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不比人间,万年没有阳光,即使这些年魔域的灵气愈发充沛,也仍旧被黑云笼罩着,魔气密布,无数可怕的魔族生物出没,时不时还有阴风呼啸而过。
生得粉粉嫩嫩的白白,就像是误入魔域的人族小男孩儿,格格不入,引魔垂涎三尺,靠近时,又惊觉是强大的银驭麒兽,连忙四散而逃。
“唉……”
白白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无比挫败。
季烟好不容易摆脱了殷雪灼的魔爪,终于走出了地宫,好久没用九幽之火,她练习了一下轻功,飞到昔日居住的宫殿外,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说真的,白白忽然变成了人,她还怪不习惯的,但好歹是可以和他正常地交流了,从前老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季烟一直都很犯难。
她摸了摸白白毛茸茸的头顶,白白警觉地抬头,发觉是季烟时,瞳孔微微一缩,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像是十分害怕挨打的样子,季烟笑着说了句:“殷雪灼不在这里。”
白白松了一口气,水润的大眼睛一眨,立刻露出三分脆弱的水色来,委屈地望着季烟,“烟烟……”
他在撒娇。
他实在是太缺人陪他说话了,这些年,谁都对他没有好脸色,连主人都不喜欢他了,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如今看见季烟,恨不得翻身滚进她的怀里,被她再好好地揉一顿。
季烟不客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在他身边坐下,越看越喜欢他这白白嫩嫩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白白,没想到这回再见,居然已经是一百年以后了。”
白白抿了抿小嘴,没有推开季烟胡乱揉捏他的手,反而有些愧疚地垂下眸子,“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韶辛会想杀你,不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想到韶辛,季烟眼里露出些许恍惚的神色来。
这个人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太久了,她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季烟从前想过,为什么韶辛又一次对她下这样的狠手,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合该如此。
韶辛就是这样的人,他如果能选择站在魔族这边,当初也不会为了逃跑而欺骗她,无论发生了什么,生他养他的是人,他即使对她再动恻隐之心,他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这种立场,她改变不了,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有些人,你天生和他的三观就不一致,人生态度也不同,根本不能让他像你一样放下地那么坦然。
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法律道德可言,强者杀弱者天经地义,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每个人手下都有数不清的人命。她当年选择护韶辛一命,而殷雪灼又杀了韶辛的哥哥和师兄弟们,韶辛两次差点杀了她,而殷雪灼又为了她杀了韶辛,这一切就算就此结束。
“不怪你,都结束了。”季烟不觉得是他的错,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白白小心翼翼地抓住季烟的手,往她身边蹭了蹭,想要靠着她,季烟把这小男孩往怀里一抱,在白白惊慌的呼喊中,像抱孩子一样搂着他。
白白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立刻小鹿乱撞,“烟烟,你……”
“乖,殷雪灼算你的义父了吧?那我也算你义母了。”季烟话一出口,白白立刻呆住了,季烟憋住不笑,又语重心长地说:“乖,你才成年,好好修炼,等你换个模样,我就不把你当成小孩儿,也不抱你了。”
白白纠结了好久,才垮着小脸,沮丧道:“那……那我不变大了!烟烟把我当小孩儿,抱着我好了。”
虽然委屈是委屈了点儿,可好歹也还能被烟烟偷偷抱着,也好过今后没机会靠近烟烟的好,都没人陪他说话。
季烟心道,你不修炼的话,殷雪灼可能又要揍你。
不过她察觉到了身边小男孩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心软了软,又说:“你好好修炼,做从霜那样的大魔,才对得起殷雪灼养你这么多年……”
“他才没有养我呢。”白白冷哼,“这一百年,主人压根就不搭理我。”
