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起身的时候飞快地抬眸扫视了一圈。床榻平整,显然没有人睡过,王爷衣衫未乱,每一颗纽扣都严严实实的。
难道王爷和王妃还没开始?也对,听王妃说的话,才刚要脱衣服呢。
打扰了王爷王妃的好事,乔静婵有几分忐忑,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不敢看安王。
林妙香胆子就大多了,起身的时候好像没有站稳,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呀——”她娇呼一声,半跪在裴无咎的身前,双手扶在了他的腿上。
乔静禅心头一跳,偷眼去看薛筱筱的表情,却见她神色古怪,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乔静禅垂眸敛目,心道:王府里的三个女人,薛筱筱是王妃,占了主母之位,是皇上赐婚。林妙香是魏贵妃赏的,虽然跟自己是平级,但她胆大主动。到最后可能只有自己不会得宠,也不知道皇后那里能不能交待过去?
但林妙香今天可真没有眼色,王妃还在跟前呢,就敢往王爷身上扑,王妃会不会发怒?
薛筱筱盯着林妙香的手,忍了又忍,终于偏开目光不再看林妙香。
裴无咎的脸色也有几分古怪。
林妙香的姿势跟刚才薛筱筱的姿势差不多,不过薛筱筱是蹲在他椅子前,林妙香是半跪着,但她们的手都是扶在他腿上的,林妙香的一双雪白柔荑刚好按在刚才薛筱筱蹭眼泪鼻涕泡的地方。
要不是这两个侍妾突然过来,他已经换掉衣服了,现在……看看林妙香的手,裴无咎嘴角一抽。
林妙香疑惑地用手指摸了摸安王外袍,上面有些不太明显的水渍,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安王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低得多。
“王爷,”林妙香也不急着起身,仰起脸,一双妙目盈盈望向安王,“妾身听说您今天没去上朝,担心您身体不好就想着过来看看,一路上走得急了些,刚才一起身就眼前发黑,幸好有王爷在,妾身才没摔在地上。”
“王爷,您是生病了吗?”她说着话,尾指翘起,试图去勾裴无咎的手心。
裴无咎飞快地把手抬了起来,他的外袍上沾了东西就够了,手上绝对不行!
林妙香脸色一僵,眼圈一红,委屈地看着裴无咎,娇声唤道:“王爷~您是在嫌弃妾身吗?”
裴无咎“……”确实是嫌弃,你要是知道自己刚才摸了什么,你自己也会嫌弃的。
“本王无碍,”裴无咎俊脸阴沉,声冷如冰,“不过是旧疾,你们都回去吧。”
安王直接发话,心思各异的三人只能离开。
林妙香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一脸担忧眷恋之态,薛筱筱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院子里长安的声音:“王爷,皇后娘娘身边的金嬷嬷过来了。”
薛筱筱下意识去看乔静禅和裴无咎,乔静婵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不见了,裴无咎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神色比方才更冷些,声音淡淡:“请金嬷嬷进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进来。
薛筱筱估计这个金嬷嬷是皇后身边的红人,虽然脸上的笑意恭敬得恰到好处,但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扫向她和乔静禅林妙香的时候有种睥睨之感。
“皇后娘娘听说安王身体不适,很是忧心,派奴婢过来看看。”金嬷嬷捧着个精致的小盒子,双手奉上:“这是宫里新炼的丹药,听说服用之后血脉通畅,神清气爽,皇上用过都说极好,皇后娘娘特地问皇上讨要了几枚,送来给安王,希望安王身体康健。”
丹药?
薛筱筱担忧地看看那小盒子,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要真是普通丹药也就罢了,最多有点轻微的毒性,最怕那些炼丹的道士为了追求短期效果而胡乱往里面加东西。等那金嬷嬷走了,她还是得劝劝裴无咎,不要乱吃的好。
裴无咎神色淡然,接过小盒子,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金嬷嬷笑着看向薛筱筱,“这是……王妃吧?王妃兴许不知道,安王自幼就在宫里给太子伴读,在皇后娘娘的眼里,就跟儿子一样的。安王大婚,皇后娘娘早就想见见王妃了,娘娘特意叮嘱了,要是王妃得空,就跟奴婢一起回宫里见见面。”
薛筱筱:……她就在这里站着呢,还能说自己不得空?本以为要等几天后的赏月宴才会去皇宫,没想到皇后这么沉不住气,要提前见自己。
裴无咎神色更冷,“王妃没去过宫里,恐她不懂宫中规矩冲撞了皇后娘娘,还是下次我带她一起去好了。”
薛筱筱一愣,他这是……想要护着自己?
