舒窈滚远点,答应她个小要求总是成的。
至于白芷说的美人计,姜舒窈自动无视了。
谢珣这种清风雅正的人,一看就是不近女色的注孤生,绝对不会对她这种行事不规矩、肚里没墨水的女人生出半点好感的。
……
月上枝头,皎洁的月华倾泻而下,从半合的雕窗洒进书房。偶尔有夜风拂过,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