“他不仅我不搭理我,我若是惹他烦了,他瞧见我一回就揍我一回,有一回打得我一个月在窝里疗伤,我爹都不敢替我求情。”
白白越说越委屈,滔滔不绝起来——
“他不许我见你,把你封印在那个冰冷的水晶里,我只要靠近你,他就会揍我,其实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的,可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红得跟见了仇人一样,他肯定怪我害了烟烟。”
“主人一消失就是一百年,只有每个月月圆之日才会出现在凡间,我时常想见他,可十次有九回见不到,一年下来,也只能见他三四回……”
“他变得沉默寡言,我每年见他,都觉得他变得更吓人了,比魔都要可怕千万遍,有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我好担心他,可我说什么他都厌烦。”
“我从前历劫,主人表面上不关心我,可他会给我准备渡雷劫用的灵丹,如今我就算故意被天雷劈得重伤,他也不多看我一眼。”
“烟烟。”白白红着眼睛,难过道:“你不知道,主人那时候变得多可怕,我差点以为,我失去烟烟了,也要失去他了。”
季烟眼皮一跳,心无端地下沉,安慰地摸了摸白白的头,眼神闪烁,“他……真的变成了这样……”
白白重重点头,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又嫌丢人,捂住了脸。
好歹都是两百岁的魔了,它怎么也能和烟烟一样爱哭。
他扭动小胳膊小腿儿,从季烟身上扭下去,又笨拙地滚成一团,背对着季烟抹了抹眼泪,才委屈巴巴道:“我……我好难受……”
“……”季烟原本心情有些沉重,想着方才白白的话,转眼又看见白白这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又觉得哭笑不得。
白白就像是那种在外面和其他男孩子打架打输了,回家来对家长哭的小男孩儿,又可怜又委屈,还让人啼笑皆非,就差把“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写在脸上了。季烟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她和殷雪灼真的有了孩子,会不会就是白白这样,蠢萌蠢萌的,还会撒娇。
不过看殷雪灼现在的态度,她有点担心家暴的问题,他真的不会打孩子吗?
他能把白白教成这样,以后真的不会带坏小孩吗?
她总觉得殷雪灼自己都像个孩子,十分不安分,若真有个孩子,恐怕还有得折腾,她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来。
想到殷雪灼临走时的样子,季烟就有些头痛。
一场欢爱过后,男人的俯身在她身边,冰冷的唇从她的眼皮一路扫到胸口,意犹未尽地折腾了一会儿,嗓音透着浓浓的暧昧:“我想和烟烟有个孩子……”
说真的,一般来说这样的话出自女人,因为大多数男的都拔吊无情,女人反而偏向感性,爱到至浓之处,有人会说出“想给你生个孩子”这样的话,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殷雪灼说出这话时,季烟都愣了好久,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个恋爱脑的大傻个。
“你知道怀孕多难受吗?”季烟说:“肚子里多揣一个,会孕吐,要小心翼翼十个月,不能随便胡吃海喝,还会长胖变丑,还会疼……”
他没想到人生个孩子居然这么难,一时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有点不甘心,“烟烟可以不怀胎的。”
季烟:“……你的意思是,你怀吗?”
他想了想,说:“我去想办法。”
说完,他就真的去想办法了。
季烟:???她这是要见证生物学奇迹了吗?
第116章 终章
殷雪灼说到做到, 真的去找了生孩子的办法。
他去了一趟魇族。
距离殷雪灼上次出现在魇族, 已经过去了百年,世事沧海桑田, 自从魇族被留在六华城之后,殷雪灼因失去季烟而消失无踪, 连魔将都寻不到他的踪迹,更别说是魇族。
好在殷雪灼也是魇, 整个魇族沾亲带故的, 便也变得地位尊贵起来, 那些魔害怕被魔主怪罪, 百年来都不敢得罪这些魇族,而魇族逐渐将六华城的地盘慢慢让回给了人族。
它们虽是群居动物, 却也不喜欢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成年的魇在魔族的保护下可以肆意走向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年幼的魇, 即使再向往自由,也仍旧在断崖之下生活,因为只有那里可以让他们平安长大。
幼兰慢慢长大成年, 殷雪灼回来的这一年,他刚刚成年, 继任了魇族族长之位, 眉宇间脱去了稚气,逐渐有了一些昔日鸿镜族长的气势。
当时幼兰正在亲自巡查整个魇族,感受到了久违的气息, 幼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展开身后巨大的翅膀,掠出一阵冰冷的风,冲出了结界,正好看见了殷雪灼。
“雪灼哥哥!”幼兰特别惊喜,“一百年了,你……你终于回来了!”