“安王说笑了,王妃一看就是知书达礼之人,又怎么会冲撞皇后娘娘。”金嬷嬷寸步不让,“再说了,皇后娘娘可说了,安王和王妃就跟自家人一样的,又说什么冲撞不冲撞呢。王妃,您说呢?”
薛筱筱捏紧了手指。
她当然不想去见什么皇后,更不想单独去见,但裴无咎既然已经“身体不适”,他连早朝都没去,就不该“突然好起来”陪着她去皇宫。
而且他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不能让他为了这么点小事跟皇后的人起冲突,反正早晚也是要见的,提前了几日也没什么。
“我听王爷提起往事,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慈宽厚,心向往之,承蒙娘娘不嫌弃,能早几日见到皇后娘娘,真是喜不自胜。”薛筱筱笑逐颜开,一脸欢喜。
裴无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薛筱筱笑道:“劳烦嬷嬷在厢房等上片刻,坐下喝杯茶,我换件衣服就好。”
“不急不急。”金嬷嬷笑着点头,离开时扫了乔静禅一眼,乔静婵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金嬷嬷去了厢房喝茶,裴无咎让乔静禅、林妙香退下,“筱筱,过来。”
薛筱筱走到他身边,裴无咎握住薛筱筱的手,黑眸幽深,像是暗夜深不见底的寒潭。
“殿下,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薛筱筱察觉他的手比方才更加冰冷,心中隐隐一痛。
裴无咎用力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声音低沉暗哑,“小心些,不要吃宫里的东西,水也不要喝。”
薛筱筱一惊,他和宫里的关系竟然已经紧张到这种程度了?!
“筱筱!”裴无咎见她没有反应,声音严厉了几分。
“知道啦。殿下放心,我会小心的。”薛筱筱乖巧地蹲在他面前,“等会儿让长安给殿下把衣服换了,再生个炭盆吧。”
裴无咎:“炭盆不管用。”他中的是寒毒,发作起来就算是夏天也不会好过,炭盆并无用处,倒是握着小姑娘的手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薛筱筱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要不……等我回来,咱们去温泉泡泡?反正明日休沐,殿下也不用上朝,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汤池?”
“云雁山上有汤池。”裴无咎大手落在薛筱筱头顶,轻轻揉了一下,“去吧,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妙香:王爷外袍上的水渍是什么?(好奇地摸摸)
鼻涕泡:莫挨老子!
第018章
薛筱筱回内院换了件梅红缂丝宫装,带着朱槿上了马车,永吉亲自赶车。
安王府离皇宫极近,马车行了不到一刻钟就停下了。按照规矩,侍卫和丫鬟都是不能跟着进皇宫的,薛筱筱安抚地拍了拍一脸担忧的朱槿,和金嬷嬷一起进了宫门。
皇宫建造得宏伟壮观,斗角飞檐极尽奢华,琉璃顶在阳光下折射着熠熠华光。
薛筱筱跟着金嬷嬷,沿着长长的巷道慢慢走着,把沿路经过的景致都仔细地记在心里。
皇宫实在太大,薛筱筱都走得小腿微微发酸了,才终于到了皇后住的凤仪宫。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薛筱筱按照蔡嬷嬷之前教的,行了个跪拜大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刚刚跪下,就有一双手扶住了她,手指骨节有些粗大,算不上好看,“快起来,让本宫看看。”
薛筱筱起身抬头,这才趁机打量了一下皇后。
皇后容貌只是寻常,做了将近二十年皇后,气势威严,只是眉宇间带着些疲惫,仔细看的话,高高的发髻中还夹杂着银丝。
蔡嬷嬷之前说过,皇后是皇上的发妻,其母族帮助当初的皇上夺得大宝,算是功臣,这也是皇后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
皇上喜欢美人,后宫美女如云,但除了一位魏贵妃,其她全部都是嫔位以下,这是因为按照规矩,要想升到妃位,必须得生下皇子或者公主。
这么多年,除了皇后膝下的太子,魏贵妃膝下的三皇子,还有一位早夭的二皇子之外,后宫从未添过喜讯。就算偶然有人怀孕,也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生下来。
薛筱筱一直怀疑这里面有皇后或者魏贵妃的手笔,毕竟最不喜欢后宫添丁的就是她们两个了。
想到裴无咎叮嘱自己不能吃喝宫里的东西,薛筱筱更加警惕,小心地回答着皇后的问题:
“今年十六了。”
“没读过什么书,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王爷挺好的,对妾身也很和善。”
薛筱筱一边回答着,一边悄悄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
殿里只有她和皇后的声音,其实边上还站着好几个宫女,只是个个垂手侍立,安静得就跟不存在似的。
而皇后本人也坐得很是端庄,身上的正红色凤袍没有一丁点褶皱,头上的九尾凤钗纹丝不动。
薛筱筱心道:这宫里全是美人,只有皇后一个姿容平常,她的优势也只有这皇后的威仪和太子,也不知道她累不累?要是不爱皇上倒也没什么,要是心爱皇上却眼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宠幸新人,皇后这心里恐怕得熬成了黄连汤。
“无咎这个孩子啊,也是坎坷。”皇后一副拉家常的架势,缓缓说道:“他才刚生下来没多久,母亲就过世了,本宫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到身边,后来就跟太子一起养着,两人就跟亲兄弟似的。”
她叹了口气,“不过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意,无咎去了边疆两年,回来之后倒是跟本宫生分了,跟太子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
薛筱筱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好好的兄弟如今越走越远,本宫着实心痛,送了个侍妾去无咎身边,是想着让人时不时劝劝他,没想到也不得他的欢心。”
皇后上下打量着薛筱筱,十六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有几分稚嫩,轮风韵,远不及她送过去的乔静禅。
但她五官精致,生得比乔静禅还要勾人,尤其那双杏眼,瞳仁是琥珀色的,清澈晶亮,眼尾勾起,无形中带出一丝娇媚。
怪不得乔静婵进了王府两年也没个动静,她才嫁过去几天就得了安王的宠爱。
“好在现在有了你。筱筱啊,你在无咎身边,可要常常劝着他些,莫要跟太子针锋相对,倒让旁人捡了便宜。”
薛筱筱恭谨道:“妾身会劝慰王爷的,太子殿下是储君,君臣有别,对太子殿下理应恭敬。”
皇后神色一冷,目光锐利地盯着薛筱筱。
——她到底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
她说的是让安王站到太子的阵营里,对抗三皇子,而薛筱筱说“对太子理应恭敬”反倒像是在为安王辩白,暗指安王与太子生分是理所当然的“君臣有别”。
倒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齿。
皇后笑了笑,“无咎在边疆的时候不幸中了寒毒,回到京都发作得厉害了,双腿就站不起来了,唉,性子也大变,上次皇上让他办个案子,结果他把人剥了皮吊在城门上,唉,你说说……”
皇后叹了口气,看着薛筱筱,见她脸色发白,心中冷笑,又道:“本宫听说你原本是不想嫁给安王的,在家的时候闹着绝食来着?”
薛筱筱心头一跳,连忙摇头,“那是谣言,也怪妾身那段时间确实吃得少,让别人误会了。妾身得知皇上赐婚,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好,想着一定要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安王面前,不说盈盈一握若无骨吧,至少也不能虎背熊腰。所以妾身就每天只吃一点点东西,希望能身姿轻盈,穿上嫁衣也更好看些。”
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这么说你是爱美之心了?那怎么本宫听说你大婚当晚还触柱自尽来着?”
薛筱筱羞赧地低下头,“妾身得以嫁给安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尽。说起来,还是饿得太狠了,摔了一跤昏过去人事不知,这才闹出了笑话。”
皇后盯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少女,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你既是亲王妃,也是有责任在身的,当时时劝戒安王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当然了,等以后时机成熟,你想要做什么本宫也会成全你的。”皇后的声音压得很低,“就算你想离开安王府,本宫也会替你想办法的。”
薛筱筱大惊,“皇后娘娘误会了,妾身从未想过离开安王府!妾身既然已经入了安王府,生是安王的人,死是安王的鬼!”
“至于皇后娘娘所言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妾身相信,安王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也一定是这么做的,就算政见上有相左之处,那也是为了太子好,为了大雍好。”薛筱筱一脸真诚。
皇后哼了一声,“你如果真心想留在安王府,那就更应该规劝安王,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太子好了,将来……安王才能位极人臣,你也会荣华富贵。”
说了一通话,皇后有些乏了,摆摆手,“去吧,过几天赏月宴,本宫再和安王妃叙话。”
薛筱筱离开凤仪宫时,身上的小衣都有些湿了。
皇后分明是在敲打试探,想要让她做太子的内应,可是……