殷雪灼没有寒暄的意思,幼兰手下的那些魇,却给了他无比盛大的欢迎,他全程冷着一张脸,一点都不配合,没有魇族天生对魇族的亲近之意。
一百年过去,当初最弱小的那一批魇只有少部分成年了,剩余的七成全夭折了,如今族中的小魇,也大多不曾见过殷雪灼,对这位魔主的到来感到惊慌畏惧,一见殷雪灼表情冷淡,越发害怕。
幼兰有些尴尬:“雪灼哥哥,你太强了,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只能依靠本能害怕你,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殷雪灼没什么表示,只是对幼兰直截了当,“我来,是有件事问你。”
幼兰好奇道:“什么事呀?我还有事情可以帮上雪灼哥哥的吗?”
殷雪灼说:“我要生孩子。”
幼兰:“……”
他没听错吧?
幼兰惊骇地睁大眼睛,有些懵了,殷雪灼的表情一本正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烟烟找到了,我要和她有个孩子。”
他翘了翘唇角,冷寂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温情,“我来生。”
幼兰:“???”
“你……你认真的?”幼兰纠结地挠了挠头,“我们魇族,几乎没有繁衍子嗣的啊……”
他真是没见过,也没听族长提过,只是到底有没有成功的例子,幼兰自己也不确定。
殷雪灼指出他话中漏洞:“几乎没有,那就是有。”
有的话,他就可以。
殷雪灼乃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魇,更是千年难遇的伴剑而生,唯一一只魔魇,他觉得他自己就是奇迹,不需要找什么奇迹,他就能创造奇迹,所以他此行,根本不是在问幼兰可不可以。
如果可以,那自然更好,如果不可以,他也能想办法让它变得可以。
幼兰真没想到,殷雪灼一百年没出现,一出现就这么猛,他先消化了一下“雄性魇族要生子”的话,然后摸着脑袋,一头钻进了魇族的藏宝迷窟,翻阅古籍去了。
“可以蛋生,也可以胎生,或者直接用本体分裂生殖。”
十天之后,殷雪灼是这么跟季烟说的,他还补充道:“胎生的难度太大,还需要修炼双性之体,所谓大象无形,至高之境已无谓形体,万年间几乎无人可成,但未尝不可一试,只是需要很长时间。”
季烟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殷雪灼。
啥玩意儿?她听错了吗?殷雪灼姐姐吗?没听说修为高到一定境界,连性别都能改的啊!
她果断说:“我不要!你这样的话就离婚吧!不对……离什么婚,你娶过我吗?”
真是艹了,这狗男人跳过了结婚的步骤,直接洞房,现在要生孩子,问过她的意见吗?
殷雪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说:“蛋生亦可,以真元锻造蛋壳,筑成方寸大的空间,再凝聚元神温养,还有以体内灵府双修结单,可借天地灵气凝成新的灵体……”
季烟:“听不懂,说人话。”
不要跟她说这些修仙的专业术语,她只是个凡人。
只能说一句,你们这些玩法术的,真的太会玩儿了。
殷雪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没忍住,倏然笑了一声,然后低头,将头塞进她的颈窝,长发散落在她肩背上,冰凉顺滑,像水藻一样缠住了她。
“就是很麻烦的意思,怎么生都可以。”他偏头,唇在她侧脸上亲了亲,语气温柔:“但是再麻烦,都可以交给我。”
季烟:“……头一次听说,生殖方式可以自己选的。”
所以她愿意的话,让殷雪灼一个人无性生殖也可以?
太扯了吧。
季烟沉默许久,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水亮的杏眸注视着他,“殷雪灼,你为什么很想和我有个孩子?”
他唇边微微翘起的弧度,随着这句话往下一沉,黑眸幽深得看不见底,眼中翻涌着奇异的情绪。
“为什么呢……”他微阖双目,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想给烟烟一个亲人。”
他看到了她的记忆,知道她为了他舍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